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战争裹着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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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幻觉中隐隐出现的孩子，并没有真正出生过。但愿……

    否则他一出生就置身于战争中。这将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你想想，他干净的眼睛，将看到不干净的天空。烟熏火燎。花朵蒙尘。甚至有的花蕾没等盛开就死去了。房屋被炸毁。人在逃荒，并且一路上，有众多的人饿死在异乡。

    没有一个人不害怕战争。

    没有一个人不害怕饥饿。

    战争中的村庄，父母和老婆，倘若真有一个孩子出生，那么，幸亏他提前挖过一个深深的地窖。如果无处躲藏，如果有人烧杀抢掠，那么他们就应该集中精力藏到地窖的深处。里面备好红薯，玉米面的饼子。千万别弄出声音。别被发现。别被士兵堵住，用烟火活活熏死。

    冬天的风，其实就是细薄的刀片，使劲刮着脸，刮着身体，刮着深深的伤口。寒冷，能够挂住冰。却封不住伤口。该来的都来了。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说离开土地就离开了土地，穿过曲曲弯弯的小径，扛着枪，带着无数疑问走在队伍中。他的眼睛在寒风中是灼烧的。也是冰冷的。

    王文武没有一句有意义的话要说。只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跑过，小声指挥道：“快点，跟上。”

    一场战争。不再有时间停下。时间是急行的。

    他想吐。但使劲咽了一口枯干的涂抹。嘴里干燥的如同炉膛。他奇怪自己还没有弄懂如何生活，战争就把他领了过来。

    那些指挥官，很有思想，很有理想，很有信仰。这是他把自己沉默下来的一个方面。

    他听着。像是跳舞，像是惆怅，像是粉碎了以前的自己。美好的愿望，美好的理想，伟大的事业，忽然像渗出来的水，一点点侵入干燥的空气。

    他被亲爱的祖国山河包围。长长的队伍缓缓地行进着。

    但是，不管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了多少爱国激情，但他还是不知道这个晚上将会去往哪里。心里的苍茫如同夜晚一样。

    冬天的旷野，荒凉，也很壮阔。枝桠在风中因为少了叶子，而保持着沉默。

    他久久地祈祷。不要再响起山崩地裂的声音。突然天下就太平了。醒来时，一切美好。一切如常。

    虽然有过交锋，但那些即将倒下的脸，谁也未曾看清。时间已穿透到历史的尽头，一切很快就结束，一张脸，看似存在，还没等看清，但很快就没了。

    他相信这一系列的场景，从来不会真的像噩梦一样从早晨苏醒过来。人们倒下去，陷下去，陷到深渊里去。他随时准备被新一轮的潮水卷走。这些陌生的海滩，陌生的启程。

    他很纳闷，世界是从哪一个时候忽然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透明的光，穿过长长的寂寞，没有人能听到他内心的质疑。

    一秒钟的烛光嗤嗤燃尽了，熄灭了。他的鞋子烂掉了。同时他看到一条特别像自己家里的狗。它甩着尾巴，急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一声炸弹从它身后的另一侧响起。它昂首回头看了看。

    这条狗，像一个人一样，沉思了好大一会儿。夕阳西下，余辉洒在它的毛发上，发着静寂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