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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打了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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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崔副官便开了车来接他。

    赵正南出门前交代我,明天我还是去玄武楼那边,但是任何人都不让进入办公室。我点点头答应了,他临走前在我额上轻吻,“乖乖等我回来,很快的。”

    悬着的心总是不安,第二天我照常到了他的办公室。很多军官也是按照日常的程序前来汇报,但是都被我拦挡在了外面。他们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是却也是知道我是谁,却并没有太多疑问。

    这些天我一直住在玄武楼这边,整整撑了六天,赵正南才赶了回来。

    他一脸的疲色,进门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直直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我看他如此疲累,和衣而睡也休息不大好。所以帮他脱了衣服和鞋子,拧了毛巾给他擦了擦手脸。

    他这一觉睡到了半夜才醒来,我被他吵醒后,也批了衣服起来。

    “把你吵醒了?”

    “你饿了没有,我让人备了些吃的,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他点了点头,我便传唤人去端点儿吃食过来。

    赵正南脱了衣服,进浴室里去洗澡。我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都收拾了起来,闻了闻,那股子汗味儿没把我熏死。这大夏天儿的,他换没换衣服啊?

    洗完澡后,他只在腰间裹了毛巾出来。长呼了一口气,说道:“可真他妈累死我了。”赵正南重重地坐进了沙发里,“一路上玩儿命地赶路,五天的路硬是两天赶到了。”

    “从明儿个起,玄武楼那边你就甭去了。事儿太多,我怕累着你。”我进了浴室,把他的脏衣服都放了进去。

    他招了招手让我过去,一把将我抱住,在我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可想死我了。”

    知道他想干嘛,但我却没那心思。“再忙也要陪着你,我又不给你裹乱。你看,你走了这么些天,我天天都在,你回来了,我突然就不在了,那算怎么回子事儿啊。”

    他咕咕地笑了起来,“好,到时候你别说我累着你了就是。”

    “好了,早点儿休息吧。这么些天,你都没怎么睡好吧?”

    “嗯。”他把我抱了起来,“天天都在路上折腾着。”

    躺到床上后,他闭上眼睛静默了半天,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突然说:“小蓉,要打仗了。”

    我被这个消息惊得坐了起来。

    知道和皖系的这场征战在所难免,但是突然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亦是不能平静的。

    “那,你是不是也要……”后面的话,我没敢说下去。

    他点了点头,将我拉在了他的怀里躺下。“跟着我,就要面对这些事儿,怕不怕?”

    “怕倒是不怕,就是……”我咬了咬下唇,“就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些个枪啊子儿啊的,都是不长眼睛的东西,我怕……我怕伤到你。”

    他笑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站在最前面的,伤不到我的。”

    赵正南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小蓉,这边可能会让大哥为主力,主要是起防备作用。而我,要到北边儿去。”

    “我,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鼓起了勇气,虽然知道结果,但是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这几天赵正南不在,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完全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心里没着没落的。这打起仗来,那我的心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吊在那儿放不下了?

    他和我对视一眼,又看向天花板,“我这次不能分心来照顾你,在家待着,别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泪水夺眶而出,我死死咬住嘴唇,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

    赵正南感觉到了我身体的颤抖,他低头一看,“怎么哭了?”

    “我,我怕。赵正南,我害怕。”哽咽着,他一开口,我更是泣不成声,“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天天都在担心你。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也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了。我就在家里,在你的办公室里,就这么无时无刻地担心着,我怕你有什么危险,我更怕你……怕你……”

    他搂紧了我,“小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哭,咱不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想啊,我可是将军呢,要是回回打仗我都在最前面,那还要那些兵做什么呢?还有啊,你看看,我以前也打了不少的仗,哪会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他尽力安抚着我的情绪,“但是也有一点儿。”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

    “什么?”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现在,我的心里头啊,住着一个小人儿。”他把我的手搁在了他的心口。

    “这里呢,也是时时刻刻挂念着那个小人儿的。”

    我被他的语气逗的破涕而笑。

    “你说,要是在打仗的时候,时时刻刻看到那个小人儿,还有心思去想着怎么去对付敌人吗?”

    “所以啊,这小人儿可不能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可该分心了。你说是不是啊?”

    “讨厌。”我握拳轻锤了他胸口一下。“不带就不带。我还不稀罕呢,你们一群臭当兵的,整日里就臭烘烘的,谁爱在军营里面待着啊!哼。”

    我扭头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却是认同了他的话,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分了心。毕竟战场之上,失之毫厘,即可导致致命之误。

    回南京后,赵正南与赵正东夜谈了很久,直到天亮才从办公室里出来。随后南京进入全面戒严状态,江苏备战。

    七月初,赵正南率部秘密前往天津。

    我为了不给他增加麻烦和负担,从九号公馆搬回了帅府,住在了内院的小洋楼里。

    每天跟何氏陪着孩子玩玩,说说话,日子也倒是能打发一二。

    赵弘快两岁了,已经学会了简单的句子,每日里都黏着何氏,对我则是有些疏远。大概是对我这个生母没有什么概念吧,他虽然嘴里唤着‘母亲’,但是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娘’。

    “娘,要糕糕。”何氏只是去厨房看看奶糕,赵弘在我怀里就已经坐不住了。他见何氏端了他的小碗儿来,立马从我怀里挣了出去,迈着蹒跚的小步跑向何氏。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压抑地发痛。

    赵弘越大,那脸儿就愈发得像了赵正南。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何氏当时看着我和赵正南在一起的心情了。看着赵弘只跟何氏亲,当我仅仅只是口头上的‘母亲’,我的心就跟针扎了似的。

    是啊,当初是我不喜欢他,放弃他的。如今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让他向着我呢?

    “弘儿乖,得凉一会儿呢。烫啊。”何氏拿了勺子,从边缘舀了半勺子的奶糕,放在嘴边吹着,时不时用嘴唇碰一下,试试温度。待差不多的时候,才喂进了赵弘的嘴里。

    赵弘吧咋着小嘴,那眼睛笑得跟赵正南一模一样。

    “你也别站着啊,来,过来坐会儿。喂完了他,咱们就到花园子里坐坐,我看呐,这几天葡萄就快熟了,弘儿一直嚷嚷着要摘葡萄吃呢。爹是怕那葡萄没熟还酸着,就没让弘儿过去园子里玩儿。”何氏笑着给赵弘擦了擦嘴边的奶糕,“这位小祖宗啊,可是什么都不怕的主儿。你看我这院子里的丫头,哪个不怕他?要是让他到花园子里去,不给他摘葡萄啊,他能把葡萄架子都给拆了去。”

    我将小凳搬到何氏旁边坐下,“那他就没个怕的人?”

    这话一出口,何氏脸色变了变,“我是管不住他了的,也该着承武来管管,可这承武每天都忙,哪儿有这功夫管他啊。”她叹了一口气,“爹当他是心肝儿的疼着,府里的人都惟恐得罪了着小祖宗,谁能管?就连承文家的那几个,都是不敢来惹这小祖宗的。”

    看了赵弘一眼,我心想,这孩子本性还是好的,就是大家对他过分的溺爱了些,才导致他现在这么专横的性格。

    “雯姐,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过分的溺爱,那只能是害了他。所以,你还是得狠狠心,有时候就不能太惯着他了。”

    我话还没说完,何氏就翻了脸,“那你管?我惯着他?你们一个两个的,心比谁都狠,这两年来,你们来看过他几回?”她抹了眼泪,“他生病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他高兴的时候,你们又在什么地方?他夜里苦恼,喊着爹娘的时候,你们管过问过吗?”

    我被她一通的抢白逼的没有话说。那还不是怕你心里头别扭吗?以为我要把赵弘夺了回去?

    我忍得牙龈都要冒出血来,却是没有当着她的面儿发作。毕竟,的确是我理亏在先。她这两年带着孩子,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我们对孩子的关心,也远远没有她付出的一星半点儿。

    “雯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他现在还小,一些毛病还能矫正过来。如果他长大了,心里头只想着自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到时候怎么来照顾你呢?”我叹了一口气,虽说他是我辛苦怀胎一朝分娩的亲生儿子,但是他也是何氏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孩子。

    说完这些,我也不多话了。含着眼泪回到房间,我将门反锁了起来,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细细回想了这三年以来的事情,一切都从我和赵正南再次相遇开始,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过,如果布日固德当初没有走,那么我们的儿子,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布日固德会是一个好父亲的,而我也会是一个好母亲的,我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现在,我和何氏两人,无一不在痛苦之中。他被我夺了丈夫,我被她夺了儿子。虽然表面上,大家依旧是和和美美的,但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不舒服的情绪。就如同她看到我和赵正南在一起,我看到她和我儿子亲密无间。那心里头的刺,顿时就会深深戳了进去,痛彻心扉。

    ‘咚咚咚’,我听到敲门声后,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浴室里拿了毛巾把脸擦干净。清了下嗓子才问道:“谁埃”

    “是我。小蓉你开开门。”何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赶紧回到浴室,用冷水拍了拍脸又擦干。

    “雯姐,你怎么来了?”我笑着把门打开。

    她看了我一眼,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刚哭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哪儿能呐?没有的事儿,刚刚是眼睫毛掉眼睛里了,我拿水冲了冲。”

    “行了。你就别跟这儿糊弄我了。”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刚刚是我语气重了点儿。这些天我这心里头突突地,总是不顺当,所以脾气也大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头去啊。”她看着我,语气诚恳。

    “雯姐,我没往心里去。再说,再说你说的也都是实情埃我们从来都没有管过他,现在也不应该对你指手画脚的才是。你照顾他是尽心尽了力的。这个,我心里头都清楚。”我低着头,不想让她发现我眼里的红肿。

    “还说没往心里去。”她轻扫我的眉眼,“你哭成什么样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爹还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没有,真的没有,雯姐。”我急忙解释,她心里顺心了,才能带好赵弘,她要是气儿不顺,那怎么还能有心思带孩子呢。

    即便是心中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甘,事实就是如此,现在赵弘认定的人,只是她而已。

    “真没事儿?”她又仔细瞧了瞧我的脸。

    我扯出一个看起来还算是和悦的笑脸,“雯姐,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那行,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吃饭我让人过来叫你。弘儿那边也离不开人,我就先过去了。”

    “嗯。雯姐慢走。”送她到了门口,我提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何氏让翠儿过来叫我。到了饭厅的时候,我便听见里面爹和赵正东吵架的声音。驻足在外,我暂时没有进去。在门口他们在说赵正南的消息,所以只在门口听着消息。

    “承武那边一直没个音讯,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我有什么办法?”赵正东推开了刘氏。

    “好了,你少说两句,看吧爹气成什么样了。”刘氏被推开后还是不恼,只是拉着赵正东的胳膊让他别跟爹置气。

    “你个小王八羔子,他不是你弟弟?敢情你巴不得他在北边儿死了的好?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怎么当初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别以为你寻思的那点儿玩意儿老子都不知道,要不是他让着你,老子护着你,你能他妈的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滚他妈犊子,老子不想看到你!要是再没有他的消息,你就给老子亲自去找,找不到就甭回来了!滚!”说完,爹将桌上的饭菜都掀翻到了地上,屋子里没人再敢说话。

    我看了翠儿一眼,现在明显不是进去的时候,吩咐了她让人把饭菜送到我房间去,然后我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后,我心里忐忑不安。按照爹说的情况来看,现在他们竟然联系不上赵正南了,难道……难道是他那边有什么危险?

    每日里我都会去玄武楼那边打探一下北边的消息,有时候能得知一些,有时候却是打探不出什么。这几日里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难不成赵正南遇到了什么危险?

    越想心里头就越乱,越乱,心里想的东西也就越多。

    北京那边现在已经打起来了,北边的‘定国军’和南边咱们的‘讨逆军’分了三路人马在涿州、高碑店、琉璃河一带开战。

    我不知道赵正南在哪一路人马里面,也不知道如今的战局是怎么样一个形势。

    赵正东是故意没有联系赵正南,还是他隐瞒了什么。这些我无从得知,连爹现在都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是我呢。

    赵正南在京津一带作战,生死未卜。而大哥和母亲还有福公嬷嬷他们,都还在京里没能出来。万一战事波及到了京城里面,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总之,我的心悬在北边,不上不下的。夜里躺在床上,想得也都是他们的情况。

    如此待了三四天,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换上赵正南给我准备的那套军装,我去了他的办公室。从保险箱中取了他的印,制好了往北而去的通行证。现在整个江苏都处于备战戒严状态,没有通行证,我连南京都出不去。

    做好这些,我又回了九号公馆那边。

    吴妈妈不在公馆里面,我躲开了众人回到房间。将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到盒子里装好。这个毕竟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路上可不能丢失了。

    然后又取了一百元的大洋和在直隶流通的纸券两百元。回想上次出逃,那两百元的大洋,沉甸甸的,背的我是累得够呛。幸亏也是大冬天里头,没有被人发现。现在可学会了,有纸券当然方便了许多。我挑选的都是面额比较小一些的,比如一元和五元的这种多一些。

    三百元,足足能应付我回到北京了。三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母亲和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想他们。

    最后还有枪,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我已经能熟练掌握这些东西了。虽然准头远远不及赵正南,但是用于自保来说,却是够了的。犹豫了一下,在毛瑟和鲁格之间,我还是挑选了小巧一些的鲁格。带上了四匣子弹,我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

    下楼的时候,我小心地带好了房门。

    “夫人,您要去什么地方?”

    可是出门的时候,还是被吴妈妈发现了。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行李箱和身上穿着的衣服,显然有些疑惑我的出现。

    “我回帅府去,过来收拾几件东西带过去。吴妈妈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没有看到您呢。”我来以前,就已经想好了借口。

    “刚刚我到后面的厨房里去看了看,地窖里的洋酒要翻一翻的。”她对我的话将信将疑,“夫人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哦,车停在外面呢。”说着,我没有再多做停留。这次我直接让帅府里的司机送我过来的,连小六子他们都不知道。

    “既然这样,那夫人路上小心一些,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您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了。现在外面乱着,夫人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

    “嗯,知道了,吴妈妈回去吧。”

    我稳住了脚步,恨不得立马就跑起来。心里头突突直跳,幸亏她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回到帅府后,我写下一封信留在了房间里面。然后便提了箱子出了帅府。

    出门的时候被拦了下来,我从上衣口袋拿出通行证,他们也就没多问什么,放行了。毕竟赵正南的印章还是颇具有威信的。

    这边除了来往的军官之类的,在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所以出了帅府后,我走了很远的路,一直到了莫愁湖边上,才看到有那等着游客的黄包车夫。

    “走不走?”我的南京话现在也学会了一些,日常的对话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

    “您要去哪里啊?”他看到我,立马站了起来,摘下草帽扇了扇,用胳膊抹了一把汗。

    我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车夫,压低了声音说道:“去天妃巷。”

    那里离火车站已经不远了,所以我准备到了那里,再换一辆黄包车去火车站。

    他想了想,“那里远咯,要七十个钱。”

    不管多少钱了,哪怕是一个大洋,我也会答应的,毕竟我一不识路,二也走不过去。

    这个车夫是几人里面身体比较强健的一个,我想他跑起来的速度不会很差就是了。

    谈拢了价钱,我便上了黄包车。他拉着我倒是跑得飞快,这闷热的天气里也能吹到一丝凉风了。

    “现在没有到北京或者天津的车票。那边现在可是在打仗,所以车都不能过去,只有到历城的,再往北去,就没有了。”售票处的人这么说着,我心里头却愈发的焦急了。

    “反正给我一张最接近的吧。”到了哪儿再说哪儿的话,即便是铁路现在断了,难道到了历城,我就没有办法去北京了吗?

    这次没有买到卧铺的车票,只能在车厢里坐着。幸而去北边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车厢里也没有显得拥挤不堪。

    箱子我贴身放在靠近里侧的一面,困了的时候就坐着打个盹儿,饿了就带着箱子去餐车吃点儿东西。这么一路折腾着,终于到了历城。

    相对于三年前来说,这里显得有些萧条了些。出了车站后,立马围上来一些人力车夫询问需不需要坐车。

    “去长途汽车站。”我上了一辆黄包车。

    “好咧,您坐好。”那车夫也倒是利落,拉起车来跑得很快,“小姐您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我皱了皱眉,心里不太高兴,“拉你的车就是,问那么多干嘛。”

    “小姐误会了,现在很多车都不往北边开了。我是怕您要是去北边的话,是乘不到车的。”

    “去车站就是。”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对于这样无端套近乎的人,我心里是防备着的。

    他不再多话,将我拉到了车站后,收了十五个大子便走了。

    我进去一问,果不其然,到北边的车几乎都停运了,只有到石家庄的班车,还是五天一趟。

    到石家庄就绕了远了,我不得不再另想办法。

    出了车站,我打算先找个旅店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再吃点儿东西。

    可没想到,一出车站,刚刚那黄包车夫又围了过来,“小姐,我说的没错吧,去北边的车都停了。您现在又什么打算?”

    我不予理他,往另外一辆人力车走去。

    他在我身后又说了一句,“我有办法往北边去,就看您觉得价钱如何了。”

    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倒是不闪不躲,就让我这么盯着。

    “你有什么办法?”

    “小姐,我也是凭力气凭本事吃饭的,所以给您介绍这条路子,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拿点子介绍费而已。您不必疑虑。”

    “这南边的火车大都停在了历城,再往北边就不过去了。所以到了历城的一些客商们,就自发的组了个团儿,每隔三天五天的,等人凑得差不多了,就用那大卡车载着人和货往北边走。我们呢,就帮着拉拉散客,给他们凑个人数。”

    “但是这过去的路费,可也是不低,就看您能不能拿得出来了。”

    “多少钱?”我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怕他心怀不轨。毕竟这现在的世道没有什么人值得相信的。

    “十个大洋,另加一百个子儿的介绍费,您觉得行,那我就带您去。”他拿起脖子上搭着的汗巾擦了一把汗。

    “十个大洋?到什么地方?”这个价钱却是很高了。

    “到沧州。过了沧州后,这边的车也不愿意去了。”他还算是坦诚。

    “你先带我去看看,我要亲自去和他们谈。如果成的话,那一百个子是少不了你的。”毕竟听他说是一回事儿,要亲眼见着那才能放心。

    他笑了笑,“那成,他们都住在会宾旅社,您要过去的话,现在我就拉您过去看看。”

    上了车后,我用箱子挡住外面的视线,将枪放在了侧挎的皮包里。万一到时候他敢骗我,我不介意让他受受惊吓。

    “掌柜的,文先生他们在吗?”到了会宾旅社,他带着我进了大堂。

    那掌柜的看了他后笑了起来,“哟,三柱子,又拉客人来了?”说完,掌柜的打量了我一眼,“怎么这回是位小姐?”

    “她是要到北边儿去,车站那边不是停了到北边去的车嘛。我就带她到这边来看看,跟文先生他们搭伴儿一起去呗。”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那你去问问看吧,文先生在房间呢。”

    “好嘞,谢谢掌柜的了。”

    他招呼了我往二楼去,我下意识地就将手放到了那装着枪的皮包里面。左手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勉强将箱子拿住都很艰难。他看了我一眼,想要帮我提箱子,却被我拒绝了。

    那车夫也没做让人起疑的事儿,也就由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提着箱子跟在他的身后了。

    “文先生,您在房间里面吗?”他敲了敲门。

    里面来人打开了房门,“哦,你是三柱子吧?是还有人要往北边去吗?”

    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回拉客人来了。

    “是的,不过这回……”他顿了顿,让出半个身子,对方这才看到了我。

    “怎么是位小姐?”那文先生也觉得诧异,又转身过来问我,“小姐怎么这时候独身一人往北边去呢?这路上,可是不太平啊。”他又说了一些北边的情况,似乎想劝我这趟不要北上了。

    “是这样的,我母亲身体不好,这次我是打算回去看看她的。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了呢。”我说的也是事情,从年初的时候,大哥几次传来消息,说母亲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冒险地非要往北京去不可。心里头总是突突地,深怕母亲有什么闪失。

    “原来是这样。”文先生叹了一口气,“那……行吧。明天一早,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不过这路上,可能会有些不便,小姐还是多加考虑一番。”他犹豫了片刻,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谈成了这件事,我终于放下心来,在旅社租了间房,又数了一百个子给了三柱子。

    晚饭的时候,我特地去了大堂和文先生还有几位一同要去北方的客商们一起吃饭。他们在得知我的情况后,也是犹豫了半天,不过最终也都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等在房间里面了,文先生过来叫我,让我收拾准备一番,马上车就要过来接人了。

    我笑了笑,便到楼下退了房间,点了一些吃食等着他们。

    来的是一辆装货的卡车,我跟着他们坐到了后面,挨着那一箱箱的货物。

    “现在大家还是老规矩,把钱都交一交吧。”文先生带头拿了十块大洋出来,跟着大家也都把钱交给了他。我将早就准备好的钱也拿了出来,“这次先告诉大家一声,路上可能会有很多盘查的关卡,所以大家要把证件准备好。不然到时候被扣留了下来,我这边是不负什么责任的。”

    大家许是老江湖了,应该经常跑这一段路,所以对文先生的话并没有什么疑虑。我却是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文先生,都是什么人检查啊?查什么呢?”

    “哦,忘记告诉小姐了。这一路上,只要是从南边过去的,都要逐一检查身份。我们都是行走的商人,自然有通行的证件了。”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了一本黑皮红字的通行证交给我看。

    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从何而来,去什么地方,携带着什么东西,数量多少,还有担保人是谁。

    “大家都有吗?”显然,我的军用通行证和他们的民用通行证是大不一样的。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一道手续,心底里突然有些没谱了。

    “小姐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去当地办理这样的通行证吗?”文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他提高的音量引来了大家的注视。

    “我……我自然是有的,就是和你们的不大一样就是了。我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做买卖。”我这么一解释,他们可能有所误解,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

    文先生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没有这通行证,估计你就是到了沧州,也是入不了京城的。”

    我讪讪地笑了笑,“有的,有的。”惟今之举,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前面的局势现在还未明了,这军用到通行证,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如果被有心之人制约,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到了德州后,天色也暗了下来。找到一件旅店,大家都一脸疲惫地歇了下来。

    洗漱后,众人来到大堂吃饭,文先生招呼着我,:“赵小姐,来这边坐吧。”

    一路上我们也聊了不少东西,我简单地说了说我是从南京来的,家姓赵,我在南京读书,现在回北京探亲,看母亲和大哥的。他们则是从苏州到京津的,给天津和北京那边的绸布庄送货。

    夏季里头,这苏州的丝料是最为抢手的了,价格也比往年要高上许多,特别是南北这么一闹腾起来,京城里的丝料就更加炙手可热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宁可冒了风险,也要北上到这边来了。

    “赵小姐可是要尝尝这德州的扒鸡埃”他邀我坐了下来,旁边的人也给我让了个位置。我也倒是没有客气,一路上大家相互关照着,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防备了。

    “多谢文先生了。”尝了一口这当地出名的扒鸡,果然是入口生香。中午本就草草应付了一番,一天下来又饿又累,突然尝到这般美味,真是觉得心情都愉悦了几分。“味道果然不错呢。”

    文先生大笑了起来,“赵小姐可是个会吃的!这个宝兰斋的五香脱骨扒鸡啊,是远近出了名头的。刚刚我去买的时候,今天就只剩下这两只了。”

    “是的呀,这个德州扒鸡啊,以前还成了宫里头的御膳呐。”坐在对面的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可惜啊,这个天气太热了。不然的话,带一些到路上吃,或者回去的时候带一些,也是可以的啊。”

    听到这个,我却是轻笑,宫里的御膳,也大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真正能让人尝到嘴里的,怕也就是面儿上的那几样‘新鲜’的了吧。

    不过既然沾上了个‘御’字,这德州的扒鸡,也是水涨船高,名气打了出来了。

    睡到天还没亮,文先生将我叫了起来,说现在便要上路了。我很奇怪,为什么要夜里出发,刚想问,见大家的屋里都点上了灯,开始收拾东西,也就随了大家的意思。

    待上了车后,文先生才告诉我,白天里赶路,既热了不说,而且后面盘查打点的费用也就越多。不如趁着天还没亮,倒是可以多赶一些路程。

    揉着朦胧的眼睛,接着微微的光亮,看怀表上现在才四点左右。打了个哈欠,我在车上找了一个角落,靠在了箱子上面打旽儿。

    天大亮了的时候,文先生喊了大家下去吃点儿东西。

    “文先生,这到什么地方了?”看起来这里还算是有些热闹的。

    “噢,到吴桥了。”他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一口白粥。

    “赵小姐,这儿的包子味道还不错,尝尝吧?”他又喊了老板娘过来,问我,“来两个?”

    我点了点头,闻到有豆子的味道,“老板娘,这里还卖豆浆?”

    老板娘夹了两个包子盛在碟子里放到我面前,“可不是,俺们早上收了市,中午就要给大饭庄里送豆腐过去,留下点儿豆浆就早上卖了。”

    “那给我一碗豆浆吧。”我从筷笼里拿了双筷子出来,又手帕擦了擦筷子。

    “嗯,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尝了尝这包子,味道仅一般,里面掺杂着一些野菜,肉也是一些较差的碎肉。但那豆浆却是味道还行,里面虽然掺了些米浆,但却也有豆子的香味在。

    掰开包子,我把馅儿倒了出来,皮倒是都吃完了。

    中午在泊头吃了午饭,晚上天黑透了才到了沧州。而到了沧州后,文先生先带我们去找了地方歇下,他又带了两个人去联系车辆,准备明天继续往北走。

    在客店吃饭的时候,听掌柜的说,京津的局势已经稳定了。是南边儿的直军打了胜仗。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要欢呼起来。掌柜的又说,这次是东北军和直军一起联合,把皖军赶出了京城,本来往北边逃窜的皖军残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往南边来了。所以这边现在也乱着呢。

    后面的这些,我听听也就罢了,心里头知道,赵正南打了胜仗,其他什么的,就不归我操心了。

    文先生他们也回来得快,掌柜口中的消息,他也都在外面听说了。回来后也是喜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好了,北京天津不打仗,这生意也就好做了。”

    是啊,做买卖的,哪儿能盼着到处都战火连连的呢。

    “你们都联系好了?”老先生问了一句。

    “联系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到天津的,就交八个大洋,到北京的,就要十五个大洋。”

    “怎么这么贵?”听到这个价钱,有好几个人已经惊呼出声了。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愿意去的,就只有这一家,所以要价也高了许多。货物还是要另算的。”文先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我们已经和人家讲了半天的价格了,这个已经是讲不下的了。”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也不行啊,所以大家也都只能接受这个价钱了。

    各怀心思,回去算了算需要支付的车费,大家的心情也都不怎么好。

    依旧是天不亮即出发,在车上把钱都交给了文先生安排。

    中午的时候在马厂镇歇了歇,避开了正午的高温。下午没走多少路,前面就嚷嚷了起来。

    “停下停下。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去的?”

    我往外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被一颗倒了的大树拦住,路边上站着持枪的士兵,他们让车停了下来,叫车上所有的人都下去接受盘查。

    文先生出面把口袋里的证件递了过去,“官爷,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到天津和北京去送货的。”说着,他手里塞给了那当兵的几块大洋。

    那当兵的根本就没有顾虑,直接颠了颠手里的钱,“就这么点儿?还不够兄弟们买酒的呢!”

    文先生想了想,只好又放了两块到他的手里。“官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没有几个利头的,还麻烦您多多关照埃”

    那当兵的明显有些不大高兴,对旁边的人说道:“去看看车上都是什么人。现在南来北往的,谁知道是那边儿的奸细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埃”文先生有些着急了,他见那些士兵直接跳上了车,也不看人,直接在车里翻起了货物,吓得连忙将口袋里的十块大洋都交给了那当兵的。

    这时那当兵的才满意了,打了个招呼让兄弟们下车,“你看看他们的通行证,是正经的商人,就放他们过去吧。”

    他说完后,便回到路边的凉棚里去休息了。刚刚下车的几个士兵挨个过来检查大家身上的通行证,又顺便搜刮了几块大洋过去。

    “你的通行证呢?”轮到我的时候,我心里有些紧张,从皮包里拿了两块大洋出来,小声说着,“您给通融通融。”

    他见我只给钱,却不拿通行证出来。以为我没有证件,正准备喊同伴过来,我又赶紧拿了三个大洋给他,“您看这个怎么样?”

    他笑了笑,把钱放进口袋里面。直接过来抢我身上的皮包。

    我没料到他会又次举动,吓得连忙护住了包。争执之间,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也不管别的,捡起了地上的大洋就走。他走后,我也只能是愤愤地看着,幸亏我没有把通行证和枪放在外面,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我说不定还真忍不住,会去拿枪敲他的头!

    这个混蛋,一下子就敲走了我十五块大洋,真实倒霉到了家了。

    拿了钱以后,他也闭口不提通行证的事情了,估计也是怕倒时候我嚷嚷出来,他从我这里抢去的钱就得交上去了吧。

    “走了走了。”文先生一脸郁卒,招呼着大家赶紧上车离开这里。

    “真倒霉,这帮兵痞子哪里是检查啊,简直就是来打劫的。”

    “就是,我的那个戒指啊,刚刚也被他们拿走了。”

    “你的戒指算什么,我的洋表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几句吧。后面说不定还有这样的事情呢,所以大家把值钱的东西还是收一收吧。”

    “收?要是都收起来了,他们见到没有什么油水,说不定就要祸害咱们的货了呢。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这趟出来,要是再被他们搜刮几次的话,我看就不要说赚钱了,不要赔了本,就是好的了。”

    文先生沉默了,他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出来的时候,哪个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子的。还好马上就要到天津了,到了天津以后,我看,大家还是想想,要不要去北京吧。”

    “是啊是啊,干脆就到天津算了,去北京的话,一路上肯定还会有什么事情的。”

    吴侬软语本是绵柔的,这么一阵呱噪地议论,让我听得脑仁儿都疼了起来。

    “不要吵了!吵起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见大家还是争论不休,文先生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过了陈官屯,还不到静海县,又被拦了下来。这次要比上次严格的多,我想故技重施,用钱来打发了他们,却是没有成功的。见他们穿着和赵正南的军服颜色不一样的黄色,我心里没有底,不敢把箱子里的那张通行证拿出来。

    “把你的通行证拿出来,听见没有?”

    大家都已经拿出来让他检查过了,只剩下我一人而已,所以大家的视线也都同时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文先生也走了过来,他笑着解释:“官爷,她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的啦。她还是个学生呢。”

    “学生?”那人听到这两个字,面上就更加染上几分厉色,“现在他妈的学生,就最能折腾事儿了!”

    “把她的行李给我拿下来。”他已经夺过了我身上的皮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

    “要是没有通行证,就把她给我带回去。”他看着我的眼神格外冷硬,丝毫没有通融的一丝可能。

    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了。已经有人到了车上,把大家的行李箱子都从车上扔了下来。“哪个箱子是你的?”他踢了一脚挨着他最近的箱子。

    “那个箱子是她的。”我还没有开口,就已经有人指认了我的行李箱。看来到什么地方,都少不了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人。

    我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把那个箱子给我打开。”他将我推到了箱子前,逼着我当场开箱。

    我咬了咬牙,磨磨蹭蹭地拿出了钥匙。这时候我想着,要是赵正南在这里,该有多好啊,哪怕是直军的人,也是可以的埃

    拿掌柜的说,皖军难逃后四处搜刮钱财。这要是他们真的是皖军的人,看到我手里直军的通行证,会不会立刻把我扣押起来,或者拿了我去当人质什么的?

    该死的赵正南,该死的皖军。我心里不停的咒骂着,突然手里的钥匙被他夺了过去,抢在我前面把箱子打开了。

    面儿上是一套裤装的套装,里面是衬衣和小衣之类的,还有在直隶通行的银洋兑换券。我看他准备去抖开我的衬衣,立马扑了过去,抢他手里的箱子。

    他和我争执间,里面的枪匣掉了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

    他低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弹匣,看了看后,厉声喝到:“这是什么?”

    我抱着箱子连连退后,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箱子里,把枪摸在了手中。

    “来人,给我把箱子拿过来。”他一声令下,便围上来了两人,同时抢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我放开了手中的箱子,瞬间便将枪对准了他。

    他也是诧异了片刻,从腰间拿了枪也指着我。

    “给我搜。”他说完后,抢走箱子的那两人便将我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那张蓝底白字面儿的直军军用通行证,自然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两人把通行证递给了他后,他只看了一眼,便收了手里的枪。

    文先生被我们两人持枪对峙的情景弄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刚刚指证我行李箱的那人,脸色惨白,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赵帅的人。”他笑了笑,让人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

    “小姐把枪收起来吧,既然是误会一场,就不要弄的这么剑拔弩张的了。”他把手里的通行证递给了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们是张大帅的人?”

    他点了点头,“看来小姐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终于松了半口气,在没有见到直军的人前,对其他人,我是不会放下心的。

    “小姐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啊?”他见我收了枪,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先去天津。”我听说,天津也有直军这边的人。现在不是怕不怕赵正南生气的问题了,涉及到人身安全,我还是选择被他骂得好。

    这里已经离天津不远了,顺利的话,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到达天津城。

    他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派人送您去天津,您看怎么样?”

    我才不会让他送我过去呢。“谢谢,不用了,我跟他们一起过去就行了。一路而来,也习惯了的。”

    他没有多做强求,但却说:“到天津的话,在独流减河那边,还是有一道关卡的,到时候我怕他们为难小姐。这样吧,我写个条子,您拿着,到时候交给他们就行了,您看成不?”

    我心底还是不安,但见他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文先生则是在一旁高兴,说这下才算是遇到贵人了。别说是天津,就是北京都去得的。

    我心里却是想着,既然一路上文先生对我关照有加,如果到了天津以后,能帮上忙的,倒是也可以帮帮他们。但是……我冷冷地看了指证我的那人一眼,君子报仇,几个小时是不会觉得晚的。

    看那人似乎有些权利,收了那人写的放心条,我便谢过他上车了。在车上我仔细看了看条子,也让文先生看了看,他也说没有什么问题。这我才放下心来。

    果然到了独流减河的时候,还没有过桥,车又被拦了下来。这次文先生显然没有上两次的时候那么紧张了,他下了车后,照例对那些当兵的一番客套。我在车上看到,他对那当兵的指了指我这边,然后那当兵的就过来问道:“赵小姐是吗?”

    我点了点头,他示意我下车。

    吸了口气,我把那张放行条递给了他检查。

    他看了一看后,拿了条子去一边的简易屋子里。片刻后,里面也出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官阶的军官。

    “你们过去吧。”他说了话后,我便想上车,可是他们却让文先生把我的行李搬了下来。“赵小姐请稍坐片刻。”

    文先生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刚刚已经跟他们解释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打算让我离开。

    我只能眼看着文先生他们的车渐渐远离,跟着他走进了那间简易的小屋里坐下。

    “赵小姐,这么热的天气,喝点儿水解解渴吧。”他倒了一杯水给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看着他先喝了下去,才拿起桌上的杯子。

    “鄙姓王,是奉军负责独流减河的守备队长。”他隔着方桌,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听那姓文的苏州商人说,赵小姐是从南京来的?”他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边喝着茶,边打探着我的消息。我心里暗暗又把文先生骂了个透。看来商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先我还想着他为人还不错呢,看来在利益的面前,他们是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既然他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刚刚在他们知道我是直军的人后,也并没有为难我。要说想要对我不利的话,当场就能扣押了我才是。

    “那赵小姐到天津是……”他显然还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可能文先生没有了解那么多,所以也就没有说清楚吧。

    “我是路过天津,要去北京的。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进城去。”天已经黑了,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喂一夜的蚊子。

    “不急,不急。”他又让人去煮点儿东西送过来。

    这混蛋,到底想要做什么?“王队长,我不知道您把我扣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但是还请您高抬贵手,让人送我到天津城里去。大恩事后定当报答。”

    “赵小姐误会了,鄙人怎么敢扣留赵小姐呢?”他顿了顿,“不知道赵小姐是否方便将您的通行证让王某看看呢?”

    我深叹一口气,接过了他递来的箱子,从里面把通行证拿了出来。“给。”

    他接过去就着油灯看了看,又交还给我,“也怪他们没有说清楚,您原来是赵帅的人。”

    他谄媚地笑着,正好他让人煮的面条也端了过来。我早就饿了,因为文先生说晚点儿到了天津再找东西吃饭,所以我也就陪着大伙儿一块饿着。现在见到一碗素面,肚子里竟然有了些动响。

    “赵小姐还没有吃东西吧,这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我手下一个兄弟做的凉面味道还是不错的,您要不嫌弃,就尝尝?”

    他见我不动手,便让人拿了一副碗筷过来,从里面挑了一些出去。“赵小姐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吧,正好我也饿了,分点儿出来,您不介意吧。”说完,他也不等我说话,直径吃了起来。

    我看他吃得见底了,才动手吃起桌上的那碗凉面。

    吃完后,我擦了擦嘴,喝了点儿水漱口。“这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证件您也看过了。就不知道王队长还打算留我到什么时候呢?”

    话还没有落音。外面一阵刺眼的光晃来,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他见状,丢下我在木屋里,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带了人回来。那人也是穿着黄色军装,显然也是和他们是一路人马。

    “赵夫人?”他来后,见到我,态度很是恭敬。

    我和王队长见他如此,均是一楞。

    “你是……”我不确定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我的证件上可没有表情身份,他突然喊我‘赵夫人’,这就让我心里犯了嘀咕。

    “崔渭城,崔副官,夫人可认识?”他也不介绍自己,却问了我崔副官,我想他是不是认识崔副官。

    “认识。”我点了点头。分析了两点,一来说,他是奉军的人,既然现在奉军和直军是盟军,那么他们开始没有扣押我,现在亦不会。二的话,既然他知道崔副官,那定然是认识的人,这样他应该不会对我不利吧。所以我这才点了点头,告诉他我认识崔副官。

    “可算是找到您了。”他笑着将头上的五色徽帽摘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找我?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找我?你们知道我是谁?”

    “赵夫人还不知道吧。赵少帅听闻您从南京过来了,急得不得了。已经通知了人到处在打探您的消息,深怕您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现在终于找到您的下落了,既然这样,夫人就请跟我回去吧。崔副官在天津城里,他现在还不知道您的消息,我先赶了过来。”说着,他又帮我提了箱子,拍了拍王队长的肩膀,带我出去了。

    上车后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打完仗了,所以他们只是留下在清理残余罢了。等明天一早,就派人送我去北京找赵正南。

    听到这儿,我是又高兴又发愁。

    高兴的是我终于到了天津了,还能见到崔副官,证明我已经安全了。发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正南的怒气。他要是知道我又跑了出来,说不定真的会揭了我的皮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冷颤。

    天津城里,现在共有三股势力盘踞于此。一路是奉军,一路是直军,还有一路是日军的一小股部队。

    在我见过崔副官后,我才了解到个大概。这奉军本是打算占了天津这块地方的,而这日军,则是也想趁机来捞一杯羹。看来即便是战争结束了,直军在天津也是要和奉军分割而治的吧。

    “赵夫人就先休息一会儿吧,天一亮我就去通知崔副官。”到达天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看了看天色,的确这时候去打扰崔副官不太妥当。

    收拾了一下行李,洗了个澡后,我便睡不着了。想着还是等崔副官来了再说,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岂能安然入睡呢?

    吃早餐的时候,崔副官便赶了过来。“夫人?”

    我刚咽下一块面包,见到他后,立马激动地跑了过去,“崔大哥。”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找到亲人的感觉。

    崔副官看到我后,那表情我怎么觉得他似乎在看着一个可怜的叫花子呢?

    摸了摸脸,上面应该没有沾到什么东西埃

    “崔……崔大哥,我怎么了吗?”我不太确定的问了问。

    “你,惨了。”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我有些毛骨悚然的。

    我当然知道我惨了,而且会很惨。赵正南那家伙发起脾气来,嗯,想想我身上都开始发抖了。

    “崔大哥……”我谄笑着看他。“能不能……能不能……别让他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好吧,我承认,这是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晚了,我已经派人送信过去了。今天咱们就先休息一天,我顺便把这边的事情都交代一下。安排好了车,明天去北京。”

    这奸人崔,我心里呸了他一口。太狡猾了,深怕我跑了似的,立马想把我移交给赵正南。

    “夫人,你这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据我所知,现在南京到这边,已经不通火车了啊。”

    然后我便把这一路发生的事情,如此这般的都一一诉给他听。说到最后,我又气愤难当。那几个家伙,利字当头就什么都能给卖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呢?那夫人要不要我给你出出气?”他挑眉一笑,那一脸阴险的笑,显然是有什么坏主意要出来了。

    “算了算了,他们在路上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就是最后的时候把我给卖了罢了。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正要说罢,可崔副官却不太认同了。

    “那是夫人你运气好。如果拦下你们的是皖军,或者我们和奉军是对立关系,那么夫人的处境会如何?”

    我想了想,是挺后怕的。崔副官说的这些如果,有一件发生,那我面临的,就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夫人就不用管了。”他说了这话后,我也就没有去在意这些事情了。

    很长时间以后我才知道了崔副官的手段,在路上我们遇到的那些当兵的,哪里是抢劫啊,那简直就是小孩儿玩家家呢。这真的土匪,就如崔副官这样的,这叫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啊!

    那些丝料上都是贴有腰封的,根据腰封上的名称,他们轻易就查到了苏州的那些制造大户。用了什么名义我不知道,但最后的结果,足足从那边几家里,敲了近百万大洋充作军费。真是见过黑的,没有见过如此之黑的。说到这儿,我都替人家心疼的。

    “崔大哥,那赵正南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从南京出来的时候,那边就已经和他联系不上了。幸而我是用了他的印,这才被他们发现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呢。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好了。”他悠闲地坐在我对面,喝了一口咖啡。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又说:“反正二十一号以后我和他从长辛店分开,就一直待在天津了。他估计应该在北京城里吧。”他摊摊手,表明他确实不知道。

    连他都不知道,难怪南京那边就更没有他的消息了。

    “赵正南还好吗?”只要他无恙,那我也可以安心一些了。毕竟打起仗来,什么危险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但愿他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儿埃夫人多虑了,他现在身体比我还好呢。想我整日操劳,忙这个忙那个的,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唉,可怜啊。”说到最后,他又持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出来。

    “我听说,他派人在找我?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夫人还以为都不知道呢?何夫人在您走的第二天,就给这边军部发了电报。开始少帅正忙着,都没有看到,隔了三天才看到电报,结果当时就急坏了,后来少帅想了想,估计您也是到这边来了,所以他就下令,在从南到北的各个路口到处找您。连奉军这边都通知到了。”他用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翘着的腿也在晃晃着。

    为了以示区别,所以现在所有的人都管雯姐称何夫人。没想到竟然是她通知的赵正南。我以为留下信后,她知道我是到北京这边来了,就算是到时候说什么,也是等我回去以后的事情。

    “看来,为我的事情,他还真是……”事儿闹大了。这下,怕是更不好收场了吧。

    “少帅说了,抓活的,能赏一百块大洋呢!”他将手按在桌子上,突然靠近过来,把我吓得连忙往后仰。

    “他……真……真说了这话?”死了死了,这次肯定死定了,他都能悬赏了,那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是啊,我可不是就守着你去领赏的嘛!”说着,他又大笑起来。

    我愤然,瞪着他,“这时候你还能开玩笑。”我脑子突然转了过来,赵正南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

    “好了,不说笑了。夫人还是准备怎么跟少帅解释吧。”他站了起来,对我眨了眨眼睛,那笑,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呢。

    果然,跟着赵正南的人,都是混蛋!这崔副官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顿了一下,似乎我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那就改成,跟着赵正南的男人,都是混蛋!

    第二天,崔副官亲自‘押送’着我回到了北京。车停在了京西郊的直军临时军部,我坐在车上,怎么都不肯下来。

    “夫人,下车吧。”崔副官靠在车门上,比了个‘请’的动作。

    我扭着衣角磨蹭着,“你说,他会不会看到我以后很生气?”

    “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吧。”说完我又往车里缩了缩。

    “我哪儿知道他生不生气埃这都到了,您还是赶紧下车吧。堵在这门口算怎么回子事儿啊?”崔副官明摆着这事儿没商量的态度。我看了看车后,果然有车在后面按着喇叭催促了。

    跟着崔副官一路走到了赵正南的办公室,崔副官看了一眼满身别扭的我,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赵正南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然后对赵正南说:“少帅,我可把夫人给您带来了。”

    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赵正南在里面暴呵一声:“还不进来。”

    听到这声后,我吓得连忙站了进去,顺手把门带给带上了。

    赵正南正看着什么文件,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崔副官也汇报着天津那边的情况。我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门边,听着他们俩说话。

    崔副官往椅子上一坐,就手摘了帽子丢在赵正南的办公桌上,“要不是日军的护路队强迫咱们退出铁路线,也不至于让奉军有了机会。这回真他妈的亏。”

    “幸亏现在局势已经搬过来了,不过奉军参与进来,也是迟早的事儿。”赵正南把手里的文件扔到一边,点上了一支烟。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天津那边,还有收拾的可能没有?”

    崔副官也在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他猛吸了一口,才道:“和你想的差不多,现在都维持着表面的样子。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行了,辛苦你了。这事儿啊,我心里有数就成了。”赵正南拍了拍崔副官的肩膀。崔副官点了点头,拿了桌上的帽子,看了我一眼,从办公室出去了。

    门儿刚一关上,我的心也跟着一‘啪’。预期而来的愤怒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睛看了赵正南一眼,见他回到了办公桌前,继续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不然吵到他,所以我悄悄站在原地不动。免得一走动,便让他想起怎么处理我来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我换了换已经站得麻木的右脚,又换了换站得发酸的左脚。就这么来回折腾着,他坐在办公桌前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实在是忍不住了,“赵正南,厕所在什么地方?”

    他突然抬起头来。

    我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无奈脚已经酸麻,情急之下我撞到了后面的衣帽架上。

    ‘砰’的一声,衣帽架和上面挂着的衣服都倒在了地上,我倒在了衣帽架上。那上面突出的木杆儿将我的腰顶的生疼,眼泪都飙了出来。

    以往这时候,他应该会过来拉我起来的。但是今天他却是没有管我,就让我这么坐在地上。

    我也不管了,拉了门去里间的厕所。上了厕所再回来,他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的。

    “赵正南,你……你想怎么罚我,直说好了。”这么不哼不哈的吊着,比他生气了暴吼我一顿还要可怕。不发作就等于他在酝酿着更深的怒意啊。就像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是一个道理的。嗯,好像他不能用狗来形容吧。

    我似乎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

    “赵……赵正南,你,我,我错了。”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衣帽架也给扶好了。先承认错误,应该会宽大处理吧?

    “你错了?你错什么地方了?”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我哪儿都错了。”还没有想好究竟应该怎么说,总之,顺着他一些,应该没有问题吧?

    “看来,你是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他又低下头去,不再看我一眼。

    我想了半天,嗯,从南京跑到北京来了,这个是一条吧。嗯,嗯……

    我真想不出来了,还有什么啊?

    突然,赵正南站了起来,他走向了我。在我以为他要揍我的时候,他越过我,拿了衣帽架上的帽子,带上帽子准备出去了。

    “赵正南,你去什么地方?”情急之下,我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一挥手,将我的手扫开。拉开了门就要出去。

    “不许你走。”我从背后将他抱住,他走了,我怎么办?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把大哥和母亲安排在什么地方住着呢。要是他走了丢我一人在这里,那我还不得睡大街去啊?

    他硬生生地将我拉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我被他丢在办公室里,突然觉得,似乎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冷淡?为什么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等我脑子稍微转过弯儿来追出去的时候,走廊的两端都不见他的身影了。

    我凭着刚刚进来时的记忆,摸索着出了临时军部的大门,问了门口的守卫。他们告诉我说,赵正南已经出去了。

    我慌了神,又问他们崔副官人呢,可是他们却说不太清楚。

    赵正南这混蛋,真的把我扔在这里了!

    过来的时候,行李放在了崔副官的车上,现在我身上可是一毛钱都没有的。

    看着这从小长大的北京城,我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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