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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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托尼起床的时间比自己预计的要早一点，其实应该说是他在床上实在躺不住了，这是因为他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他做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具体的内容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所有的梦里都充斥着恐怖和焦虑的情绪，而大部分时间他都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然而梦里的那些东西即使在他醒着的时候也在他睁着的眼睛前晃来晃去。
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穿戴好跑去敲冷锋的门。他有点担心自己将要看到的情景，不过冷锋很快就来应了门，精神尚好，看起来比他预期的要好一些。于是托尼的情绪也感到稍许的安慰。
这一天托尼让冷锋安排一切，去做他“想做的事”，而冷锋所做的却只有一件事——购物。
他买面粉，他买蔬菜，他买肉，洛奇诺的日常生活在慢慢恢复，这些东西虽然不像国内那么丰富，但也还有。他还买了酒，几瓶白酒，白色圆柱形玻璃瓶，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贵州茅台酒。最后他还买了锅和电炉。
然后他请求托尼帮忙，调试出中国中央电视台面向国际的卫星频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比中国要晚5个小时，因此下午3点的时候冷锋就开着电视，中国已经是晚上8点了，电视里开始播放春晚。
“今天是中国传统节日的除夕，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冷锋解释说，“就像你们的圣诞前夜和圣诞节一样。”
“洛杉矶的唐人街是美国最有名的几个之一，我知道春节。”托尼回复。
冷锋笑了笑：“那你知道春节的习俗吗？”
“听说过。你们要吃饺子。”托尼看着冷锋和面，切菜，剁肉，最后，在托尼惊讶的目光中，包了一桌饺子。“原来你还会包饺子。”
冷锋擀的皮规整均匀，包的饺子珠润玉圆，一看就是把好手。
“我们那里，没几个人不会包的。”冷锋边把饺子下进锅里边说，“我妈去世早，我和我爸两个人相依为命，我爸生活上是个粗人，所以我很多事不会也得会了。”
所以锋锐如刀的特种兵，内心的柔软细腻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托尼与冷锋相交，所经历的绝大多数都是危机重重的冒险，或运筹帷幄，或并肩战斗，总是紧张刺激，生死一线，绝少有如此闲适安逸的时刻，陡然间发现冷锋如此生活化的一面，竟有种不真实感。
冷锋打开茅台，拿了两个白酒杯倒上了酒。
“来。”他举杯示意。
二人一饮而尽。
“来，尝尝我的手艺。”冷锋把饺子推到托尼面前。
且吃且喝，一瓶酒很快见了底。托尼面上带上了红晕，而冷锋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以前说过要请你喝茅台，结果一直没兑现，今天总算遂了心愿，没有遗憾了。”
托尼被这句话的隐含意义搅得有点心乱了，看着冷锋欣慰的笑容总有种想一拳打过去的感觉。而冷锋接下来的举动则更增加了他这种欲望，因为冷锋起身想出门。
“干什么去？”
“……喝酒。”
“我们不是正在喝？”
冷锋笑了，像对着个小孩子解释似的：“不是这种，是更……激烈一点的。”
“所以？跟你出去有什么关系吗？那种酒不能跟我喝吗？”
“你喝不惯那种酒。”
“你怎么知道？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过去疯的时候是怎么玩的。”
“应该是你不够了解我过去是怎么喝酒的。”
“那就展示给我啊！”托尼心烦意乱，“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能信任我？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这不是不信任。你是我的好朋友！”冷锋又想起托尼穿着精致的三件套去会见政要的那些天，“但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工厂里那晚我就知道了。”
原来他注意到了，汉邦工厂狂欢的时候唯一没有下场的他。他知道他不是因为受伤。
此时托尼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但有一点他明白，如果他早知道这个，他那天无论如何也要下场！
“试试看啊！”他赌气地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已经习惯了！”
“你不必勉强自己。”冷锋说，“我们来自不同的环境，差异巨大。这些不会因为是朋友就改变，我明白的。”他看到托尼撅起了嘴，“不必担心，我不是第一次了。我今天，就想做点自己以前熟悉的事，给我这个机会好吗？你说了今天让我安排的。”
他总是让自己“不必担心”。他总是想把自己护在他身后，把危险和伤害都隔绝出去，宁愿自己承担一切。
熟悉吗？
像不像他面对其余的全世界所做的？
他把自己的胸怀给了世界，而他的给了他——也会给别人，但只有他俩的时候，总是他在给他，因为他总在考虑其余的世界。
你现在懂得每当你一身伤回来的时候，佩帕的感觉了吗？
“要么，你给我个机会？”托尼的心在绞痛，“在这种时候，你会希望自己的朋友在身边，而不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为了自己的朋友好，但最终你会伤害他们，也伤害自己。相信我我有经验！”
“你有经验？”冷锋眯起眼睛。
“我……我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无法说出这个事实，我不想看上去太软弱，不想让别人担心，让别人对我嘘寒问暖小心翼翼是种耻辱。但我又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于是在我以为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注1]那天，我在家里开了盛大的Party，邀请了所有狂欢的人。我那天喝了很多酒，玩得很疯。而佩帕和小罗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他们很伤心，很生气……后来他们知道了，又很后悔，很内疚。而我看到他们那样，我也很后悔。其实我那天并不快乐。”托尼轻轻地说，“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会做另一个选择！我相信你也是！今天是你的。不过，你还是可以听听我的建议。就……让我来，好吗？”
他最后几乎是在恳求了。冷锋看着他那种委屈和内疚的脸，实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需要添点酒。”
“我去买！”托尼跳了起来。
～～～
当托尼带着一捆啤酒和一打杯子，艰难地回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他听到冷锋在打电话。
托尼并非有意偷听，然而门没有关严，几句没有压到足够低的话语飘进了耳中：
“爸，对不起，今年又没回去……”
这些话突然如利刃扎在托尼心上，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冷锋在与他分别的四年半里，一直是在监狱度过的，那就意味着，他的春节也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而今年是他出狱的第一个春节，本该回家陪着老父，见见亲戚朋友，却孤身一人跑来非洲，陪着自己度过了。
等这里的事结束，我必须得亲自上门道歉了！
托尼等到冷锋打完电话，这才推门而入。
第二天托尼起床的时间比自己预计的要早一点，其实应该说是他在床上实在躺不住了，这是因为他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他做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具体的内容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所有的梦里都充斥着恐怖和焦虑的情绪，而大部分时间他都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然而梦里的那些东西即使在他醒着的时候也在他睁着的眼睛前晃来晃去。
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穿戴好跑去敲冷锋的门。他有点担心自己将要看到的情景，不过冷锋很快就来应了门，精神尚好，看起来比他预期的要好一些。于是托尼的情绪也感到稍许的安慰。
这一天托尼让冷锋安排一切，去做他“想做的事”，而冷锋所做的却只有一件事——购物。
他买面粉，他买蔬菜，他买肉，洛奇诺的日常生活在慢慢恢复，这些东西虽然不像国内那么丰富，但也还有。他还买了酒，几瓶白酒，白色圆柱形玻璃瓶，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贵州茅台酒。最后他还买了锅和电炉。
然后他请求托尼帮忙，调试出中国中央电视台面向国际的卫星频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比中国要晚5个小时，因此下午3点的时候冷锋就开着电视，中国已经是晚上8点了，电视里开始播放春晚。
“今天是中国传统节日的除夕，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冷锋解释说，“就像你们的圣诞前夜和圣诞节一样。”
“洛杉矶的唐人街是美国最有名的几个之一，我知道春节。”托尼回复。
冷锋笑了笑：“那你知道春节的习俗吗？”
“听说过。你们要吃饺子。”托尼看着冷锋和面，切菜，剁肉，最后，在托尼惊讶的目光中，包了一桌饺子。“原来你还会包饺子。”
冷锋擀的皮规整均匀，包的饺子珠润玉圆，一看就是把好手。
“我们那里，没几个人不会包的。”冷锋边把饺子下进锅里边说，“我妈去世早，我和我爸两个人相依为命，我爸生活上是个粗人，所以我很多事不会也得会了。”
所以锋锐如刀的特种兵，内心的柔软细腻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托尼与冷锋相交，所经历的绝大多数都是危机重重的冒险，或运筹帷幄，或并肩战斗，总是紧张刺激，生死一线，绝少有如此闲适安逸的时刻，陡然间发现冷锋如此生活化的一面，竟有种不真实感。
冷锋打开茅台，拿了两个白酒杯倒上了酒。
“来。”他举杯示意。
二人一饮而尽。
“来，尝尝我的手艺。”冷锋把饺子推到托尼面前。
且吃且喝，一瓶酒很快见了底。托尼面上带上了红晕，而冷锋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以前说过要请你喝茅台，结果一直没兑现，今天总算遂了心愿，没有遗憾了。”
托尼被这句话的隐含意义搅得有点心乱了，看着冷锋欣慰的笑容总有种想一拳打过去的感觉。而冷锋接下来的举动则更增加了他这种欲望，因为冷锋起身想出门。
“干什么去？”
“……喝酒。”
“我们不是正在喝？”
冷锋笑了，像对着个小孩子解释似的：“不是这种，是更……激烈一点的。”
“所以？跟你出去有什么关系吗？那种酒不能跟我喝吗？”
“你喝不惯那种酒。”
“你怎么知道？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过去疯的时候是怎么玩的。”
“应该是你不够了解我过去是怎么喝酒的。”
“那就展示给我啊！”托尼心烦意乱，“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能信任我？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这不是不信任。你是我的好朋友！”冷锋又想起托尼穿着精致的三件套去会见政要的那些天，“但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工厂里那晚我就知道了。”
原来他注意到了，汉邦工厂狂欢的时候唯一没有下场的他。他知道他不是因为受伤。
此时托尼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但有一点他明白，如果他早知道这个，他那天无论如何也要下场！
“试试看啊！”他赌气地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已经习惯了！”
“你不必勉强自己。”冷锋说，“我们来自不同的环境，差异巨大。这些不会因为是朋友就改变，我明白的。”他看到托尼撅起了嘴，“不必担心，我不是第一次了。我今天，就想做点自己以前熟悉的事，给我这个机会好吗？你说了今天让我安排的。”
他总是让自己“不必担心”。他总是想把自己护在他身后，把危险和伤害都隔绝出去，宁愿自己承担一切。
熟悉吗？
像不像他面对其余的全世界所做的？
他把自己的胸怀给了世界，而他的给了他——也会给别人，但只有他俩的时候，总是他在给他，因为他总在考虑其余的世界。
你现在懂得每当你一身伤回来的时候，佩帕的感觉了吗？
“要么，你给我个机会？”托尼的心在绞痛，“在这种时候，你会希望自己的朋友在身边，而不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为了自己的朋友好，但最终你会伤害他们，也伤害自己。相信我我有经验！”
“你有经验？”冷锋眯起眼睛。
“我……我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无法说出这个事实，我不想看上去太软弱，不想让别人担心，让别人对我嘘寒问暖小心翼翼是种耻辱。但我又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于是在我以为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注1]那天，我在家里开了盛大的Party，邀请了所有狂欢的人。我那天喝了很多酒，玩得很疯。而佩帕和小罗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他们很伤心，很生气……后来他们知道了，又很后悔，很内疚。而我看到他们那样，我也很后悔。其实我那天并不快乐。”托尼轻轻地说，“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会做另一个选择！我相信你也是！今天是你的。不过，你还是可以听听我的建议。就……让我来，好吗？”
他最后几乎是在恳求了。冷锋看着他那种委屈和内疚的脸，实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需要添点酒。”
“我去买！”托尼跳了起来。
～～～
当托尼带着一捆啤酒和一打杯子，艰难地回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他听到冷锋在打电话。
托尼并非有意偷听，然而门没有关严，几句没有压到足够低的话语飘进了耳中：
“爸，对不起，今年又没回去……”
这些话突然如利刃扎在托尼心上，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冷锋在与他分别的四年半里，一直是在监狱度过的，那就意味着，他的春节也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而今年是他出狱的第一个春节，本该回家陪着老父，见见亲戚朋友，却孤身一人跑来非洲，陪着自己度过了。
等这里的事结束，我必须得亲自上门道歉了！
托尼等到冷锋打完电话，这才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