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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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回来了，走了那么久，脚已经十分酸痛。在上楼前，她问康桥，是否也上来坐坐，表姐必定在家呢，他只是摇头，仿佛一下子没有了气力，他摆摆手说，“你进去吧。我也走了。”陈可情礼貌地笑笑，迟疑了一下。
她回过身，往楼上去了。康桥举起手挥了挥，又徒劳地放下，许久站在原地没有动，许久他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楼上阳台处的曼之，曼之正把目光往楼下看，她手中端着喝咖啡的白色杯子，她轻轻地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杯壁，待她回过神来，咖啡杯壁已然凉透。陈可情慢慢地上了楼，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太累了，她现在太需要一张床。就连向曼之姐打声招呼的气力也没有了，刚才并不见她在客厅，想必在浴室吧，先不管。她放下包，踢掉鞋子，整个身子沉沉地往床上送。
她安静地倚着自己柔软的枕头，茫然地望向窗子外头依稀的月光，此刻夜色始才进入房间里来，若不是她说累，坚持要回家了，或许现在还待在那个叫做蓝色眼的酒吧。那是康桥常常去的地方，他不喝酒，他说自己从不喝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只点了一杯白开水，便一直坐在那里抽烟。他从胸前衬衣口袋里取出一盒烟，揭开盒子，抽出了一根，动作娴熟地放在唇边吸住，他抬起头来望着陈可情，将烟盒朝着她的方向送，意思是：“你也来一根吗？”
陈可情摇摇头，轻轻地笑了。康桥也笑，唇上的胡子也跟着他的笑颤抖了一下。他仍将烟盒插入口袋中，又从长裤的兜里摸出了打火机，蹭了好几下没有出现火光，他尴尬地朝陈可情笑了笑，举起手招呼侍应生过来，侍应生为他点燃了烟，他说了声谢谢。又问陈可情喝点什么，她说，“我什么也不想喝。”康桥给侍应生说，“给这位小姐来杯水，我也要杯水。”
陈可情看了看他，问他：“你常到这里来？”
康桥吸了一口烟，迷蒙的烟雾升腾至他的头顶，“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可情记得，曼之姐说过，他常常去一家叫做脉的酒吧。谁知道呢，或许他常常去的酒吧并不止一家，或许他同表姐去的便是另外一家。这个男人，有点捉摸不透。他的笑，也是蒙上了迷雾的。
陈可情忍不住问他，“你很开心吗？”
康桥微笑着，“我一直就是这样啊。”说完还是笑着，这时侍应生已端来了他们要的水，康桥端起一杯放在陈可情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轻轻啜了一口。
陈可情看着眼前的水，忽然想要喝酒，只是喝水，未免太单调了。
“你真不喝酒的？”她奇怪地问康桥。
康桥笑而不答，他看上去不像是个从不喝酒的男人。
“今天不喝酒，好吗？”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陈可情说。
陈可情明白了。
她闭口不答。心想着该回去了，但是心里却另外有一种想法，她感觉到和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在一起，居然很令人舒适，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她从前并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尤其对于一个陌生人，彼此并不说许多话。
他抽烟的时候似乎不爱说什么，烟雾在他们之间缓缓地上升，扩散，然后消失，然后新的烟雾又开始缭绕。他已经抽了四支烟。陈可情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很多问题，她向他说出的话里，大部分是被打上了问号的。而他，仿佛对什么都知晓似的，他并不问她什么。
康桥将最后一支烟的尸体按在烟灰缸，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的，就像今天，为什么你会碰到我呢，其实是我先看见的你，我看见你一个人在街上走，居然从菜市场出来，还吃了两个冰激凌，还去了动物园。”
他停住了不说。陈可情望着烟灰缸里冷却的烟灰，没有说话。
思绪自此回到现实，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已经敲了好几下，她把玩着手中打不出火的打火机，耳边响起了他的话，“送给你，没准有一天它又能用了。”陈可情当时不假思索地说，“放在我这里就能用了么？”在刮着凉风的街角，康桥用手摸了摸她额角的碎发，说，“没准儿。”
曼之姐在门外叫着她，“陈可情，我刚才听到你开门了，这么快就睡了吗？”
陈可情应了一声，起身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将手中的打火机放进去。她立即打开了门，表姐满带微笑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口，“先吃晚餐呢，还是先洗澡？”
陈可情咧开嘴笑，“可以一起吗？”随即带上了房门，跟着表姐下了楼。表姐在前头说，“好啊，只要你吃得下。”
她跟在表姐后面，正要走下楼梯，此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时，显示的是康桥，“下次再请你吃饭！”
她即刻删掉这条短信，手机仍扔进兜里。
餐厅里已经菜香四溢了，表姐的厨艺很好，陈可情曾说，要好好地跟她学学，但是每一次都推到下次，如今都已经快毕业了，还没有开始真正地学起来。曼之姐会做很多料理，这都归功于她在大学时代认认真真地上了整整一年的烹饪课程。
“我都不明白当时怎会有那样的激情的，我一节课都不曾缺哦，就因为这样我现在都成了个专门做饭的厨娘啦。”
今天她做的是泰式料理，陈可情问她，“那你也做饭给康桥吃吧？”话问出口她又觉得后悔，她说话总是很谨慎的，今天却不知为了什么，有点力不从心了。
表姐还是平淡地说，“当然了，我学做料理的激情可不是因为他么？”
“那他一定也觉得很好吧。”陈可情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去。她庆幸自己没有说什么。
曼之岔开了话题，“能吃到我做到的菜，你可算是很幸福的了，其实我很少下厨的，你也知道我有多懒了。”
陈可情开玩笑说，“你那叫懒，那我算什么啊？”
“你可比我勤奋得多呢，当时我念书可没有你这样卖力呢！”
“我看你是都去学做菜啦！”
表姐笑笑说，“那就没有那么夸张啦。”
“我呀，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书，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晚餐后，她们划拳决定谁洗碗，今天陈可情输了，她要负责洗碗，她最不爱干的就是接触那些满沾着油污的碟子碗盘了，但是今天的泰式料理总算还清淡，见不着多少油。表姐同她收拾好碗碟端入厨房。
表姐也与她洗起碗来。“怎么，今天不是我洗么？这么好心帮我忙啊！”陈可情见她来帮忙，心里也欢喜。有个人来帮助自己总是好的。
表姐倒是不说话，她看上去似乎很想跟陈可情谈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里整个仿佛藏着一个难题呢。
陈可情凑近过去看着她的脸，“怎么了，谁又招你生气了么？”
表姐摇摇头，脸上有些苍白，最终决定不说了，她自嘴角挤出一点笑纹，轻轻嘀咕了一声，“也没有什么，眼看着，你就要毕业了，一不留神，时间过得比什么都快，姐很舍不得你呀。”
“是吗？”陈可情阴阳怪气地笑，两手伸到她的肩膀上来，“我也舍不得姐姐你呀，这几年，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姐姐一样，要不是你的照顾，我哪能活得这么好！”
表姐叫了起来，“哎呀，别把脏水弄到我衣服上啦，傻丫头，话说的总是那么怪里怪气的，我这里不过是提了一下嘛，离毕业还远着呢！是吧！”
“是啊是啊，还远呢！”陈可情也提高声量应答道。
是啊，一切消失得太迅疾，来不及往后看点什么。大学的几年竟会如此之快，仿佛只一天就要过完了。只因每日似乎就像是一生的日子，一日一生，一生一日，是否过于无味了呢。陈可情无头无脑地想着，仍是没有个头绪，仿佛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掉了，只依稀听得窗外有几只夜鸟在郁郁地叫着，不知道在叫着什么。
夜如此清明，黑得见不着一丝痕迹，窗帘半开着，到了夜里也是这样坦然地敞着，并不想去把它拉上。大多数时候会出现一些细小的星星，一颗颗看得真切，却又渐渐变得模糊。有时候也是屈指可数。不过总是晴朗干净的夜，比白日更显得纯粹，歪在床边上，看来夜是如此地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那么地远，伸长了手去，它仍在不知名的天涯。鸟儿的叫声断断续续，像卡了带的磁盘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地响着，就如近在耳旁一般。陈可情半眯着眼睛，印象里头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影子，她不能够看得清楚，心内却如明镜。但凡她对周遭与自己显得密切的事物总是敏感的，这没什么不好，通通透透，来的迅速，去的也迅速。
眼睛慢慢变得很累了，慢慢沉下去，沉入漆黑的夜里。
而夜会随着梦境的深入而逐渐变得明亮。
总算回来了，走了那么久，脚已经十分酸痛。在上楼前，她问康桥，是否也上来坐坐，表姐必定在家呢，他只是摇头，仿佛一下子没有了气力，他摆摆手说，“你进去吧。我也走了。”陈可情礼貌地笑笑，迟疑了一下。
她回过身，往楼上去了。康桥举起手挥了挥，又徒劳地放下，许久站在原地没有动，许久他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楼上阳台处的曼之，曼之正把目光往楼下看，她手中端着喝咖啡的白色杯子，她轻轻地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杯壁，待她回过神来，咖啡杯壁已然凉透。陈可情慢慢地上了楼，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太累了，她现在太需要一张床。就连向曼之姐打声招呼的气力也没有了，刚才并不见她在客厅，想必在浴室吧，先不管。她放下包，踢掉鞋子，整个身子沉沉地往床上送。
她安静地倚着自己柔软的枕头，茫然地望向窗子外头依稀的月光，此刻夜色始才进入房间里来，若不是她说累，坚持要回家了，或许现在还待在那个叫做蓝色眼的酒吧。那是康桥常常去的地方，他不喝酒，他说自己从不喝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只点了一杯白开水，便一直坐在那里抽烟。他从胸前衬衣口袋里取出一盒烟，揭开盒子，抽出了一根，动作娴熟地放在唇边吸住，他抬起头来望着陈可情，将烟盒朝着她的方向送，意思是：“你也来一根吗？”
陈可情摇摇头，轻轻地笑了。康桥也笑，唇上的胡子也跟着他的笑颤抖了一下。他仍将烟盒插入口袋中，又从长裤的兜里摸出了打火机，蹭了好几下没有出现火光，他尴尬地朝陈可情笑了笑，举起手招呼侍应生过来，侍应生为他点燃了烟，他说了声谢谢。又问陈可情喝点什么，她说，“我什么也不想喝。”康桥给侍应生说，“给这位小姐来杯水，我也要杯水。”
陈可情看了看他，问他：“你常到这里来？”
康桥吸了一口烟，迷蒙的烟雾升腾至他的头顶，“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可情记得，曼之姐说过，他常常去一家叫做脉的酒吧。谁知道呢，或许他常常去的酒吧并不止一家，或许他同表姐去的便是另外一家。这个男人，有点捉摸不透。他的笑，也是蒙上了迷雾的。
陈可情忍不住问他，“你很开心吗？”
康桥微笑着，“我一直就是这样啊。”说完还是笑着，这时侍应生已端来了他们要的水，康桥端起一杯放在陈可情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轻轻啜了一口。
陈可情看着眼前的水，忽然想要喝酒，只是喝水，未免太单调了。
“你真不喝酒的？”她奇怪地问康桥。
康桥笑而不答，他看上去不像是个从不喝酒的男人。
“今天不喝酒，好吗？”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陈可情说。
陈可情明白了。
她闭口不答。心想着该回去了，但是心里却另外有一种想法，她感觉到和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在一起，居然很令人舒适，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她从前并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尤其对于一个陌生人，彼此并不说许多话。
他抽烟的时候似乎不爱说什么，烟雾在他们之间缓缓地上升，扩散，然后消失，然后新的烟雾又开始缭绕。他已经抽了四支烟。陈可情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很多问题，她向他说出的话里，大部分是被打上了问号的。而他，仿佛对什么都知晓似的，他并不问她什么。
康桥将最后一支烟的尸体按在烟灰缸，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的，就像今天，为什么你会碰到我呢，其实是我先看见的你，我看见你一个人在街上走，居然从菜市场出来，还吃了两个冰激凌，还去了动物园。”
他停住了不说。陈可情望着烟灰缸里冷却的烟灰，没有说话。
思绪自此回到现实，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已经敲了好几下，她把玩着手中打不出火的打火机，耳边响起了他的话，“送给你，没准有一天它又能用了。”陈可情当时不假思索地说，“放在我这里就能用了么？”在刮着凉风的街角，康桥用手摸了摸她额角的碎发，说，“没准儿。”
曼之姐在门外叫着她，“陈可情，我刚才听到你开门了，这么快就睡了吗？”
陈可情应了一声，起身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将手中的打火机放进去。她立即打开了门，表姐满带微笑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口，“先吃晚餐呢，还是先洗澡？”
陈可情咧开嘴笑，“可以一起吗？”随即带上了房门，跟着表姐下了楼。表姐在前头说，“好啊，只要你吃得下。”
她跟在表姐后面，正要走下楼梯，此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时，显示的是康桥，“下次再请你吃饭！”
她即刻删掉这条短信，手机仍扔进兜里。
餐厅里已经菜香四溢了，表姐的厨艺很好，陈可情曾说，要好好地跟她学学，但是每一次都推到下次，如今都已经快毕业了，还没有开始真正地学起来。曼之姐会做很多料理，这都归功于她在大学时代认认真真地上了整整一年的烹饪课程。
“我都不明白当时怎会有那样的激情的，我一节课都不曾缺哦，就因为这样我现在都成了个专门做饭的厨娘啦。”
今天她做的是泰式料理，陈可情问她，“那你也做饭给康桥吃吧？”话问出口她又觉得后悔，她说话总是很谨慎的，今天却不知为了什么，有点力不从心了。
表姐还是平淡地说，“当然了，我学做料理的激情可不是因为他么？”
“那他一定也觉得很好吧。”陈可情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去。她庆幸自己没有说什么。
曼之岔开了话题，“能吃到我做到的菜，你可算是很幸福的了，其实我很少下厨的，你也知道我有多懒了。”
陈可情开玩笑说，“你那叫懒，那我算什么啊？”
“你可比我勤奋得多呢，当时我念书可没有你这样卖力呢！”
“我看你是都去学做菜啦！”
表姐笑笑说，“那就没有那么夸张啦。”
“我呀，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书，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晚餐后，她们划拳决定谁洗碗，今天陈可情输了，她要负责洗碗，她最不爱干的就是接触那些满沾着油污的碟子碗盘了，但是今天的泰式料理总算还清淡，见不着多少油。表姐同她收拾好碗碟端入厨房。
表姐也与她洗起碗来。“怎么，今天不是我洗么？这么好心帮我忙啊！”陈可情见她来帮忙，心里也欢喜。有个人来帮助自己总是好的。
表姐倒是不说话，她看上去似乎很想跟陈可情谈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里整个仿佛藏着一个难题呢。
陈可情凑近过去看着她的脸，“怎么了，谁又招你生气了么？”
表姐摇摇头，脸上有些苍白，最终决定不说了，她自嘴角挤出一点笑纹，轻轻嘀咕了一声，“也没有什么，眼看着，你就要毕业了，一不留神，时间过得比什么都快，姐很舍不得你呀。”
“是吗？”陈可情阴阳怪气地笑，两手伸到她的肩膀上来，“我也舍不得姐姐你呀，这几年，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姐姐一样，要不是你的照顾，我哪能活得这么好！”
表姐叫了起来，“哎呀，别把脏水弄到我衣服上啦，傻丫头，话说的总是那么怪里怪气的，我这里不过是提了一下嘛，离毕业还远着呢！是吧！”
“是啊是啊，还远呢！”陈可情也提高声量应答道。
是啊，一切消失得太迅疾，来不及往后看点什么。大学的几年竟会如此之快，仿佛只一天就要过完了。只因每日似乎就像是一生的日子，一日一生，一生一日，是否过于无味了呢。陈可情无头无脑地想着，仍是没有个头绪，仿佛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掉了，只依稀听得窗外有几只夜鸟在郁郁地叫着，不知道在叫着什么。
夜如此清明，黑得见不着一丝痕迹，窗帘半开着，到了夜里也是这样坦然地敞着，并不想去把它拉上。大多数时候会出现一些细小的星星，一颗颗看得真切，却又渐渐变得模糊。有时候也是屈指可数。不过总是晴朗干净的夜，比白日更显得纯粹，歪在床边上，看来夜是如此地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那么地远，伸长了手去，它仍在不知名的天涯。鸟儿的叫声断断续续，像卡了带的磁盘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地响着，就如近在耳旁一般。陈可情半眯着眼睛，印象里头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影子，她不能够看得清楚，心内却如明镜。但凡她对周遭与自己显得密切的事物总是敏感的，这没什么不好，通通透透，来的迅速，去的也迅速。
眼睛慢慢变得很累了，慢慢沉下去，沉入漆黑的夜里。
而夜会随着梦境的深入而逐渐变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