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有子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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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明白。她一脸惊慌在黑暗中奔跑，她努力地想要跑得快些，可是，不知道有什么力量牵扯住了她，让她没有办法加快速度。她急得想要大叫，可是张大了嘴巴，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她的心里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仿佛她若不能跑得快些，有个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就要出事了。她必须赶过去，赶在他出事之前救出他。
这个人，是谁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她越发害怕了，甩开大步跑呀，跑呀，拼命地跑，心都快跳出来了……
灰蒙蒙的雾气不知从什么地方弥漫了开来，一片浓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间小屋子，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来呀！来呀！”
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就在嗓子眼里，她却就是想不起来呢？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但是她还是不停地走着，向小屋子靠近，她依稀觉得，只要走进小屋里，她就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没错，那个人一定在屋子里，她又奔跑了起来，就在她马上要推开小屋门时，小腿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她一下子栽倒在地，惊叫起来……
“啊——”莫小鱼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不及开灯，就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来回走动。小腿又抽筋了，每次到了寒冷的冬天，她的小腿就会在半夜里抽筋。被子里的暖意很快就散去，可是小腿还一阵一阵的疼。
灯亮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揉着眼睛坐在床头：“妈妈，你又腿疼了？”
“妈妈没事。”莫小鱼走了过去，摸了摸儿子既宽又高的大脑门，“你快睡啊，别冻着了！”
“妈妈，你也坐进来。”
“好！”莫小鱼回到了小男孩身边的被窝里，“这样你可以继续睡了吧？”
小男孩嘻嘻一笑，突然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像头小猪猪一样拱啊拱，拱到莫小鱼的脚边，两只暖呼呼的小手卖力地揉着莫小鱼的小腿。
莫小鱼怔怔地望着拱起的地方，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曾经也有人抱住她冰冷的双脚，为她按摩小腿。
“妈妈，好点了吗？”大脑袋又拱啊拱啊，钻进了莫小鱼的怀里，在莫小鱼柔软的胸口拱了拱，凑上去使劲嗅着。
莫小鱼啼笑皆非，手指点着儿子的脑门：“你又在干什么？”
小男孩讨好地冲着莫小鱼露出灿烂的笑靥：“妈妈这里软软的，最舒服了。”说着，一双小手很不老实地在妈妈的胸口用力按了按。
“莫寒，再不睡觉，我可要家法伺候了。”莫小鱼板起脸喝道。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带儿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怎么才四周岁多一点的家伙，就有色心了呢？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扑到自己怀里，用脑袋拱拱，用鼻子嗅嗅，用手摸摸……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孩子贪恋自己的怀抱，可是这种贪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莫小鱼不能不引起重视了。她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别的男孩妈妈，人家好想并没有这种情况啊！那么，就是她的儿子与众不同了。
莫寒做了个鬼脸：“妈妈想吃我豆腐喽！”
莫小鱼的家法伺候就是打臀，莫寒就有本事解释为莫小鱼吃他的豆腐！
切！这家伙不仅好色，还自恋！
莫小鱼为莫寒掖好了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她望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凌晨五点钟了，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一个半小时，希望自己还能睡上一觉。
清晨的莫小鱼总是忙得像在打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莫小鱼掐准了时间，统筹安排，半个小时搞定一切。所以，以前莫小鱼可以在七点起床，上班还能早到二十分钟，这就是效率！
现在不行了！莫寒就是阻碍她的最大故障！
“莫寒，起床！”
莫小鱼烧好了早饭，匆匆跑进卧室。
莫寒闷着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还沉浸在清早的甜梦中。
“莫寒，我已经叫你第五遍了，如果你还不起床，我只好家法伺候了。”
棉被有了动静，莫寒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着晶亮的眼睛：“妈妈……你是在叫我吗？”
“你觉得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莫寒吗？”莫小鱼操起了一根戒尺——悲哀啊，她好歹做老师也做过几年了，从来不提倡体罚，没想到搁在自己儿子身上，师德都败坏了啊！
“妈妈，我马上起床。”莫寒瞄了瞄莫小鱼手里的戒尺，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妈妈，你给我穿衣服啊！”
“莫寒，你的毛衣刚才我就给你穿上了，你说穿好衣服后再小睡一会儿，麻烦你现在立刻、马上、赶紧从被窝出来！”莫小鱼晃了晃手中的尺子。
莫寒好像突然间醒悟过来一样，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妈妈，我在做梦吗？”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让你梦见竹笋炒肉丝。一、二……”
莫寒嗖的一下，站到莫小鱼边上：“妈妈，我很快吧！”
莫小鱼瞪了他一眼：“去，刷牙、洗脸、上厕所！”
莫寒乖乖地去了。
莫小鱼走进小厨房，把早餐端出来。那套房子五年前卖掉了，莫小鱼还清了百万债务，剩下的钱做了投资，如今，莫小鱼已是一家进出口公司的老板，她做的是服装。
世事难料啊！曾几何时，莫小鱼连怎么打扮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对于服装流行的动态却能够洞若观火了。
生意红火，莫小鱼又买了一套房子，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莫小鱼和儿子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里供奉着父母亲。厨房本来很宽敞，装修的时候，莫小鱼折出一个小小的陋室，一桌一椅，放了她的电脑和资料，作为她的工作室。
反正，家里就她和儿子两人，儿子又还小，两人需要的锅碗瓢盆不多，用不着那么大的厨房！
早饭端出来一会儿了，莫小鱼也吃了一小半了，还不见儿子从卫生间里出来。
“莫寒！”莫小鱼叫道。
没有回答。
“莫寒！”莫小鱼提高嗓门，“你再不吭声，我就进来了。”
“妈妈，我在刷牙！”莫寒探出脑袋，龇着牙亮出一嘴的白泡沫，证明他没有撒谎。
莫小鱼叹了口气，她的时间，就是被莫寒这小子一点点磨损掉的。这家伙也不知道像谁，那动作，那速度，活脱脱一台拖拉机。
“你快点啊！妈妈要迟到了。”
“哦！”莫寒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脸上沾着泡沫，眼角留着眼屎。
莫小鱼皱了皱眉：“莫寒，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洗脸刷牙还没搞定？”
“妈妈，我不都是一个人干的吗？我什么时候让你帮忙过了？”莫寒老气横秋地反问。
“好了，吃饭！”莫小鱼简洁明了地结束了两人的争执，和莫寒争，除非她这一天都很有闲。这家伙争论的本是简直就是萝卜不生根，番薯不长藤！这句俗语莫小鱼一直搞不太懂，她小时候也这德性，她妈火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骂她的。
看样子，莫寒在语言方面，应该是像她。
莫寒拿起了勺子，在酒酿圆子蛋羹里捞了两捞，没放嘴里去。他拿了个玉兔包，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莫小鱼吃完了，莫寒还在咀嚼这口包子。
莫小鱼看了看手机：“来不及了，算了，我给你打包，你到林阿姨那里去吃！”
林阿姨就是林琴，东华附属小学的美术老师。莫小鱼把儿子送到东华附属幼儿园，就在小学前面，两所学校隔了一堵墙。幼儿园的孩子入园时间是九点前，林琴上班时间是八点前，由于她不是班主任，不需要在晨间管理学生，时间很富足。莫小鱼自己来不及的时候，通常都把儿子托付给林琴。反正林琴自己的女儿也要入园，和莫寒一个班。
莫寒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要不在妈妈眼皮子底下，他吃不吃早饭由他自己说了算！妈妈一走，莫寒立刻霸占了林琴的电脑，玩起了游戏。他虽然只有四周岁，但游戏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天生为这个时代的儿童设计的。莫寒一接触就掌握了规则，难的是闯关！
“莫寒，你这样可不行啊！”林琴一边督促着自己的女儿安圆圆吃早餐，一边警告莫寒。
莫寒专心致志地攻占堡垒，压根没有听到林琴的话。
“莫寒！”林琴霍的站了起来。
“林阿姨别生气别生气，我马上就好，三分钟，再给我三分钟！”
林琴只好落座，对于莫寒，她还真没什么招。不过她挺喜欢莫寒这孩子的。这孩子长得可真够俊俏的，五官拆开来，没有一件不是精品。最完美的就是他的额头，长得还真是标准，有了这个额头，就给他的精品五官锦上添花，越发的俊美。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莫寒长得太瘦，脸上看不出来，身上一身排骨，冬天还好，穿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太出来。夏天就惨了，那身骨头可以弹琵琶！
就是不肯吃给闹的。
莫寒说了三分钟，一耽搁十分钟又去了，安圆圆的早饭手工了。
林琴不再容忍，上前关掉了液晶屏幕。
莫寒端起了小饭盒，吃了一勺圆子羮，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早饭！”
林琴气乐了：“莫寒，你每天都这么说，烦不烦啊？”
“谁让我妈每天都做这么难吃的早饭呢？”莫寒一脸苦哈哈。
“莫寒，这话让你妈听到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她会夸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莫寒嬉皮笑脸。
林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糟了！”莫寒忽然扔掉了勺子，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林琴真的头痛了，这孩子没完没了了。
“林阿姨，大祸临头了。”
“什么大祸？”
“我们周老师说了，今天让我带家长去见她。我忘了跟妈妈说了。”
林琴白了他一眼，拿出了手机。
“不行不行。”莫寒慌忙摇头，“妈妈今天出远门了，她早上跟我说的。现在估计都离开东华了。”
“那怎么办？”
“林阿姨，我有个办法。”莫寒亲昵地抱住了林琴的胳膊。
林琴摇头：“我不行啊，你们老师认识我是圆圆的妈妈。”
安圆圆立刻抱紧林琴的另一只胳膊，示威地向莫寒瞪起了圆眼睛。
“我不是让你代我妈去。”莫寒笑嘻嘻地说，“我是拜托你给我们舞蹈老师打个电话，就是我和圆圆一起上的兴趣班老师啦！”
莫小鱼给莫寒报了舞蹈班，不是为了莫寒对舞蹈有多少兴趣，而是为了强身健体。本来她是想报跆拳道的，但儿子还小，莫小鱼怕他挨揍。
莫寒很讨厌跳舞，但是，莫寒却很喜欢舞蹈老师——舞蹈老师是个男的，个儿高，长相很花美男。莫寒对长得俊美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你——找——他？”林琴一脸戒备地盯着莫寒。
“对啊，上次凌老师说了，有事就找他。我现在有事啦！哎呀，林阿姨，你不打我打啦！”莫寒一把夺过林琴手中的手机，翻开盖子，输入11个数字，他居然连舞蹈老师的手机号码都背下来了。
林琴无语，她当然认识那个舞蹈老师，事实上，还是她向莫小鱼介绍的。女孩子学点舞蹈气质好，林琴给女儿报班的时候，发现舞蹈老师竟是个男的，她想起莫小鱼曾经说过要给儿子报个兴趣班，就自作主张为莫小鱼的儿子也报了名。事后，莫小鱼当然没有反对，舞蹈班的上课时间是周六上午，每次林琴都自告奋勇地包揽了莫寒的接和送，没莫小鱼啥事，莫小鱼正好趁机加班加点。
不过，林琴没想到的是，莫寒和那个舞蹈老师还真是投缘，没上几次课，两人的交情就称兄道弟结成忘年交了。反倒是林琴，落了个靠边站，有时候，她女儿的舞蹈姿势不够准确，舞蹈老师还是看在莫寒的面子上给她补补课什么的。
“喂，凌老大，我啦！”
“小寒，你找我有事吗？”林琴离莫寒近，听见手机里的声音很朦胧，大概刚起床，但很开心，一点儿也没有一丝丝起床气，反倒像是捡到什么宝贝似的。
林琴撇撇嘴，人比人，气死人！
瞧瞧自己女儿吧，怎么看怎么木讷！再看看莫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她不是妒忌，她是心酸，她咋就生不出一个像自己的种呢？圆圆什么不好遗传，偏偏遗传了她爸爸的木讷！圆圆爸爸还是东华第一中学的科学老师呢！教出来的学生个个科学顶呱呱，高考时科学试题不管怎么难怎么偏，他的学生就是能得高分，带动高考总分一路向前跑。
这样的人才，应该成为教学中的大师了吧？成不了大师，至少也该是教育界的精英了吧？
答案是，没有！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做广告不出名！林琴的老公科学这门学科是教得顶呱呱，可人家一不广做讲座宣传自己的教学经验——不是不肯做，而是不会做，林琴的老公做不了台，往主席台上一坐，汗如浆出、面色紫胀、张口结舌、脑袋当机，哪里还有半点课堂上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潇洒？
不做讲座也就罢了，开个工作室，收几个能言善道领悟力强的学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也行啊！问题是，林琴的老公教学生行，但如果教室里出现几个听课的老师，他就变成了不行。还是老状态：汗如浆出、面色紫胀、张口结舌、脑袋当机……他在讲台上遭难，听课老师在下面受累，最后还是学生懂事些，班长站起来冲着听课老师们一鞠躬：“各位老师，请还给我们一个有效课堂吧！我们安老师，是现代的沈从文！”
精辟啊！
能教出这样学生的老师，能不精辟啊？
可人家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精辟抖露出来，让大伙儿都知道东华第一中学有个安丹安书呆啊！
结果，安丹这个老师，校长满意！学生满意！家长满意！但是，广大教师不够满意——安丹，谁啊？介绍者得大费唇舌将三年一次高考成绩之神奇科学高分说一遍，人家才若有所悟：“哦，挺不错嘛！那怎么没什么名气呢？是不是他运气好，碰到的学生都特别聪明？”
这就是结论！这就是命！不服都不行！
林琴有时候也很郁闷，自己也是自视甚高的女子，当初怎么会被这个书呆子给泡上了呢？
“凌老大，小弟有难你帮不帮？”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莫寒只要和林琴待在一起，一定霸占了她的电脑玩游戏，玩久了，游戏中的台词也耳熟能详，一知半解便信手拈来。
手机里传来的呵呵的笑声，音色琅琅，如和音般美妙动听：“帮啊！”
林琴抬眼望天花板，连什么难都不问，就满口答应。这个凌云老师，还真是莫寒的老大耶！只是这件事无论如何要对莫小鱼保密，她倒不是怕莫小鱼发飙痛骂她一顿，她是怕莫小鱼宁肯把莫寒转校也不再麻烦她，那她可就真的惨了。她们家圆圆未来的幸福生活，还要指望莫小鱼呢！
“凌老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你马上过来，九点前一定要到幼儿园门口哦！你要是敢不到，我就要对你家法伺候哦！”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手机还给林琴了，莫寒心情大好，把那碗冷掉了的羹几口吞了下去，吃得太急，还差点噎着。
“莫寒，你们周老师找你家长做什么？”林琴好奇地问。
安圆圆拉着林琴的手轻轻摇了摇。
林琴弯下腰，安圆圆在她耳朵边告状：“昨天言微微的妈妈来接言微微，很生气地骂了莫寒，后来周老师也很生气地骂了莫寒。”
“为什么？”
安圆圆摇了摇头，具体细节她怎么会知道呢？
“莫寒，你怎么欺负言微微啦？”林琴记得言微微是个大眼睛长睫毛白皮肤红嘴唇漂亮得像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小公主，幼儿园里上至园长，下至阿姨，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莫寒居然会欺负这么一个洋娃娃！林琴有些幸灾乐祸。她倒不是对言微微有什么不满，而是，唉，酸葡萄心理人皆有之。自己的女儿和言微微一比，简直就是一只安徒生笔下的丑小鸭，能不能变成美天鹅还真难说。看到言微微，心里自然总是酸溜溜的，人家怎么就能遗传出那么亮闪闪一美人胚子啊？
红颜祸水，将来是要祸国殃民的啊！
莫寒提早教训教训她，让她懂得这个世界上不是遍地鲜花怒放的，也不是件坏事。
“莫寒，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欺负言微微？”
莫寒奇怪地看了一眼林琴：“我没有欺负她啊！”
“那她为什么哭呢？”
“她没有哭啊！”
林琴被噎了一下，瞪着女儿。
安圆圆连忙又拉了拉林琴。
林琴火了：“你不会大声说话啊？”
安圆圆的圆脸蛋顿时涨红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眨呀眨，凝聚了一层亮晶晶的液体。
“我服了你了，这都要哭？你是林黛玉投胎啊？”林琴不耐烦地再次弯下腰。安圆圆附在她的耳朵边悄声道：“言微微没哭。”
林琴想叫救命，就这么五个字，她们家千金居然也要煞有介事地和她咬耳朵。
“莫寒，言微微的妈妈为什么要骂你？周老师为什么要批评你？”林琴不再理睬安圆圆，直接问莫寒。
莫寒的答案很简单，三个字——“不知道”！
四下里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明白。她一脸惊慌在黑暗中奔跑，她努力地想要跑得快些，可是，不知道有什么力量牵扯住了她，让她没有办法加快速度。她急得想要大叫，可是张大了嘴巴，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她的心里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仿佛她若不能跑得快些，有个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就要出事了。她必须赶过去，赶在他出事之前救出他。
这个人，是谁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她越发害怕了，甩开大步跑呀，跑呀，拼命地跑，心都快跳出来了……
灰蒙蒙的雾气不知从什么地方弥漫了开来，一片浓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间小屋子，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来呀！来呀！”
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就在嗓子眼里，她却就是想不起来呢？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但是她还是不停地走着，向小屋子靠近，她依稀觉得，只要走进小屋里，她就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没错，那个人一定在屋子里，她又奔跑了起来，就在她马上要推开小屋门时，小腿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她一下子栽倒在地，惊叫起来……
“啊——”莫小鱼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不及开灯，就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来回走动。小腿又抽筋了，每次到了寒冷的冬天，她的小腿就会在半夜里抽筋。被子里的暖意很快就散去，可是小腿还一阵一阵的疼。
灯亮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揉着眼睛坐在床头：“妈妈，你又腿疼了？”
“妈妈没事。”莫小鱼走了过去，摸了摸儿子既宽又高的大脑门，“你快睡啊，别冻着了！”
“妈妈，你也坐进来。”
“好！”莫小鱼回到了小男孩身边的被窝里，“这样你可以继续睡了吧？”
小男孩嘻嘻一笑，突然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像头小猪猪一样拱啊拱，拱到莫小鱼的脚边，两只暖呼呼的小手卖力地揉着莫小鱼的小腿。
莫小鱼怔怔地望着拱起的地方，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曾经也有人抱住她冰冷的双脚，为她按摩小腿。
“妈妈，好点了吗？”大脑袋又拱啊拱啊，钻进了莫小鱼的怀里，在莫小鱼柔软的胸口拱了拱，凑上去使劲嗅着。
莫小鱼啼笑皆非，手指点着儿子的脑门：“你又在干什么？”
小男孩讨好地冲着莫小鱼露出灿烂的笑靥：“妈妈这里软软的，最舒服了。”说着，一双小手很不老实地在妈妈的胸口用力按了按。
“莫寒，再不睡觉，我可要家法伺候了。”莫小鱼板起脸喝道。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带儿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怎么才四周岁多一点的家伙，就有色心了呢？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扑到自己怀里，用脑袋拱拱，用鼻子嗅嗅，用手摸摸……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孩子贪恋自己的怀抱，可是这种贪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莫小鱼不能不引起重视了。她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别的男孩妈妈，人家好想并没有这种情况啊！那么，就是她的儿子与众不同了。
莫寒做了个鬼脸：“妈妈想吃我豆腐喽！”
莫小鱼的家法伺候就是打臀，莫寒就有本事解释为莫小鱼吃他的豆腐！
切！这家伙不仅好色，还自恋！
莫小鱼为莫寒掖好了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她望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凌晨五点钟了，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一个半小时，希望自己还能睡上一觉。
清晨的莫小鱼总是忙得像在打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莫小鱼掐准了时间，统筹安排，半个小时搞定一切。所以，以前莫小鱼可以在七点起床，上班还能早到二十分钟，这就是效率！
现在不行了！莫寒就是阻碍她的最大故障！
“莫寒，起床！”
莫小鱼烧好了早饭，匆匆跑进卧室。
莫寒闷着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还沉浸在清早的甜梦中。
“莫寒，我已经叫你第五遍了，如果你还不起床，我只好家法伺候了。”
棉被有了动静，莫寒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着晶亮的眼睛：“妈妈……你是在叫我吗？”
“你觉得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莫寒吗？”莫小鱼操起了一根戒尺——悲哀啊，她好歹做老师也做过几年了，从来不提倡体罚，没想到搁在自己儿子身上，师德都败坏了啊！
“妈妈，我马上起床。”莫寒瞄了瞄莫小鱼手里的戒尺，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妈妈，你给我穿衣服啊！”
“莫寒，你的毛衣刚才我就给你穿上了，你说穿好衣服后再小睡一会儿，麻烦你现在立刻、马上、赶紧从被窝出来！”莫小鱼晃了晃手中的尺子。
莫寒好像突然间醒悟过来一样，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妈妈，我在做梦吗？”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让你梦见竹笋炒肉丝。一、二……”
莫寒嗖的一下，站到莫小鱼边上：“妈妈，我很快吧！”
莫小鱼瞪了他一眼：“去，刷牙、洗脸、上厕所！”
莫寒乖乖地去了。
莫小鱼走进小厨房，把早餐端出来。那套房子五年前卖掉了，莫小鱼还清了百万债务，剩下的钱做了投资，如今，莫小鱼已是一家进出口公司的老板，她做的是服装。
世事难料啊！曾几何时，莫小鱼连怎么打扮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对于服装流行的动态却能够洞若观火了。
生意红火，莫小鱼又买了一套房子，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莫小鱼和儿子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里供奉着父母亲。厨房本来很宽敞，装修的时候，莫小鱼折出一个小小的陋室，一桌一椅，放了她的电脑和资料，作为她的工作室。
反正，家里就她和儿子两人，儿子又还小，两人需要的锅碗瓢盆不多，用不着那么大的厨房！
早饭端出来一会儿了，莫小鱼也吃了一小半了，还不见儿子从卫生间里出来。
“莫寒！”莫小鱼叫道。
没有回答。
“莫寒！”莫小鱼提高嗓门，“你再不吭声，我就进来了。”
“妈妈，我在刷牙！”莫寒探出脑袋，龇着牙亮出一嘴的白泡沫，证明他没有撒谎。
莫小鱼叹了口气，她的时间，就是被莫寒这小子一点点磨损掉的。这家伙也不知道像谁，那动作，那速度，活脱脱一台拖拉机。
“你快点啊！妈妈要迟到了。”
“哦！”莫寒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脸上沾着泡沫，眼角留着眼屎。
莫小鱼皱了皱眉：“莫寒，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洗脸刷牙还没搞定？”
“妈妈，我不都是一个人干的吗？我什么时候让你帮忙过了？”莫寒老气横秋地反问。
“好了，吃饭！”莫小鱼简洁明了地结束了两人的争执，和莫寒争，除非她这一天都很有闲。这家伙争论的本是简直就是萝卜不生根，番薯不长藤！这句俗语莫小鱼一直搞不太懂，她小时候也这德性，她妈火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骂她的。
看样子，莫寒在语言方面，应该是像她。
莫寒拿起了勺子，在酒酿圆子蛋羹里捞了两捞，没放嘴里去。他拿了个玉兔包，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莫小鱼吃完了，莫寒还在咀嚼这口包子。
莫小鱼看了看手机：“来不及了，算了，我给你打包，你到林阿姨那里去吃！”
林阿姨就是林琴，东华附属小学的美术老师。莫小鱼把儿子送到东华附属幼儿园，就在小学前面，两所学校隔了一堵墙。幼儿园的孩子入园时间是九点前，林琴上班时间是八点前，由于她不是班主任，不需要在晨间管理学生，时间很富足。莫小鱼自己来不及的时候，通常都把儿子托付给林琴。反正林琴自己的女儿也要入园，和莫寒一个班。
莫寒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要不在妈妈眼皮子底下，他吃不吃早饭由他自己说了算！妈妈一走，莫寒立刻霸占了林琴的电脑，玩起了游戏。他虽然只有四周岁，但游戏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天生为这个时代的儿童设计的。莫寒一接触就掌握了规则，难的是闯关！
“莫寒，你这样可不行啊！”林琴一边督促着自己的女儿安圆圆吃早餐，一边警告莫寒。
莫寒专心致志地攻占堡垒，压根没有听到林琴的话。
“莫寒！”林琴霍的站了起来。
“林阿姨别生气别生气，我马上就好，三分钟，再给我三分钟！”
林琴只好落座，对于莫寒，她还真没什么招。不过她挺喜欢莫寒这孩子的。这孩子长得可真够俊俏的，五官拆开来，没有一件不是精品。最完美的就是他的额头，长得还真是标准，有了这个额头，就给他的精品五官锦上添花，越发的俊美。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莫寒长得太瘦，脸上看不出来，身上一身排骨，冬天还好，穿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太出来。夏天就惨了，那身骨头可以弹琵琶！
就是不肯吃给闹的。
莫寒说了三分钟，一耽搁十分钟又去了，安圆圆的早饭手工了。
林琴不再容忍，上前关掉了液晶屏幕。
莫寒端起了小饭盒，吃了一勺圆子羮，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早饭！”
林琴气乐了：“莫寒，你每天都这么说，烦不烦啊？”
“谁让我妈每天都做这么难吃的早饭呢？”莫寒一脸苦哈哈。
“莫寒，这话让你妈听到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她会夸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莫寒嬉皮笑脸。
林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糟了！”莫寒忽然扔掉了勺子，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林琴真的头痛了，这孩子没完没了了。
“林阿姨，大祸临头了。”
“什么大祸？”
“我们周老师说了，今天让我带家长去见她。我忘了跟妈妈说了。”
林琴白了他一眼，拿出了手机。
“不行不行。”莫寒慌忙摇头，“妈妈今天出远门了，她早上跟我说的。现在估计都离开东华了。”
“那怎么办？”
“林阿姨，我有个办法。”莫寒亲昵地抱住了林琴的胳膊。
林琴摇头：“我不行啊，你们老师认识我是圆圆的妈妈。”
安圆圆立刻抱紧林琴的另一只胳膊，示威地向莫寒瞪起了圆眼睛。
“我不是让你代我妈去。”莫寒笑嘻嘻地说，“我是拜托你给我们舞蹈老师打个电话，就是我和圆圆一起上的兴趣班老师啦！”
莫小鱼给莫寒报了舞蹈班，不是为了莫寒对舞蹈有多少兴趣，而是为了强身健体。本来她是想报跆拳道的，但儿子还小，莫小鱼怕他挨揍。
莫寒很讨厌跳舞，但是，莫寒却很喜欢舞蹈老师——舞蹈老师是个男的，个儿高，长相很花美男。莫寒对长得俊美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你——找——他？”林琴一脸戒备地盯着莫寒。
“对啊，上次凌老师说了，有事就找他。我现在有事啦！哎呀，林阿姨，你不打我打啦！”莫寒一把夺过林琴手中的手机，翻开盖子，输入11个数字，他居然连舞蹈老师的手机号码都背下来了。
林琴无语，她当然认识那个舞蹈老师，事实上，还是她向莫小鱼介绍的。女孩子学点舞蹈气质好，林琴给女儿报班的时候，发现舞蹈老师竟是个男的，她想起莫小鱼曾经说过要给儿子报个兴趣班，就自作主张为莫小鱼的儿子也报了名。事后，莫小鱼当然没有反对，舞蹈班的上课时间是周六上午，每次林琴都自告奋勇地包揽了莫寒的接和送，没莫小鱼啥事，莫小鱼正好趁机加班加点。
不过，林琴没想到的是，莫寒和那个舞蹈老师还真是投缘，没上几次课，两人的交情就称兄道弟结成忘年交了。反倒是林琴，落了个靠边站，有时候，她女儿的舞蹈姿势不够准确，舞蹈老师还是看在莫寒的面子上给她补补课什么的。
“喂，凌老大，我啦！”
“小寒，你找我有事吗？”林琴离莫寒近，听见手机里的声音很朦胧，大概刚起床，但很开心，一点儿也没有一丝丝起床气，反倒像是捡到什么宝贝似的。
林琴撇撇嘴，人比人，气死人！
瞧瞧自己女儿吧，怎么看怎么木讷！再看看莫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她不是妒忌，她是心酸，她咋就生不出一个像自己的种呢？圆圆什么不好遗传，偏偏遗传了她爸爸的木讷！圆圆爸爸还是东华第一中学的科学老师呢！教出来的学生个个科学顶呱呱，高考时科学试题不管怎么难怎么偏，他的学生就是能得高分，带动高考总分一路向前跑。
这样的人才，应该成为教学中的大师了吧？成不了大师，至少也该是教育界的精英了吧？
答案是，没有！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做广告不出名！林琴的老公科学这门学科是教得顶呱呱，可人家一不广做讲座宣传自己的教学经验——不是不肯做，而是不会做，林琴的老公做不了台，往主席台上一坐，汗如浆出、面色紫胀、张口结舌、脑袋当机，哪里还有半点课堂上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潇洒？
不做讲座也就罢了，开个工作室，收几个能言善道领悟力强的学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也行啊！问题是，林琴的老公教学生行，但如果教室里出现几个听课的老师，他就变成了不行。还是老状态：汗如浆出、面色紫胀、张口结舌、脑袋当机……他在讲台上遭难，听课老师在下面受累，最后还是学生懂事些，班长站起来冲着听课老师们一鞠躬：“各位老师，请还给我们一个有效课堂吧！我们安老师，是现代的沈从文！”
精辟啊！
能教出这样学生的老师，能不精辟啊？
可人家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精辟抖露出来，让大伙儿都知道东华第一中学有个安丹安书呆啊！
结果，安丹这个老师，校长满意！学生满意！家长满意！但是，广大教师不够满意——安丹，谁啊？介绍者得大费唇舌将三年一次高考成绩之神奇科学高分说一遍，人家才若有所悟：“哦，挺不错嘛！那怎么没什么名气呢？是不是他运气好，碰到的学生都特别聪明？”
这就是结论！这就是命！不服都不行！
林琴有时候也很郁闷，自己也是自视甚高的女子，当初怎么会被这个书呆子给泡上了呢？
“凌老大，小弟有难你帮不帮？”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莫寒只要和林琴待在一起，一定霸占了她的电脑玩游戏，玩久了，游戏中的台词也耳熟能详，一知半解便信手拈来。
手机里传来的呵呵的笑声，音色琅琅，如和音般美妙动听：“帮啊！”
林琴抬眼望天花板，连什么难都不问，就满口答应。这个凌云老师，还真是莫寒的老大耶！只是这件事无论如何要对莫小鱼保密，她倒不是怕莫小鱼发飙痛骂她一顿，她是怕莫小鱼宁肯把莫寒转校也不再麻烦她，那她可就真的惨了。她们家圆圆未来的幸福生活，还要指望莫小鱼呢！
“凌老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你马上过来，九点前一定要到幼儿园门口哦！你要是敢不到，我就要对你家法伺候哦！”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手机还给林琴了，莫寒心情大好，把那碗冷掉了的羹几口吞了下去，吃得太急，还差点噎着。
“莫寒，你们周老师找你家长做什么？”林琴好奇地问。
安圆圆拉着林琴的手轻轻摇了摇。
林琴弯下腰，安圆圆在她耳朵边告状：“昨天言微微的妈妈来接言微微，很生气地骂了莫寒，后来周老师也很生气地骂了莫寒。”
“为什么？”
安圆圆摇了摇头，具体细节她怎么会知道呢？
“莫寒，你怎么欺负言微微啦？”林琴记得言微微是个大眼睛长睫毛白皮肤红嘴唇漂亮得像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小公主，幼儿园里上至园长，下至阿姨，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莫寒居然会欺负这么一个洋娃娃！林琴有些幸灾乐祸。她倒不是对言微微有什么不满，而是，唉，酸葡萄心理人皆有之。自己的女儿和言微微一比，简直就是一只安徒生笔下的丑小鸭，能不能变成美天鹅还真难说。看到言微微，心里自然总是酸溜溜的，人家怎么就能遗传出那么亮闪闪一美人胚子啊？
红颜祸水，将来是要祸国殃民的啊！
莫寒提早教训教训她，让她懂得这个世界上不是遍地鲜花怒放的，也不是件坏事。
“莫寒，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欺负言微微？”
莫寒奇怪地看了一眼林琴：“我没有欺负她啊！”
“那她为什么哭呢？”
“她没有哭啊！”
林琴被噎了一下，瞪着女儿。
安圆圆连忙又拉了拉林琴。
林琴火了：“你不会大声说话啊？”
安圆圆的圆脸蛋顿时涨红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眨呀眨，凝聚了一层亮晶晶的液体。
“我服了你了，这都要哭？你是林黛玉投胎啊？”林琴不耐烦地再次弯下腰。安圆圆附在她的耳朵边悄声道：“言微微没哭。”
林琴想叫救命，就这么五个字，她们家千金居然也要煞有介事地和她咬耳朵。
“莫寒，言微微的妈妈为什么要骂你？周老师为什么要批评你？”林琴不再理睬安圆圆，直接问莫寒。
莫寒的答案很简单，三个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