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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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到了一个起风的日子,并且夹杂着春日里特有的缠绵悠长的雨丝,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淋淋漓漓,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一个散发着微微凉意的傍晚。骤雨初歇,树叶被雨水洗涤得发亮。一切物事在雨后都展现出光彩夺目的样子,空气里有散开来的泥土的馨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切有条不紊却又暗自潮涌。就像春季天气的莫测,得时刻担心着所有的无法预期。与其不断地忧虑和拘谨,倒不如把心放开来好好地享受,即使只有凄冷的风,灰暗的云。要知道,什么景象都是有的,这便是生活。你总会遇见所有好的与不好的天气。

    叶均翔刚刚自打壁球的地下室回到教室里来,途中又碰见陈可情一次,此时他病早已痊愈,心情亦甚是欢畅。

    陈可情客气地问着他的病情,他笑笑说,看看,已大好了。

    陈可情也浅浅地笑笑,那就好,你又精神奕奕了。

    是啊,看我病的样子是不是很衰啊。

    的确诶。

    阮琳奔过来催陈可情走,她们要去附近的书刊亭买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直到现在,她没有割舍这一爱好。她们走了,他独自回教室。

    这正是上晚自修之前的一段时间。学校的广播里面播放着时下正流行的歌曲,偶尔播放一些人为了别人生日而点播的歌曲。各色食物的香气在校园的小道上弥漫着,黄昏里人们的食欲在洗净了的空气里浓过了,又淡下去。人潮拥挤过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叶均翔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着,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看见陈可情的身影正向这栋楼靠近,走在她身旁的是阮琳不时说笑的活泼身影。陈可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这些没有见到,没有联系的时间里,他不知道陈可情是怎样度过的,陪伴她的只有那个勤奋多产的作家父亲,他无法确切地知道别人的感受,但他自己似乎有那么一些了解,因为经历的相似。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事情,他在此事上拥有相当的冷静和睿智,因此对于别人也拥有与自己相似的烦恼而感到怜悯,这也许会使人不至于更加苦恼,因为这世上往往苦恼的人绝不算少的。而人群中找到一个类似的人,是否也百般不易,而一个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一夜之间变得与自己相似,这似乎更百般不易。

    而他对于她的情感已不只是怜悯,从天堂到深渊也是这样地不需要过程,一下子就需要你接受,他自己早已是习惯了的。他怕陈可情难以度过,她的甜蜜快乐的从前太异于现在了,落差越大,人越是难于接受这事实。然而陈可情没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失控的地方。她出乎意料地如此镇静。难以想象着代表着什么。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谁也想不透,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正在发生着,没有供人逃逸的空隙。

    他想,她也许低落过一段时间也未可知,当然,这是必须的。因为她不再同以前的人保持该有的联系,她选择了对近在咫尺的过去说拜拜,随同他的父亲。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法子,人们常常以此来将注意力转向对于新生活的创造之中,以便于能够更加正常地进行生活。

    铃声适时响起,叶均翔已回到教室里去。在翻看书本的间隙,发现课桌里多出了一样东西,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粉紫色的信封。包装得相当仔细,罗曼蒂克的气息自信封内飘溢出来,然而他丝毫感觉不到什么。他将信封拿在手里,就这样随意地打开了它,只有一张纸质光亮坚韧的信笺,同样是迷人的粉色,散发着浓厚的少女气息。端正隽秀的字迹在深粉色的纸上一丝不苟地排列着,可以看到字迹的主人相当认真地在写着这封神秘的信。叶均翔很快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也许这并不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许他对于此事已经司空见惯,谁知道呢,他的表情是那么无动于衷,仿佛这事就像偶尔被蚊子咬了一口这么平常。这一切都很难引起他相当的注意。要知道,世上是有很多没有必要理会的无聊的事情的。然而在有的人眼里不是这样。一切都是应该有所表示的。

    可是他从未考虑过该有什么样的回复,一次也没有。他想,他已经不需要回复,他一向是对于表达感情这种事不在行的。何况并没有什么需要表达的。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年纪里头,谈论及这种事情总未免太幼稚,他是这么考虑的,也许这同他的年龄并不相符,毕竟那些同他年纪相仿的人大多数不会这么想的。但是,谁管别人怎么想的呢,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他没有扔了这封包装精美的信,至少不该如此绝情,他想。他仍将信封扔入课桌里面去。就让它躺在黑暗里吧。

    座位处于教室另一端的卡米尔此刻正在偷偷往他这边窥看着呢,可惜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叶均翔很少生气,也很少露出高兴得神色,至少在她的记忆力少之又少。她心里面始终忐忑不安,思想不能够集中在课堂上,她难免有一些失落,她早就觉得难以打动这样一个不动声色的男生,他太沉默了,太内敛了,她甚至不太了解他,即使已是相当一段时间的朋友。要不是她主动接近他,朋友都难以说是呢。她觉得自己真是很有勇气的,至少强过那些玩暗恋玩暧昧的无聊女生。

    她不能够确定这样的自己是否对那样的男生具有吸引力。她曾经对自己自信满满,她不是感觉得到那些普通男孩投射在她身上的**辣的无论如何,她很期望能够得到这个机会,至少能使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其实她一点也想不出来叶均翔会如何处理这事,作为一个女生,主动出击这种行为在一群看似循规蹈矩的高中生之中已经算是出位了,这会是一则新闻。假使为人所知晓的话。这难免使人感到轻蔑,大概会认为这么一个无论哪方面都相当出众的女生,却仿佛急不可耐的似的,要这样迫切的去对一个男生发出喜爱的信号,这有点难以理解。那个男生毕竟太默默无闻,过于普通了。也许在这个时代,这已经不算什么可耻的了,但是人的内心深处会做出不同的评判,这始终太耐不住性子。可卡米尔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也就在于,她已经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是一种什么样的性质,但毕竟她的思想不同于别个,有点执意要与人迥异的意味,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寻求着刺激的人生。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新近却另有一个新闻,萧楠出了车祸。谁也想不到,一个每天在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忽然之间出了事,这让人一时无法接受。尤其阮琳,她向陈可情沮丧地说着,“虽然我看不惯他跟卡米尔眉来眼去,可是我希望他出事啊,怎么办呢陈可情,他的腿都撞得折了……”她说着说着简直要哭了,陈可情安慰着她,阮琳一直在诉说着,陈可情听着,只插了一句,“你怕是对他有了真情吧?”

    阮琳听得此话,只是睁大了原本很大的双眼,愣了半晌为说话,随即低头,仍是沉默,自己果真是这样么,她此刻只想快些赶到他的身边去,看着他。

    他们在傍晚时分去看萧楠,阮琳带了好些水果去看他。陈可情则抱着阮琳精心挑选的花束。

    萧楠所在的医院大厅。

    卡米尔作为好友早早地来到医院看望萧楠。她想不到竟这样偶遇到叶均翔,他也正往这里走来,她等他走近。叶均翔看见她不知作何言辞,只是看着她,此刻变得很不是滋味,由于那天收到她的信,又不知什么缘故被一些无聊的人知晓了,风言风语入耳,很不得清静。

    但他也不想怪她什么,对待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是否该礼貌一点呢,尤其这个人又是朋友,更加不好说些什么。他只待她知难而退。

    卡米尔未必肯知难而退,她想拥有的东西便不肯轻易放弃。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什么叫难,没有攻不下的城墙,只要肯下心思。于是她又将自己的心意同叶均翔说了一番,期望他此次的回复。叶均翔只是故作咳嗽地笑着,手插在裤袋里头似乎在想用什么话来回答。

    卡米尔看不出他的意思,只当他是不大好意思回复,毕竟他们是朋友,现在她突然这样对他表白,任谁都会有点无语吧。他必定难以拒绝自己的心意。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露出一口齐齐整整的皓齿,说,“那我们进去看萧楠吧!”

    叶均翔感激她的解围,得救似的去往前台询问萧楠所在的病房。

    然而这一切已经清晰地落入正欲进门的陈可情和阮琳耳中。陈可情抱在怀中的花束因为一时失神而掉落在地。

    阮琳一时间不解其意,拾起地上的花,茫然地望着失神的陈可情,也渐渐地明白了一些。她只得佯装无事,催促着陈可情往医院内去找寻萧楠的病房。

    这些日子以来,阮琳确实扎扎实实地陪了萧楠好些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病房中也肆无忌惮地打闹起来,惹得护士小姐也来探头探脑。陈可情每次也是陪着阮琳过来,偶尔也遇见叶均翔同卡米尔来此,叶均翔的目光也是闪躲的,常常是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陈可情于是也莫名地不想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他们嬉笑。她想,她同叶均翔是渐渐远了。常常看见阮琳,萧楠两个人融洽场景,自己心中却填满了苦闷,无处排解的苦闷。别人的欢乐愈深,自己的苦闷便愈明显。格格不入,不合时宜。

    她的苦闷与日俱深,不见减少,只有更甚。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已陷得这样深,她此刻才意识到多年的情感终于水落石出,因为这段关系有了威胁,所以反而更清晰了,她太在乎他,他的身影时时刻刻印在心上,怎么也挥之不去,她不能做什么,于是只有苦闷。她很少尝试过这种感觉,就像一只心爱的宠物忽然之间离自己而去一样,此刻只能独自咀嚼伤悲。

    愈是想念,便愈是逼迫自己不去见。虽然陈可情同叶均翔都是校园文学社的成员,但是她确信自己已经无法去见他了,愈见只会愈难受,她不想自己再遭受那样的痛楚,或许不见,假以时日,事情便能淡忘也未可知。于是陈可情不再去文学社参加任何活动了,她收起所有期待的悸动的心绪,想开始一段空白的心无旁骛的生活,那生活将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伤痛的介入,就算有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伤痛,不管别个任何的事情。

    日子也这样平静地过来了。伤痛也只是默默地隐藏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不曾溢出。

    一个礼拜过后。

    阮琳跑进屋来就神神秘秘地凑近陈可情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自从那日陈可情在医院门口失神以来,阮琳便也不再在她面前提叶均翔或是卡米尔的事情,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总是知道的。卡米尔同叶均翔交往的新闻已传遍女生宿舍。陈可情自然亦是知道的,她还能有什么奢望呢,然而现在听阮琳告诉自己叶均翔就在宿舍楼下等着自己,说有话要说。她既怨恨,又欣喜,莫非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他不会就这样把她丢开。现在,她只想听到他对她说他还在乎她,他心里有她,别的那都是传闻,不是真的。

    陈可情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下楼去,果真见得叶均翔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时间她又想逃开,她害怕他给她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她实在害怕,她站在原地,手扶在楼梯旁边的墙壁上,脚步犹疑不决,是向前还是转身,她还在思考。但是叶均翔已用他炽热的目光将她紧紧抓住,一丝也不想让她从自己的视线里逃开,尽管她只在眼里出现了半个身子,他能够知道陈可情心里有多少的疑惑,他多想将她的疑惑全都驱散,只想让她明了,明了他的心。他见到陈可情犹疑的姿态于是自己向她的方向迈起步子,就在此时,陈可情的脚步也不听使唤地向叶均翔的方向迈去。刚好迈出一步她便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停得犹豫不决。

    卡米尔正挡住了陈可情的视线,一脚拦在了叶均翔的面前,此刻他们正在说着话,而叶均翔也不再往前。一眨眼的功夫,叶均翔便随卡米尔离开了。陈可情的心此刻又回到冰点,仿佛一切的事物都在往下沉。他远去的背影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她对他所抱有的希冀,她心里依然被怀疑填满,甚至怀疑自己对这个人所付与的情感。她觉得这种感受糟糕极了,这是从来也没有的事情,精神的寄托最终负于一旦,重新回归虚无,空荡荡能够听见凄冷的回响。

    她仍扶着墙壁上楼,漫漫地走回自己的宿舍去,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心。现在就连回想往事也是一种折磨,那个名字对她来说已是一种得不能得,失不能失的折磨。她现在觉得自己变得很累,若不是知晓了这样的一种情感,她何以会变得这样痛苦?若是从前,又怎么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但是现在都不一样了,她见到叶均翔时的心情也不一样了,但是她还不能相信叶均翔也是如此的。卡米尔已向他表白了,而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这代表着什么呢,陈可情不敢想。

    恍惚间,夜色已完全将天幕包裹住了,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陈可情只是默默地在阴郁的心绪里徘徊着,阮琳也无从将她安慰,个人的难过还须得自己来调解,别人说再多也是无用,自己看不开便只能活生生痛苦,难受。可是为别人而痛苦,这是否太不划算?然而易感的女子便总是如此,一点一滴都要将一把心弦拨弄得辗转难平。

    如此,安慰总是不顶用的。

    陈可情实在是闷了,拣了一个寂静的下午独自出去散步,就在这不远处的林子里,她见到叶均翔的身影,他一个人在那站着,除却风儿刮起脚边落叶的声响,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陈可情不由自主脚在地上生了根,不知道该离去还是去向他询问一个答案。于是只能长伫原处。而叶均翔也已经感觉到她的存在了,他们离得并不远,却难以相近,他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告诉眼前这个女孩,告诉她自己心里有多么挂着她。她却也是如此地看着他,仿佛许久没有过对话,而此刻需要思索出最好的词句来对答。

    叶均翔终究还是走了过来,他忽然用自己的一双手覆盖住她的手,径直将他怎样与卡米尔周旋,怎样拒绝她的好意,怎样怎样都说出,然后直直地看着陈可情,仿佛在说,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没有错,陈可情这下该是明明白白的了,总要有人往前一步,若都不往前,便都要往后退了,那还会有什么意思。原本有意的两个人若是无情地将对方抛开是否太令人心酸?

    从未像现在这般明了,从前的陈可情与叶均翔,便是一段隐晦不明了的关系,猜忌,埋怨,到此次她转了校来,竟全是明了了。

    叶均翔与陈可情同坐在石凳子上,他拉起她的手,说,你一定不知道,因为你的转校,我也才跟着你转校的,你走了,再在那里留着也没有什么意思。那里已经没有眷恋的人了……碰巧外婆在此处居住,我便顺理成章地来了。只是你断绝了一切音信,我辗转多处找寻你的消息……我只怕你是把我忘了……

    “我如何能将你忘了,只是已多久不见,我怎知你不是把我忘了,就是那么一段浅浅的关系,我又能够怎样?那时我正处于无尽的伤痛之中,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要没了,我无法在那里待下去了,你知道吗,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忘不了,忘不了啊……”

    陈可情嘴里不停地说着,眼珠里头已满盛着泪水,却始终不让泪水流出来。叶均翔轻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该拣怎样的话来与她说,说什么也都是无用的,他只得轻轻抱住她的身体,护住她已变得颤抖的背脊。那样一种伤痛,那样一种无助……叶均翔何尝不是那样过来的,不提也罢,而陈可情,曾经百般幸福的人突然之间有如此遭遇是更加不能承受的,落差与痛苦显然是成正比的。而那种感受,叶均翔他自小便已有的,可说早已麻木了,他只为她庆幸,她仍有一个极好的父亲在身边照料着,这才使他不至于那么忧心。

    不想卡米尔竟也路过此处,若是未曾见到也就罢了,她的心里不会有太多的结,而现在她知道了,情况也就不一样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陈可情,她一来叶均翔就变了,外加此刻叶均翔拥着她的场景就在眼前,出自女性的嫉妒,卡米尔是难以忍受的,何况她的情感总是比别个要强烈,她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别人占据,放到人身上,程度便更甚,自小骄纵惯了的人,一旦碰到摆不平的事情,非得要硬着头皮摆平不可,若不如此,岂不从此打下了滑铁卢的记录,如此她实在不能接受。何况这件东西她着实喜欢。她不想叶均翔跟那个转校来的女生在一起,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卡米尔又一次将叶均翔约了出来,他们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座见面,卡米尔很快同叶均翔争执起来,卡米尔一气之下离开座位,直向马路那边走去,她未留神迎面正驶过来一辆暗红色小轿车,随着一阵局促的刹车声划破天空,卡米尔整个人也躺在一片殷红的血泊之中。路人纷纷侧目,皆摇头叹息,可怜美貌少女正值韶华,青天白日遭如此横祸。其中已有人拿出电话报了119。一时之间众人都来围观,将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直至救护车驶至。

    叶均翔还未起座,他听得声响时,卡米尔躺在地上的一张惨青的脸正凄惨惨地歪向他所坐着的方向,叶均翔看着她的脸失神了许久,他愣着坐在远处,忘了该作何反应。救护车的急救声已到,他方才失魂落魄地冲去卡米尔所仰躺着的担架,他随着他们一同上了救护车,一心只想着,是他害了她,他害了她,这下,他要怎么向她交代,怎么向她的家人交代,在她遇难前最后一刻见到的人便是他,是他令她情绪激动,令她不顾一切冲向了该死的马路……他此刻无法停止思想这些,脑海里全是自我谴责的话语,他现在多恨自己啊,其他的一切都无法想象了。

    洁白的病房里刷着浅粉色的墙漆,窗外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着白衣的护士推着同样着白衣的病人在草坪的小径上散步,远处有两个小男孩在草地上玩耍。

    一个平凡的春日的清晨。

    叶均翔早早地买了鲜花来看望病人,他把花放在桌上,将透明的花瓶盛满水,取出了各色鲜花小心地插在花瓶中,花瓣上渗着水珠,娇艳欲滴,清晨的花还是这样地好看,但是过不了几天,花就会枯萎了,就像人,活得久了总是会老的。这多么悲哀!但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卡米尔一点也不老,她多么年轻啊,她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大好的年华正等着她去开拓,她完全不必像如此,毫无生气地在病房里头住着,好几天不见苏醒。叶均翔要很早地来看她,她的家人看到他也是不高兴的,叶均翔也很晚地来看她,一个人陪着她,她不醒来,他就一直坐在哪里自我悔恨,但是他又有什么好悔恨的呢,他的这种不知所谓的自责……连自己也觉得不解,他不解卡米尔为了他会这样不考虑轻重,为了他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并不是小事啊,万一……那他始终逃脱不了内心的折磨,无论是谁都无法心安。她现在还是未醒,嘴唇苍白毫无血色,脸色也苍白,他想起她从前是那样地骄傲,那样“目中无人”,他更喜欢那样的她,就算骄傲也是她该有的骄傲,她就身上就是有一种不同与别个的气质,她这样的女孩若是不骄傲,便是不寻常了,这么说来,卡米尔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孩罢了,她碰上车祸,仍旧不可避免地受伤,久久地昏迷不醒。

    叶均翔多怕她醒来时会出什么差错。然而没有,生活并不总像电影里头那样戏剧化。

    叶均翔第三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脸色虽然有疲态,但是恢复得不错,看起来还算精神。他便放心了不少,他坚信她会很快好起来,这件事将会很快告一段落。

    但是听她告诉他,她的腿,不能够再跳舞了。他愣了。他是多么为她惋惜,对一个舞蹈专业的学生来说,尤其对一个美丽的女孩来说,她的腿不再能跳舞,这将是多么大的打击!叶均翔虽不是她本人,但他恨自己,恨极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现在又能拿什么来弥补呢。

    卡米尔顺理成章地受到叶均翔无尽的照料,叶均翔一有时间便跑去医院看望她,陈可情在教室的门口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她逐渐发现自己是那么经常地看着这个人的背影,背影远去,然后自己再独自落寞而去。就连一次正面的照面也是那么难么,自从卡米尔出车祸,她亲眼看着叶均翔被自己的自责折磨得憔悴不堪,她想去抚慰他,可是无从开始,他不给她接近的机会。一段还未正式开始的恋情,刚刚浮出水面便面临着深埋水底的命运。她纵使百般心痛又能作何?现在她只为叶均翔感到难过,他此时心中正在受着怎样的折磨呢,他避开她,她能够理解,可是真的难以接受,她的将要出现曙光的生活莫非又将坠入黑暗?

    阮琳眼见着好友陈可情一日日变得阴郁,她找到叶均翔打算跟他谈一谈,但是叶均翔没有什么话好回答的,卡米尔因为他受伤躺在医院,她需要他的照顾,就是这样!

    阮琳也被堵得无语,只能暗地里为陈可情鸣不平,要不是卡米尔突然出什么车祸,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与此同时,萧楠的心思也不再集中在卡米尔身上,他又开始同阮琳变得关系匪浅了。萧楠见叶均翔如此,也为他难过,同时也知晓了卡米尔对他的心意,自己不得不退避三舍了。

    一个月也是快,卡米尔已经出了院,她已经可以自己拄着拐杖行走了。

    在很多时候,叶均翔总是陪在卡米尔的身边充当着护花使者的角色。他扶着她一同去食堂,一同去图书馆,黄昏的时候他们一同去操场上散步。他们早已经在一起了,在外人的眼中,他们的关系便是如此。陈可情也常常看到他们在一起的身影,这所学校绝不算很大,遇见熟人的几率绝对不小。阮琳也如了愿同后桌萧楠在一起了,那别人的一切看上去是多么美好!然而陈可情不得不继续着自己的形单影只,总是独来独往,她当然也常常跑回家去,一个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家永远是一个温暖的不会抛弃的美丽港湾。

    爸爸新近出版了一本书,销量是一如既往的好。他告诉陈可情说道。

    陈可情说,就知道销量很好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她踢掉脚上的鞋子,光着脚踏着地板,踮起脚尖蹦到了沙发上,书包也被她一股脑儿坐在了屁股底下。

    父亲,优秀的父亲,难以出错的父亲,一个极好的榜样。陈可情脱掉了外套,不管不顾地仰躺在沙发上,从没有像这么累过。

    父亲见她答得敷衍,有气无力,像是走了很久的路程累得话也不想说了。他对陈可情说,“你就不关心爸爸所取得的成绩吗?”

    “我知道,我每天只是沉迷在我的小说里,也没有怎么关照你……我……”

    陈可情愣了一会儿,恰恰她不是这么想。她闭上了眼睛。

    陈可情为自己最近不怎么关注父亲而感到内疚,她总是那么关注自己,这一点像极了她的母亲。有时候父亲会这么说她,现在他也这么说自己了。自己所诟病的别人的缺点,原来自己也是有的。

    我们眼里总是只看到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在自己身上。陈可情这样地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

    陈可情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直到父亲提醒她,就这样躺着会着凉,累就回房先睡一觉吧,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陈可情翁声翁气地说,不饿,我去睡了,不要叫我,明天我自然会醒的。

    哪里需要睡那么久的,现在才七点诶!不行,睡久了头会很痛的。你等着,我立马去做饭,吃过晚饭咱们出去散散步,这总可以吧?

    说完,他转身钻入了厨房。

    陈可情起身,不想再躺着了,她哪里是累,就是骨头发软,整个人精气神都是疲乏的,然而听得父亲这样说,她忽而又想精神起来了,“咱们出去散散步。”这话有多久没有听见了呢,她是多么怀念,咱们,那个时候的咱们,不是他们两个人,是三个人,整整齐齐的三个人。而现在呢,一切变得那么冷清,连开口说一句话也显得很突兀。房子里一个礼拜不见就显得有些邋遢,陈可情不得不开始亲自打扫卫生。父亲对工作更加的沉迷了,他已经出了好几本书,陈可情难以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热忱而造就的。他就是这样,狠狠地把自己埋葬在了那个虚幻的世界,不断地将自己的灵感出卖,把自己的思想出卖。换取精神上以及身体上的忙碌。他的眼睛盯在了那一个个跳动的字符当中。

    陈可情每次回来,里里外外打扫一番,而这次她已经累了,不再想去这样反反复复地收拾着残局了。时间越长,人怎会愈放不开?就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晚饭后,他们果真出去散步。夜里虽然黑,也有星星点点的地灯在附近的草地里若隐若现。高高的路灯举在两旁同样高高大大的树丫之间。陈可情仰起头来看看星光,只有零星的几点,明天该是多云吧,愁云漫天。

    陈梁玉也抬头望了望,又低下头来,这样的情境真是少见,他单独地同女儿在夜里漫步。他确实冷落了陈可情,自从素儿的消失,他也害怕看见陈可情,照理说,他该对女儿更为珍惜才是。可是他还是这样了,事实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陈可情也是明白的。两个人如此的确有点难堪,然而又能怎样呢,他也受着煎熬,他们一同受着煎熬,可是那煎熬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煎熬,不同的心绪。

    也许陈可情不懂得父亲可以这样地难过,父亲也不懂陈可情已经看上去很释然了。

    父亲他竟然还是走不出来。陈可情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想着,她之所以释然是因为经过了那么久的时光,她已经开始理解了母亲了,尽管这还是一个永恒的伤痛留在她的心上,但是比起她所解悟到的,这伤痛只是大海上的微波。

    走了许久始终没有对话。

    陈可情决定开一个头,她说,最近都写了一些什么题材的呢?

    父亲忽然走得离她更近些,手搭在她右侧的肩膀上,说,嗯,这个吗,我最近对边缘人的故事很感兴趣,我自己居然也很有想法。我刚刚写完一本……

    是吗?什么是边缘人?陈可情不解地问道。尽管她并不是很有兴趣。

    父亲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向她解释这个名词。她依稀能听懂一些。

    夜幕更深了,他们也聊了好一会儿,尴尬的冰点开始往上升高,不再那么僵持了。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也简单得很,就是如此,你不去温暖它,它自己又怎会变得温暖起来呢?

    话说卡米尔的病情也逐渐稳定了,而她同叶均翔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更紧密。此事总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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