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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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曲文青也穿的厚实,藏青色的棉衣格外暖人视线,加之温和的笑,便如同雪地里的一缕阳光,让人的寒意都散了几分。

    “嘎嘣”一声响,她一脚踩在枯枝上,踩断了枯枝,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哇塞……”米小多睁大眼睛,口里发出惊叹。

    一望无际的梅林突兀的进入了视线,在凛凛寒风中,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枝头上,那白色的小花在斗寒争艳,为这个严冬增添了几分生机。

    梅花枝条细长,形态不一,婀娜多姿。金钟似的小花在花枝间点缀着光彩,有的小巧玲珑,憨态可掬;有的袅袅娜娜,羞羞答答;有的端庄大方,秀美十足…

    当真是个人间仙境,她一下子就蹿进了梅林,奔跑起来,风擦过脸颊竟也没有先前那般令人难受了,厚重的衣摆也随着风吹起来了,漆黑的发丝流连在身后,空气中梅香阵阵,沁人心脾。

    “呼……”她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步子,大口的喘气,双颊似涂了胭脂,晕了红,配着那白皙的脸,和那一双熠熠生辉眸子,刹那间就夺了人呼吸。

    身后传来脚步声,米小多心里一动,站直身子,随手折了一支梅花,慢慢回身对着曲文青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此美景,怎能没有诗句?”

    曲文青收回望着远处梅花的视线,微笑着看向米小多,呼吸之间便是令人身心愉悦的梅香,是个好地方,很好。

    他一瞬间有些失神,她斜着身子那么倚着梅花树,手上拈了一只梅花,眉眼间皆是笑意,身后盛开的万朵寒梅似乎成了背景,独她一人,傲然而立,好似天上下凡的梅花仙子一般,不可亵渎。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流水处,影落野人家。”他回过神,也跟着折了一枝梅花,思绪似乎散落在这片梅林,他慢慢的念出声。

    米小多上辈子也不是什么文人,这辈子更别谈,听了这诗句,也只能懂个大概意思,看曲文青看她,也只是赞赏似的点头,一句话,文盲伤不起啊。

    “花红有色人无色,天道无情有情人”曲文青转了脸,看向别处,微凉的语气道出了这半阙诗。

    米小多诧异的看向他,这诗不大押韵呐!而且没有半句,他留了个侧脸给米小多,不再出声。

    “花红有色人无色……”她低声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也没懂什么意思,但也不好意思问,索性揭过这茬,说起了别的事情。

    “米儿,别哭。”

    一双如同玉雕的手,拿着丝绸的帕子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米小多怔怔的从回忆里醒过来。

    “他说,花红有色人无色,天道无情有情人。他恨我的,对吗?”米小多终于转了身,白皙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双洇满泪水的眼眸里堆积了太多的愁绪。

    “师父,你大概不知道吧!曲文青是我前世的哥哥,她的眼睛我一直都记得,那么清亮的一双眼睛,我一直都记得,可是我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我忘记了……”她蹲下身子,头埋进膝盖,呜呜的哭起来,肩膀不停的抽动,呜呜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花红蕊是我杀的,他恨的是我。”莫融蹲下身子,低声安慰她,翩翩白衣的少年,如同玉雕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精致的面容温和的如同一杯温水,柔情丝丝,甜到心里。

    “米儿,他恨的是自己。”莫融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他一字一句念道:“花红有色人无色,蕊落花红蕊作心,天道无情有情人,人若无情情必散。”

    “花红蕊已死,他怨天无情,并不是怪你。”莫融轻轻解释道。

    米小多抬头,喃喃问,真的?

    “真的。”莫融生来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米小多终于清醒过来了。

    “喝杯茶吧?”莫融从桌上拿了杯茶递给米小多,她勉强一笑,接过来,神思又迷失了。

    “小多,在鸿山的时候,你那时候为什么愿意救席公子?”

    桃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俏壁,下面是浓浓的雾,看不到底,他们二人正坐在离悬崖边上不远的地方。

    “因为我觉得咱们关系好啊!”米小多眨了一下眼睛,矫情十足的说了这句话,她满以为曲文青会感动的泪流满面的,结果……

    “小多,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你那时候好像很嫌弃我。”曲文青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让米小多面子上下不来。

    她默然。

    这人,脑子回路就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我觉得感情的深浅并不在于认识多长时间。”她沉默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一句话来,其实她一点也不认同这句,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才是真理。

    曲文青沉默一会,居然认同似的点头,米小多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小多,我一直以为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报仇并不能让我觉得痛快。”

    说完,曲文青伸出手来,手心朝上,接了一朵粉色的梅花瓣。

    风越冷,梅越香,空气越发寒凉了。

    “报仇?报什么仇?”米小多歪头看他,眼睛里有些迷惑,额际的碎发顺着风扬起了几缕,带着风一样的迷离。

    “我忘记你失忆了,抱歉。”他语气淡淡的,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忧愁。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再讲讲。”米小多一点也不介意,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轻笑。

    “喔……”她显然一点也不信。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问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是怎么知道花红蕊的?”

    “我记得一点点,但是并不完整。”米小多想了想,才说道,事实上,她也真的只记得一点点而已。

    “我和红蕊妹妹一起长大,可以算作青梅竹马,红蕊妹妹一直都很可爱,她最喜欢吃冰糖葫芦,有一次……”曲文青面带微笑的讲起了他的过去,很幸福的过去,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可是,当初有多么幸福,更能让你知道现在就有多么痛苦,对比太残忍。

    “她死在我面前……”故事的最后是这句话结尾,六字平平淡淡,寥寥无声,米小多听完却突然很想哭,她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笃定道:“是莫融杀了她。”

    “你记得。”他平静的说完,“咔”的一声,折断了手上的梅花枝,扔弃在一边,完整的五瓣梅花落了三瓣,略显凄凉。

    “那又如何?”米小多伸手捡起了地上的他扔弃的梅花枝,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米小多觉得自己变得冷漠无情,甚至于冷血无情,她想了太多,把人想得太坏。

    “是啊!我不该说。”曲文青似笑非笑的说着,回头看向米小多,问道:“你,还记得鬼阵吗?”

    “什么鬼阵?”她的语气带着惊疑,因为她觉得这个词熟悉得很。

    “没什么,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也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竟是朝着悬崖边上走去,米小多吓了一跳,大声喝道:“你要干嘛?”

    曲文青停了步子,看着她惊疑不定,似乎明白她想的什么。错愕几秒,随即笑了笑:“我不会寻死。”

    米小多也不信,兀自道:“你赶紧过来,那边危险。”

    曲文青终于走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朵花,是开在悬崖边上的,米小多一眼就看出那是绝情花,带着曼珠沙华的黑暗与妖娆,带着罂粟的致命与美丽,乃绝情,吃下绝情花的人,记得所有,唯独忘记自己所爱。

    “你,摘这花做什么?”她诧异的看着他,莫非他想忘记自己所爱,摆脱一切,米小多觉得应该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送给你,这是摆脱莫融的唯一方法。”他微微笑着,把手中的花递给米小多。

    米小多没有接过花,神情蓦然惊变,微眯了眼:“我为什么要摆脱我师父,曲文青,你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小多,你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只是故意装作糊涂罢了?你以为假装失忆就能够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嘲讽,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带着浓浓的讥讽。

    “这样软弱,冰封了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还是你米小多吗?”

    “莫融杀了红蕊妹妹一家,你占据了红蕊妹妹的身体,让红蕊魂飞魄散。”

    “…………”

    曲文青嘴角带笑,看着米小多的时候仿佛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你……”她脸色发白的后退一大步,脑海里的片段飞快闪过,让她头疼欲裂,却又分外清明。

    “我没有。”她大声吼道。

    “那红蕊妹妹怎么会死?我知道,是我们谋算了你,可是你也不能杀了她啊!”曲文青的神情变得疯狂,他眼神冰冷的看着米小多,仿佛下一刻就会动手杀了她。

    “米小多,父债子偿,你师父的债,由你来偿还……”

    米小多瞪大眼睛看着向她靠近的曲文青,有些不敢相信的往后退,声音嘶哑:“你,你要杀我?”

    “我不杀你。”曲文青摇头。

    “那,你要做什么?”她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但是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莫融天纵奇才,自恃甚高,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倾尽全力也无法办到一件事,你猜,他会如何?”

    “你……”米小多看着他手上的绝情花,有一丝了然,蓦的想到后果,脸色瞬间惨白:“我不会吃绝情花的。”

    “小多,你们是师徒。”曲文青认真的看着米小多,清亮的眸子一片黑沉。

    “忘记,对你来说是幸福。”他没有逼他,把花拿到她的面前,轻语:“拿着,你会有用的。”

    米小多后退一步:“我不要……啊……”她惊叫,脚下一拌,人直接往后一摔,头砰的一声,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摔倒她耳朵阵阵轰鸣,眼冒金星。

    “啊……好疼……”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往头后面摸去,一个大大的包,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你没事吧?”曲文青跟上来,一脸关心的问道。

    “我……”她张嘴,脑袋突然像炸开一样,堆叠的记忆成堆的冒出来,似乎一下子把脑袋挤满了。

    她抱着头,不出声。

    曲文青焦急的看着她:“小多,你怎么了?”他准备伸手去碰她,手刚伸到半空中,他听到了她的低语呢喃,很轻很轻,却直击心脏。

    “你一直在恨我,可是我有什么错?”

    “我从来没有装作失忆。”她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曲文青:“曲文青,你太自私,只会把错误怪在别人身上。”

    “你……”他表情微冷。

    “从腾王城到鸿山,我米小多哪一点亏待你了,你说鬼阵,我记得是你丢下了我?花红蕊死了是我杀的吗?是我自己愿意进花红蕊的身体吗?我一缕孤魂,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是我师父让我平安长大,教我东西,凭什么因为花红蕊,我就该杀了我师父?曲文青,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一切从头到尾都不关我的事。”

    “你们凭什么算计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就因为我是莫融的徒儿?”她边说着,眼泪喷涌而出,悲愤的心情无以复加,她的记忆都恢复了,所有的,包括花红蕊的。

    “你现在告诉我,我哪里错了?”她嘶哑着嗓子冲他大吼。

    耳边划过凄凄的风声,梅花顺着风在飞舞,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只有它们最肆意。

    “那红蕊哪里错了?我又哪里错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米小多,质问道。

    “曲文青,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们把我牵扯进来,让我一个无辜的人承受你们的仇恨,你敢说你没错吗?”米小多的神情有些癫狂,她捏紧了手里的梅花枝,似乎下一秒就要捏成粉末。

    “谁错了……”米小多痛苦的捂住脸,手里的茶杯匡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半,茶水四溢,洇湿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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