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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宽慢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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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家庭里,真正因此“退休”的,反而是那位没有退休金可领养的鲍三株。自从老公退休之后,她就经常谎称自己当初受惊吓,身体不好,主要病症是头晕,从而,她可以在家中随心所欲安享清福。为了表明自己头晕,她还经常装模作样,在两个太阳穴贴上两个黑gao药。从此,把家里家外的一切活计,都扔给了陈腐。陈腐老头除了干农活,还得干家务,诸如煮饭、洗碗、刷锅、喂猪。为了增加一点家庭收入,隔三差五,陈腐老头还要出门干几天木匠活——在厂里时,他干的就是木匠。

    几年过去,陈腐老头就从一位“欧洲白人”变成了一位“非洲黑人”。

    看着老头经常早出晚归,在田间忙碌,尤其是农忙季节,有时,居然得忙到夜里一点两点。鲍三株在感动之余,不仅脱口叫了一声:

    “苦鸭。”

    从那以后,“苦鸭”就成了陈腐老头的绰号。

    古话说:一勤遮百丑。一个工作勤奋的人,总比“懒虫”招人喜欢。尽管,一个人的勤奋,十有ba九是为他自己的家庭勤奋。有人曾给这位勤奋的陈腐老头算过一笔账。他一年里,实际上有三笔收入。一、退休金。二、田间庄稼的收入。三、零星干木匠活所得的工钱。

    陈腐老头愿意帮人忙。平日,一些人家的饭甑、板盖破了,拿给他,他都会及时修理,当然是无偿的。甚至于一个破拖把拿给他,他也会帮忙捆扎。

    陈腐老头外表貌似“好商量”,其实,只有熟知内情的人,才会知道,他的性格是多么地“玍古而又迂腐”。花墩的人们,几乎谁都听说过陈腐老头年轻时的笑话。话说当年,陈腐夫妇长年两地分居,他的疑心病又重。疑心生疑鬼,他每次回家探亲,只要一发现妻子房内的床底下有烟蒂,他就会打“肚里官司”,——怀疑妻子有姘头。有人恶作剧,知道陈腐老头有这个怪脾气,有时就会在他回家探亲之前,故意从他家后窗口扔进去几个烟蒂,以此为引子,看他们夫妇吵架取乐。陈腐的二女儿百花,比陈腐老头自己屈指计算的日子早出生半个月——其实是他自己计算方式有误——他立马恼羞成怒,负气说:

    “这孩子不是我的。”

    鲍三株后来曾经多次回忆说,陈腐老头面对刚出生的小百花,恨不能立马捺进马桶溺死,多亏邻居奋力营救,小百花才幸免于难。——对于这样的说法,尽管鲍三株一再言之凿凿,但在文曲听来,总觉得有些张大其词,难以置信。

    ×年以后,百花与文曲谈恋爱(参阅条目“石宕”)一个晚间,文、百二人,趁鲍三株与小女儿百合外出看电影的机会,将自己反锁房内,企图学习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内偷尝禁果。此时,唯恐女儿未过门先“失身”的陈腐老头,就像侦探一般悄悄来到女儿的房门前,先是偷着潜听了一会,继而,又拿了一根细树枝,假装“躄”(赶)老鼠,绕着女儿的房间门跑,一会儿围墙脚,一会儿女儿门前,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学老鼠叫:

    “吱吱!吱吱!”

    然后又故意虚张声势拿树枝驱赶:

    “嘘!嘘!看你往哪儿跑。”

    外面父亲赶老鼠的举动,让房内的一对“小老鼠”胆战心惊,大好时光只能让它白白虚耗。

    翌日一早,文曲去约百花——这一天,他们要到附近的一个风景名胜区游玩,——正碰上陈腐老头黑着一张脸,在洗脸架旁盘诘百花:

    “昨晚你们灭了灯借个(干啥)?”

    百花的脸立马绯红一片。

    陈腐老头依然不依不饶,在盘诘百花:

    “昨晚你们灭了灯借个(干啥)?”

    花墩有句古话,叫“死不晓得脚直”,这是讽刺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不晓事,辛劳了一生之后,不晓得安享晚年,还像年轻人一样拼命打拼,积攒金钱。——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各有各的活法,老有所为,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马嘶风,又有什么不好?

    有一回,村支书耗子叔下了个命令,允许当时的几个“军属户”,自行去江边“竹蓬”里捡拾一担竹枒筱。捡多捡小不论,只允许一担。这年,陈腐老头的独子陈谷子正在部队当兵,陈腐老头也去捡了。您猜猜,这位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陈老头,这担竹筱捡了有几何重?一称,足足有“二百五”!

    光阴荏再,一晃,陈腐老头“退休”都十五六年了。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在田间地头忙碌个不停的陈腐老头,脸色越来越不好。一天,他的一个邻居,菜青虫的老公,绰号“搭杰”(结巴)的,提醒他说:

    “陈腐,看你的脸色这么差,八成是有病了吧?”

    有人说他有病——其实他早已真的有病,而且已病入膏肓——陈腐老头大为光火,呵斥说:

    “起口疯扯的,我身体好好的,哪来的病?”

    ——他还是“死不晓得脚直”。

    然而,天命难违,陈腐老头七十三岁那一年,一日,他的家人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石破天惊!这只“苦鸭”已得了不治之症。医生断定:

    “不出×月。”

    陈腐老头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人已瘦得如一具骷髅,他要求出院。此时,他的身体已糟糕得下不了床。然而,他同时还兼管着“老年会”所属的厨具,一遇红白喜事,办理廿三十桌的酒水,就会有人来借碗筷。

    一天,有人来还碗筷,无奈,陈腐老头只好叫文曲前去帮忙。陈腐老头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工作”。他忍着巨痛,嘱咐文曲:

    “尤其是调羹,验收时,一定得一个一个摸过,看看有无叉纹。”

    文曲心中暗忖:

    “我才懒得一个一个仔细摸呢。不管好的坏的,我是一古脑儿,全盘照收。”

    陈腐老头还在嘱咐:

    “有破损的话,得让他们照价赔偿”。

    文曲心中暗忖:

    “我一个都不要他们赔偿”。

    公元二0××年,陈腐老头,这只“苦鸭”,在他“退休”×年之后,终于老死牖下,命赴黄泉。终年,七十四岁。呜呼哀哉。

    宽慢

    何谓“宽慢”?

    ——客套话,常用于宾客与主人分手之前。意谓“放宽心,且慢行”。犹言“再见”。

    “好。我走了。”

    “宽慢。”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客套话,有时,弄得不好,也会出笑话。

    有一回,百花所在的服装厂的一位女同事,携丈夫上百花家来,意欲向百花这个当“组长”的请一个月的长假。因为,是有求于人,来时,还买了一箱“蒙牛酸酸乳”,一箱红牛饮料。他们在一起谈了一会儿话,百花也批准了她的请假手续。分手的时候,文曲已向他们道了“宽慢”。百花也客套说:

    “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还带什么礼物呢?把这两箱礼物带回你们自己的家里去吧!”

    百花那位女同事的丈夫,人已然跨在轻骑上,且已发动了摩托。显然,他也是个实诚人,且不善言词。一句客套话,因为,说的遍数多了,慢慢慢慢居然就说反了。他起先还客气说:

    “带回去,总是不行的。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百花说:

    “最好能给我带走。”

    俗话说: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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