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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渡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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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方来客】

    那盏闪着幽暗灯火的灯盏寂静的燃烧在回雪台外,每当晨去暮近时总会有一只青色的蝴蝶往那烛火里飞去,而后一豆大小的灯火便在晃动之后平静下来,继续的燃烧着。

    画神阁里的姑娘来来往往,而阁前的长街也曾扬起千堆雪,那青石板的街道上布衣贾贵也是那般喧嚣的走过,却是极少有人能走进这画神阁里说上一番话语。

    虽说这画神阁在这江湖里名声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大多是前来求医治病之人,未曾有些个来这里寻找什么或是打听的人。一晃三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一处的画桌依旧是没有人能坐在那里,而那医者除了与人治病便是守候在那回雪台外。

    已是很少有人记得昔时的画神阁在江湖里的地位,以及矗立在江南的这座楼阁的神秘之处,许些是因为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而这昔日声名在外的画神阁未有何举动,未曾过问江湖之事,而这江湖里却自是有些过江之鲫在涌动暗潮,而这一切,与这画神阁自是不值一提。只是没人知道画神阁为何寂静下来的原因了,而在画神阁里的人也是很久很久都不曾过问江湖之事了,在那些江湖或是百姓眼里,这画神阁已是闭门救人之地了。

    “冷七一,我回来了。”从门外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那般淡的如同风中一粒飘远的尘埃一样不易察觉。

    听到这个声音,楼内的一些女子皆是一愣,随即继续安静的作画,似乎与他们无关。而在楼上的医者只是缓缓抬眼,眼神中似是有些漠然,转瞬却是温暖起来,他似乎不明白这个男子为何会有这般给每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他已是看透生死而漠然的医者。

    “伽剑客,你不是在漠北吗,怎么回来了。”一袭白衣长裙的女子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却没有接触木板。

    “这游移步越发的熟练了,剑客见过阁主。”那白衣剑客将剑一横,拔剑一顾,随即放回剑鞘,转身移步在冷七一身后。

    “你,我,何必如此生疏呢,你我多年不见,何必拘束这些礼节,那人呢,怎会让你回来。”冷七一停顿话语,还是在温热的言语之后漠然下来,似是责问,却是不易察觉的关心,只是依旧背对着那白衣剑客。

    “那人去了漠北的千山白首,并嘱咐我回江南带话给你。”那白衣剑客却是漫不经心的说道,眸光却是看着那佳人白影。

    而楼里的女子偶尔抬头看看这一角的白衣男女,便侧过头去。两个人这般的漠然和冰冷不免让人哀伤,而楼上的医者却是被两人吸引,却也是不言不语的看着两人,偶尔才会将目光落在那一盏灯火的摇曳上。

    楼外的街道上,人群拥挤的来往着,偶尔有马蹄远去的声音,破碎着人群的熙熙攘攘和叫卖声而变得悠远和模糊。唯有那河流上的杏花船里那你来我往的吴侬软语,一字一句的斟酌着诗文里的句子和难以明白的字词典故,只是在河流里流淌的水声只是船桨在河面上的波纹连绵到远方,风吹起柳枝流浪在河面。岸边,河上,江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繁花似锦,而又是何处的渡口依旧是那一个白衣的说书人杜撰着或真或假的子虚乌有的故事。

    “漠北,他已经去了极北之地,他,他去了多久。”冷七一没来由的心颤,片刻的失神之后,随即又恢复那般漠然起来。

    “到此刻,恰好三个月了,我今日来不只是带话,亦是为了楼上的那两个人而来。”白衣剑客欲伸手,却还是收了回来,握住手里的剑往楼上走去。

    果然,那人是有怎样的魔力,为何你听到他去哪里的消息会如此这般呢,极北之地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令你失神恐惧。那年,我一剑霜寒十四州时,也不见你如你失神呢。白衣剑客紧锁着眉头,却在心底里不断的思索着冷七一为何如此的落寞。

    “医者,她有救了。但这个办法凶险之极,而那人又去了很远的地方,而救她只能你自己去了。”白衣剑客走到医者面前,不动声色的言语。

    “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她,黄泉碧落,我亦是愿意闯荡。”医者闻之淡然如水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白衣剑客,而冷七一也走上来与那白衣剑客并肩而立。

    “没错,就是黄泉,你要和她去地府,鬼医之书在地府一个人手里,她是那人的昔日好友,带着信物去找她,她会交给你的。只是,找到那个人之后并不是结束,你要带着她走过渡栈,走过之后,她便会重新活过来。”白衣剑客缓缓说完,脸色恢复冰冷和漠然的神色,目光也涣散开来,失了焦距一般。

    “黄泉,渡栈。去那地府走一遭么,能和彤彤姑娘一起走,也无遗憾”医者淡淡一笑,那般无所畏惧的笑起来了。

    “好了,话已带到,我走了。”那白衣剑客虚空踏出一步,手中的剑飞出,缓缓落在他脚下,带着他从天窗里离去。

    “伽”冷七一伸手欲抓,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那人仗剑而去。

    “阁主,送我们上路吧。”医者双眼凝望着失神落寞的冷七一,似是能明白那无奈的眼神。

    “嗯,我知道了,姑娘们,关门结阵,送彤彤姑娘和医者去滇西李王城府。”冷七一踏出一步,下一瞬便落在大厅里。

    那大厅里一潭清水,游动着一只墨色的鱼儿,水面烟雾寥寥。冷七一手轻轻一指,升起一片金色的鱼鳞,随后落在她手心,继续泛着金色的光芒。

    那个人会痛么,还是毫无察觉呢。恐怕是我想多了,那个只剩下一具骷髅的家伙又怎么会畏惧疼痛呢。此番,滇西也是好久没有去过了,还是那年随他一起安定了澜沧江那边,现在愿他们能平安归来吧。要是你在这里,又怎会让他们走这一遭呢。

    而医者早已抱着彤彤姑娘走了下来,目光里是一览无余的诀别,慷概的坚定目光从他那孱弱的身子里变得格外的有神。

    “此番凶险,非比寻常,望医者早日归来,我等在这里等待医者和彤彤归来,你走进这水潭里便会传送到滇西,到了那边,好生小心。”冷七一转过头去,不忍看着诀别的场面,一袭白衣长裙缓缓的飘荡着。

    “嗯,我知道了,各位,再见。”话不多说,医者抱着彤彤姑娘走进水潭里。

    “这青蝶盏,鱼鳞,医者收好。”冷七一手一扬,便将那灯盏,鱼鳞落在那医者手心,后者手一低,便没在袖中,已是雾气浓烈。下一个回眸间,雾气散去,而那两人已是消失不见。

    “医者,彤彤姑娘,早日归来。”楼里片刻响起众女的呼唤,而冷七一回过头来,落下一滴清泪,落泪水潭,落尽那墨鱼的嘴里。

    随后,冷七一便祭起了招魂阵,取出一盏长明灯落在水上,随即画神阁内中飘荡着数百上千的红烛,泛着米粒大小的火光。

    【滇西风华】

    雾气淡淡升起,笼罩在整个李王城中,却早已有人疏散了府外之人,以免引起百姓的恐慌或是他人的猜想,引来诸多麻烦之事。

    “李王城主,他们来了。”一个一袭彩衣的姑娘向身旁一个华衣男子说道。

    “晓馨,没问题吧。三年了,三年来好久都不曾有关落花村的消息了,没想到江南的画神阁来人了。”一个墨衣的男子缓缓说道,看着从湖水里渐渐散去的烟雾,眉宇间散开一圈笑意。

    烟雾散去,从那一池的水里升起一湖莲花,莲叶熙熙攘攘着,托起一个白衣的男子,双手抱着一个沉睡的女子,蓝色的群袂落在莲叶上。

    “江南画神阁医者、画神彤彤姑娘,见过李王城主,苗寨晓馨姑娘。”那白衣男子足尖一立,一朵荷叶在湖面滑动至岸边,足尖一点,便落在那彩衣女子和墨衣男子面前。

    “无碍,先下去歇息吧,奔波劳碌,明日便去那地方了,今日医者便与我在这滇西之地走一遭吧。”那唤作晓馨的彩衣女子走到医者面前,便有两个紫衣女子接过医者怀中女子。

    “医者放心,先将姑娘送往那阵中,明日午夜正是鬼门关开放之时,你二人走那黄泉路自是简单,今日便随我去镇上走走,了解这滇西风貌,如何?”晓馨姑娘笑意盎然的看着医者,让他放下心来,而那李王城主亦是附和的笑着。

    “城主,我便带医者去熟悉这里了,你便自行游玩去吧。”晓馨姑娘看着墨衣男子,脸上一丝浅浅的笑意,而后者只是稍稍一俯身,便转身离去。

    转身,浅笑。白衣男子和那彩衣女子消失在这楼阁交错的李王城里,走在滇西人来人往的镇上。而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只是不同于江南的是这里的人皆是黑衣黑帽的多,每个人似乎都是神色匆匆的走着自己的路,并没有人声鼎沸的熙熙攘攘的繁华而已。

    她带着他,一路无话,两个人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在澜沧江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上,马蹄飞溅起一地的尘埃,而他却是一脸淡然的走在她的身后。

    “医者,可知云杉坪。”那彩衣女子停下脚步,回眸间看着身后的医者,只是那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是晓馨看不懂的东西。

    “吾生于江南,从未踏足其他地域,亦是不曾听说,还请晓馨姑娘明示。”医者亦是眉目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彩衣女子,也是无法懂得那女子里双眼里无比的澄澈如海。

    “看见那远方的雪山了么,滇西最高的雪山,已是滇西教徒的绝对信仰之一,而那东面的云杉坪,则是情死之地。明日三更时,便会从那里将你和她从上黄泉,去那渡栈。”晓馨姑娘缓缓的说道,良久才恢复平静,只是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平静。

    “看到了,只是那般遥远,不是眨眼便可抵达吧。”医者看着晓馨,眉目里尽是一览无余的疑惑。

    “此非难事。”晓馨姑娘笑着说道,从袖间取出一直长笛放在唇间,并未发出什么声音,而下一个瞬间便有两只火红色皮毛的斑纹老虎到两人面前。

    下一个眨眼的瞬间,耳畔破风声不断的穿过,虽是弹指之间的时间,却又是那般的漫长,随后脚下绿色蔓延,而眼里亦是苍翠的绿色。而彩衣女子静静的落在地上,看着正躺在地上的医者,似是有一种难以掩饰的不适感。

    “咯咯,公子倒是第一个享受斑虎乘奔御风却没有呕吐的人呢,想当年可是有个人吐得昏天黑地呢。”彩衣女子看着躺在地上虚弱的医者掩嘴不住的笑起来,没来由的笑起来了。

    而躺在地上的人却是没有任何力气的回答那彩衣女子的话语,索性便躺在地上不起来,看着天空那澄澈的蓝色,而眼角是那彩衣女子的旖旎身影,而目光里更多的却是绿色的婆娑树影。

    风渐渐的吹拂着,而天空的云影却没有任何的流动,属于绿色的温热味道从远方寂寂的传过来了,有些好闻的味道。而那医者却始终是躺在地上,只是闭上了双眼,而那彩衣女子亦是不闻不问的看着天空。右手轻轻的扬起,指尖掐了一个指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淡去了。

    两只火色皮毛的老虎依旧是匍匐在地上,并没有在意两个人那一躺一立的举动,安安静静的卧在地上。

    “怎么,公子还不愿起来么。”彩衣女子淡淡的言语,只是背对着地上的男子,那两只老虎抬了抬头,又匍匐在地上。

    风声吹拂过草地,那躺在地上的白衣男子消失了,转瞬之间在那彩衣女子的眼前,却是咫尺的距离,令那女子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胡闹”那女子不满的说道,随后又恢复笑容。

    “随我来罢”那彩衣女子无奈的一叹,衣袖扬起,一阵风吹起。那一男一女脚下升起一团云彩,不同的是那女子脚下是七色祥云,而那男子脚下是一团白云。

    缓缓的升起,在这云杉坪上空飘过,而转眼之间便飘在雪山半山腰,又继续旋着向山顶飞去。

    而在山里的些许采药人看见了,立刻停下脚步或是挥舞着的道具,双手合十的举过头顶匍匐在地上,偶尔过路的蟒蛇看见匍匐在地上的人,也是消失在远处的一处翠绿之中。

    随后那采药人便是收拾好刀具与背篓,走上山下的路。而嘴里念叨着古老的祝福和咒语,脸上的虔诚自是一览无余,漠然的走上了来时的路,往城中走去。

    “大祭司这是何意?”白衣医者在那彩衣女子身后漂浮着,自是看到了整座山中的所有动作,那采药人的虔诚祈祷自是被一览无余。

    “哦,医者算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咯咯。”那彩衣女子淡淡的笑者。

    两人漂浮在空中,脚下却是那雪山的山顶,他已是不曾想过这个彩衣女子已是有了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了,而他呢,却是长时间的安居在那江南之地,倒是许久不曾走过这些地域了。

    “雪山,草地,江河千里,绝尘净域之地,大祭司,请不要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医者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彩衣女子,却是从袖中取出一盏灯盏扔在山雪山顶上,转瞬便燃起了淡淡的火光。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会好好反省的。”那彩衣女子低下头去,不在说话,脸上泛起难过和悔恨的神色。

    “你自己知道了便好了,其他的想必也不容我多说了,明日深夜,你自己明白的,回去罢。”那白衣医者在那彩衣女子身后,轻轻的叹着气,似有些无可奈何。

    下一瞬,两个人便往那城中漂浮而去,而城中的来来往往的百姓皆是停下脚步,看着空中那一朵七色云和白色云离去。双手举过头顶匍匐在地上祈祷,那般虔诚无双而绝对的信仰,那是赤心的信众绝对的嘱托啊。

    【黄泉之行】

    夕阳缓缓的从雪山后撒落最后的光芒,随后夜色渐渐的深了,而李王城里每家每户都升起一盏灯,就连那河上也漂浮着一盏盏的小灯。

    而那三个人,医者已是抱起彤彤姑娘跟随在那彩衣女子身后。而那华衣男子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看着那一潭湖水里摇曳着火光的红烛,整个城主府里亦是光芒繁盛起来,朦胧间亦是有细碎的梵唱之音。

    “梵唱,城主可真是大手笔,竟请来了珈蓝大法师来了。”那彩衣女子看着笑意的华衣男子。

    这华衣男子便是这滇西李王城的城主,而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本名,皆是以李王城主代之。而那彩衣女子却分明是知晓的,只是两人却终究是那般的泾渭分明的。

    “时候不早了,我会去派人去山下的,你放心,大祭司。”那华衣男子不冷不热的说道,只是在最后的大祭司话语里加重了语气。

    “嗯,我知道了,医者,我们走。”那彩衣女子眼眸看向了府中远去,随后玉手一扬,湖面四盏灯火漂浮在她和医者脚下,转瞬之间两人便向雪山飘去。

    随后便是寂静的夜色,一群黑袍之人早已各执一盏灯火结成法阵在云杉坪处,两人缓缓落在阵中,而彩衣女子漂浮在空中,四盏灯火各自立在医者和彤彤姑娘的两肩。

    夜色淡了下来,而风却没有吹来,天空一轮明亮的孤月掩盖了群星的光芒。山脚下,一群人传来古老的歌谣,灯火继续照亮着,而远处的城池里此时灯火通明,街道,河流尽是绵延不断的灯火。

    而江南的画神阁里原本漂浮的红烛忽然的渐次的亮了起来,一群女子团坐在空中,声音渐渐的漂浮在红烛里,烟雾在那水池里凝聚,那只墨色的鱼儿竟然是在灯火与红烛之中游动起来。

    若是人身临其境,便知这古老的阵法,和这正在念起的往生咒。千烛摇曳,向死往生;满城灯火,鬼亦成仙。

    且说这雪山下的彩衣女子正立在半空,双手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天空的月光忽然凝聚在那医者脚下的方寸之地。

    她口中念念有词,一缕风吹乱她的长发,彩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闭眸吸气,风停了下来。额前一颗宝石落在手心,顿时这云杉坪笼罩着一股惨淡的雾气,只有那方寸之地的皎洁月光依旧清晰。

    医者白衣上流转着墨色,而他怀里的彤彤姑娘亦是染上了墨色,下一瞬时,月光散去,只剩下半池的血水浸着两人的尸体。

    那彩衣女子缓缓飘落地上,周围那些黑袍之人早已消失,只是云杉坪已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墨色,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王城主已在彩衣女子的身旁,手里却提着一个正泛着液体的袋子。

    “你要的东西,真不知你这女人为何如此。”李王城主手一拂,那袋子便落在她手心。

    “狠毒是么,若不吃些狼心狗肺之类的,你倒是愿意给我人心呢,咯咯。”她漠然的回答着,将那袋子里的淌着血的肉倒进嘴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哼,真不知那些信众知晓了,会如何呢,废话不说了,还是用你的术法看看他们吧。”李王城主侧开身子移开一步,似是不愿过分接近彩衣女子。

    而那彩衣女子手一挥,医者和彤彤姑娘的身体没在血水里,水面一阵碎光流过之后,便浮现那两人的影像。

    他一袭白衣在地府里茫然的站着,而那蓝裙的彤彤姑娘却早已消失了身影。他已是不知所措,远处的河流里漂浮着一具有一具奇怪的白色骷髅,偶尔也有几具粉色的。

    而远处的亭台楼阁,似是与那江南小镇上并没有多少差距,天空只有黯淡的色彩和昏黄的一丝灯光。他眼里尽是茫然的色彩,看向一条河流时忽然有了一丝豁亮。

    河流的远去,一群群形态各异的人熙熙攘攘或是三三两两亦是那样茫然的往桥上挤去,一个女子正端起一碗又一碗的糖水递向每一个过桥之人,而另一个女子却是看向了他落寞的身影。

    “公子可是生魂?”那女子忽然的飘落在他的身旁,疑惑的打量着他落寞的神色。

    “等人,还是丢了东西。”那女子更加疑惑的围着那白衣公子打转,目光从他的头顶又落回脚下,随后又大叫了一声。

    “呀,你跌进了忘川河了,麻烦了,麻烦了。”那女子忽然眉头皱起来,叽叽喳喳的说道,顾不得什么,手伸出来紧紧的拽住白衣公子往桥上跑去。

    那桥边的不远处,有一颗奇怪的石头,鲜红的两个字‘三生’刻在上面,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而在桥边则是烙印着‘奈何’两个血色大字。河边开着大把大把的红色花朵,匍匐在河两岸,些许被河水吹拂着飘远而去。

    “孟婆,孟婆,有人跌进忘川河里了。”她慌乱的奔跑着,呼唤着桥边正在施汤的女子。

    “安可,你呀,你不会带着他一起飞过来么。”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看了正奔跑的女子一眼,便又转头继续看着眼前的魂魄们喝下一碗孟婆汤。

    慌乱奔跑的女子尴尬的一笑,看着自己紧紧拉着白衣公子的手,又慌乱的脸色通红,随即停下脚步松开手捏了一个印法,于是两人便落在那个唤作孟婆的女子身旁。

    孟婆继续摆出一碗又一碗的汤,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眉目里尽是疑惑不解的神色,忽然的叹了叹气,无奈的打量着那个安可女子。

    “去你屋子里把那锦盒拿出来,他也一并带过去吧,记得让他喝下记川水。”孟婆摇了摇头,手轻轻扬起,从那白衣公子的袖里飘出一块金色的物什落在那白皙的手心。

    而那白衣公子却依旧是茫然的神色,不知所措的样子令人,不对是令鬼非常的无语中。是怎样欠揍的人才能有这样白痴的眼神,熟视无睹所有的人物和风景呢,而外面彩衣女子和华衣男子看着白衣公子那白痴的眼神亦是一阵头大。

    “公子,且随我来吧。”安可看着那死鱼眼一样的白衣公子,顿时消了刚才那活泼的笑容,无奈的又拉着他的手向桥边的一处楼阁走去。

    他毫无表情的被他拉着手,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览无余的白茫茫的雾气,雾气深处是若隐若现的一个女子,以及泛着光芒的几个字。

    安可越发的无语了,只是很无奈的嘱咐他站在原地,而自己则是转身去屋子另一个房间去取那锦盒和那记川水。

    记川之水,是那酆都每年鬼节之时,鬼通过阴阳之门归来之时落下的泪水,又通过忘川之水的调和加上流淌于地府,人间,仙界的冥河之水混合而成的神奇之水。相传只要饮下一滴记川之水,不管是人,灵,妖,仙便能记起累世轮回里所有的记忆,而这记川之水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没有多少人能有缘饮下记川之水。

    良久,安可姑娘才出现在那白衣公子面前,只是原本白皙的脸上却有了些灰尘和绯红。

    她无视他那白痴一样的眼神,双眼开始迷离起来,眼眸里雾气升腾,倒映着那白衣公子的面目。忽然间没来由的落下一滴泪来,浮在她和他的面前。

    “去吧。”安可轻呼一声,那一滴泪便落尽那白衣公子的唇里,她缓缓后退一步,看着他眼里的雾气升腾之后渐渐的浮散而去。

    “安可姑娘,你好,我是医者。“他缓缓睁开双眼,眉目里恢复了看惯生死的淡然,而脑海里弥漫的雾气亦是散去。

    那女子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正坐在一张琴面前兀自的弹着,那眉目里是他不懂的温润,而琴身却是刻上了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个给你。”安可姑娘再次看向那白衣公子时,脸上的绯红已是淡去,手放下时,那锦盒便浮在他手中。

    寂静无声,他打开锦盒,盒中飞出一卷古老的卷轴,背面写着鬼医之书,而正面却是一览无余的空白。

    他淡淡一笑,指尖略过空白之处,一滴血落在空白里,迅速在卷轴里蔓延开来,随后又恢复显而易见的空白。而他的笑容却已是越发的淡然了,仿佛从这空白里看到了他所向往寻觅的所有。

    【渡栈之路】

    那白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安可时,眸子里是澄净的倒影。而她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好似那个人的眼里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将自己看得透彻。

    “后会有期,安可姑娘。”那白衣公子收了笑意,而那锦盒亦是早已消失,那卷轴也随之消失,他缓缓转身向外走去,她稍稍一愣,在抬头时那白衣公子已是消失不见了。

    而她有些无奈的皱着眉头,随即眉开眼笑的笑起来,足尖一点,手里却是慌乱之间捏出一个印术,下一个瞬间便消失在屋子里。

    而奈何桥上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走过,而那孟婆并未递给他一碗汤,却是起身倒在河流,连那金色的鳞片亦是随汤落尽河里。

    忽然间,孟婆脸色一变,手虚空一抓,便抓住了从半空中出现的安可姑娘。孟婆无奈的看着她,将她放在桥上,转身回到远处,望着那白衣公子向另一边走去,目光又落到忘川河里,那金色的鱼鳞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河水却更加的汹涌了。

    “孟婆,忘川河又流过那里了吗?”安可跟着孟婆身后笑了笑,随即目光又落在那白衣公子离去的方向。

    “不是,倒是你。好好修行才好,你这本领阎王怎放心你去人间寻他。”孟婆摸着安可姑娘的头,眼里尽是温润的柔情,分明是从安可的眼里看到了她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她永远都无法知道。

    远去的不归林,从奈何桥上走过去的人都走进了那里,而右边唯独那白衣公子独自穿过,而至于那白衣公子走的那条路到底通向地府的何处,是生死轮回,还是万劫不复,终究是个人造化了。

    孟婆拿起一碗孟婆汤从容的饮下,而安可并未阻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婆会每天等所有的鬼魂走过奈何桥之后,她会饮下一碗汤,亦是不得而知孟婆在奈何桥边喝下了多少碗汤,又洗去了多少人的记忆。

    而她自己,为何会对那个男子念念不忘,那个男子走过奈何桥之时,自己都会忍不住帮他更改轮回之中的宿命,而他却每一次都会对着安可浅浅一笑,饮下孟婆汤往不归林而去。

    “去吧,安可姑娘,想去就去吧。”孟婆放下一碗汤,看着安可姑娘那水灵灵的眼眸,却是不明白为何她会望着那白衣公子的背影挪不开目光。

    “嗯,孟婆,我去啦。”安可看了看孟婆一眼,便追逐着那白衣公子的背影而去。

    这白衣公子并不是别人,而是恢复了累世记忆的医者鱼鱼,只是他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没有想起来,而他知道与他死生契阔的那个人是彤彤姑娘便够了。

    脚步匆匆,雾霭弥漫。黄泉路上原来是那样的孤单,白衣公子不急不慢的走着,脑海里还在回想着累世记忆的爱恨纠葛,并未想到身后不远处还跟随着一个女子。

    且说黄泉之外,那云杉坪上的两人却依旧是眉头紧锁,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望一眼,脸上的不解一闪而过,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唇,沉默不语的继续看着。

    而画神阁里,冷七一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在楼里游曳的墨鱼,指尖飞扬,雾气升腾成一面镜子,那镜子里映着漫天的飞雪,荒原上一只白色的大鸟,鸟上立着一个紫衣女子,玉笛横吹,魔音万千。

    没来由的,那楼里灯火游曳的墨鱼忽然的一阵雾气升腾,转眼之间便只剩下白色的骷髅,停顿了一下,有继续游动着,却从那雾气中落下了一枚金色的鳞片。

    而那水面的长眠灯,忽然的从中劈开一般来,一半继续摇曳,一半落在水面,顿时潭里起伏着绿色的火光,淹没了黄泉之下的画面。

    冷七一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散去那漂浮的烛火,也扯了那招魂法阵,让众女下去休息,而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而滇西雪山之中,虽有月光落在每一寸土地上,而那云杉坪中墨色渲染,连月光都无法侵染其中,而那血池里也被墨色覆盖,那白衣公子的模样也被墨色侵袭。

    “果真?”那华衣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彩衣女子,似乎是想从她眼里确认些什么,而后者却是闭目半响不语。

    良久才缓缓的睁开双眼,一丝血线从眼角落下,脸上泛着一丝苦笑。

    “你也不想想,那个人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司灵使去了极北之地,而他竟然找到了轮回之井。我”话还没说完,彩衣女子便摔落在地上,而那华衣男子随即也是摔落在地上,被墨色笼罩。

    雪山顶上的青蝶盏摇曳了几下,继续燃烧着,而城中上下的万千烛火也随之消失了,城主府里的梵唱声也停了下来。城中一片死寂,连那天空的皎洁的月光也被一片乌云笼罩。

    “吾说,禁魔

    “吾说,寂灭

    “吾说,往生

    雾气渐渐的浓烈了,到那白衣公子身前时却又自行散落而去,继续在身后凝而不散。而跟随他身后的安可却不知为何起舞了,丝毫未曾注意,雾气弥漫而来,双眼一黑,便跌倒在雾气里。

    那白衣公子一个人走过很长很长的路,却不知还有多久的路要走下去,目光所及之处,雾气散去,而脚下却是万丈深渊,令他无法向前。

    “吾说,往生。”那漠然的声音再度响起,白衣公子凝起目光向远处望去,却并未寻到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只是忽然之间,在深渊之上架起盘旋而上的栈道,似而栈道盘踞之处却是杂乱无章的有几座桥连接起来。

    一边是连接着杂乱无章的栈道,而另一边却是凝而不散的烟雾,而他努力的凝视,却也是看不透那烟雾之中到底埋藏着什么。

    在半空里闪烁着碧绿的光芒,两个小篆之字烙印在他的眼眸里。

    渡栈

    而正当他不知该走上去选择那一座桥时,一个嫩红色衣裳的男子从栈道上向她走来,对着她浅浅一笑,手轻轻一指。

    迷雾散去,一个蓝裙的女子正在跌跌撞撞的走上了一座桥,而那桥身通体流转着玉色光芒,桥上亦是写着‘玉茫’。

    待白衣公子回身时,那嫩红色衣裳的男子却早已消失不见了,就连那声音却再也没有想起来了。而他目光看着那蓝裙女子,缓缓的走上栈道,像那座桥走去。

    雾气重新弥漫开来,掩盖了所有的视线,只有那一座座桥流转着不同的色泽,而那杂乱无章的栈道却是越发的清晰可见了。

    雾气深处的最高处,竟然还有一座桥,桥上却是站着刚才那个嫩红色衣裳的男子,而他身旁却是一个绯红长衣的女子,神色漠然如雪,冰冷毅然。

    “鱼鱼,不对,我又怎么能直呼你的名讳呢。为什么,为什么回来。”那女子漠然的背对着那男子说道,那声音分明是之前弥漫在雾气的那个人。

    “红绡,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救她。”那男子伸手,却还是无奈的放下了。

    “救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他上前一步,无奈的叹着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宠溺的摸着她的头,任凭她在他怀里闹腾着。

    良久,她才安静下来,却还是生气的看着他那张脸,又将头埋在他那衣裳里,不言不语。

    “绡儿,我从极北之地那来找你的。”他淡淡的语气落在她的耳里,而她身影一颤,而他搂得更紧了。

    “傻瓜,我原谅你了,下次下次,不许你去那了。万一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该怎么办。我爱你呀。”怀里的人儿亦是泪水纷乱,却并未落下,雾气沾染那泪水之后迅速的消散而去。

    而那栈道却发出吱呀的声音,那蓝裙女子立在‘空谷’桥上,而那白衣公子却站在‘幽兰’桥上。两人目光交接,顿时脑中惊雷闪过,而下一瞬间桥,栈道崩塌。

    他足尖一点,向她飞去,而她轻轻一跃,向他伸出手。时间仿佛定格,近了,近了,她的指尖就要触到他的衣袖,他就要将她拥护怀中。

    而那一刻,两人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只能任凭身子往下去,身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目光再次触到,那白衣公子看着蓝裙女子,那蓝裙女子也看着白衣公子。

    “彤彤,我爱你呀。”

    那白衣公子怒吼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不甘的向前伸展,企图穿越这无能为力的枷锁封禁。

    “鱼鱼,我也爱你。”那蓝裙女子奋力一吼,而那澄澈的眸子里落下两行泪来,指尖却分明的触到了他的衣袖。

    下一刻他紧紧的抱住了那蓝裙女子,两个人喜极而泣。只是身子还在往下落,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来,只是停下来怕是粉身碎骨了吧。

    “喂,你就不怕那两人摔死了吗?”那嫩红色衣裳的男子宠溺的对着怀着女子说道,眼里的柔情自是不由分说。

    “哼,亏你还有良知,不然世人还以为你是无情无义

    只是她还没说完,那男子却已是搂紧了,用唇堵上了她的嘴,而她顿时不知所措的抱着她更紧了,脸色绯红的看着闭上眼睛的他,似乎幸福忽然就这样子的来临了。

    而她也很配合的闭上了眼,却不曾看到他忽然的一丝冷笑。舌尖轻触,便如触电一般的麻酥了舌头,也麻木了整个身体,也没多少力气的反抗着,只觉得他似乎更加的爱自己了吧。

    越来越无力的感觉,眼皮越发的重了,最后无力的松开了手,重重的倒在桥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却从双眼里流淌出碧绿的血来,就连那嘴角也蔓延了大量碧绿的鲜血。

    “红绡,对不起,我是爱你的

    只是他并没有说完,俯下身子指尖从红绡发迹拂过,绿色的火光摇曳起来,红绡整个身子燃起绿色的火光,最后化作一缕烟雾,继续弥漫在这深渊之上,久久不散。

    而坠落深渊的两个人,那白衣公子和蓝裙姑娘。便是走上黄泉之路的医者和彤彤姑娘,此时却已是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两个人抱紧了彼此,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无边的黑色,风不断的吹过在两人的身边,分明还有些湿润的液体,如同置身在无边的水里,却又有些凝稠的血腥味。

    “咳咳

    “咳咳咳

    两省忽如其来的咳嗽声打破了黑色的笼罩,随后风忽然的停了,弥漫的黑色也消失不见。如水一般清澈的月光散落在地上,绿色的草地上上躺着一个彩衣女子和华衣男子。

    睁开眼,天空的月光那样明亮,而身旁是熟悉的蓝色身影,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开始涌现出来。

    “鱼鱼,这是哪。”那蓝色身影的女子开口说道,温柔的看着旁边的白衣男子。

    “彤彤,这里是玉龙雪山,滇西李王城。”他毫无力气的回答着她的问题,挣扎着身子扶起她,两个人坐在地上紧紧靠在一起。

    她靠在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搂住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山顶的那一盏灯火,看着天空的星星眨着眼睛。

    夜色静谧样子是非比寻常的美丽,两个人目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说着古老的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鱼鱼,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天天给你弹琴,每天都伴你左右,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而那白衣男子闻之沉默不语,摸着她的头,吻上她的发丝,嘴角轻轻扬起,似是回答了一句。

    “好,都依你。”

    “嗯,都依我的。”那蓝裙女子嘟囔着,靠在她怀里不再说话,只是不一会儿便开始胡乱的呓语起来。

    而他默默的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小声的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扯痛谁的铭心亦疼

    时光吻痛她的唇

    孤灯伴夜凄如凉水的深沉

    谁握纸笔虔诚的跪向苍天

    用生命换你一次转身

    渡你走过生死的亡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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