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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深渊,择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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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当年不经意说出的一句感慨,居然被他记了这么多年!明曦不禁抬眸望他,那尊贵的人居然笑得如此温柔亲和。握着她的手,温暖柔和,无法挣脱又不致强横。明曦迅速的闪眸回望远处,只恐再望下去,便失陷了更多。

    见明曦闪躲,皇甫烨却轻笑后未再多言,只是缓步向前,似这样的路无尽头,便可以一路这样不停的走下去。

    直到他们走到当年的碧桃树下。已是初夏,碧桃花期早过,红花尽失,唯一树碧叶茂盛,叶间星星点点的小桃。这种花虽明艳,却非结实之木,即使挂果也算不得数,充个样子罢了。

    明曦突然一惊,明明是去承欢殿的,怎么会走到凝阴阁来?是自己无意中习惯的走到这厢,还是他故意的带她前往?

    于碧桃树下皇甫烨停下脚步,明曦抬眼看一眼宫灯下依稀可见的小桃,恰如当年她初入这凝阴阁时一般,弱小不堪,却倔强的生长着。既然最后不过是风雨催残下凋零,依然要证明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你心中有太多疑问,朕却懒得一一作答。你只需知道,朕于三年前在碧桃树下已经决定,总有一日,你会属于朕!”皇甫烨目光灼灼的望着明曦道。

    明曦身材修长,在女子中算是较高的,可是与皇甫烨相比,仍然是矮了一个头,她只能仰头望着他。她如星般灿烂的眸似有疑虑,却因为他的话而淡然处之。她似最是柔顺,挺直的背却又无言的诉说着她的倔强,枝影重重的映在她的华衣之上,明媚的宫装华服又添了阴暗重影,黑影与华衣之艳丽诡异和谐的同居一身。

    “明曦是孤女,生来不由己。”明曦轻声道,唇角有淡然的笑,凄婉却不哀怨。

    “朕并未勉强你!”皇甫烨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碧桃比那年又高了许多,渐渐被抛于远处。

    “朕十五岁前一直在宫中,每日可见母妃一面。难得相守的一时半会儿,却是朕最快活的日子。母妃告诉朕,唯有在她面前,可以放下一切的顾忌。十五岁后,他将朕远远的打发去了,从此朕一年不得与母妃见上一面。就算已将我母子拆散若厮,他仍不罢休。母妃去了,连同母妃的全部家人,除了朕。”皇甫烨的手不由用力,明曦只觉手掌被握得手痛,却不敢言语。他语气中的沉重,是她所并未预料到的。只手可擎天的九王之尊,此时却只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夜空黑,宫灯明,灯下踯躅而行的他,竟是如此的熟悉。凝阴阁中,多少夜明曦也是如此,于灯下缓步而行,在那不知何时是尽头的夜里,孤独凄然。

    “朕最羡慕的人,便是你。”皇甫烨继续道,“虽然你们失了自由,却能母女朝夕相处,是福是祸都在一起。朕虽贵为天子,却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他为何如此的在她的面前展开他最软弱的一面?明曦越听,越发的心惊胆战起来。

    人称伴君如伴虎,圣上**心事怎可道与外人知晓?偏她此时又不得不听下去,心急中手心渐渐沁出冷汗!

    皇甫烨手掌略松,语气已经缓和不少,“明曦,我若有你的这十年,得不得这天下也是可以!”

    到承欢阁之前,皇甫烨再未说话,而明曦很好的做了听众,听而不宣。

    明曦服侍皇甫烨换下朝服,只着了轻便的素白丝质中衣。皇甫烨对明曦摆摆手,“你去将这一身换掉,朕还是喜欢你着素衣。”

    明曦屈膝应旨,转身去更衣。

    卸掉累累珠玉,脱掉层层华衣,洗去铅华,露出凝脂玉肌。仅以素白竹影薄绡轻袍着身,墨色长发连发髻也不挽,一条润玉色的丝带束住,如水墨兰花的枝叶飘摇在袍后。

    媚儿轻声问,“娘娘,皇上就算说是爱你的素装,是不是这样也太素了?哪宫的娘娘不都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好让皇上天天到自己的宫里来?”

    “那是她们,我只是我!”明曦再稍加整理,“皇上便是不来,又有何妨?”

    媚儿叹口气,帮着明曦再理一下衣带,微笑道,“就算是娘娘不穿明艳的衣裳,不配名贵的首饰,依然是非常漂亮的。媚儿相信皇上依然会喜欢!”

    “好了,不要再说这种话。我自不在意,你又何必多言!”明曦淡然道。揽镜自照,清冷到极致的妆容,却最是自然。这方是明曦,而非那些争奇斗艳的后宫嫔妃之一。

    明曦再至皇甫烨面前,他正于长榻之上,几案之侧冥思。手捧棋谱,是明曦惯看的那本,另一手修长指尖夹着白子,缓缓落于棋案之上。

    凝阴阁中明曦所用棋案是她自己以旧木修饰而成,此时所用却是玉石精雕细刻,四周嵌珠镶金,却是明曦最不喜欢的华贵不实之物。手谈之道,澹泊二字而已。

    明曦眸光扫过棋盘,讶然发现,白子大龙已成气候,隐有腾云破空之势,黑子却无所作为,散乱的不成气候。这不是棋谱上之局,却似在何处曾见。明曦微皱眉,竟不觉皇甫烨何时抬眸望着她。

    棋盘如玉,镶金缀珠,富贵之势却破坏了那玉本身的质朴高洁。诚如刚刚之明曦,虽一身华服却掩了其清丽之本质。此时却如玉石出自天然,素白的衣,凝脂般的肌肤,隐约的竹影与浓墨泼染般的发,虽只有黑白二字,却令人无法挪开眼眸!

    手谈之势,亦是白玉石底,黑色经纬,黑白子论谈天下。

    皇甫烨淡然笑问,“明曦,若你执黑子,可有办法突围?”

    明曦本以为这局黑子必输,然尔细看之下,却心惊不已!虽然表面上看去,黑子零乱无局,完全不如白子步步紧逼,然而只需在关键的几处点中,局势即可完全扭转。

    明曦技痒,纤腰一摆,款款落座,素净纤指捻了墨黑的棋子,谨慎的落下一子。仿佛是一瞬间,那散乱的各处立刻互为奥援,相为呼应。棋势已成,大龙顿成死地。再捻一子,斟酌着要落于何处!

    皇甫烨淡笑的将白子丢回棋盒,“明曦的眼界,非同一般!”

    明曦愕然抬眸,在那温厚平和的笑容下,笑意未达眼底,皇甫烨眼中深不可测,无穷的深渊仿佛要择人而噬。她手中黑子咣的一声落于棋盘之上,有几子被冲击的偏离了原位。

    皇甫烨伸手将明曦的手牵来,在手中把玩着,漫然道,“黑子看似这毫无章法,却机关暗布。白子每子落至少关联五步,已是手谈之高深技法,然而黑子却胸中自有丘壑,大容山河,不计较一子一地的得失,最终力转全局,水到渠成!执白者,败势难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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