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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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的休假结束后,方宜销假回去上班,当然,经历了小宝宝的第一次“抗议”和高彦泽的再三叮嘱之后,方宜不再像之前那样拼命工作,而是万事以身体为先,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休息充分,营养充足,饶是如此,在宝宝两个月多月的时候,方宜还是迎来了怀孕必不可少的阶段——孕吐。

    孕吐是个神奇的症状,依照个人体质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反应。很多人知道自己怀孕是因为莫名的持续干呕,但方宜在怀孕初期却并没有出现这样明显的症状,而且那时她因为太过投入工作,连嗜睡、疲劳这样的症状都被她忽视掉了。

    一开始方宜还以为自己体质特殊,所以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症状,可是孕吐反倒在她开始减轻压力好好安胎的时候来折磨她了。

    每日早上撕心裂肺的干呕已经成了必备课程,方宜第一次抱着马桶吐到手软脚软的时候,被吓到的人不是她自己,反倒是刚刚睡醒,不明就里的高彦泽,那次他差点就要打120叫救护车,把人送进医院去了,幸好被方宜及时阻止,才没有弄出笑话。

    经历了方宜三次晨吐之后,高彦泽已经能够从容地跟在她身后,给她端水递毛巾,等她吐完之后把人扶到沙发上继续照顾。

    此时,方宜正吐得全身无力躺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等着高彦泽在厨房给她榨新鲜的橙汁。孕吐开始之后,她看见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早上只有喝过一杯橙汁之后,才能勉强吃下一点东西,于是高彦泽家里当作摆设的榨汁机终于开始了它的工作生涯。

    按高彦泽的脾气,在第二次看到方宜一早就吐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就强烈要求方宜辞了工作在家安心养胎待产。

    碰上这样的情况,若方宜是高彦泽的妻子,她可能会欣慰于丈夫对自己的疼爱,头脑一热,点头答应;若方宜是高彦泽的女友,她可能会沉溺于男友对自己的爱恋,智商一降,欣然同意;若方宜是高彦泽的恋人,她可能会满足于金主对自己的迷恋,心情一好,少坑一点。

    可惜,方宜之于高彦泽,只是孩子他妈。于是,被拒绝是意料中事,被义正言辞教育一番,也是情理之中。高彦泽之后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下周的体检已经预约好了?”高彦泽端着橙子出来递给方宜,产检的事情他可是从上个月就已经期待万分了。

    方宜接过橙汁小口小口地抿着,她现在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以点头作答。

    “那天的假你请好了?”方宜对工作有多认真,高彦泽不是不知道。

    方宜不语,再度点头。

    高彦泽似是很满意方宜现在的状态,微笑着转身进厨房准备早餐。

    不一会儿,简单清爽的米粥和小菜被端上了桌。高彦泽虽然是家里的独子,又是高高在上的公司总裁,看上去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做的富家公子,但他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样样事情都要自己动手,下厨做上几个简单的小菜,还真的难不倒他。

    方宜现在虽然看见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但她知道为了宝宝她必须摄入营养,而且高彦泽为了迁就她现在的状态,不再叫外卖而改为自己下厨,她也不忍心辜负对方一番心意,即使没有胃口,总还是勉强吃上一点。

    两人安静地对坐在桌前吃完早餐,然后各自出门上班。

    城市当中每一对平凡夫妻的生活,却落在一对身份尴尬的男女身上。

    高彦泽为了照顾方宜,每天到办公室的时间已经比原来晚了很多。一开始秘书还有好奇之心,连续几天之后,她反倒只当高彦泽突然转性,改变生活作息了。

    中午,吃过午饭,照例给方宜打过电话,询问她的情况之后,万千惠向他发起了视频。

    “泽,你最近怎么都不主动找我,是不是还在为我失约的事情生气?”视频里的万千惠包着一块亚麻色头巾,耳朵上挂着两个大大的圆环,充满异域风情。

    高彦泽愣了一下,自从知道方宜怀孕之后,他……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和万千惠联系了,最重要的是,他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最近‘杰高’要开辟另一个市场,有点忙。”避过万千惠的问题,高彦泽用工作敷衍。

    “哦。”万千惠点头,她是与生俱来的艺术家,几乎无法理解高彦泽的生意,他们之间也从不谈论跟商业有关的话题。

    “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回来了?”万千惠的视频突然让高彦泽意识到一件事情,再过一个月,似乎就是她答应自己回来的时间了,到时候,方宜……他好像只能“无情”地把她赶出自己家门了。

    “其实……泽……”万千惠开始吞吞吐吐,高彦泽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我可能还要在这里耽搁一点时间。”她越说越小声,可高彦泽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从一开始的失望落寞,到现在已经变到麻木淡漠。

    “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高彦泽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赌气还是实话,这一次,他听到万千惠再次失约,心里竟没有了以前那般在乎。

    “对不起,泽。”万千惠心虚地道歉,“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画出了一副很像你的画,那时我就再也不和你分开了。住在爱琴海的这些日子,我感觉我可以画出那样的画了。”

    高彦泽当然记得,那是万千惠第一次离开他时对他说的论调,他很难理解万千惠的这种浪漫,一个陪在身边活生生的人,难道比不上一副不知何时才能创作出的油画?

    “千惠,如果你永远画不出那样的画,我们是否要永远分开?”

    频幕里的人静止不动,脸上现出迷茫,但仅是片刻,便又笑颜如花:“如果真的那样,只能说明我爱你爱得不够深刻,只要我足够爱你,足够想你,就一定可以画出那样的画,我们也一定可以永远在一起。”

    高彦泽沉默了,每次万千惠这样坦然说出对自己的爱恋,他的心都会忍不住地柔软温暖,有这样温柔浪漫的女子深深地爱着自己,他又如何能够不心动迷恋?

    “好,我等你。”

    结束视频的时候,高彦泽突然很迷茫,这样的爱,能够等待多久?

    这天夜里,高彦泽又去了酒吧,还是遇到方宜的那家“真寻”,同样要了一杯白兰地,坐在吧台边上,独自品饮。各色搭讪女子依旧很多,但他都不予理睬,默默喝完一杯便离开回家。

    离开酒吧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喝了酒,他没有开车,而是打车回家,出租停在距离小区一个路口的地方,高彦泽下车慢慢步行回去,驱散身上的靡靡之气。

    打开门的时候,屋里亮着灯,方宜正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杯橙汁,见到高彦泽笑笑:“你回来啦。”

    高彦泽看一眼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平时这个时候方宜早就被自己逼到床上去睡觉了吗?

    “十一点了都还没睡,你有没有做孕妇的自觉啊!”一开口,高彦泽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冲,他不该把情绪发泄到方宜身上的。

    “我口渴,起来喝杯果汁。”方宜晃晃手里的杯子,没有计较高彦泽的态度,“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方宜和高彦泽毕竟连朋友也算不上,两人之间的话题也不是很多,有时是方宜的身体,有时说一点彼此的工作。高彦泽在方宜面前第一次出现这样颓唐的表情,她感觉高彦泽可能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但她能够问的,也只是有关他工作上的话题。

    站在门口的那人注视着立在走廊射灯下的方宜,昏黄柔和的黄光打在她身上,不同于言辞犀利会与他针锋相对的方宜,现在的她,纤细的,祥和的,安静的,让高彦泽生出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安慰的冲动:“我……今天和千惠视频了。”

    方宜不语,她没想到高彦泽会和她提起女友万千惠,她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有很有默契,从来不提对方私生活和感情问题。现在高彦泽却主动跟她说起万千惠……方宜犹豫,她是该主动避开这样的话题还是继续聆听高彦泽的倾诉?

    站在阴影里的高彦泽浑身上下散发着孤独消沉的气息,那样一双神采不再的双眼看着方宜,让她忍不住心软让步:“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等她回来。”

    “你……不是一直都在等她吗?”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等到她。”

    方宜沉默了,她第一次见到男人为情所伤的模样,他……真的是“杰高”的总裁高彦泽吗?平日成熟稳重,偶尔对自己霸道温柔,她一直以为他该是个坚毅如铁的男人,可现在他竟如此脆弱地站在自己面前,寂寞消沉,孤独无助,颓唐迷惘,像个迷路的小孩,让人想要给他一个怀抱。

    当方宜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臂已经环在了高彦泽的身上,而对方,也把头埋在自己肩膀上,她想,再坚强的男人也有需要依靠的时候,此时在你身边的是我,那么让我做你的依靠。

    第二天醒来,方宜照例吐得昏天暗地,两人都没有主动提起昨晚的事情,像被遗忘在时光中的秘密一样,各自埋进心底。

    产检的日子如约而至。高彦泽前一天晚上竟然失眠,第二天更是早早起来,等方宜准备好一起到医院做检查。

    检查的医生是方宜的同学,见到高彦泽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该就是宝宝的爸爸,于是亲切的和他开起了玩笑:“你这个准爸爸也太不负责了,方宜都给你生宝宝了,怎么还没有跟人家求婚?”

    同学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两人虽然一起来做检查,但手上都没有佩戴钻戒,明显还不是夫妻。

    高彦泽干笑不语,方宜尴尬解围:“我不答应啊,没有玫瑰花,也没有单膝下跪,一点诚意都没有,怎么能随便就答应他。”

    “有道理。那准爸爸你可要加油咯。”同学说完,便让方宜躺到床上,撩起衣服开始做b超。

    屏幕上开始出现黑白交错的画面,模糊不清,高彦泽只能凭借网上看到的东西知道来理解眼前的画面,此时同学伸手指着屏幕上某处,告诉高彦泽那就是他的孩子。

    高彦泽看着,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个豆芽菜一样脆弱的生命,就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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