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德普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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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终于快要过去了，大地渐渐回春，梧桐树开始冒出橘色的苞叶，春日的阳光透过树木，在地上画着美妙的影，照得人暖洋洋的。www.Pinwenba.com
新年新气象，现在的沈茵茵已经顺利通过面试，即将成为上海豪华车第一销售大公司——华威顶级豪华汽车销售公司的一名市场部职员了。
刚从“德普斯”离职的那一段时间，沈茵茵不但心情灰暗，连找工作也不顺。开始的时候她接连去了好几个金融投资公司面试，但是也许因为运气不好，很多公司HR们看完她的简历，貌似都对她很感兴趣，可是他们一问到离职原因，沈茵茵总是难免紧张，一紧张就回答得支支吾吾，将之前给面试官们的好印象全部给破坏掉了。因此一旦面试完后，对方就再也没了音信。连续不断的碰壁，让沈茵茵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她考虑着要不要换一个行业，像新人一样从头开始，或许能够克服这种心理障碍。虽然说隔行如隔山，但毕竟她还年轻，换一个行业未必干不好。
春节前，她随意发了一些求职的邮件出去，没想到竟然意外地接到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面试电话，邀请她去公司参加面试。沈茵茵很是意外，她一个会计专业的学生，怎么会被汽车销售公司看中呢？而且她的职位是市场部助理，跟她之前的职业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过，她还是很看重这个就业的机会，毕竟机会难得。之前还听宁曦念叨过，这些年做房产、汽车销售经纪人的待遇都不错，她有个朋友也是做汽车销售，每个月都有上万的提成，加上三千的基本工资，另外还有福利津贴。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沈茵茵自我感觉面试的时候并不出色，华威公司面试她的那位男士提问的时候也是脸臭臭的严肃到不行，似乎并不待见她，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有幸从好几百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进了华威公司的市场部。
事业方面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感情方面依然是一片空白。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彻底分手了，但沈茵茵还是会经常想起莫之航，她原本以为，莫之航会再来找她，哪怕是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然而她完全想错了，自从上次在写字楼下遇见他之后，莫之航居然彻底从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静悄悄地失去了踪迹。
其实，这样结束也好。沈茵茵强迫自己闭了闭眼睛，不要再想他了。
李辰逸和宁曦为庆祝沈茵茵找到新工作，还特意在宁曦家里为她摆上了烛光晚餐。
沈茵茵下班赶到宁曦家的时候，李辰逸早就到了，还很贴心地买了女生们最爱吃的抹茶蛋糕。宁曦的厨艺大有长进，她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简单的四菜一汤，分量刚好够三个人吃，还有一碟凉拌香椿，油盐酱醋拌得刚刚好，鲜嫩诱人。
“怎么样？你们两个有没有感觉我的厨艺越来越棒了？”宁曦一如往日的开朗，圆圆的脸上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就像是黑夜里的第一缕霞光，让人觉得仿佛世界都亮了。
“当然，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望尘莫及。”沈茵茵忍不住赞叹。
“最近经常做饭，所以练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宁曦得意地笑了笑，看着有些呆怔的李辰逸，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用手在他呆住的脸前晃晃。
“啊……”李辰逸仿佛如梦初醒，发出一阵感叹，“很好吃！”
“好吃你个头！吃完饭，你来洗碗！”宁曦在他旁边霸道地敲了敲桌子，还故意靠近他，附在他的耳边说，“老实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沈茵茵看得出，李辰逸今天是带着重重心事来的，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完全失神，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连她都觉得心里硌得慌。李辰逸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宁曦，你能不能把碗放到桌子上再对我投怀送抱啊！”李辰逸一看衣服上被宁曦蹭上了几个米饭粒，有洁癖的他不由得大叫，“我今天才穿上的这件新衬衣，又要洗了！”
“对不起，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宁曦连忙起身，去浴室里拿湿毛巾来给他擦。
“真受不了你！”李辰逸看着远去的宁曦，翻了翻白眼。
“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沈茵茵看着宁曦跑远了，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小声地问李辰逸。
“没什么。”李辰逸明明满脸写着心事，却还是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本正经地端起碗继续吃饭。
沈茵茵见他不肯开口，只好闷头往嘴里扒饭。
等到吃完晚饭，李辰逸和沈茵茵从宁曦家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
“我知道你有话想对我说，究竟是什么？我们既然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避忌，老老实实说出来吧！”沈茵茵少见他这种闷葫芦的样子，有些急了。
李辰逸看着她，举棋不定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跟你有关，但是不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不会生气。”
“我保证不生气，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你如果再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李辰逸仿佛下定了决心地跺了一下脚，说：“好吧我说了。你之前那个公司，‘德普斯’投资，今天宣布结业了。据说公司亏空了很多钱，因为上次你和……莫之航那件事，在业内和客户群里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去年年底就进入财务清算阶段，到这个月为止，‘德普斯’公司已经彻底倒闭了。”
沈茵茵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德普斯”公司倒闭？这样一家业绩良好的投资公司，去年年会的时候，老板哈尼还雄心勃勃地表示今后几年内要加快速度发展，在中国境内扩大投资领域，怎么会说倒闭就倒闭了？如果“德普斯”公司倒闭了，那么之前的管理人员都去哪里了？他们对于公司的倒闭是怎样的态度呢？莫之航，他作为“德普斯”的财务总监，难道之前没有做过任何的努力吗？如果“德普斯”的危机果真那么严重，他没理由不事先发觉，而任由事态恶化，进入这样的状况。
“你听谁说的？消息确实吗？”她第一反应就是问李辰逸消息的来源。
“是我一个客户，委托我们与‘德普斯’公司打一场官司，他们那边的代表律师今天发函过来告知我们‘德普斯’已经破产清算了，让我们另外做一个方案。他私下跟我也是朋友，我向他打听情况，他说其实‘德普斯’公司最近的经营活动十分糟糕，先是裁员一大批，破产危机又传得沸沸扬扬，老板哈尼确实没办法了。”
“为什么呢？他们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沈茵茵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就算当初网络事件曝光挪用公款引发了一些社会舆论和猜测，对“德普斯”公司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这应该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要让“德普斯”这样的公司在短短半年之内一败涂地，除非幕后有高人策划。
李辰逸看着她异常的反应，犹犹豫豫地说：“这个问题，我……我也不太清楚。”
之前，鉴于怕给沈茵茵受伤的心灵带来伤害，他从来没有追问她，她和那个人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他以为，当初那件事只是有人报复或中伤沈茵茵而做出的恶意毁谤行为。现在看来，她与这个事件之间是有某种隐秘关系的，看她此时的神情，一定是这件事当中牵涉到了某个人，而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显然非常重要。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按照那位律师朋友的说法，“德普斯”公司倒闭的深层原因，其实是公司高层暗箱操作，出现集资搞小金库等违法行为，导致公司内部经常出现融资不畅，信用破产而引发危机的。如果说，这些公司高层正在从事对“德普斯”公司不利的事情，那么他们所关注的其实并不是“德普斯”公司能不能够兴旺发达，而是他们的暗箱操作安不安全。换句话说，当他们把“德普斯”公司的账目弄得千疮百孔的时候，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而自我保护的方式莫过于乱上加乱，最好让这间公司彻底倒闭，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再进一步去想，如果沈茵茵当初跟那位“高层”之间真的有暧昧关系，那么那个人利用她的动机就很明显了。甚至，连网络曝光事件的时间都有可能源于他的一手策划，表面上看，沈茵茵是受害者，而他是暗中被陷害的人，事实上呢？他却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这样的男人太可怕了，单纯善良的茵茵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沈茵茵看着李辰逸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并不是不清楚内情，而是他不愿意让她知道那个所谓的“内情”。
“李辰逸，你会因为这件事，觉得我很傻很笨吗？”她转过身，用手掠了一下垂下的发丝，有些无奈地问。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觉得，你别乱想。”看着眼前神情暗淡的她，李辰逸的心里就纠结成一团乱麻，他知道那件事是她看走了眼，交友不情，但是她竟然走进了那样一个陷阱……她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那个男人简直太可恶了！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沈茵茵没有再追问什么，她托辞一个人静一静，没有让李辰逸送她，独自返回了家中。她并不是为了逃避李辰逸，而是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在今天上午，她的手机上曾经出现过一个人的来电，她当时并没有接听。要想知道关于“德普斯”公司的事，只需要跟这个人聊一聊，就足够明白了。
当晚十点，沈茵茵咖啡厅里见到了久违的林芷珊。
她看着林芷珊依旧如前的职业装打扮，消瘦的身材，心头竟然多了一份亲切感，也算是在一起合作过的同事，离职之后大家的心境都不同了。如今的林芷珊有些憔悴，整个人戾气全消，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倒不如当时那么让人讨厌，沈茵茵注意到她眼角边多出的细细的鱼尾纹，还有暗黄的脸庞，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茵茵，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林芷珊的开场白很清淡，眼神也不如往日犀利，“我约你出来，就是想找你聊聊。”
“你过得还好吧，我看你瘦了不少。”沈茵茵愣了一下，随意寒暄了一句，林芷珊真的变样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很多。
“还好，你看起来气色倒不错，新工作怎么样？一切还好吧？”林芷珊喝了一口咖啡。
“刚换了一家公司，不过不是金融领域，跟财务专业也没有关系。”出于礼貌，沈茵茵简单地回答了一下，虽然她知道林芷珊其实对她的事情并不关心，因此也不打算说得多么详细。
“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些事对你说。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事，不然永远都会被他蒙在鼓里。”林芷珊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台面上，眼角掠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我要说的是William……他马上要结婚了。”
叮的一声，沈茵茵手里的咖啡勺掉在了地板上，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那次在办公室里，我看见了你和他在一起……”林芷珊没说下去，只是苦笑，“当时我觉得你太傻了。据我所知，他早就有了未婚妻，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围着他转，至于他在外面究竟有多少个女人，我们就不知道了。”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沈茵茵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嘲弄，林芷珊的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刀子，把她刚刚愈合的伤疤又从新揭开，暴露在空气里。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林芷珊说着，眼神中竟然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她的眸子盯着虚无的半空，像是在诅咒什么一般，显得十分凶恶。
沈茵茵被她的神情吓到了，她默默地喝咖啡，等着林芷珊自己接下去继续讲。
“你知道吗？‘德普斯’已经破产了，我们都从那里离开了。”林芷珊冷笑了一声，用很讽刺的语调说。
“是吗？”沈茵茵违心地假装了一声惊讶。
“一切都是William的计划，他利用财务部的职务之便，挪用公司的资金进行短线交易赚大钱，等到他投资的钱赚到之后又回去填补损失，而这其中的时间差，他就会把它们压在手下的人头上！”林芷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把手里的杯子压在桌子上。
沈茵茵心里如同翻腾起万丈波澜，表面上却隐忍着不动。她忽然想起来，那次公司舞会上欧阳诺文说过的话，他说凡是与莫之航关系密切的助理一段时间后都会莫名其妙地辞职，原来真的是这样。看来欧阳诺文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莫之航暗中行事的蛛丝马迹，而他后来的被辞退，应该是在莫之航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她面前那么温柔正义的莫之航，背地里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初她依赖他，信任他，最后莫名其妙地成了牺牲品，其实她和所有人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样的棋子罢了。
“你经手的几笔账款，两百万，五百万漏洞全是他从中操作的，我当时知道你是无辜的，因为我看多了这种先例，我也不愿意去破坏我和他之间的默契。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出手帮你善后，让你一再地逃脱惩罚，还顺便将欧阳诺文拉下水做了替罪羊。”林芷珊眼神炯炯，盯着沈茵茵。
沈茵茵很配合地继续露出惊讶的表情，很白痴地问：“真的吗？”
“很明显，他不想让你毫无退路，对你留了一手，所以你到现在为止，还能安安稳稳地留在上海。”林芷珊苦笑。
“我留在上海，跟他有什么关系？”沈茵茵这次是真的糊涂了。
“因为他替你把账务危机摆平了，你主动辞职离开‘德普斯’，也算是全身而退。而我和欧阳诺文，却要背负着被公司追索控告的精神包袱。我和欧阳诺文不一样，我是要对‘德普斯’公司破产负直接责任的；我和你更不一样，我如今在业内没法生存下去了，如果要东山再起，就只能离开这个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国外发展！”林芷珊眼角渐湿，机械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冷咖啡，眼睛里带着仇恨的光芒，“莫之航将我逼得走投无路了，将所有的责任都转移到别人头上，自己却一身干净，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们是同伙，对吧？所以当初就是你暗中陷害我，对吧？”沈茵茵有些怒。
“你还记得那一天他要你留在他办公室里帮他泡蓝山咖啡吗？那个时候，我刚好够时间去破坏你存在电脑里的文件，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马虎，文件都没有加密，于是我稍微改了几个数据，然后毁掉了你的文件。”林芷珊笑笑，嘴角是一抹苦涩，“还有后来那件事，那份调查表明明是他做的，他设法让你转到我这里，当时我看见报表上竟然有详细的投资计划和资金安排，因此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却不知那是莫之航做好了借你的手在耍我！真是可笑，我竟然就跟着他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走。”
“你和欧阳诺文自己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
林芷珊忍不住冷笑起来：“茵茵，你确实是个天真的小姑娘，难怪他会放你一马，因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德普斯’的财务系统是他一手创建的，哈尼也很信任他，我依附他只是为了自保。欧阳诺文跟着他，有对上司的畏惧，更多的是对金钱的贪婪，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一伙的。你如果不信就去查查看，莫之航离开‘德普斯’之后去了哪里。我告诉你，他就是欧阳诺文现在供职的那家公司的幕后股东之一！”
沈茵茵蓦然想起那次巴厘岛旅行，欧阳诺文在，他的公司同事们都在，莫之航恰好也去了……难道说，她并不是偶然在那里遇见欧阳诺文，也不是莫之航早就计划好要去海岛旅游，只是因为他恰好有与欧阳诺文一样的“公事”要办，所以他们才去了那里？难怪，有时候她在酒店里睡觉，他会突然消失很久，说是一个人去海边走走，结果等她到了海边，却发现海滩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我，对他所做的一切太了解，虽然我知道他或许终有一天会调转枪口来对付我，但是我输在太自信了，我以为我能够识破他的所有计谋，事实上我还是算错了一步……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一开始他就没相信过我。其实你应该庆幸，或者感激他，因为你的不专业，让他反而对你没有下狠手。”
沈茵茵不知道是该同情林芷珊还是应该嘲笑自己，面对杀人凶手，她此时要感激他刀下留人？
“林芷珊，其实去国外对你来说也很好，你的英文和专业都OK，到那边发展应该没有问题。”沈茵茵看着眼角带泪的林芷珊，心里不禁对她多了一丝同情。
“这是没有退路的退路了。”林芷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无可奈何地对沈茵茵说，“William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恶的人，他是那种危急关头到来时，就会不顾一切把身边的人往火坑里送的类型。”
“我想问你一件事。”沈茵茵轻轻地说。
“说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对你说了这些话，我心里也舒服了很多，至少在我走之后，还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事尽管问，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掌心里全是汗。
林芷珊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想了一想，才回答说：“这个问题我不敢断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向习惯于送人家下地狱，而他自己就安然无恙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就算他有心算计你，也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从来不会做。不过，如果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我倒是很欣赏那个做这件事的人，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吧。”
“你说他要结婚，是真的吗？”沈茵茵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听说他未婚妻是个名媛，这样的人跟他最般配了。有的是让他施展本事的空间和机会。”林芷珊说完惨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林芷珊……”沈茵茵叫住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难受，她看见林芷珊止住脚步，有些迟疑地说，“你去国外自己保重。”
“谢谢你，茵茵。我想我一定要提醒你，记得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上当受骗。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会幸福的。”林芷珊说完，向着门外走去，细瘦的影子刹那间消失在人海。
沈茵茵看着林芷珊的背影，身体微微颤抖，心里瞬间思绪如百转千回。
这个世界，到底谁是可以相信的？他到底瞒住了她多少事情？当初他没有把她推下悬崖，并不是爱她，只是因为她的能力太渺小了，担不起那么大的风险，连被人谋害的价值都没有；而林芷珊不一样，她是一张危险的王牌，正如高手过招，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莫之航非要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走出咖啡馆，沈茵茵独自一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今天与林芷珊的谈话让她原本宁静的心又起了波澜，她原本以为莫之航只是城府比较深，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老谋深算。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对待过她，怪不得他家里会有现成的高档女装；怪不得他有很多生活用品都是新的；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隔三差五地出差，而这段时间里他几乎不与她联系，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工作繁忙没有时间给她电话……却从没想到过他竟然早已有未婚妻！
沈茵茵觉得世界上几乎没有比自己更愚蠢的女人了，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真相原来如此残酷，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戳破变成了一摊血肉，她无力呼吸，肝肠寸断，整个人毫无力气地依靠在街道边的一根柱子上，一双眼睛浑然没有聚焦，盯着对面的车水马龙。
时间在变，世界在变，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半颗心沉沦在地狱里，正在等待被拯救。可前方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茵茵，回家吧。”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低沉，却很熟悉。
这个声音，宛如一道惊天炸雷在她头顶劈开来，她猛地颤抖了一下。正在此时，他稍微侧了一个身子，那张成熟稳重有点冰冷的侧脸！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莫之航！
她的心像是打翻了的作料铺子，七荤八素什么味道都有，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来，只感觉锥心的疼一点点切入她的肌肤，蔓延到心底，弄得浑身上下都一抽一抽地疼。她站立不稳，泪水逼到眼眶里，模糊了视线，她吃惊了一下，用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上已经麻木，挣了一下整个人就往马路上栽。
他眼明手快，一下子接住了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来，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打量着她。
沈茵茵万万没想到莫之航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大叫道：“你这个魔鬼，放开你的脏手。离我远一点！”
莫之航居然没有躲闪，她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掴在他的脸上，虽然她的手劲并不算很大，但她用尽全力打过去，还是留下了几道红色指痕。他依然紧紧地环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茵茵，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有误会，我必须为一些事处理善后，所以一直没有来找你。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对你坦白所有的事……”
“别说了！”沈茵茵冷冷地阻止了他，她带着几分鄙夷和蔑视，恨恨地看着他，“你不用坦白，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事，可以告人的，不可告人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准备结婚吗？你回去吧，我不会记恨你，也不会报复你，我会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莫之航听到她说“结婚”，目光一凛，有些失控地握紧了她的手腕，追问道：“谁告诉你我要结婚的？她来找过你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沈茵茵被他钳制得手腕发痛，她以为他所指的“她”是林芷珊无疑，痛快地承认说：“是的，她刚来找过我！她告诉了我所有的事，关于你的，关于‘德普斯’的，还有你是怎样威逼利诱手下员工的！你有未婚妻，在外面还有自己的公司，利用‘德普斯’的身份为你自己的公司谋取私利，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别人……就是这些！”
他听着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顿了好久，半晌才冷声道：“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真是彻底疯了。”
“你不要说别人，想想你自己吧，你才是自私冷漠，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不管她怎么对你，你都是罪有应得！傻的是我，竟然一无所知地跟着你往火坑里跳……”沈茵茵仰起头，忍住心里悔恨的泪水，冷冷地注视着他。
看到她眼眶里晶莹剔透的泪珠和明显苍白瘦削的脸颊，他忍不住伸手过来摸她的头发，这种温柔的举止，是他以前经常对她做的，沈茵茵却侧了侧头，很迅速地闪避开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之色。
他低叹了一口气，才说：“其实我以前也考虑过告诉你所有的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轻易接受那样的我。没想到，我这样处心积虑，犹豫彷徨，最后却让你对我更加误会。你不肯原谅我不要紧，但是不要虐待你自己，不管我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我对你是真心的。”
沈茵茵看着他暗淡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是，他又在她面前继续演戏？她不过是一枚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他有什么必要还在骗她，对她说这一番话？难道是因为……因为林芷珊对她所说的那些真相？如果林芷珊即将出国，那么知道他所做过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难道他是想骗取她的信任，继续套她的话，看看林芷珊对她有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对他不利的细节？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如何，对于他的话，她再也不会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了。
“你对我是真心的？那么你知道，之前那么做会伤我的心吗？”沈茵茵的声音还是冷，仿佛一点都不惊讶。
他全然没有察觉她的怀疑与试探，眼里带着淡淡的愧疚与心痛，低声看着她说：“我知道。可我怕的是……万一失手，你会被伤得千疮百孔，我会永远失去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骗子，忽悠，接着忽悠吧！她心中犹如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情绪的变化，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恋人之间对话一样，换了一个温柔平静的眼神，抬头凝视着他说：“那么，William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相信。”
“你觉得最长的爱情可以持续多久？”
他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那要看你爱的人是不是真的会爱上你。如果是我，一旦爱上一个人，永远都不会轻易改变。”
“你爱我吗？”
“当然。”
“哦，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沈茵茵淡淡一笑。
莫之航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他停滞了一秒，才说：“以前或许不一定，以后一定是的。”
“太可笑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沈茵茵的声音平淡似水，仿佛只是念一首短诗或者是一篇文章，那么波澜不惊，“难得你把感情看得那么神圣，简直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爱你吗？其实我和你一样，早就暗中和李辰逸在一起了，哦，忘记和你说，我男朋友是个律师，对我也很好，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计划结婚，你那些话可以收起来了，或者将来对别的女人说。”
莫之航有些惊讶地看着态度突然变化的她，这一次，轮到他不知所措了。
沈茵茵打开手提包，假装拨通了手机电话：“亲爱的，你在哪儿？我刚吃过晚饭，我在……你现在来接我好吗？嗯……我等着你。”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莫之航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他之前曾经预料过她或许会拒绝他，生气地责怪他，甚至挥舞着小拳头打他……可他没有想到，她对他的怨恨和冷漠已经超出了他所预料的范畴。她根本不相信他，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严冬终于快要过去了，大地渐渐回春，梧桐树开始冒出橘色的苞叶，春日的阳光透过树木，在地上画着美妙的影，照得人暖洋洋的。www.Pinwenba.com
新年新气象，现在的沈茵茵已经顺利通过面试，即将成为上海豪华车第一销售大公司——华威顶级豪华汽车销售公司的一名市场部职员了。
刚从“德普斯”离职的那一段时间，沈茵茵不但心情灰暗，连找工作也不顺。开始的时候她接连去了好几个金融投资公司面试，但是也许因为运气不好，很多公司HR们看完她的简历，貌似都对她很感兴趣，可是他们一问到离职原因，沈茵茵总是难免紧张，一紧张就回答得支支吾吾，将之前给面试官们的好印象全部给破坏掉了。因此一旦面试完后，对方就再也没了音信。连续不断的碰壁，让沈茵茵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她考虑着要不要换一个行业，像新人一样从头开始，或许能够克服这种心理障碍。虽然说隔行如隔山，但毕竟她还年轻，换一个行业未必干不好。
春节前，她随意发了一些求职的邮件出去，没想到竟然意外地接到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面试电话，邀请她去公司参加面试。沈茵茵很是意外，她一个会计专业的学生，怎么会被汽车销售公司看中呢？而且她的职位是市场部助理，跟她之前的职业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过，她还是很看重这个就业的机会，毕竟机会难得。之前还听宁曦念叨过，这些年做房产、汽车销售经纪人的待遇都不错，她有个朋友也是做汽车销售，每个月都有上万的提成，加上三千的基本工资，另外还有福利津贴。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沈茵茵自我感觉面试的时候并不出色，华威公司面试她的那位男士提问的时候也是脸臭臭的严肃到不行，似乎并不待见她，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有幸从好几百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进了华威公司的市场部。
事业方面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感情方面依然是一片空白。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彻底分手了，但沈茵茵还是会经常想起莫之航，她原本以为，莫之航会再来找她，哪怕是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然而她完全想错了，自从上次在写字楼下遇见他之后，莫之航居然彻底从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静悄悄地失去了踪迹。
其实，这样结束也好。沈茵茵强迫自己闭了闭眼睛，不要再想他了。
李辰逸和宁曦为庆祝沈茵茵找到新工作，还特意在宁曦家里为她摆上了烛光晚餐。
沈茵茵下班赶到宁曦家的时候，李辰逸早就到了，还很贴心地买了女生们最爱吃的抹茶蛋糕。宁曦的厨艺大有长进，她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简单的四菜一汤，分量刚好够三个人吃，还有一碟凉拌香椿，油盐酱醋拌得刚刚好，鲜嫩诱人。
“怎么样？你们两个有没有感觉我的厨艺越来越棒了？”宁曦一如往日的开朗，圆圆的脸上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就像是黑夜里的第一缕霞光，让人觉得仿佛世界都亮了。
“当然，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望尘莫及。”沈茵茵忍不住赞叹。
“最近经常做饭，所以练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宁曦得意地笑了笑，看着有些呆怔的李辰逸，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用手在他呆住的脸前晃晃。
“啊……”李辰逸仿佛如梦初醒，发出一阵感叹，“很好吃！”
“好吃你个头！吃完饭，你来洗碗！”宁曦在他旁边霸道地敲了敲桌子，还故意靠近他，附在他的耳边说，“老实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沈茵茵看得出，李辰逸今天是带着重重心事来的，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完全失神，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连她都觉得心里硌得慌。李辰逸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宁曦，你能不能把碗放到桌子上再对我投怀送抱啊！”李辰逸一看衣服上被宁曦蹭上了几个米饭粒，有洁癖的他不由得大叫，“我今天才穿上的这件新衬衣，又要洗了！”
“对不起，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宁曦连忙起身，去浴室里拿湿毛巾来给他擦。
“真受不了你！”李辰逸看着远去的宁曦，翻了翻白眼。
“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沈茵茵看着宁曦跑远了，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小声地问李辰逸。
“没什么。”李辰逸明明满脸写着心事，却还是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本正经地端起碗继续吃饭。
沈茵茵见他不肯开口，只好闷头往嘴里扒饭。
等到吃完晚饭，李辰逸和沈茵茵从宁曦家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
“我知道你有话想对我说，究竟是什么？我们既然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避忌，老老实实说出来吧！”沈茵茵少见他这种闷葫芦的样子，有些急了。
李辰逸看着她，举棋不定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跟你有关，但是不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不会生气。”
“我保证不生气，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你如果再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李辰逸仿佛下定了决心地跺了一下脚，说：“好吧我说了。你之前那个公司，‘德普斯’投资，今天宣布结业了。据说公司亏空了很多钱，因为上次你和……莫之航那件事，在业内和客户群里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去年年底就进入财务清算阶段，到这个月为止，‘德普斯’公司已经彻底倒闭了。”
沈茵茵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德普斯”公司倒闭？这样一家业绩良好的投资公司，去年年会的时候，老板哈尼还雄心勃勃地表示今后几年内要加快速度发展，在中国境内扩大投资领域，怎么会说倒闭就倒闭了？如果“德普斯”公司倒闭了，那么之前的管理人员都去哪里了？他们对于公司的倒闭是怎样的态度呢？莫之航，他作为“德普斯”的财务总监，难道之前没有做过任何的努力吗？如果“德普斯”的危机果真那么严重，他没理由不事先发觉，而任由事态恶化，进入这样的状况。
“你听谁说的？消息确实吗？”她第一反应就是问李辰逸消息的来源。
“是我一个客户，委托我们与‘德普斯’公司打一场官司，他们那边的代表律师今天发函过来告知我们‘德普斯’已经破产清算了，让我们另外做一个方案。他私下跟我也是朋友，我向他打听情况，他说其实‘德普斯’公司最近的经营活动十分糟糕，先是裁员一大批，破产危机又传得沸沸扬扬，老板哈尼确实没办法了。”
“为什么呢？他们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沈茵茵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就算当初网络事件曝光挪用公款引发了一些社会舆论和猜测，对“德普斯”公司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这应该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要让“德普斯”这样的公司在短短半年之内一败涂地，除非幕后有高人策划。
李辰逸看着她异常的反应，犹犹豫豫地说：“这个问题，我……我也不太清楚。”
之前，鉴于怕给沈茵茵受伤的心灵带来伤害，他从来没有追问她，她和那个人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他以为，当初那件事只是有人报复或中伤沈茵茵而做出的恶意毁谤行为。现在看来，她与这个事件之间是有某种隐秘关系的，看她此时的神情，一定是这件事当中牵涉到了某个人，而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显然非常重要。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按照那位律师朋友的说法，“德普斯”公司倒闭的深层原因，其实是公司高层暗箱操作，出现集资搞小金库等违法行为，导致公司内部经常出现融资不畅，信用破产而引发危机的。如果说，这些公司高层正在从事对“德普斯”公司不利的事情，那么他们所关注的其实并不是“德普斯”公司能不能够兴旺发达，而是他们的暗箱操作安不安全。换句话说，当他们把“德普斯”公司的账目弄得千疮百孔的时候，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而自我保护的方式莫过于乱上加乱，最好让这间公司彻底倒闭，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再进一步去想，如果沈茵茵当初跟那位“高层”之间真的有暧昧关系，那么那个人利用她的动机就很明显了。甚至，连网络曝光事件的时间都有可能源于他的一手策划，表面上看，沈茵茵是受害者，而他是暗中被陷害的人，事实上呢？他却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这样的男人太可怕了，单纯善良的茵茵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沈茵茵看着李辰逸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并不是不清楚内情，而是他不愿意让她知道那个所谓的“内情”。
“李辰逸，你会因为这件事，觉得我很傻很笨吗？”她转过身，用手掠了一下垂下的发丝，有些无奈地问。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觉得，你别乱想。”看着眼前神情暗淡的她，李辰逸的心里就纠结成一团乱麻，他知道那件事是她看走了眼，交友不情，但是她竟然走进了那样一个陷阱……她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那个男人简直太可恶了！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沈茵茵没有再追问什么，她托辞一个人静一静，没有让李辰逸送她，独自返回了家中。她并不是为了逃避李辰逸，而是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在今天上午，她的手机上曾经出现过一个人的来电，她当时并没有接听。要想知道关于“德普斯”公司的事，只需要跟这个人聊一聊，就足够明白了。
当晚十点，沈茵茵咖啡厅里见到了久违的林芷珊。
她看着林芷珊依旧如前的职业装打扮，消瘦的身材，心头竟然多了一份亲切感，也算是在一起合作过的同事，离职之后大家的心境都不同了。如今的林芷珊有些憔悴，整个人戾气全消，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倒不如当时那么让人讨厌，沈茵茵注意到她眼角边多出的细细的鱼尾纹，还有暗黄的脸庞，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茵茵，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林芷珊的开场白很清淡，眼神也不如往日犀利，“我约你出来，就是想找你聊聊。”
“你过得还好吧，我看你瘦了不少。”沈茵茵愣了一下，随意寒暄了一句，林芷珊真的变样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很多。
“还好，你看起来气色倒不错，新工作怎么样？一切还好吧？”林芷珊喝了一口咖啡。
“刚换了一家公司，不过不是金融领域，跟财务专业也没有关系。”出于礼貌，沈茵茵简单地回答了一下，虽然她知道林芷珊其实对她的事情并不关心，因此也不打算说得多么详细。
“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些事对你说。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事，不然永远都会被他蒙在鼓里。”林芷珊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台面上，眼角掠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我要说的是William……他马上要结婚了。”
叮的一声，沈茵茵手里的咖啡勺掉在了地板上，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那次在办公室里，我看见了你和他在一起……”林芷珊没说下去，只是苦笑，“当时我觉得你太傻了。据我所知，他早就有了未婚妻，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围着他转，至于他在外面究竟有多少个女人，我们就不知道了。”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沈茵茵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嘲弄，林芷珊的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刀子，把她刚刚愈合的伤疤又从新揭开，暴露在空气里。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林芷珊说着，眼神中竟然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她的眸子盯着虚无的半空，像是在诅咒什么一般，显得十分凶恶。
沈茵茵被她的神情吓到了，她默默地喝咖啡，等着林芷珊自己接下去继续讲。
“你知道吗？‘德普斯’已经破产了，我们都从那里离开了。”林芷珊冷笑了一声，用很讽刺的语调说。
“是吗？”沈茵茵违心地假装了一声惊讶。
“一切都是William的计划，他利用财务部的职务之便，挪用公司的资金进行短线交易赚大钱，等到他投资的钱赚到之后又回去填补损失，而这其中的时间差，他就会把它们压在手下的人头上！”林芷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把手里的杯子压在桌子上。
沈茵茵心里如同翻腾起万丈波澜，表面上却隐忍着不动。她忽然想起来，那次公司舞会上欧阳诺文说过的话，他说凡是与莫之航关系密切的助理一段时间后都会莫名其妙地辞职，原来真的是这样。看来欧阳诺文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莫之航暗中行事的蛛丝马迹，而他后来的被辞退，应该是在莫之航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她面前那么温柔正义的莫之航，背地里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初她依赖他，信任他，最后莫名其妙地成了牺牲品，其实她和所有人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样的棋子罢了。
“你经手的几笔账款，两百万，五百万漏洞全是他从中操作的，我当时知道你是无辜的，因为我看多了这种先例，我也不愿意去破坏我和他之间的默契。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出手帮你善后，让你一再地逃脱惩罚，还顺便将欧阳诺文拉下水做了替罪羊。”林芷珊眼神炯炯，盯着沈茵茵。
沈茵茵很配合地继续露出惊讶的表情，很白痴地问：“真的吗？”
“很明显，他不想让你毫无退路，对你留了一手，所以你到现在为止，还能安安稳稳地留在上海。”林芷珊苦笑。
“我留在上海，跟他有什么关系？”沈茵茵这次是真的糊涂了。
“因为他替你把账务危机摆平了，你主动辞职离开‘德普斯’，也算是全身而退。而我和欧阳诺文，却要背负着被公司追索控告的精神包袱。我和欧阳诺文不一样，我是要对‘德普斯’公司破产负直接责任的；我和你更不一样，我如今在业内没法生存下去了，如果要东山再起，就只能离开这个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国外发展！”林芷珊眼角渐湿，机械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冷咖啡，眼睛里带着仇恨的光芒，“莫之航将我逼得走投无路了，将所有的责任都转移到别人头上，自己却一身干净，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们是同伙，对吧？所以当初就是你暗中陷害我，对吧？”沈茵茵有些怒。
“你还记得那一天他要你留在他办公室里帮他泡蓝山咖啡吗？那个时候，我刚好够时间去破坏你存在电脑里的文件，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马虎，文件都没有加密，于是我稍微改了几个数据，然后毁掉了你的文件。”林芷珊笑笑，嘴角是一抹苦涩，“还有后来那件事，那份调查表明明是他做的，他设法让你转到我这里，当时我看见报表上竟然有详细的投资计划和资金安排，因此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却不知那是莫之航做好了借你的手在耍我！真是可笑，我竟然就跟着他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走。”
“你和欧阳诺文自己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
林芷珊忍不住冷笑起来：“茵茵，你确实是个天真的小姑娘，难怪他会放你一马，因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德普斯’的财务系统是他一手创建的，哈尼也很信任他，我依附他只是为了自保。欧阳诺文跟着他，有对上司的畏惧，更多的是对金钱的贪婪，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一伙的。你如果不信就去查查看，莫之航离开‘德普斯’之后去了哪里。我告诉你，他就是欧阳诺文现在供职的那家公司的幕后股东之一！”
沈茵茵蓦然想起那次巴厘岛旅行，欧阳诺文在，他的公司同事们都在，莫之航恰好也去了……难道说，她并不是偶然在那里遇见欧阳诺文，也不是莫之航早就计划好要去海岛旅游，只是因为他恰好有与欧阳诺文一样的“公事”要办，所以他们才去了那里？难怪，有时候她在酒店里睡觉，他会突然消失很久，说是一个人去海边走走，结果等她到了海边，却发现海滩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我，对他所做的一切太了解，虽然我知道他或许终有一天会调转枪口来对付我，但是我输在太自信了，我以为我能够识破他的所有计谋，事实上我还是算错了一步……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一开始他就没相信过我。其实你应该庆幸，或者感激他，因为你的不专业，让他反而对你没有下狠手。”
沈茵茵不知道是该同情林芷珊还是应该嘲笑自己，面对杀人凶手，她此时要感激他刀下留人？
“林芷珊，其实去国外对你来说也很好，你的英文和专业都OK，到那边发展应该没有问题。”沈茵茵看着眼角带泪的林芷珊，心里不禁对她多了一丝同情。
“这是没有退路的退路了。”林芷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无可奈何地对沈茵茵说，“William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恶的人，他是那种危急关头到来时，就会不顾一切把身边的人往火坑里送的类型。”
“我想问你一件事。”沈茵茵轻轻地说。
“说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对你说了这些话，我心里也舒服了很多，至少在我走之后，还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事尽管问，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掌心里全是汗。
林芷珊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想了一想，才回答说：“这个问题我不敢断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向习惯于送人家下地狱，而他自己就安然无恙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就算他有心算计你，也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从来不会做。不过，如果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我倒是很欣赏那个做这件事的人，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吧。”
“你说他要结婚，是真的吗？”沈茵茵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听说他未婚妻是个名媛，这样的人跟他最般配了。有的是让他施展本事的空间和机会。”林芷珊说完惨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林芷珊……”沈茵茵叫住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难受，她看见林芷珊止住脚步，有些迟疑地说，“你去国外自己保重。”
“谢谢你，茵茵。我想我一定要提醒你，记得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上当受骗。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会幸福的。”林芷珊说完，向着门外走去，细瘦的影子刹那间消失在人海。
沈茵茵看着林芷珊的背影，身体微微颤抖，心里瞬间思绪如百转千回。
这个世界，到底谁是可以相信的？他到底瞒住了她多少事情？当初他没有把她推下悬崖，并不是爱她，只是因为她的能力太渺小了，担不起那么大的风险，连被人谋害的价值都没有；而林芷珊不一样，她是一张危险的王牌，正如高手过招，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莫之航非要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走出咖啡馆，沈茵茵独自一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今天与林芷珊的谈话让她原本宁静的心又起了波澜，她原本以为莫之航只是城府比较深，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老谋深算。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对待过她，怪不得他家里会有现成的高档女装；怪不得他有很多生活用品都是新的；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隔三差五地出差，而这段时间里他几乎不与她联系，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工作繁忙没有时间给她电话……却从没想到过他竟然早已有未婚妻！
沈茵茵觉得世界上几乎没有比自己更愚蠢的女人了，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真相原来如此残酷，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戳破变成了一摊血肉，她无力呼吸，肝肠寸断，整个人毫无力气地依靠在街道边的一根柱子上，一双眼睛浑然没有聚焦，盯着对面的车水马龙。
时间在变，世界在变，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半颗心沉沦在地狱里，正在等待被拯救。可前方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茵茵，回家吧。”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低沉，却很熟悉。
这个声音，宛如一道惊天炸雷在她头顶劈开来，她猛地颤抖了一下。正在此时，他稍微侧了一个身子，那张成熟稳重有点冰冷的侧脸！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莫之航！
她的心像是打翻了的作料铺子，七荤八素什么味道都有，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来，只感觉锥心的疼一点点切入她的肌肤，蔓延到心底，弄得浑身上下都一抽一抽地疼。她站立不稳，泪水逼到眼眶里，模糊了视线，她吃惊了一下，用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上已经麻木，挣了一下整个人就往马路上栽。
他眼明手快，一下子接住了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来，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打量着她。
沈茵茵万万没想到莫之航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大叫道：“你这个魔鬼，放开你的脏手。离我远一点！”
莫之航居然没有躲闪，她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掴在他的脸上，虽然她的手劲并不算很大，但她用尽全力打过去，还是留下了几道红色指痕。他依然紧紧地环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茵茵，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有误会，我必须为一些事处理善后，所以一直没有来找你。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对你坦白所有的事……”
“别说了！”沈茵茵冷冷地阻止了他，她带着几分鄙夷和蔑视，恨恨地看着他，“你不用坦白，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事，可以告人的，不可告人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准备结婚吗？你回去吧，我不会记恨你，也不会报复你，我会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莫之航听到她说“结婚”，目光一凛，有些失控地握紧了她的手腕，追问道：“谁告诉你我要结婚的？她来找过你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沈茵茵被他钳制得手腕发痛，她以为他所指的“她”是林芷珊无疑，痛快地承认说：“是的，她刚来找过我！她告诉了我所有的事，关于你的，关于‘德普斯’的，还有你是怎样威逼利诱手下员工的！你有未婚妻，在外面还有自己的公司，利用‘德普斯’的身份为你自己的公司谋取私利，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别人……就是这些！”
他听着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顿了好久，半晌才冷声道：“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真是彻底疯了。”
“你不要说别人，想想你自己吧，你才是自私冷漠，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不管她怎么对你，你都是罪有应得！傻的是我，竟然一无所知地跟着你往火坑里跳……”沈茵茵仰起头，忍住心里悔恨的泪水，冷冷地注视着他。
看到她眼眶里晶莹剔透的泪珠和明显苍白瘦削的脸颊，他忍不住伸手过来摸她的头发，这种温柔的举止，是他以前经常对她做的，沈茵茵却侧了侧头，很迅速地闪避开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之色。
他低叹了一口气，才说：“其实我以前也考虑过告诉你所有的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轻易接受那样的我。没想到，我这样处心积虑，犹豫彷徨，最后却让你对我更加误会。你不肯原谅我不要紧，但是不要虐待你自己，不管我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我对你是真心的。”
沈茵茵看着他暗淡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是，他又在她面前继续演戏？她不过是一枚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他有什么必要还在骗她，对她说这一番话？难道是因为……因为林芷珊对她所说的那些真相？如果林芷珊即将出国，那么知道他所做过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难道他是想骗取她的信任，继续套她的话，看看林芷珊对她有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对他不利的细节？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如何，对于他的话，她再也不会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了。
“你对我是真心的？那么你知道，之前那么做会伤我的心吗？”沈茵茵的声音还是冷，仿佛一点都不惊讶。
他全然没有察觉她的怀疑与试探，眼里带着淡淡的愧疚与心痛，低声看着她说：“我知道。可我怕的是……万一失手，你会被伤得千疮百孔，我会永远失去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骗子，忽悠，接着忽悠吧！她心中犹如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情绪的变化，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恋人之间对话一样，换了一个温柔平静的眼神，抬头凝视着他说：“那么，William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相信。”
“你觉得最长的爱情可以持续多久？”
他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那要看你爱的人是不是真的会爱上你。如果是我，一旦爱上一个人，永远都不会轻易改变。”
“你爱我吗？”
“当然。”
“哦，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沈茵茵淡淡一笑。
莫之航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他停滞了一秒，才说：“以前或许不一定，以后一定是的。”
“太可笑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沈茵茵的声音平淡似水，仿佛只是念一首短诗或者是一篇文章，那么波澜不惊，“难得你把感情看得那么神圣，简直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爱你吗？其实我和你一样，早就暗中和李辰逸在一起了，哦，忘记和你说，我男朋友是个律师，对我也很好，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计划结婚，你那些话可以收起来了，或者将来对别的女人说。”
莫之航有些惊讶地看着态度突然变化的她，这一次，轮到他不知所措了。
沈茵茵打开手提包，假装拨通了手机电话：“亲爱的，你在哪儿？我刚吃过晚饭，我在……你现在来接我好吗？嗯……我等着你。”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莫之航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他之前曾经预料过她或许会拒绝他，生气地责怪他，甚至挥舞着小拳头打他……可他没有想到，她对他的怨恨和冷漠已经超出了他所预料的范畴。她根本不相信他，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