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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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之前，蓝花晕倒了，等早晨五点钟她再睁开眼睛说话时，已经换成了程秀莲的口气，阴森森的，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的年轻人赶快躲出屋子去守灵。有人叫来见识多点的年长者守在蓝花的跟前。大公鸡的叫声时时混进屋子，和蓝花的声音交替响着。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搂着蓝花，劝程秀莲快走。并使眼色让人把门整个敞开。
“念想她娘，你是好人，别附在蓝花的身上吓唬她，她还怀着孩子，身子骨弱。”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念想他娘，知道你想儿子。回来让他给你送纸钱去！你就安生地走吧。”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大家就去跟村里管事的人去商量，看能不能再等等，拖延几天下葬。管事的人是个很有权威的八十多岁长者，他捋着洁白的山羊胡须，沉吟了半天，显得很为难。其实不等到王念想回来送葬，他心里也很酸楚。
“不能拖，何况她又是个孤魂。”
王二大爷也在一边随声附和。
“说的也是啊！”
直到天黑之前，蓝花还是那个样子。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央求程秀莲快快收回魂魄。
“你安心地去吧！念想会给你送纸钱去。”
王二大爷带着一帮年富力强的人把棺材抬到坟地。棺材在大家的多次努力下，却怎么也不肯下坑。
“这可够邪门的！”小旺儿揉着被棺材压痛的肩膀，哭丧着一张小驴脸儿，皱了皱又塌又漏的小猫鼻子。
“肯定还是王念想的原因。她等他。”他的眼睛为这个猜测突然亮晶晶起来。“唉！这个混蛋该回来了呀。”
“你都见到他了，还不死乞白趔地拽他回来。”另一个伸着胳膊缓解疼痛的小伙子，大声地埋怨他。
“那可是他亲娘，还用我拽！”
“你不知道王念想一根筋啊！”
有人出主意，说把坑再挖宽点。
“不是坑的事，是棺材一靠近坑边，就抬不动了。跟给大伙儿点了穴一样。”小旺儿跟几个管事的解释情况。有几个小伙子不信，就换下他几个。抬了三次，果然跟小旺儿说的一个样。
管事的人心里开始发毛。王二大爷的烟斗吐出来，又吐出来。降临的夜色已经看不到他的烟圈。大家心里着急，后背发凉。有几个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说：
“怎么今天不见疯子来？”
又有人说：“来了，那不是嘛！少了他哪行呀。”
疯子今天竟然戴了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身子消瘦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个大仙鹤了。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手舞足蹈。这个疯子就像是专门为别人的葬礼举行庆典而生下来的，每一次葬礼都是他活跃的时刻。
“又……逃了……一个……”
有人笑了，就逗他。
“疯子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呀。这么多年就说这么一句话，烦不烦？”
疯子依然不理他们，蹲在坑沿上。
这时，坟地的外围喧哗起来。蓝花不顾婶子大娘的阻拦，以不同寻常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坟地奔来。
王二大爷快步迎过去，拦住蓝花他们。
“怀身子的人不能进坟地！快回去。”
蓝花的母亲又伤心，又生气。“这孩子不听话。邪劲比谁都大。拦也拦不住。”
小旺儿对几个抬棺材的人说，咱再多试几次，天黑了，如果再下不了葬，咱们半夜得在这守灵了。“加把力气。我不说放，谁也别放松。”
大家齐声喊着一、二、三。棺材一点点起来了。他们慢慢靠近坟坑。棺材跟刚才一样停顿了一会，怎么挪也不动了。六个小伙子屏着呼吸。小旺儿不说放，说也不敢动。几个人就这样咬牙坚持着。棺材还是纹丝不动。
旁边人说，“看来还是不行。”
就是在这个时候，蓝花仿佛瞬间清醒了，抖落了一下双臂，抛开架着她的人们，一个人爬到坑沿上，冲着悬着的棺木，撕肝裂肺地喊了一声：“娘……”
泪水滴落到泥土上。
小旺儿看了蓝花一眼，一咬牙，又挺了挺肩膀。蓝花憔悴的变了形，惹人心酸。他真恨自己当时没有把小柱一起回来。真对不起蓝花，也对不起王念想的母亲。他还没有见过像他们家这么凄惶的丧事。
几个人又开始往坑边挪。棺材竟然动了。在尾部的小旺和另一个人先下去在坑里接。棺材最后迟疑了一下，终于落了下去。
蓝花爬到坑沿，跪着一把一把用手抓着鲜土撒进坟墓。疯子在蓝花对面的坑沿上也往棺材上撒土。
“我给打幡。我给抱罐。他该做的事我都做。娘就他一个儿子。就他一个儿子呀！”
管事的人吩咐把纸幡给蓝花抱在怀里。
“替王念想抱着。”又有人拿来罐子。“怪难为这孩子的，一个人又打幡又抱罐。”
这时，王二大爷跳下坟去，让上面的人把罐递下来，放好后，管事的人喊：“请娘家亲戚看看。”
程秀莲的哥哥凑近坟前认真看了看，忍不住哽咽，低声说：“行了。”
娘家人一点头，这棺材就可以埋了。
小旺儿和几个年轻人手脚利索，用手一撑棺材边就跳上去了。
王二大爷岁数大，比不得年轻人，自然落在后面。他手拄着铁锨，仰头看着坟沿上一圈正准备埋土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说：“我也得上去呀。”
听了这话，就有人实在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砖！砖……那块蓝砖呢……”蓝花喃喃地问着。
“忘什么也忘不了那个，放里边了。”
“刻上他爹的名了不？”
“刻了，刻了。”
“那我看看。我得给王念想个交代呀！娘不能孤坟。”王二大爷边说边叫人把蓝花拉开坟坑。
小旺儿跳下坑去。把东西取了上来。蓝花用手摸了摸那块被纯白的棉布精心包裹的瓦蓝的砖。“这就当爹了。娘，让爹陪你。”
蓝花娘心疼闺女，一使眼色。几个健壮的小媳妇就过来抱蓝花。
蓝花像一捆砍倒的柴禾一样被拉上了旁边等候的马车。
大家一哄而上，把死者并不太多的亲属从坑沿拉到远处的空地去，扬起铁锨往深坑里埋土。土一锨一锨地洒了下去，碎在棺材上。
出殡之前，蓝花晕倒了，等早晨五点钟她再睁开眼睛说话时，已经换成了程秀莲的口气，阴森森的，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的年轻人赶快躲出屋子去守灵。有人叫来见识多点的年长者守在蓝花的跟前。大公鸡的叫声时时混进屋子，和蓝花的声音交替响着。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搂着蓝花，劝程秀莲快走。并使眼色让人把门整个敞开。
“念想她娘，你是好人，别附在蓝花的身上吓唬她，她还怀着孩子，身子骨弱。”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念想他娘，知道你想儿子。回来让他给你送纸钱去！你就安生地走吧。”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大家就去跟村里管事的人去商量，看能不能再等等，拖延几天下葬。管事的人是个很有权威的八十多岁长者，他捋着洁白的山羊胡须，沉吟了半天，显得很为难。其实不等到王念想回来送葬，他心里也很酸楚。
“不能拖，何况她又是个孤魂。”
王二大爷也在一边随声附和。
“说的也是啊！”
直到天黑之前，蓝花还是那个样子。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央求程秀莲快快收回魂魄。
“你安心地去吧！念想会给你送纸钱去。”
王二大爷带着一帮年富力强的人把棺材抬到坟地。棺材在大家的多次努力下，却怎么也不肯下坑。
“这可够邪门的！”小旺儿揉着被棺材压痛的肩膀，哭丧着一张小驴脸儿，皱了皱又塌又漏的小猫鼻子。
“肯定还是王念想的原因。她等他。”他的眼睛为这个猜测突然亮晶晶起来。“唉！这个混蛋该回来了呀。”
“你都见到他了，还不死乞白趔地拽他回来。”另一个伸着胳膊缓解疼痛的小伙子，大声地埋怨他。
“那可是他亲娘，还用我拽！”
“你不知道王念想一根筋啊！”
有人出主意，说把坑再挖宽点。
“不是坑的事，是棺材一靠近坑边，就抬不动了。跟给大伙儿点了穴一样。”小旺儿跟几个管事的解释情况。有几个小伙子不信，就换下他几个。抬了三次，果然跟小旺儿说的一个样。
管事的人心里开始发毛。王二大爷的烟斗吐出来，又吐出来。降临的夜色已经看不到他的烟圈。大家心里着急，后背发凉。有几个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说：
“怎么今天不见疯子来？”
又有人说：“来了，那不是嘛！少了他哪行呀。”
疯子今天竟然戴了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身子消瘦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个大仙鹤了。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手舞足蹈。这个疯子就像是专门为别人的葬礼举行庆典而生下来的，每一次葬礼都是他活跃的时刻。
“又……逃了……一个……”
有人笑了，就逗他。
“疯子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呀。这么多年就说这么一句话，烦不烦？”
疯子依然不理他们，蹲在坑沿上。
这时，坟地的外围喧哗起来。蓝花不顾婶子大娘的阻拦，以不同寻常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坟地奔来。
王二大爷快步迎过去，拦住蓝花他们。
“怀身子的人不能进坟地！快回去。”
蓝花的母亲又伤心，又生气。“这孩子不听话。邪劲比谁都大。拦也拦不住。”
小旺儿对几个抬棺材的人说，咱再多试几次，天黑了，如果再下不了葬，咱们半夜得在这守灵了。“加把力气。我不说放，谁也别放松。”
大家齐声喊着一、二、三。棺材一点点起来了。他们慢慢靠近坟坑。棺材跟刚才一样停顿了一会，怎么挪也不动了。六个小伙子屏着呼吸。小旺儿不说放，说也不敢动。几个人就这样咬牙坚持着。棺材还是纹丝不动。
旁边人说，“看来还是不行。”
就是在这个时候，蓝花仿佛瞬间清醒了，抖落了一下双臂，抛开架着她的人们，一个人爬到坑沿上，冲着悬着的棺木，撕肝裂肺地喊了一声：“娘……”
泪水滴落到泥土上。
小旺儿看了蓝花一眼，一咬牙，又挺了挺肩膀。蓝花憔悴的变了形，惹人心酸。他真恨自己当时没有把小柱一起回来。真对不起蓝花，也对不起王念想的母亲。他还没有见过像他们家这么凄惶的丧事。
几个人又开始往坑边挪。棺材竟然动了。在尾部的小旺和另一个人先下去在坑里接。棺材最后迟疑了一下，终于落了下去。
蓝花爬到坑沿，跪着一把一把用手抓着鲜土撒进坟墓。疯子在蓝花对面的坑沿上也往棺材上撒土。
“我给打幡。我给抱罐。他该做的事我都做。娘就他一个儿子。就他一个儿子呀！”
管事的人吩咐把纸幡给蓝花抱在怀里。
“替王念想抱着。”又有人拿来罐子。“怪难为这孩子的，一个人又打幡又抱罐。”
这时，王二大爷跳下坟去，让上面的人把罐递下来，放好后，管事的人喊：“请娘家亲戚看看。”
程秀莲的哥哥凑近坟前认真看了看，忍不住哽咽，低声说：“行了。”
娘家人一点头，这棺材就可以埋了。
小旺儿和几个年轻人手脚利索，用手一撑棺材边就跳上去了。
王二大爷岁数大，比不得年轻人，自然落在后面。他手拄着铁锨，仰头看着坟沿上一圈正准备埋土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说：“我也得上去呀。”
听了这话，就有人实在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砖！砖……那块蓝砖呢……”蓝花喃喃地问着。
“忘什么也忘不了那个，放里边了。”
“刻上他爹的名了不？”
“刻了，刻了。”
“那我看看。我得给王念想个交代呀！娘不能孤坟。”王二大爷边说边叫人把蓝花拉开坟坑。
小旺儿跳下坑去。把东西取了上来。蓝花用手摸了摸那块被纯白的棉布精心包裹的瓦蓝的砖。“这就当爹了。娘，让爹陪你。”
蓝花娘心疼闺女，一使眼色。几个健壮的小媳妇就过来抱蓝花。
蓝花像一捆砍倒的柴禾一样被拉上了旁边等候的马车。
大家一哄而上，把死者并不太多的亲属从坑沿拉到远处的空地去，扬起铁锨往深坑里埋土。土一锨一锨地洒了下去，碎在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