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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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洌冽，明日大早便要启程回宫，众人皆早早休息，行宫各处都很安静，唯有身上穿着厚重铠甲的侍卫巡逻行走之间发出的声响伴着呜呜的风声作响。
阿苗和阿禾住的屋子里边还亮着烛火，两个人都还没有休息。阿禾躺在床榻上，她闭着眼睛，大约是睡着了。阿苗却是坐在阿禾的身边，她缩着身子，没受伤的那只手正环抱着双腿，愁容满面。
“怎么还不睡？”
阿禾突兀的声音把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的阿苗给吓了一跳。阿苗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转头去看阿禾，并没有怪她突然出声。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阿苗可以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危机而又残酷血腥的场面。她道现在犹还记得那把在她们面前挥舞着的大刀，那么的不留有感情只管往她们身上招呼。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恐惧，身体的颤抖和以为会就这样丢了性命，却没有想到阿禾挺身护她，是以她连受伤都不怎么重。
过去无论是在陆府还是在宫里，阿禾总是处处都护着她。她们一样是被父母卖去做丫鬟，又同时被选中到了小姐身边服侍。因为比她要大上一岁多，阿禾便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更是在各种事情上都照顾她，如今更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阿苗经此一事才醒悟到自己一直被阿禾保护得有多好，她发觉过来按照她的性子，若没有阿禾处处帮衬提点，定然……如今阿禾受伤了，往后便该是由着她来好好照顾阿禾了。
生出了这般想法后的阿苗已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了，她变得沉静，也不再是大大咧咧的模样。
虽然确实被阿禾给吓到了，但阿苗也不过是温声问她，“怎么醒了？”
“只是刚好睡醒一觉，我每天都这么躺着，白天便睡得不少，所以夜里总要醒上好几次。你倒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想什么事情呢？”
阿禾解释了一句，可没有顺着阿苗的意思转移开话题放过了她，而硬要她说说自己在想什么。阿禾大概能够猜到阿苗是在愁些什么事，不过……
见阿禾追究着想要知道，阿苗喊了一声，“阿禾，”而后才迟疑着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段时间小姐和陛下之间，竟好像还不比以前的关系好了？明明小姐有了身孕，而陛下更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的事情不只这一件，但是有些事情，阿苗并不想和阿禾说。阿禾多少明白阿苗当下的心思，也不非要揭穿她，只是不希望她钻牛角尖所以才故意逼问。见她提起来这个，这次阿禾却顺着阿苗的话说了下去。
“小姐和陛下之间的事情，咱们不好插手，省得帮了倒忙。不过，确实很奇怪，可猜也猜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等回宫之后，有机会咱们再试探着问一问。”
她和阿苗都是看着陆静姝过去如何喜欢章延的，可她们跟着陆静姝入宫之后，见识到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看待陆静姝对章延的感情。
其实，若是按着她们的想法，那一次，虽然章延的自私举动伤到了陆静姝，可依着陆静姝对陛下的喜欢加上她并不是心狠的性子，应该是原谅了的。
这一次，更是有章延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她，关系应该是会变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持不下一般。她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她们所不清楚的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们不乐意看到这般的场景。
阿苗点了头，又深深的埋下头去，“小姐过去那么喜欢陛下，陛下如今也对小姐有情有义，只希望小姐和陛下好好的，再也不要出什么问题了。”
“今天陛下不是召了小姐去么？也许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明天得回宫，我也还得靠你照顾着，早点休息吧，好吗？”阿禾伸手摸了摸阿苗的头，柔声宽慰了她两句。
阿苗不好让阿禾这么被她折腾得没法休息，便应下她的话下了床去吹熄了蜡烛，摸着黑回到床榻旁，终于也躺下睡觉了。
陆静姝和章延商量完事情，章延没给她个准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屋去休息好还是直接在章延这里直接歇下了。
若非要说实话，她对于章延突然之间待她的莫名其妙的态度是不怎么舒服的。有个理由还好，可是她却对于章延态度转变的原因毫无所知。
但是，她也不是非要让自己一直纠结这个事，所以选择了不去多想多在意。更何况，章延这样也是给她找好了一个逃避面对他的好借口。
哪怕陆静姝一直告诉自己，无论章延对她多好都不过是在偿还，却也不过是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她看似坦然接受章延的好，其实宁愿不要这些好，宁愿离他远远的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可她根本就没有得选择，谁都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而她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在这样的别无选择里过得好一些。
过去在宫里的那一些，平日里的诸种关心关切，陆静姝还能够压得住自己的想法。如今章延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淡定下去了。
她一点也不希望章延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因为她真的接受不起。她没有办法给章延他想要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对章延动情。
陆静姝不得不承认，章延竟能够为了她而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她很感动，十分的感动。可是感动并不是爱情，无论多么感动，她也没有办法对章延再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恰如此刻躺在章延的身边，她不能够辗转，却同样夜不能寐、无法安眠。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感觉煎熬，恨不得立刻逃走。
之前，在她迟疑究竟该离开还是留下来的时，令她很意外的，章延开了口，于是她留了下来。
服侍着章延洗漱好之后，她自己梳洗好也躺下歇息了。这会儿约莫已经是月上中天，她却依旧没有能够阖眼。
陆静姝睁着眼睛，熟悉了黑暗之后，便也能够看清周围的场景。失眠令她焦躁难安也令她痛苦不堪，她转头去看闭着眼睛的章延，可是对方并不明白，无论离得再近，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她过去便已说服自己不去记恨章延也不去追究过去的种种，可她仍旧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而利用章延。因为是这样，她后来更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理由去恨他，只希望两个人和平相处。可是章延全然没有如她一般的想法……
陆静姝看着看着章延，便对上了一双眸子，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眸子里的疲累和倦怠那么明显。
她不知道章延是和她一样没有睡着，还是现在醒过来的，可是乍然对上章延的双眼，陆静姝到底还是慌乱了。
陆静姝急急的挪开了视线又撇开了头，想要强装着和他说一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重生之后，她鲜少会因为章延而慌乱，这次是再也绷不住了。
“朕做了一个梦。”
黑暗里章延不能够怎么看清陆静姝的表情，可是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想象得出来，又好似在脑子里就印着了，不用去想就能够知道。
章延的声音带着几丝哑暗，语气很平静。
陆静姝先前便觉得章延开口要她留下是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章延很快就闭眼休息，她不好问，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现在听到章延这么一句话，她便明白她之前没有想错。
“陛下梦到什么了？”陆静姝的语气尽量放得和章延的语气一样平静，顺着他的话问道。她觉得，或许章延终于想和她好好谈谈了。
章延没有很快回答陆静姝的话，反而是停顿许久，似乎是好好的酝酿了一会，才说，“朕梦到皇后住进了长秋殿内，”话微滞，又继续说道，“皇后有了身孕，却得到了朕赐下的一碗汤药，然后小产而去。”
哪怕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哪怕不想要在章延的面前泄露出端倪，可是，陆静姝还是没有能够忍住。被她主动封锁起来不愿意再想起、再记起的回忆，就这么如洪水般倾泻。
这分明不是梦……章延说的分明不是梦……那是她经历过的事情啊！
“臣妾曾不止一遍听人说，梦都是反的，现在听陛下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声音颤抖，可意外的自己声音平静到听不出半分不对，陆静姝暗暗叹息。
下意识的，陆静姝不希望章延知道前世的那些事情。可等到初时的震惊缓过去之后，她又觉得……知道了也不是坏事……
或许章延会明白她，会放弃她，不再执着于不值得也无须执着的事情，她无须再在他面前做戏。也许，他们还能够比现在更友好的相处。
对于连重生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见识到了的陆静姝来说，章延便是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哪怕会感到诧异，却也不会感到奇怪。
章延反复的想了很久后，他才决定要和陆静姝坦白，比如说，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大约是他们的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比如，他知道其实是她重生而来。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被梦境所震惊，章延没有对陆静姝死而复生这一回事太多在意，之后再想起来，便很奇怪的能够坦然接受了。
“嗯。”章延淡淡的应了陆静姝一声，再道，“朕还梦到，朕昏聩到残害忠良，忠心如陆丞相，都被朕关进牢狱之中。”
陆静姝心中刺痛，更确定章延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她便干脆直接问他，“陛下还梦到什么了？”
哪怕她不懂朝堂的事情，可也明白章延再怎么昏聩，也没有如史书上一些皇帝那般，沉迷美色，耽溺后宫，不会是随随便便就对陆家下了手。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抹不去章延迫害她家人的事实。难道因为章延可能有苦衷，她便要去替章延想那些苦衷，然后觉得他其实很无辜么？至少，她做不到。
章延缓缓的闭了眼，说，“朕梦到，皇后未入宫之前，还是十七岁的时候，一天夜里，在陆家醒过来，皇后大哭着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即便先前已经有所猜想，可是在听到章延说出这话的时候，陆静姝的身子到底还是僵住了。她直挺挺的躺着，身体不能动弹，喉咙仿佛被人卡住了，无法言语，就连大脑都差点转不起来。
“朕只梦到了这些。”
章延终究隐瞒了陆静姝一些其他的事情，其实他只是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够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而必定还有诸多他知之甚微的事情。
他记起最初的时候，他对陆家有误会，对陆静姝也有误会。章延梦到了那些，知道他们都是前一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之后，便多少想通了些。
章延大概可以想得出来，前一世他对于陆家、陆静姝的误会非但没有解开，甚至变得愈来愈深。甚至这些，都是在别人的筹划之下，而那个谋划的人……
久久没有得到陆静姝的只言片语，章延蓦然睁开眼睛，扭头去看陆静姝。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入枕巾里，消失不见。章延瞳孔微缩，轻声叹气，抬手替她擦去泪水。
“陛下，你明白么？我和陛下已经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偏头躲开了章延伸过来的手，陆静姝哽咽着和章延说道。
积压在陆静姝内心的话终于能够对着章延如数吐出，她既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又感觉前所未有的伤心。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伤心什么，可就是感到悲伤，对着明白了她苦楚的章延，泪水莫名的止不住不停流下来。
他们兜兜转转，从上辈子走到这辈子，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打了一个死结，无论怎么努力都解不开。也许挥刀斩断，才是唯一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章延望着陆静姝，心口发闷。他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知道陆静姝得知他梦到那些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比现在更好，他仍旧选择了和她坦白。
过去他不清楚陆静姝心里藏着什么事情，现在知道了，总归想要她能够放下。他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可要是陆静姝能够解脱，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情。
若是能够释放出来那些压抑着的感情，她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吧。他做不到放手，没法让陆静姝离开他的身边，那便只好在其他的地方补偿。总归他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再恶劣一点，在陆静姝眼里差别也不会太大。
“朕过去不懂，现在明白了。往日不过是朕再强求、强迫于你，你放心，往后却不会这样了，你亦不必再……”不用再那么逼着自己在朕面前演戏。
“只是你如今是皇后，这事情改不了，里边牵扯的事情太多。如果你想要出宫，咱们往后再慢慢的想法子。”
“朕答应你，往后都绝不会逼你。”
章延想，自己确实坏，竟然先骗她能答应送她出宫，可往后他却必定不会这么做，他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做。
他们现在有了孩子，说不定，她会因为孩子留下来。如果是个皇子那他便不要孩子了，如果是个公主，那他还得想办法骗她多生一个才行。
这么多天，章延已经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了。若不是已经都盘算清楚，他也不会和陆静姝开这个口。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放开陆静姝，那只好再自私一回。
闭着自己把泪水咽回肚子里边，陆静姝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对于自己在章延面前这么失态，缓过来之后难免觉得尴尬。
听到章延竟然主动说放过她，难免感到惊讶，又将信将疑没有马上信他。她再次扭头去看章延，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眼里的神色告诉她，章延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陆静姝想起了什么，便收回视线，不知道盯着哪里，说，“陛下曾经给了臣妾一份空白的圣旨陛下还记得么？若陛下还肯承认，那陛下其实无须给臣妾任何的承诺。”
“嗯，你说得对。”章延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么应了陆静姝一句，又说，“往后你我便权且当作是合作关系，你替朕管理后宫，朕便给在朕能给的范围内你所想要的，行么？”
似乎是觉得陆静姝会不信，章延还和她说，“你要是觉得不踏实，咱们回头可以立下契约，盖上私印，朕想抵赖都不行。”
陆静姝被章延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样一反常态之后再一反常态，搅得她有些不能够反应。明明之前还说着那么悲伤的事情，这会子却商量起来他们往后怎么相处……
“陛下早点儿休息吧。”
陆静姝选择了回避章延的话，她觉得章延太过奇怪，连说出的话都很奇怪，语气更好像是很希望她马上就答应一样。
这种想法令陆静姝感到毛骨悚然，她更是觉得自己若是答应了他，便是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章延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诡异了。
没有能够立刻得到陆静姝肯定的回答，章延不能说不遗憾。即便如此，他却没有说更多，而是“嗯”了一声同意了陆静姝说的早点休息。
在陆静姝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又令她前所未有感觉章延很奇怪的一夜随着无可抵御的困意，终究是无声无息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川敲门确定他们醒来之后，便领着一众宫女进来服侍他们二人洗漱更衣。
陆静姝先洗漱好之后，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章延一收前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模样，反而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眼神宠溺而又温柔到令她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对着这样的章延，陆静姝实在没法子和过去一样装出温顺的样子服侍他梳洗更衣，她便干脆都交给了宫女去做。
他们梳洗期间，早膳已经被宫女在一方小桌上给摆好了。小桌子就搁在了床榻的旁边，本意是方便章延用膳，也方便喂他的陆静姝。
陆静姝盛了一点素粥，让自己不要去看章延，想这么撑着喂完他便算了。章延到底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她照顾章延可以说是她应该做的，要是甩手不干，怎么都说不过去。
动作不大温柔的将瓷勺递到章延的嘴巴边，陆静姝垂着眼不去看他，章延张嘴含住瓷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喝粥。陆静姝感觉他喝光了这一勺，便又盛了一勺递过去他的嘴巴边，这样不停的重复着动作却几乎没有看章延一眼。
夏川站在旁边看着章延和陆静姝这般的情况，只差眼珠子没有掉下来。他也觉得自己看不大明白了，昨天他离开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还是僵着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变成这样了？
也不是说不好，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只是，夏川看着眼前的场景，更觉得好像陛下因为皇后娘娘喂他而心情舒畅，甚至还因为皇后娘娘不大情愿又不得不为之的样子而愉悦。
至于陆静姝此时的模样，夏川实在形容不出来。夏川瞅着，觉得皇后娘娘似乎是不大情愿，可又似乎是被陛下盯得不舒坦才会这样，更仿佛是在生着闷气，不得发泄。帝后之间这般相处的样子，夏川还是第一次见，竟觉得新奇有趣。
陆静姝并不知道自己被夏川给“新奇有趣”了，好不容易喂完了章延，自己用了些东西后便准备回宫的事宜。
章延的身体不适合走得太过快，好在道路算得上是平坦，便没有被另外的什么突发状况给耽误了。
只是这么一来，一直到了天色微黑的时候，他们才回到宫里。周太后派了宫人来说，念着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路奔波劳累，今晚便不必过去永福宫请安了。
章延这会子身体状况不大好，有了周太后的这般话，反而是令章延松了口气。他虽然清楚不可能真的完全瞒住周太后，但周太后迟一天知道便不用可以少担心他一分，总归是好的。
陆静姝本以为章延会回宣执殿去休息，可当章延直接和她一起到了凤央宫，跟着就没了离开的意思的时候，陆静姝觉得或许她该和章延再好好的谈一谈。
夜风洌冽，明日大早便要启程回宫，众人皆早早休息，行宫各处都很安静，唯有身上穿着厚重铠甲的侍卫巡逻行走之间发出的声响伴着呜呜的风声作响。
阿苗和阿禾住的屋子里边还亮着烛火，两个人都还没有休息。阿禾躺在床榻上，她闭着眼睛，大约是睡着了。阿苗却是坐在阿禾的身边，她缩着身子，没受伤的那只手正环抱着双腿，愁容满面。
“怎么还不睡？”
阿禾突兀的声音把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的阿苗给吓了一跳。阿苗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转头去看阿禾，并没有怪她突然出声。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阿苗可以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危机而又残酷血腥的场面。她道现在犹还记得那把在她们面前挥舞着的大刀，那么的不留有感情只管往她们身上招呼。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恐惧，身体的颤抖和以为会就这样丢了性命，却没有想到阿禾挺身护她，是以她连受伤都不怎么重。
过去无论是在陆府还是在宫里，阿禾总是处处都护着她。她们一样是被父母卖去做丫鬟，又同时被选中到了小姐身边服侍。因为比她要大上一岁多，阿禾便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更是在各种事情上都照顾她，如今更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阿苗经此一事才醒悟到自己一直被阿禾保护得有多好，她发觉过来按照她的性子，若没有阿禾处处帮衬提点，定然……如今阿禾受伤了，往后便该是由着她来好好照顾阿禾了。
生出了这般想法后的阿苗已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了，她变得沉静，也不再是大大咧咧的模样。
虽然确实被阿禾给吓到了，但阿苗也不过是温声问她，“怎么醒了？”
“只是刚好睡醒一觉，我每天都这么躺着，白天便睡得不少，所以夜里总要醒上好几次。你倒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想什么事情呢？”
阿禾解释了一句，可没有顺着阿苗的意思转移开话题放过了她，而硬要她说说自己在想什么。阿禾大概能够猜到阿苗是在愁些什么事，不过……
见阿禾追究着想要知道，阿苗喊了一声，“阿禾，”而后才迟疑着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段时间小姐和陛下之间，竟好像还不比以前的关系好了？明明小姐有了身孕，而陛下更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的事情不只这一件，但是有些事情，阿苗并不想和阿禾说。阿禾多少明白阿苗当下的心思，也不非要揭穿她，只是不希望她钻牛角尖所以才故意逼问。见她提起来这个，这次阿禾却顺着阿苗的话说了下去。
“小姐和陛下之间的事情，咱们不好插手，省得帮了倒忙。不过，确实很奇怪，可猜也猜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等回宫之后，有机会咱们再试探着问一问。”
她和阿苗都是看着陆静姝过去如何喜欢章延的，可她们跟着陆静姝入宫之后，见识到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看待陆静姝对章延的感情。
其实，若是按着她们的想法，那一次，虽然章延的自私举动伤到了陆静姝，可依着陆静姝对陛下的喜欢加上她并不是心狠的性子，应该是原谅了的。
这一次，更是有章延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她，关系应该是会变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持不下一般。她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她们所不清楚的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们不乐意看到这般的场景。
阿苗点了头，又深深的埋下头去，“小姐过去那么喜欢陛下，陛下如今也对小姐有情有义，只希望小姐和陛下好好的，再也不要出什么问题了。”
“今天陛下不是召了小姐去么？也许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明天得回宫，我也还得靠你照顾着，早点休息吧，好吗？”阿禾伸手摸了摸阿苗的头，柔声宽慰了她两句。
阿苗不好让阿禾这么被她折腾得没法休息，便应下她的话下了床去吹熄了蜡烛，摸着黑回到床榻旁，终于也躺下睡觉了。
陆静姝和章延商量完事情，章延没给她个准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屋去休息好还是直接在章延这里直接歇下了。
若非要说实话，她对于章延突然之间待她的莫名其妙的态度是不怎么舒服的。有个理由还好，可是她却对于章延态度转变的原因毫无所知。
但是，她也不是非要让自己一直纠结这个事，所以选择了不去多想多在意。更何况，章延这样也是给她找好了一个逃避面对他的好借口。
哪怕陆静姝一直告诉自己，无论章延对她多好都不过是在偿还，却也不过是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她看似坦然接受章延的好，其实宁愿不要这些好，宁愿离他远远的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可她根本就没有得选择，谁都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而她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在这样的别无选择里过得好一些。
过去在宫里的那一些，平日里的诸种关心关切，陆静姝还能够压得住自己的想法。如今章延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淡定下去了。
她一点也不希望章延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因为她真的接受不起。她没有办法给章延他想要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对章延动情。
陆静姝不得不承认，章延竟能够为了她而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她很感动，十分的感动。可是感动并不是爱情，无论多么感动，她也没有办法对章延再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恰如此刻躺在章延的身边，她不能够辗转，却同样夜不能寐、无法安眠。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感觉煎熬，恨不得立刻逃走。
之前，在她迟疑究竟该离开还是留下来的时，令她很意外的，章延开了口，于是她留了下来。
服侍着章延洗漱好之后，她自己梳洗好也躺下歇息了。这会儿约莫已经是月上中天，她却依旧没有能够阖眼。
陆静姝睁着眼睛，熟悉了黑暗之后，便也能够看清周围的场景。失眠令她焦躁难安也令她痛苦不堪，她转头去看闭着眼睛的章延，可是对方并不明白，无论离得再近，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她过去便已说服自己不去记恨章延也不去追究过去的种种，可她仍旧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而利用章延。因为是这样，她后来更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理由去恨他，只希望两个人和平相处。可是章延全然没有如她一般的想法……
陆静姝看着看着章延，便对上了一双眸子，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眸子里的疲累和倦怠那么明显。
她不知道章延是和她一样没有睡着，还是现在醒过来的，可是乍然对上章延的双眼，陆静姝到底还是慌乱了。
陆静姝急急的挪开了视线又撇开了头，想要强装着和他说一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重生之后，她鲜少会因为章延而慌乱，这次是再也绷不住了。
“朕做了一个梦。”
黑暗里章延不能够怎么看清陆静姝的表情，可是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想象得出来，又好似在脑子里就印着了，不用去想就能够知道。
章延的声音带着几丝哑暗，语气很平静。
陆静姝先前便觉得章延开口要她留下是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章延很快就闭眼休息，她不好问，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现在听到章延这么一句话，她便明白她之前没有想错。
“陛下梦到什么了？”陆静姝的语气尽量放得和章延的语气一样平静，顺着他的话问道。她觉得，或许章延终于想和她好好谈谈了。
章延没有很快回答陆静姝的话，反而是停顿许久，似乎是好好的酝酿了一会，才说，“朕梦到皇后住进了长秋殿内，”话微滞，又继续说道，“皇后有了身孕，却得到了朕赐下的一碗汤药，然后小产而去。”
哪怕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哪怕不想要在章延的面前泄露出端倪，可是，陆静姝还是没有能够忍住。被她主动封锁起来不愿意再想起、再记起的回忆，就这么如洪水般倾泻。
这分明不是梦……章延说的分明不是梦……那是她经历过的事情啊！
“臣妾曾不止一遍听人说，梦都是反的，现在听陛下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声音颤抖，可意外的自己声音平静到听不出半分不对，陆静姝暗暗叹息。
下意识的，陆静姝不希望章延知道前世的那些事情。可等到初时的震惊缓过去之后，她又觉得……知道了也不是坏事……
或许章延会明白她，会放弃她，不再执着于不值得也无须执着的事情，她无须再在他面前做戏。也许，他们还能够比现在更友好的相处。
对于连重生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见识到了的陆静姝来说，章延便是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哪怕会感到诧异，却也不会感到奇怪。
章延反复的想了很久后，他才决定要和陆静姝坦白，比如说，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大约是他们的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比如，他知道其实是她重生而来。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被梦境所震惊，章延没有对陆静姝死而复生这一回事太多在意，之后再想起来，便很奇怪的能够坦然接受了。
“嗯。”章延淡淡的应了陆静姝一声，再道，“朕还梦到，朕昏聩到残害忠良，忠心如陆丞相，都被朕关进牢狱之中。”
陆静姝心中刺痛，更确定章延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她便干脆直接问他，“陛下还梦到什么了？”
哪怕她不懂朝堂的事情，可也明白章延再怎么昏聩，也没有如史书上一些皇帝那般，沉迷美色，耽溺后宫，不会是随随便便就对陆家下了手。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抹不去章延迫害她家人的事实。难道因为章延可能有苦衷，她便要去替章延想那些苦衷，然后觉得他其实很无辜么？至少，她做不到。
章延缓缓的闭了眼，说，“朕梦到，皇后未入宫之前，还是十七岁的时候，一天夜里，在陆家醒过来，皇后大哭着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即便先前已经有所猜想，可是在听到章延说出这话的时候，陆静姝的身子到底还是僵住了。她直挺挺的躺着，身体不能动弹，喉咙仿佛被人卡住了，无法言语，就连大脑都差点转不起来。
“朕只梦到了这些。”
章延终究隐瞒了陆静姝一些其他的事情，其实他只是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够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而必定还有诸多他知之甚微的事情。
他记起最初的时候，他对陆家有误会，对陆静姝也有误会。章延梦到了那些，知道他们都是前一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之后，便多少想通了些。
章延大概可以想得出来，前一世他对于陆家、陆静姝的误会非但没有解开，甚至变得愈来愈深。甚至这些，都是在别人的筹划之下，而那个谋划的人……
久久没有得到陆静姝的只言片语，章延蓦然睁开眼睛，扭头去看陆静姝。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入枕巾里，消失不见。章延瞳孔微缩，轻声叹气，抬手替她擦去泪水。
“陛下，你明白么？我和陛下已经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偏头躲开了章延伸过来的手，陆静姝哽咽着和章延说道。
积压在陆静姝内心的话终于能够对着章延如数吐出，她既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又感觉前所未有的伤心。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伤心什么，可就是感到悲伤，对着明白了她苦楚的章延，泪水莫名的止不住不停流下来。
他们兜兜转转，从上辈子走到这辈子，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打了一个死结，无论怎么努力都解不开。也许挥刀斩断，才是唯一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章延望着陆静姝，心口发闷。他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知道陆静姝得知他梦到那些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比现在更好，他仍旧选择了和她坦白。
过去他不清楚陆静姝心里藏着什么事情，现在知道了，总归想要她能够放下。他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可要是陆静姝能够解脱，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情。
若是能够释放出来那些压抑着的感情，她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吧。他做不到放手，没法让陆静姝离开他的身边，那便只好在其他的地方补偿。总归他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再恶劣一点，在陆静姝眼里差别也不会太大。
“朕过去不懂，现在明白了。往日不过是朕再强求、强迫于你，你放心，往后却不会这样了，你亦不必再……”不用再那么逼着自己在朕面前演戏。
“只是你如今是皇后，这事情改不了，里边牵扯的事情太多。如果你想要出宫，咱们往后再慢慢的想法子。”
“朕答应你，往后都绝不会逼你。”
章延想，自己确实坏，竟然先骗她能答应送她出宫，可往后他却必定不会这么做，他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做。
他们现在有了孩子，说不定，她会因为孩子留下来。如果是个皇子那他便不要孩子了，如果是个公主，那他还得想办法骗她多生一个才行。
这么多天，章延已经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了。若不是已经都盘算清楚，他也不会和陆静姝开这个口。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放开陆静姝，那只好再自私一回。
闭着自己把泪水咽回肚子里边，陆静姝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对于自己在章延面前这么失态，缓过来之后难免觉得尴尬。
听到章延竟然主动说放过她，难免感到惊讶，又将信将疑没有马上信他。她再次扭头去看章延，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眼里的神色告诉她，章延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陆静姝想起了什么，便收回视线，不知道盯着哪里，说，“陛下曾经给了臣妾一份空白的圣旨陛下还记得么？若陛下还肯承认，那陛下其实无须给臣妾任何的承诺。”
“嗯，你说得对。”章延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么应了陆静姝一句，又说，“往后你我便权且当作是合作关系，你替朕管理后宫，朕便给在朕能给的范围内你所想要的，行么？”
似乎是觉得陆静姝会不信，章延还和她说，“你要是觉得不踏实，咱们回头可以立下契约，盖上私印，朕想抵赖都不行。”
陆静姝被章延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样一反常态之后再一反常态，搅得她有些不能够反应。明明之前还说着那么悲伤的事情，这会子却商量起来他们往后怎么相处……
“陛下早点儿休息吧。”
陆静姝选择了回避章延的话，她觉得章延太过奇怪，连说出的话都很奇怪，语气更好像是很希望她马上就答应一样。
这种想法令陆静姝感到毛骨悚然，她更是觉得自己若是答应了他，便是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章延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诡异了。
没有能够立刻得到陆静姝肯定的回答，章延不能说不遗憾。即便如此，他却没有说更多，而是“嗯”了一声同意了陆静姝说的早点休息。
在陆静姝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又令她前所未有感觉章延很奇怪的一夜随着无可抵御的困意，终究是无声无息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川敲门确定他们醒来之后，便领着一众宫女进来服侍他们二人洗漱更衣。
陆静姝先洗漱好之后，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章延一收前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模样，反而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眼神宠溺而又温柔到令她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对着这样的章延，陆静姝实在没法子和过去一样装出温顺的样子服侍他梳洗更衣，她便干脆都交给了宫女去做。
他们梳洗期间，早膳已经被宫女在一方小桌上给摆好了。小桌子就搁在了床榻的旁边，本意是方便章延用膳，也方便喂他的陆静姝。
陆静姝盛了一点素粥，让自己不要去看章延，想这么撑着喂完他便算了。章延到底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她照顾章延可以说是她应该做的，要是甩手不干，怎么都说不过去。
动作不大温柔的将瓷勺递到章延的嘴巴边，陆静姝垂着眼不去看他，章延张嘴含住瓷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喝粥。陆静姝感觉他喝光了这一勺，便又盛了一勺递过去他的嘴巴边，这样不停的重复着动作却几乎没有看章延一眼。
夏川站在旁边看着章延和陆静姝这般的情况，只差眼珠子没有掉下来。他也觉得自己看不大明白了，昨天他离开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还是僵着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变成这样了？
也不是说不好，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只是，夏川看着眼前的场景，更觉得好像陛下因为皇后娘娘喂他而心情舒畅，甚至还因为皇后娘娘不大情愿又不得不为之的样子而愉悦。
至于陆静姝此时的模样，夏川实在形容不出来。夏川瞅着，觉得皇后娘娘似乎是不大情愿，可又似乎是被陛下盯得不舒坦才会这样，更仿佛是在生着闷气，不得发泄。帝后之间这般相处的样子，夏川还是第一次见，竟觉得新奇有趣。
陆静姝并不知道自己被夏川给“新奇有趣”了，好不容易喂完了章延，自己用了些东西后便准备回宫的事宜。
章延的身体不适合走得太过快，好在道路算得上是平坦，便没有被另外的什么突发状况给耽误了。
只是这么一来，一直到了天色微黑的时候，他们才回到宫里。周太后派了宫人来说，念着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路奔波劳累，今晚便不必过去永福宫请安了。
章延这会子身体状况不大好，有了周太后的这般话，反而是令章延松了口气。他虽然清楚不可能真的完全瞒住周太后，但周太后迟一天知道便不用可以少担心他一分，总归是好的。
陆静姝本以为章延会回宣执殿去休息，可当章延直接和她一起到了凤央宫，跟着就没了离开的意思的时候，陆静姝觉得或许她该和章延再好好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