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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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夜惶惶恐恐地告别后，王文武再也没能回过家。
能让他回忆起家乡来的，多是那个离家的夜晚景象。他偷偷摸摸穿过村庄弯弯曲曲的街道。
离开村庄之后到处空空荡荡。沉默不语的树木在沉寂的夜晚显得阴沉而矮小。他站在村边，向村庄，向夜晚中熟睡的母亲，磕了个响头。他没有时间看母亲一眼了。
随这支部队迁移之前，他正在一个老百姓中养伤。老百姓家都有地道藏身。老百姓家的姑娘，有十五六岁左右，负责给他往地道送吃食，养伤。有时，她悄悄招呼他上来呆会儿。她埋头纳鞋底时，总是不经意间轻声哼唱着……
一月里来天气寒，河水实冻象平川。
白天拾粪把柴打，夜晚各家走一番。
二月里来打了春，过罢大年就动身。
垒堰修地把粪送，收拾家具备春耕。
三月里来交春分，天暖地消忙了人。
开荒种菜莫太慢，粪上饱来地犁深。
四月里来过清明，草青树绿桃花红。
早种莫过谷雨节，耕地下种多加工。
五月立夏是夏天，天热人把单衣穿。
秋苗出齐锄头遍，麦子吐穗防黄疸。
六月里来麦穗黄，芒种前后收麦忙。
小心鬼子来扫荡，快收快打加快藏。
七月里来是暑天，太阳晒人火一般。
头伏萝卜二伏菜，锄苗要勤防地干。
八月里来早晚凉，谷子玉茭快上场。
闲空沤肥锄菜地，多打野莱防饥荒。
九月里来是中秋，庄稼熟在地里头。
自卫队员齐准备，小心扫荡要快收。
十月里来到霜降，种麦收菜还是忙。
天变一时防地冻，庄稼收完要冬耕。
十一月里立了冬，草黄叶落刮北风。
动手拾粪将柴打，单等来年好春耕。
十二月里是农闲，生产准备要争前。
冬学教人懂道理，学会写算不作难。
一年四季忙到头，又忙种来又忙收。
庄稼全靠勤动手，粪饱犁深再多锄。
过去忙来为了谁，地主逼人把租催。
现在忙来为自己，谁不动弹谁吃亏。
**来八路军，他和百姓是一心。
减租减息办法好，穷苦人家翻了身。
中华民国三十年，灾荒逼人实困难。
军民动手齐生产，不愁吃来不愁穿。
就在王文武倾心听姑娘埋头唱歌的时候，就是前面这个眼珠子凸出老高的家伙用枪驼子把王文武从老百姓的炕上押了下来。
当时他看了那家伙一眼，弯腰去拿炕头的二胡。那家伙以为他拿什么武器反抗，就用枪顶住他的脑袋。他就那样，在那家伙的枪口下，慢慢拿过那把小二胡。
那家伙夺过来看了看，递给他，笑了。
“捎着，解闷。”
现在那家伙还一个劲的回头瞪他两眼，要他加快速度。
随着这群部队疯狂的行走，他心中时常出现的幻觉，就是打完仗便能返乡的幻觉就像一早出现的薄雾一样顷刻间消退了。
因为他发现部队已经走了很久。
对于幻觉的消失这一点，同行的人也逐渐都知道了。
他偷偷挖了一些泥土装进塑料袋中。
那家伙对他笑了一下，“拉拉你的二胡吧。”
大家像扔包袱一样扔下自己。闭目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一路上，幸亏有这个凸眼的家伙照应，否则，王文武的二胡早就让叫大刘的那个鲁莽的家伙扔掉了。
王文武的眼睛在一张张颓丧的脸上掠过，丧失过理智的心灵慢慢回到他的身上。他充满了对这些一路各怀心思的人们的同情。
这些天来，他们如丧家犬一样日夜兼程。他心头忽然罩上一种绝望的悲戚。不仅是对自己。是对所有的人。甚至是什么样的部队都无所谓。因为，他们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也曾经是父母的好儿子。有的已经跟娶妻生子。有的还很小，小得可以在家当少爷。而如今，他们不但见不到家人，甚至连告别都不可能。
他的手在如泣如诉的细弦上时而激荡，时而绵长。凸眼家伙听得来劲，刚要嚷两嗓子给大伙提神，但他忽然看见王文武的两滴泪落在了二胡上。他讪讪地说：“哭个球。没出息。”
大刘凑上来，两眼恶意地看着王文武。可王文武并不抬头，依然如泣如诉。他恶狠狠地说：“什么狗屁玩意，扰乱军心。扔掉。”
“砰”的一下，二胡别扔出两米多去。
凸眼家伙并没责怪，他似乎理解大家的心情。慢慢走过去，将二胡拾起。擦了擦上边的土。还给王文武。
烈日焦烤得人们透不过气来。王文武脸上又痒又疼。他呲牙咧嘴恨不得用手把脸上的绑带拽下来。腿部的伤口早就化了脓。往外淌着黄水。凸眼家伙把他拉到自己刚才的树荫下，自己则留在烈日下。王文武冲他笑了一下。
“你不笑更好看点。”凸眼家伙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
“别担心，安顿下来后。会有非常好的医生为你整容。咱们带来了最好的医生。”
后来，当他发现自己满头绷带时，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过程。他像看别人一样看着自己打着夹板的右腿被医生慢慢放好。
在两个月的整容手术中，他问医生，脸上放入了多少螺丝钉。医生说，还好，98根。比术前预计的少。说这话时，他和医生相视一笑。他在医生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难看的一笑。
他希望世界上永远没有瞳孔这么近的小镜子。他也怕玻璃。
为了驱走丝丝缕缕夹缠不休的思乡意念。他掏出一把黄土。做手术时，这袋一直藏在裤裆里的塑料袋，被护士挪到床头柜里。他多少次，偷着看看，再收起来。
他非常渴望自己的女人了。
自从那一夜惶惶恐恐地告别后，王文武再也没能回过家。
能让他回忆起家乡来的，多是那个离家的夜晚景象。他偷偷摸摸穿过村庄弯弯曲曲的街道。
离开村庄之后到处空空荡荡。沉默不语的树木在沉寂的夜晚显得阴沉而矮小。他站在村边，向村庄，向夜晚中熟睡的母亲，磕了个响头。他没有时间看母亲一眼了。
随这支部队迁移之前，他正在一个老百姓中养伤。老百姓家都有地道藏身。老百姓家的姑娘，有十五六岁左右，负责给他往地道送吃食，养伤。有时，她悄悄招呼他上来呆会儿。她埋头纳鞋底时，总是不经意间轻声哼唱着……
一月里来天气寒，河水实冻象平川。
白天拾粪把柴打，夜晚各家走一番。
二月里来打了春，过罢大年就动身。
垒堰修地把粪送，收拾家具备春耕。
三月里来交春分，天暖地消忙了人。
开荒种菜莫太慢，粪上饱来地犁深。
四月里来过清明，草青树绿桃花红。
早种莫过谷雨节，耕地下种多加工。
五月立夏是夏天，天热人把单衣穿。
秋苗出齐锄头遍，麦子吐穗防黄疸。
六月里来麦穗黄，芒种前后收麦忙。
小心鬼子来扫荡，快收快打加快藏。
七月里来是暑天，太阳晒人火一般。
头伏萝卜二伏菜，锄苗要勤防地干。
八月里来早晚凉，谷子玉茭快上场。
闲空沤肥锄菜地，多打野莱防饥荒。
九月里来是中秋，庄稼熟在地里头。
自卫队员齐准备，小心扫荡要快收。
十月里来到霜降，种麦收菜还是忙。
天变一时防地冻，庄稼收完要冬耕。
十一月里立了冬，草黄叶落刮北风。
动手拾粪将柴打，单等来年好春耕。
十二月里是农闲，生产准备要争前。
冬学教人懂道理，学会写算不作难。
一年四季忙到头，又忙种来又忙收。
庄稼全靠勤动手，粪饱犁深再多锄。
过去忙来为了谁，地主逼人把租催。
现在忙来为自己，谁不动弹谁吃亏。
**来八路军，他和百姓是一心。
减租减息办法好，穷苦人家翻了身。
中华民国三十年，灾荒逼人实困难。
军民动手齐生产，不愁吃来不愁穿。
就在王文武倾心听姑娘埋头唱歌的时候，就是前面这个眼珠子凸出老高的家伙用枪驼子把王文武从老百姓的炕上押了下来。
当时他看了那家伙一眼，弯腰去拿炕头的二胡。那家伙以为他拿什么武器反抗，就用枪顶住他的脑袋。他就那样，在那家伙的枪口下，慢慢拿过那把小二胡。
那家伙夺过来看了看，递给他，笑了。
“捎着，解闷。”
现在那家伙还一个劲的回头瞪他两眼，要他加快速度。
随着这群部队疯狂的行走，他心中时常出现的幻觉，就是打完仗便能返乡的幻觉就像一早出现的薄雾一样顷刻间消退了。
因为他发现部队已经走了很久。
对于幻觉的消失这一点，同行的人也逐渐都知道了。
他偷偷挖了一些泥土装进塑料袋中。
那家伙对他笑了一下，“拉拉你的二胡吧。”
大家像扔包袱一样扔下自己。闭目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一路上，幸亏有这个凸眼的家伙照应，否则，王文武的二胡早就让叫大刘的那个鲁莽的家伙扔掉了。
王文武的眼睛在一张张颓丧的脸上掠过，丧失过理智的心灵慢慢回到他的身上。他充满了对这些一路各怀心思的人们的同情。
这些天来，他们如丧家犬一样日夜兼程。他心头忽然罩上一种绝望的悲戚。不仅是对自己。是对所有的人。甚至是什么样的部队都无所谓。因为，他们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也曾经是父母的好儿子。有的已经跟娶妻生子。有的还很小，小得可以在家当少爷。而如今，他们不但见不到家人，甚至连告别都不可能。
他的手在如泣如诉的细弦上时而激荡，时而绵长。凸眼家伙听得来劲，刚要嚷两嗓子给大伙提神，但他忽然看见王文武的两滴泪落在了二胡上。他讪讪地说：“哭个球。没出息。”
大刘凑上来，两眼恶意地看着王文武。可王文武并不抬头，依然如泣如诉。他恶狠狠地说：“什么狗屁玩意，扰乱军心。扔掉。”
“砰”的一下，二胡别扔出两米多去。
凸眼家伙并没责怪，他似乎理解大家的心情。慢慢走过去，将二胡拾起。擦了擦上边的土。还给王文武。
烈日焦烤得人们透不过气来。王文武脸上又痒又疼。他呲牙咧嘴恨不得用手把脸上的绑带拽下来。腿部的伤口早就化了脓。往外淌着黄水。凸眼家伙把他拉到自己刚才的树荫下，自己则留在烈日下。王文武冲他笑了一下。
“你不笑更好看点。”凸眼家伙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
“别担心，安顿下来后。会有非常好的医生为你整容。咱们带来了最好的医生。”
后来，当他发现自己满头绷带时，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过程。他像看别人一样看着自己打着夹板的右腿被医生慢慢放好。
在两个月的整容手术中，他问医生，脸上放入了多少螺丝钉。医生说，还好，98根。比术前预计的少。说这话时，他和医生相视一笑。他在医生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难看的一笑。
他希望世界上永远没有瞳孔这么近的小镜子。他也怕玻璃。
为了驱走丝丝缕缕夹缠不休的思乡意念。他掏出一把黄土。做手术时，这袋一直藏在裤裆里的塑料袋，被护士挪到床头柜里。他多少次，偷着看看，再收起来。
他非常渴望自己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