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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这气氛让苏半雪有些难以开口，她能感觉到楚云昭并不想让她说出这件事，而楚云昭待她也太好，因此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楚云昭久久没有听到苏半雪说话，心情却忽的又有些好，这说明半雪是在意他的感受的，
他转过身子，“看你似乎不想说，那么咱们改天再说吧。”
不行！
今天必须把事情了结，“那个…”苏半雪迟疑了一刻，但很快又定下了心神，“云昭，我今天想把那二十两银子还给你，我们重新拟定一份文书吧。”他给她的是卖身契，是他买她的凭证，而不是赎身契，那张卖身契上面有官府的印章，所以虽然楚云昭从未用这个逼迫她什么，她再名义上仍旧是他的婢女。
楚云昭只觉心隐隐作痛，亦有一股无名的怒意在逐渐扩大，为什么非要离开他？为什么非要跟他划清界限？她是他的有什么不好？他没有逼迫她做任何事，也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即便她是他的人，她也可以做她任何想做的事，可为什么她看不到他的好？为什么这样不理解他的心意呢？
他可以答应，但他不想，所以他沉默了。
苏半雪见他这样，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原本她以为跟楚云昭说这件事会很容易，却没想到开始就这么难了，原本她以为解决这件事也会很容易，却没想到，好似不是她认为的那般。
“云昭，即便没有了那张卖身契，我也仍旧是你的知交啊，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
楚云昭沉吟了一刻，缓缓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改变。既然不会有改变。那么有那张卖身契又有什么关系？”他问着，脚步不自觉的前移，似乎多靠近她一分。才能让她明白多一分他。
苏半雪顿了顿，瞧着楚云昭眼里那抹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楚云昭在不知什么时候对自己…。她之前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不过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晰。毕竟他说的话都挺露骨的，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当真的，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多想。他那样的身份她是绝对不可能认为他会喜欢自己，也绝对不认为自己会和他有什么瓜葛，可是。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可是。若是如此，那便更需要把这件事了结了，如果说之前她要了结这件事是为了真正的自由身，那以后就是为了她的命运了，有了这一层，她不自觉的想到，自己是楚云昭的婢女，和江南的一切都仍旧有关系，那么就自然而然的和那可怕的命运牵扯到了一起，
“云昭，我想要那张赎身契，给我好不好？”
苏半雪此刻说话的语气，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但楚云昭听着却觉得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剑一般，刺得他心生生的疼，
“半雪，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他沉着声音问道，脚步再一次向前。
怎么会不明白？虽然是刚刚才了解到他的心意，但却似已经熟悉很久了一般，那一直以来的感觉轰然的涌向了她，昔日一幕幕，一件件，他的细心体贴，对她的爱护，都一一在她脑中拂过，
此刻他和她离着极近，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你的心意…和赎身契没关系啊，而且你也该明白我，我和明轩…”
“不要再说了！”楚云昭冷声打断了苏半雪要说的话，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不起！”他这是第一次对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有些害怕吓着她了，也害怕会吓跑她。
苏半雪不怪他，摇了摇头道，“没事。”
确认她没生气，楚云昭才放下心来，他沉吟了一刻，“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他自然是不想答应，但却想尊重她，因此他会好好考虑，因为即便要答应，他也不想现在答应。
苏半雪不想逼他，逼的太紧她怕适得其反，而且楚云昭一向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会考虑，那么她选择相信他，
“好吧。”
话音落下，苏半雪抿唇，看了一眼楚云昭，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她此刻觉着还是和他分开比较好，两个人这样在一起，只会尴尬，也许当初就不应该接受他，就应该一直拒绝他，可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却是下一刻，身子从后面被人抱住，苏半雪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楚云昭，他不会伤害自己，因此她没有挣扎，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就好似他带给她的温暖一般，说道，“云昭，放手。”
她不动，所以楚云昭也没动，抱着她沉默了一阵，直到这个拥抱抚平了内心的阴冷和酸涩才依言放手，
“好好陪我两年吧，之后我就要走了，到时候我会把赎身契给你。”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两年后也会走，除非半雪会答应嫁给他，那他便会答应沈地主入籍，然后留下来，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半雪却是愣了愣，她倒不是震惊，而是她听到他说这话，便想起了前两世的死因，如果说两年后楚云昭离开安县，据她的记忆他会去江南，然后发生一系列与前两世她的死因有关的事，那家的小姐应该会和他偷偷被人安排见上一面，然后被人说与男子私会，为了保住那家的名节那家的小姐会被继母赐死，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想让他牵扯到那件事里面去，尽管他在安县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
而且，一想到他要离开。竟然有一些不舍，
，她转过身，瞧着他，“你…”想说些提醒的话，也想说挽留的话，却终究是只没有说出。只道。“好，我陪你。”她并不知道她若提醒会不会改变结果，也不知道若楚云昭问为什么他知道他江南那边家里的事还有定亲的事要怎么解释。即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挽留了，而且那件事也不会对他有影响，所以只要他安好就可以了。
楚云昭期待她会挽留他，却事与愿违。好在他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此刻除了有些伤心和沮丧。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嗯。”
语毕，楚云昭便掠过苏半雪，拉开后门。然后出了一品香，看样子今儿似乎是不会再一品香用早膳了，这三年。除了有重要的事情以外，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
苏半雪见他这样。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心里也莫名的有些难过，毕竟他在她心里也很重要，而且他这样也是因为自己。
苏半雪低着头，走进院中，将后门关好，重新回到厨房。
苏半雪和楚云昭虽然关系很好，但是头一回这样说话神神秘秘，两个出去这么长时间，阿昌很在意两人发生了什么，此刻见她脸色不太好，就更加好奇了，
“半雪，怎么了？”
“没什么。”苏半雪摇头。
话是这样说，但苏半雪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什么，一副无精打采还满脸担忧的样子，
“是不是云昭欺负你了？”就是和他出去才这样，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苏半雪知道阿昌是误会了什么，闻言连忙抬眸，“没有啊。”
阿昌点头，道，“那就好。”
虽然，苏半雪说没事，但之后她都心不在焉，时常不小心被油烫伤手，好在菜有季师傅帮忙看着做，杂活儿一向也有阿昌包揽，她倒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苏半雪已经做完了三道菜，手上烫了几个泡子，她抬起手给吹了吹。
阿昌皱了皱眉，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问题不该自己问，而且也害怕被发现什么。
于是，他默默提着桶出去又进来，此时原本空着的水桶已经打了半桶水，
“我刚打的水，你去用凉水洗洗，涂点药吧。”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药瓶子，“这是师傅给我的，挺好用的。”
苏半雪嗯了一声，接过来然后走到门边蹲下，在水桶里洗了手，然后涂了药，感觉到一股清凉将伤口处的灼痛驱散，顿时好过了许多，她的菜也都做完，便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这会还不到饭点，还不太忙，客人点的菜也都做完了，季师傅有意无意的走出了厨房。
阿丁正好端菜出去又进来，季师傅看见他，“阿丁，你过来，师傅考考你。”
阿丁有点莫名其妙师傅怎么忽然要考他，但也没有多想什么便跟着季师傅到院子的一边去了。
阿昌见厨房里没有其他人，便大着胆子走到苏半雪身边，
“半雪，你有心事吗？”
苏半雪闻言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太明显了，不过这两天她的心事也确实多，有关于程明轩的，有楚云昭的，还有她自己的，更有谋划以后的心思，
这些，没有哪一样是不重要的，所以，才让她如此魂不守舍，
“云昭说，他过两年就要走了。”她只能捡能说的说了，其他的都只能藏在心里，自己慢慢解决，“也许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他没说，可她觉得大概会如此，他成亲以后应该不会再回这个小县城了吧。
阿昌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楚云昭要走，她就如此不知所措？她喜欢的是他，所以才没有和程明轩成亲吗？
阿昌忍不住这样想，但他知道这些问题是不可以问出来的，“半雪舍不得他吗？”
苏半雪点点头，“嗯，有点。”如果舍得，那才奇怪了，相处这么多年，都有了感情。
阿昌闻言，只觉心里一酸，但表面上还是温和的看着她，“呵呵，那就告诉他。”
苏半雪却摇头，“他有他的人生，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改变。”
阿昌听她这样说，有一些不解，但也没有细问。只道，“那就好好珍惜这两年，不要太难过，你还有阿昌哥。”
苏半雪闻言，顿了顿，只觉得心中一暖，瞧着阿昌咧嘴笑了笑。“嗯。说的对，珍惜这两年就好。”
被阿昌这样一开导，苏半雪恢复了情绪。之后做事便顺畅了。
今儿程氏衣铺，除了程明轩和阿嫂青梅，他娘和大哥都不在，说是家里有事儿。他不明白家里能有什么事儿，但也没多想。可是，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娘和大哥却仍旧没来。
程明轩有点担心一会接半雪回家会迟，所以就抢着把事情都给做完了。连带着大嫂的那份也都抢着做了。
他如今长大了，懂事了许多，不会和大嫂过不去。也没有跟小时候似的时不时跟大嫂作对，但其实他不是讨厌大嫂。而是对大嫂陌生，骨子里本能的对大嫂排斥，而且大嫂把大哥的爱都抢走了，他多少会有些羡慕嫉妒，但这些年过来，他也习惯了，可虽然谈不上对大嫂多喜欢，但起码不会厌恶。
程明轩把该做的都做了，其他招呼客人的事情就交给大嫂了，衣铺里客人多半是女流，所以他都搭不上话。
青梅在这边招呼客人，但也是记挂着他男人和娘怎么还不来，时不时的看向门外，瞧见程明轩眼巴巴的看着外头，忍不住笑了笑，
“明轩，你去接半雪回家吧。”
程明轩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但也不好立即答应，转过头笑嘻嘻的说道，“大嫂，你一个人在这忙不过来的，我要提前走了，娘会说我的。”
“没事儿，家里来了客人，娘今儿怕是不会来了，你去吧。”青梅却笑道。
程明轩闻言自然是高兴的，却也好奇，他家里可没什么客人，他虽然不知道家里的过去是怎样，但也不是完全一点也不知晓，当初他娘带着他们兄弟两个，孤儿寡母背井离乡来到这么个地方生活，一过就是九年，哪里来的客人？而且似乎还是很重要的客人，让他那个事事都喜欢亲历亲为的娘，生意都不顾，
“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他奇道。
青梅方才就是随口说一句，但也是刻意的简略的说了，没有想到程明轩会在意，
“没什么客人，你快去接半雪吧。”她忙道。
也许青梅不这样说，程明轩就不会有疑惑，可她此刻却说了，那么他不回去看看心里就不舒服了，反正先回去牵马后再去接半雪也一样。
程明轩打了个招呼，然后起身回去了程宅。
程宅还是个那四合院，三年的时光并没有让它变化太大。
原本程宅，在这个都是四合院的小弄巷里，也并不是很起眼，可是今天却不同。
程宅门前此刻站满了小厮，虽是小厮打扮，但气势威武，绝非是普通人家。
堂屋内，程娘坐在上座，肃容不悦，眼神直视前方，看也不看那侧座上那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程明哲面色亦是不太好，他却是忍不住时不时看向那名男子，但身子挺得硬朗，坚定的站在程娘旁边，似乎要做一堵墙，一堵最坚韧的墙，给他的娘亲，给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而那名中年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五官仍清俊，与程明轩两兄弟有三四分相似，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刚毅，眼神亦是锐利，根本让人无法小瞧，准确的说，普通的人若是与他对视一眼，便会被他那凌厉的眼神逼得不看直视。
程娘不看他，也不知是怕他，还是怕忍不住会心软，“程世勋，你不必再说了，我们在这里过的很好，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此刻，在这里也就程娘敢对此人直呼其名，此人是程娘的丈夫，是程明轩和程明哲的亲爹，他今天来是要接他们回真正的程府，程娘是程世勋的妾室，当初被休了，娘家也不让进门，她只得带着两儿子远走他乡，那时候程明轩才四岁，根本不记事，辗转两年后，便留在了这么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小地方生活，这么多年了倒也清静，
程世勋一直是知道程娘的行踪，因为程娘根本就没有避讳什么，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真的是太艰难了。他偶尔还会送一些银两给过来，并且托人照顾，那个私塾先生就是他的熟人，
“惜云，你莫要跟我怄气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前程好。”
今天这程世勋已经带着待了一下午了，程娘怕他到铺子里去。闹的不好看。所以才在家里招呼他，
程娘冷冷笑了一声，忍不住骂道。“说的可真好听，当初那杨谷兰把我们赶出程府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样说，如今她怕朝廷征用她儿子去当兵。战死沙场，就想起了我们是吧？什么为了孩子好。都是狗屁！”杨谷兰是程世勋的正妻，是程府的大妇，程家承袭了世袭的爵位，虽然没有在朝为官。但依照祖制到了一定的时候，是要让自家的儿子去参军，报效朝廷的。而如今就是到了这样的时候。
这时候，程明轩从外头进来。看到外头的小厮，皱眉，随后快步走进来，那些小厮也没拦着，知道他是什么人，
“小少爷。”
程明轩听得莫名其妙，没有理会直接进了堂屋，看了一眼屋内的三个人，“娘，大哥。”随后目光落到程世勋的脸上，“这是谁？”
“明轩，你怎么回来了？”程娘惊他怎么忽的回来，却问出口，便改了语气，催道，“明轩，你去接半雪回家吧。”她如今还不想告诉程明轩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跟那家有瓜葛，那家的人都太阴险了，她宁愿在这里过这样安宁的日子。
程世勋看到程明轩，却是笑了，没有哪一个父亲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会不高兴的，
“这是明轩啊，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
程明轩原本准备走，听他这么说，脚步却没有动，站在那看着他，等待着娘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
却听见，程娘带着些悲戚，更加冰冷的笑声，“呵呵，十几年了，能不长大吗？我看如果我不说他的名字，你恐怕都不认识他吧！”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有多难过，多年来好容易抚平的心伤，此刻像是被压抑的久了变本加厉的袭向她，程世勋身为她两个儿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了都没来看过他们，尽管在生活上资助了他们，她却知道那是出于义务，他若是真的在意他们母子，绝不会到了如今需要他们的时候才来找他们，所以，这也是程娘不妥协的原因之一，既然他们的分量永远不及程府里的那一位，那么根本无需多谈，为了她自己，为了两个孩子，她都不会回去。
程世勋此刻可谓是尴尬，因为程娘的句句话都是事实，都似刀子一般，偏他此刻还不能发火驳斥，因为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程明轩不傻，听这人跟他娘说话的语气，以及内容，便能猜测到一二，
但是，心里却有一股无名复杂情绪冒了出来，激动愤恨交织，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程娘看着程明轩这样，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她倒想看看这程世勋能说什么。
程明哲却忍不住走了过去，他和程娘不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而且在成亲以后，他有了加倍的责任感，因此，每当家里遇到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程世勋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质问，父亲的威严让他有些温怒，但却始终是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他忽然找不到语言和语气来说，我是你爹这句话。
程明哲走到程明轩跟前，“这是父亲。”简简单单一句话，虽然刻意说的平淡了，但还是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怨怪。
程明轩闻言，只觉脑袋如五雷轰顶一般难受，怔怔的看着程世勋。
“父亲今天来，是因为想让哥哥去当兵，也顺带接我们回去。”程明哲言简的说明了情况，下意识里却还是保护程明轩的，他并没有想要刻意的说什么，但却把程世勋说的让他两都去，说成了自己去，当然，如果真的要去，也会是他去，他不会让弟弟去的，虽然他们这样有世袭贵族家的子嗣去当兵是非富即贵，但也是非生既死。且不说边关常年不稳，就说那么多名门望族家的子嗣去了，回来的没几个，就是回来了也都是残疾就知道想在那里出人头地太难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程明轩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努力的消化着程明哲说的话。
程世勋赶紧就着程明哲的话说道，“明轩。你们跟父亲回去。以后就不用再在这里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程娘闻言欲说些什么，却听见程明轩冷冷一笑，“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家。我现在和以后都会一直在这里生活，我和哥哥不需要父亲，有娘亲就够了，这里的日子也一点不苦。哥哥更加不会去当兵。”他虽如今还未踏上仕途，但对仕途也是有研究的。自然知道当兵没那么简单了，哥哥成亲了，去当兵嫂嫂就没了依靠，而他也是有牵挂的。家人和半雪，因此他也是不会去的。
话音落下，程世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欲发作，却被程娘的笑声打断。
程娘笑声朗朗。高兴的很，她之前不打算告诉程明轩自己的身世，是怕他接受不了，也同样认为自己以后不会和那家有任何瓜葛，没有必要告诉他，
但没有想到这程家竟然会找上门来，亦没有想到程明轩会说出这番话，她的儿子长大了，而且还这样向着她，她能不高兴吗？
“说的好，我的好儿子。”随后她瞧着程世勋冷冷道，“程世勋你看见听见了吧，我和儿子都不会去，你赶紧走吧，你若再不走，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不得不说程世勋的修养极好，到了此刻，他还保持着冷静，他淡漠的站起身，就好似程娘要赶的人不是他，
他略带讽刺的瞧着程娘，说道，“惜云，想不到当初那样温文尔雅的你，如今也变得这般泼辣。”
程娘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我变成这样是拜谁谁所？这个世界上任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可以。”
程世勋闻言皱了皱眉，看着程娘因为他说的话气红了的脸，终究是对这个女人有了一丝丝的愧疚，但他不会表现出来，顶多是不与对方几个计较他们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吐出了心中不快，只道，“也罢，今儿我就把话说清楚。”
他沉吟道，“今儿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们，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今天跟你们说的事情，你们先别忙着拒绝，之后我会再安县住几天，你们考虑好了，再来答复我。”既然他们说话说的如此绝情，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去愧疚什么。
说罢，程世勋也不再理会他人说辞，似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他们考虑就不能马上拒绝一般，快速的离开了程宅。
待程世勋离开，程娘的身子才颓然了下去，原来她方才那般都是装的。
程娘如此，倒不是因为后悔拒绝了程世勋的要求，只不过是心情有些复杂，被悲戚，愤恨弄的有些晦暗不明。
程娘默不作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程明轩和程明哲看娘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多说话。
兄弟两对望了一眼，程明哲才说道，“我去店里帮忙，等我晚上回来，你再去接半雪吧。”店里只有他媳妇儿一人，他自然是要去的，但娘一人在家，他也不放心，若放到平时也没什么，但今儿却是有些特殊的。
程明轩忙点头，事有轻重缓急，此刻当然是不能离开了，虽然他知道娘不会轻易想不开，可他不放心。
苏半雪在一品香忙完了，就等着程明轩来一起回牛村，可是以往很早会来的程明轩今儿，却是天黑了也不见人影。
苏半雪捉摸着是不是程家有事，而就在她准备动身去程宅找程明轩的时候，早上悻然离去的楚云昭却来了。
一品香门口，金色祥云顶马车，车身两边绣上了富贵圆纹图腾，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引得路人和用饭的客人目光不时投注过来。
楚云昭从马车内下来，认识他的恍然，不认识他的羡慕。
他是算着点来一品香的，早上那样离去，他是因为生气的，但过后却有些后悔，怕半雪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于是准备晚上来接了她，送她回牛村，以往他也这样做过，但都被她给拒绝了，可他也想不到别的法子解决，便还是带着马车来了。
他进一品香的门，苏半雪正好出来。两人见了。心底都生出了一丝异样，似乎是因为今儿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让两人之间不似以往那般自在了。
但片刻，苏半雪便微微一笑，走过来，“云昭。你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楚云昭悬了一天的心，略略放下。道，“我来接你，想送你回家。”
苏半雪说道，“我要去找程明轩。”
“他还没来接你？”他原本以为程明轩会在。但没有想过要送程明轩，只想自己和半雪坐马车，让程明轩骑马。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来，这可是他认识他们这多年以来的头一次啊。
“没。”苏半雪摇头。“想必是有事眈搁了吧。”
楚云昭闻言心悦，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笑道，“能让他不来接你，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估摸一时半会做不完，不如你与掌柜的说一声，让我先送你回去，一会他来寻你，让掌柜的转告他，你已经回去了可好？”
苏半雪道，“不好，他从来没这样，我不去看看他，不放心。”
楚云昭吐了口气，闻言有些无奈，因为这回答他丝毫不意外，
但道，“那好吧，我送你去。”
苏半雪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早上才和楚云昭闹了不愉快，此刻她不忍心再拒绝他，而且她此刻心急，马车比她走的快，再者，说好了好好陪他两年，珍惜最后这两年相处的时间，所以她今儿破了三年的例，乘了他的车。
楚云昭却是瞧着她有些愣怔，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答应让他送，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喜。
苏半雪被他瞧得不自在，脸微微有些红，她略略低头避过他的目光，走到马车跟前，
双手撑着车身要上马车，却是下一刻，腰肢两侧多了一双手，温热顿时从腰间传来，让她脸红心惊，还未吱声，那双手便离开了，
而此刻，她已经上了马车，她不回头就能知道是楚云昭抱她上的马车，她侧过半个头，瞧了眼楚云昭的衣角，低头钻进了马车。
楚云昭也跟着上了车，马车内很安静，好在程明轩家并不是太远，拐过几个街道就到了。
苏半雪不适应这样有些异样的安静的气氛，当先就跳下了马车。
程宅里也是安静的，青梅在厨房里做饭，程明哲在院子里整理东西，程娘在屋子里关着房门还没出来。
忽有人敲门，程明哲开门，见是苏半雪，“半雪，你怎么来了？明轩去接你了。”
苏半雪愣了愣，“什么时候？我见他没来，担心他，刚从一品香出来寻他的。”
“他刚出门啊。”程明哲道。
想必，程明轩和她走的不是一条道，这小弄巷里四通八达的，很容易就错过了。
“你赶紧去一品香，兴许追得上。”程明哲说道。
苏半雪忙点点头，转身往巷子口去，再次上了楚云昭的马车，跟楚云昭说明了情况便又往回走了，结果等她去了一品香，程明轩又是先一步走了，想来这次是要回牛村了吧。
一路急急忙忙的，让苏半雪和楚云昭业忘却了今天的不自在。
苏半雪见他不说话，便开口打破沉默，“云昭，你两年后为什么要走？”她知道原因，却故作不知，想引着他说出来，然后委婉的提醒一下，毕竟让她完全忽视也是做不到的，万一他有个什么，自己心里应该会过意不去的吧。
马车应她的要求，走的快，楚云昭怕她坐不稳想坐她旁边，却犹豫能不能，此刻她说话，似乎是给了他机会，他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我要回江南。”
“去江南做什么？”苏半雪一脸好奇，好似真的不知。
“我生父是江南人，要我回去继承家业。”楚云昭几乎没有想就答道，在他看来就是这样的。
问一句答一句，苏半雪想跳过，却仍旧耐心继续说道，“是江南首富楚家吗？”
楚云昭挑眉，有些惊她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一品香店里客人多而杂，听他们说过那家，现在你说这个，我就想到那去了，没想到还真是。”苏半雪说了个好理由。
楚云昭恍然，“原来如此。”
“听说那家的嫡子与江南云府的小姐定了娃娃亲，是你吗？”苏半雪仍旧一脸探究的模样。(未完待续)
不知怎么，这气氛让苏半雪有些难以开口，她能感觉到楚云昭并不想让她说出这件事，而楚云昭待她也太好，因此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楚云昭久久没有听到苏半雪说话，心情却忽的又有些好，这说明半雪是在意他的感受的，
他转过身子，“看你似乎不想说，那么咱们改天再说吧。”
不行！
今天必须把事情了结，“那个…”苏半雪迟疑了一刻，但很快又定下了心神，“云昭，我今天想把那二十两银子还给你，我们重新拟定一份文书吧。”他给她的是卖身契，是他买她的凭证，而不是赎身契，那张卖身契上面有官府的印章，所以虽然楚云昭从未用这个逼迫她什么，她再名义上仍旧是他的婢女。
楚云昭只觉心隐隐作痛，亦有一股无名的怒意在逐渐扩大，为什么非要离开他？为什么非要跟他划清界限？她是他的有什么不好？他没有逼迫她做任何事，也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即便她是他的人，她也可以做她任何想做的事，可为什么她看不到他的好？为什么这样不理解他的心意呢？
他可以答应，但他不想，所以他沉默了。
苏半雪见他这样，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原本她以为跟楚云昭说这件事会很容易，却没想到开始就这么难了，原本她以为解决这件事也会很容易，却没想到，好似不是她认为的那般。
“云昭，即便没有了那张卖身契，我也仍旧是你的知交啊，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
楚云昭沉吟了一刻，缓缓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改变。既然不会有改变。那么有那张卖身契又有什么关系？”他问着，脚步不自觉的前移，似乎多靠近她一分。才能让她明白多一分他。
苏半雪顿了顿，瞧着楚云昭眼里那抹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楚云昭在不知什么时候对自己…。她之前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不过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晰。毕竟他说的话都挺露骨的，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当真的，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多想。他那样的身份她是绝对不可能认为他会喜欢自己，也绝对不认为自己会和他有什么瓜葛，可是。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可是。若是如此，那便更需要把这件事了结了，如果说之前她要了结这件事是为了真正的自由身，那以后就是为了她的命运了，有了这一层，她不自觉的想到，自己是楚云昭的婢女，和江南的一切都仍旧有关系，那么就自然而然的和那可怕的命运牵扯到了一起，
“云昭，我想要那张赎身契，给我好不好？”
苏半雪此刻说话的语气，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但楚云昭听着却觉得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剑一般，刺得他心生生的疼，
“半雪，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他沉着声音问道，脚步再一次向前。
怎么会不明白？虽然是刚刚才了解到他的心意，但却似已经熟悉很久了一般，那一直以来的感觉轰然的涌向了她，昔日一幕幕，一件件，他的细心体贴，对她的爱护，都一一在她脑中拂过，
此刻他和她离着极近，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你的心意…和赎身契没关系啊，而且你也该明白我，我和明轩…”
“不要再说了！”楚云昭冷声打断了苏半雪要说的话，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不起！”他这是第一次对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有些害怕吓着她了，也害怕会吓跑她。
苏半雪不怪他，摇了摇头道，“没事。”
确认她没生气，楚云昭才放下心来，他沉吟了一刻，“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他自然是不想答应，但却想尊重她，因此他会好好考虑，因为即便要答应，他也不想现在答应。
苏半雪不想逼他，逼的太紧她怕适得其反，而且楚云昭一向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会考虑，那么她选择相信他，
“好吧。”
话音落下，苏半雪抿唇，看了一眼楚云昭，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她此刻觉着还是和他分开比较好，两个人这样在一起，只会尴尬，也许当初就不应该接受他，就应该一直拒绝他，可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却是下一刻，身子从后面被人抱住，苏半雪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楚云昭，他不会伤害自己，因此她没有挣扎，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就好似他带给她的温暖一般，说道，“云昭，放手。”
她不动，所以楚云昭也没动，抱着她沉默了一阵，直到这个拥抱抚平了内心的阴冷和酸涩才依言放手，
“好好陪我两年吧，之后我就要走了，到时候我会把赎身契给你。”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两年后也会走，除非半雪会答应嫁给他，那他便会答应沈地主入籍，然后留下来，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半雪却是愣了愣，她倒不是震惊，而是她听到他说这话，便想起了前两世的死因，如果说两年后楚云昭离开安县，据她的记忆他会去江南，然后发生一系列与前两世她的死因有关的事，那家的小姐应该会和他偷偷被人安排见上一面，然后被人说与男子私会，为了保住那家的名节那家的小姐会被继母赐死，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想让他牵扯到那件事里面去，尽管他在安县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
而且，一想到他要离开。竟然有一些不舍，
，她转过身，瞧着他，“你…”想说些提醒的话，也想说挽留的话，却终究是只没有说出。只道。“好，我陪你。”她并不知道她若提醒会不会改变结果，也不知道若楚云昭问为什么他知道他江南那边家里的事还有定亲的事要怎么解释。即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挽留了，而且那件事也不会对他有影响，所以只要他安好就可以了。
楚云昭期待她会挽留他，却事与愿违。好在他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此刻除了有些伤心和沮丧。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嗯。”
语毕，楚云昭便掠过苏半雪，拉开后门。然后出了一品香，看样子今儿似乎是不会再一品香用早膳了，这三年。除了有重要的事情以外，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
苏半雪见他这样。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心里也莫名的有些难过，毕竟他在她心里也很重要，而且他这样也是因为自己。
苏半雪低着头，走进院中，将后门关好，重新回到厨房。
苏半雪和楚云昭虽然关系很好，但是头一回这样说话神神秘秘，两个出去这么长时间，阿昌很在意两人发生了什么，此刻见她脸色不太好，就更加好奇了，
“半雪，怎么了？”
“没什么。”苏半雪摇头。
话是这样说，但苏半雪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什么，一副无精打采还满脸担忧的样子，
“是不是云昭欺负你了？”就是和他出去才这样，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苏半雪知道阿昌是误会了什么，闻言连忙抬眸，“没有啊。”
阿昌点头，道，“那就好。”
虽然，苏半雪说没事，但之后她都心不在焉，时常不小心被油烫伤手，好在菜有季师傅帮忙看着做，杂活儿一向也有阿昌包揽，她倒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苏半雪已经做完了三道菜，手上烫了几个泡子，她抬起手给吹了吹。
阿昌皱了皱眉，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问题不该自己问，而且也害怕被发现什么。
于是，他默默提着桶出去又进来，此时原本空着的水桶已经打了半桶水，
“我刚打的水，你去用凉水洗洗，涂点药吧。”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药瓶子，“这是师傅给我的，挺好用的。”
苏半雪嗯了一声，接过来然后走到门边蹲下，在水桶里洗了手，然后涂了药，感觉到一股清凉将伤口处的灼痛驱散，顿时好过了许多，她的菜也都做完，便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这会还不到饭点，还不太忙，客人点的菜也都做完了，季师傅有意无意的走出了厨房。
阿丁正好端菜出去又进来，季师傅看见他，“阿丁，你过来，师傅考考你。”
阿丁有点莫名其妙师傅怎么忽然要考他，但也没有多想什么便跟着季师傅到院子的一边去了。
阿昌见厨房里没有其他人，便大着胆子走到苏半雪身边，
“半雪，你有心事吗？”
苏半雪闻言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太明显了，不过这两天她的心事也确实多，有关于程明轩的，有楚云昭的，还有她自己的，更有谋划以后的心思，
这些，没有哪一样是不重要的，所以，才让她如此魂不守舍，
“云昭说，他过两年就要走了。”她只能捡能说的说了，其他的都只能藏在心里，自己慢慢解决，“也许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他没说，可她觉得大概会如此，他成亲以后应该不会再回这个小县城了吧。
阿昌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楚云昭要走，她就如此不知所措？她喜欢的是他，所以才没有和程明轩成亲吗？
阿昌忍不住这样想，但他知道这些问题是不可以问出来的，“半雪舍不得他吗？”
苏半雪点点头，“嗯，有点。”如果舍得，那才奇怪了，相处这么多年，都有了感情。
阿昌闻言，只觉心里一酸，但表面上还是温和的看着她，“呵呵，那就告诉他。”
苏半雪却摇头，“他有他的人生，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改变。”
阿昌听她这样说，有一些不解，但也没有细问。只道，“那就好好珍惜这两年，不要太难过，你还有阿昌哥。”
苏半雪闻言，顿了顿，只觉得心中一暖，瞧着阿昌咧嘴笑了笑。“嗯。说的对，珍惜这两年就好。”
被阿昌这样一开导，苏半雪恢复了情绪。之后做事便顺畅了。
今儿程氏衣铺，除了程明轩和阿嫂青梅，他娘和大哥都不在，说是家里有事儿。他不明白家里能有什么事儿，但也没多想。可是，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娘和大哥却仍旧没来。
程明轩有点担心一会接半雪回家会迟，所以就抢着把事情都给做完了。连带着大嫂的那份也都抢着做了。
他如今长大了，懂事了许多，不会和大嫂过不去。也没有跟小时候似的时不时跟大嫂作对，但其实他不是讨厌大嫂。而是对大嫂陌生，骨子里本能的对大嫂排斥，而且大嫂把大哥的爱都抢走了，他多少会有些羡慕嫉妒，但这些年过来，他也习惯了，可虽然谈不上对大嫂多喜欢，但起码不会厌恶。
程明轩把该做的都做了，其他招呼客人的事情就交给大嫂了，衣铺里客人多半是女流，所以他都搭不上话。
青梅在这边招呼客人，但也是记挂着他男人和娘怎么还不来，时不时的看向门外，瞧见程明轩眼巴巴的看着外头，忍不住笑了笑，
“明轩，你去接半雪回家吧。”
程明轩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但也不好立即答应，转过头笑嘻嘻的说道，“大嫂，你一个人在这忙不过来的，我要提前走了，娘会说我的。”
“没事儿，家里来了客人，娘今儿怕是不会来了，你去吧。”青梅却笑道。
程明轩闻言自然是高兴的，却也好奇，他家里可没什么客人，他虽然不知道家里的过去是怎样，但也不是完全一点也不知晓，当初他娘带着他们兄弟两个，孤儿寡母背井离乡来到这么个地方生活，一过就是九年，哪里来的客人？而且似乎还是很重要的客人，让他那个事事都喜欢亲历亲为的娘，生意都不顾，
“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他奇道。
青梅方才就是随口说一句，但也是刻意的简略的说了，没有想到程明轩会在意，
“没什么客人，你快去接半雪吧。”她忙道。
也许青梅不这样说，程明轩就不会有疑惑，可她此刻却说了，那么他不回去看看心里就不舒服了，反正先回去牵马后再去接半雪也一样。
程明轩打了个招呼，然后起身回去了程宅。
程宅还是个那四合院，三年的时光并没有让它变化太大。
原本程宅，在这个都是四合院的小弄巷里，也并不是很起眼，可是今天却不同。
程宅门前此刻站满了小厮，虽是小厮打扮，但气势威武，绝非是普通人家。
堂屋内，程娘坐在上座，肃容不悦，眼神直视前方，看也不看那侧座上那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程明哲面色亦是不太好，他却是忍不住时不时看向那名男子，但身子挺得硬朗，坚定的站在程娘旁边，似乎要做一堵墙，一堵最坚韧的墙，给他的娘亲，给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而那名中年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五官仍清俊，与程明轩两兄弟有三四分相似，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刚毅，眼神亦是锐利，根本让人无法小瞧，准确的说，普通的人若是与他对视一眼，便会被他那凌厉的眼神逼得不看直视。
程娘不看他，也不知是怕他，还是怕忍不住会心软，“程世勋，你不必再说了，我们在这里过的很好，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此刻，在这里也就程娘敢对此人直呼其名，此人是程娘的丈夫，是程明轩和程明哲的亲爹，他今天来是要接他们回真正的程府，程娘是程世勋的妾室，当初被休了，娘家也不让进门，她只得带着两儿子远走他乡，那时候程明轩才四岁，根本不记事，辗转两年后，便留在了这么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小地方生活，这么多年了倒也清静，
程世勋一直是知道程娘的行踪，因为程娘根本就没有避讳什么，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真的是太艰难了。他偶尔还会送一些银两给过来，并且托人照顾，那个私塾先生就是他的熟人，
“惜云，你莫要跟我怄气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前程好。”
今天这程世勋已经带着待了一下午了，程娘怕他到铺子里去。闹的不好看。所以才在家里招呼他，
程娘冷冷笑了一声，忍不住骂道。“说的可真好听，当初那杨谷兰把我们赶出程府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样说，如今她怕朝廷征用她儿子去当兵。战死沙场，就想起了我们是吧？什么为了孩子好。都是狗屁！”杨谷兰是程世勋的正妻，是程府的大妇，程家承袭了世袭的爵位，虽然没有在朝为官。但依照祖制到了一定的时候，是要让自家的儿子去参军，报效朝廷的。而如今就是到了这样的时候。
这时候，程明轩从外头进来。看到外头的小厮，皱眉，随后快步走进来，那些小厮也没拦着，知道他是什么人，
“小少爷。”
程明轩听得莫名其妙，没有理会直接进了堂屋，看了一眼屋内的三个人，“娘，大哥。”随后目光落到程世勋的脸上，“这是谁？”
“明轩，你怎么回来了？”程娘惊他怎么忽的回来，却问出口，便改了语气，催道，“明轩，你去接半雪回家吧。”她如今还不想告诉程明轩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跟那家有瓜葛，那家的人都太阴险了，她宁愿在这里过这样安宁的日子。
程世勋看到程明轩，却是笑了，没有哪一个父亲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会不高兴的，
“这是明轩啊，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
程明轩原本准备走，听他这么说，脚步却没有动，站在那看着他，等待着娘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
却听见，程娘带着些悲戚，更加冰冷的笑声，“呵呵，十几年了，能不长大吗？我看如果我不说他的名字，你恐怕都不认识他吧！”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有多难过，多年来好容易抚平的心伤，此刻像是被压抑的久了变本加厉的袭向她，程世勋身为她两个儿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了都没来看过他们，尽管在生活上资助了他们，她却知道那是出于义务，他若是真的在意他们母子，绝不会到了如今需要他们的时候才来找他们，所以，这也是程娘不妥协的原因之一，既然他们的分量永远不及程府里的那一位，那么根本无需多谈，为了她自己，为了两个孩子，她都不会回去。
程世勋此刻可谓是尴尬，因为程娘的句句话都是事实，都似刀子一般，偏他此刻还不能发火驳斥，因为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程明轩不傻，听这人跟他娘说话的语气，以及内容，便能猜测到一二，
但是，心里却有一股无名复杂情绪冒了出来，激动愤恨交织，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程娘看着程明轩这样，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她倒想看看这程世勋能说什么。
程明哲却忍不住走了过去，他和程娘不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而且在成亲以后，他有了加倍的责任感，因此，每当家里遇到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程世勋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质问，父亲的威严让他有些温怒，但却始终是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他忽然找不到语言和语气来说，我是你爹这句话。
程明哲走到程明轩跟前，“这是父亲。”简简单单一句话，虽然刻意说的平淡了，但还是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怨怪。
程明轩闻言，只觉脑袋如五雷轰顶一般难受，怔怔的看着程世勋。
“父亲今天来，是因为想让哥哥去当兵，也顺带接我们回去。”程明哲言简的说明了情况，下意识里却还是保护程明轩的，他并没有想要刻意的说什么，但却把程世勋说的让他两都去，说成了自己去，当然，如果真的要去，也会是他去，他不会让弟弟去的，虽然他们这样有世袭贵族家的子嗣去当兵是非富即贵，但也是非生既死。且不说边关常年不稳，就说那么多名门望族家的子嗣去了，回来的没几个，就是回来了也都是残疾就知道想在那里出人头地太难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程明轩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努力的消化着程明哲说的话。
程世勋赶紧就着程明哲的话说道，“明轩。你们跟父亲回去。以后就不用再在这里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程娘闻言欲说些什么，却听见程明轩冷冷一笑，“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家。我现在和以后都会一直在这里生活，我和哥哥不需要父亲，有娘亲就够了，这里的日子也一点不苦。哥哥更加不会去当兵。”他虽如今还未踏上仕途，但对仕途也是有研究的。自然知道当兵没那么简单了，哥哥成亲了，去当兵嫂嫂就没了依靠，而他也是有牵挂的。家人和半雪，因此他也是不会去的。
话音落下，程世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欲发作，却被程娘的笑声打断。
程娘笑声朗朗。高兴的很，她之前不打算告诉程明轩自己的身世，是怕他接受不了，也同样认为自己以后不会和那家有任何瓜葛，没有必要告诉他，
但没有想到这程家竟然会找上门来，亦没有想到程明轩会说出这番话，她的儿子长大了，而且还这样向着她，她能不高兴吗？
“说的好，我的好儿子。”随后她瞧着程世勋冷冷道，“程世勋你看见听见了吧，我和儿子都不会去，你赶紧走吧，你若再不走，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不得不说程世勋的修养极好，到了此刻，他还保持着冷静，他淡漠的站起身，就好似程娘要赶的人不是他，
他略带讽刺的瞧着程娘，说道，“惜云，想不到当初那样温文尔雅的你，如今也变得这般泼辣。”
程娘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我变成这样是拜谁谁所？这个世界上任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可以。”
程世勋闻言皱了皱眉，看着程娘因为他说的话气红了的脸，终究是对这个女人有了一丝丝的愧疚，但他不会表现出来，顶多是不与对方几个计较他们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吐出了心中不快，只道，“也罢，今儿我就把话说清楚。”
他沉吟道，“今儿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们，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今天跟你们说的事情，你们先别忙着拒绝，之后我会再安县住几天，你们考虑好了，再来答复我。”既然他们说话说的如此绝情，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去愧疚什么。
说罢，程世勋也不再理会他人说辞，似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他们考虑就不能马上拒绝一般，快速的离开了程宅。
待程世勋离开，程娘的身子才颓然了下去，原来她方才那般都是装的。
程娘如此，倒不是因为后悔拒绝了程世勋的要求，只不过是心情有些复杂，被悲戚，愤恨弄的有些晦暗不明。
程娘默不作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程明轩和程明哲看娘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多说话。
兄弟两对望了一眼，程明哲才说道，“我去店里帮忙，等我晚上回来，你再去接半雪吧。”店里只有他媳妇儿一人，他自然是要去的，但娘一人在家，他也不放心，若放到平时也没什么，但今儿却是有些特殊的。
程明轩忙点头，事有轻重缓急，此刻当然是不能离开了，虽然他知道娘不会轻易想不开，可他不放心。
苏半雪在一品香忙完了，就等着程明轩来一起回牛村，可是以往很早会来的程明轩今儿，却是天黑了也不见人影。
苏半雪捉摸着是不是程家有事，而就在她准备动身去程宅找程明轩的时候，早上悻然离去的楚云昭却来了。
一品香门口，金色祥云顶马车，车身两边绣上了富贵圆纹图腾，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引得路人和用饭的客人目光不时投注过来。
楚云昭从马车内下来，认识他的恍然，不认识他的羡慕。
他是算着点来一品香的，早上那样离去，他是因为生气的，但过后却有些后悔，怕半雪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于是准备晚上来接了她，送她回牛村，以往他也这样做过，但都被她给拒绝了，可他也想不到别的法子解决，便还是带着马车来了。
他进一品香的门，苏半雪正好出来。两人见了。心底都生出了一丝异样，似乎是因为今儿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让两人之间不似以往那般自在了。
但片刻，苏半雪便微微一笑，走过来，“云昭。你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楚云昭悬了一天的心，略略放下。道，“我来接你，想送你回家。”
苏半雪说道，“我要去找程明轩。”
“他还没来接你？”他原本以为程明轩会在。但没有想过要送程明轩，只想自己和半雪坐马车，让程明轩骑马。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来，这可是他认识他们这多年以来的头一次啊。
“没。”苏半雪摇头。“想必是有事眈搁了吧。”
楚云昭闻言心悦，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笑道，“能让他不来接你，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估摸一时半会做不完，不如你与掌柜的说一声，让我先送你回去，一会他来寻你，让掌柜的转告他，你已经回去了可好？”
苏半雪道，“不好，他从来没这样，我不去看看他，不放心。”
楚云昭吐了口气，闻言有些无奈，因为这回答他丝毫不意外，
但道，“那好吧，我送你去。”
苏半雪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早上才和楚云昭闹了不愉快，此刻她不忍心再拒绝他，而且她此刻心急，马车比她走的快，再者，说好了好好陪他两年，珍惜最后这两年相处的时间，所以她今儿破了三年的例，乘了他的车。
楚云昭却是瞧着她有些愣怔，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答应让他送，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喜。
苏半雪被他瞧得不自在，脸微微有些红，她略略低头避过他的目光，走到马车跟前，
双手撑着车身要上马车，却是下一刻，腰肢两侧多了一双手，温热顿时从腰间传来，让她脸红心惊，还未吱声，那双手便离开了，
而此刻，她已经上了马车，她不回头就能知道是楚云昭抱她上的马车，她侧过半个头，瞧了眼楚云昭的衣角，低头钻进了马车。
楚云昭也跟着上了车，马车内很安静，好在程明轩家并不是太远，拐过几个街道就到了。
苏半雪不适应这样有些异样的安静的气氛，当先就跳下了马车。
程宅里也是安静的，青梅在厨房里做饭，程明哲在院子里整理东西，程娘在屋子里关着房门还没出来。
忽有人敲门，程明哲开门，见是苏半雪，“半雪，你怎么来了？明轩去接你了。”
苏半雪愣了愣，“什么时候？我见他没来，担心他，刚从一品香出来寻他的。”
“他刚出门啊。”程明哲道。
想必，程明轩和她走的不是一条道，这小弄巷里四通八达的，很容易就错过了。
“你赶紧去一品香，兴许追得上。”程明哲说道。
苏半雪忙点点头，转身往巷子口去，再次上了楚云昭的马车，跟楚云昭说明了情况便又往回走了，结果等她去了一品香，程明轩又是先一步走了，想来这次是要回牛村了吧。
一路急急忙忙的，让苏半雪和楚云昭业忘却了今天的不自在。
苏半雪见他不说话，便开口打破沉默，“云昭，你两年后为什么要走？”她知道原因，却故作不知，想引着他说出来，然后委婉的提醒一下，毕竟让她完全忽视也是做不到的，万一他有个什么，自己心里应该会过意不去的吧。
马车应她的要求，走的快，楚云昭怕她坐不稳想坐她旁边，却犹豫能不能，此刻她说话，似乎是给了他机会，他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我要回江南。”
“去江南做什么？”苏半雪一脸好奇，好似真的不知。
“我生父是江南人，要我回去继承家业。”楚云昭几乎没有想就答道，在他看来就是这样的。
问一句答一句，苏半雪想跳过，却仍旧耐心继续说道，“是江南首富楚家吗？”
楚云昭挑眉，有些惊她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一品香店里客人多而杂，听他们说过那家，现在你说这个，我就想到那去了，没想到还真是。”苏半雪说了个好理由。
楚云昭恍然，“原来如此。”
“听说那家的嫡子与江南云府的小姐定了娃娃亲，是你吗？”苏半雪仍旧一脸探究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