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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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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浅是谁,一年前火遍全国的花瓶男演。为什么是一年前呢,因为一年前戈浅失踪了!

    如今,戈浅那张漂亮得让人挑不出缺点的脸,再次疯狂占据了各大娱乐报纸周刊的头条——诡异失踪,离奇再现,当事人对失踪一年间发生的事没有半点记忆(所签契约有保密条例),连警察都无法查出其中的真相,一切都还待深挖!

    娱乐圈为戈浅的回归而沸腾,戈浅的脑残粉更是兴奋坏了,他们奋力地刷微博、论坛、个人网站,只要是个人打开社交软件类软件,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戈浅资讯情报,戈浅的名字一直飘红在最上方。脑残粉们高调的行为,招来了大批戈浅的黑粉,双方各种互相死掐。

    大家借着网络的便利,争得你死我活,却鲜少有人发现,戈浅新近的照片,与一年前的有着微妙的区别,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不一样。原本戈浅哪怕有家庭的重担在身,也还有几分年轻人活泼的气质,如今稚气尽数退去,只剩沉稳。照片能传递的东西太少,哪怕那些发现有所不同的人在网上发表看法,也瞬间被其他消息淹没过去,翻不起波浪来。

    比起戈浅回归当天就黑红黑红的,同样回到现实世界的占洋则低调多了。他进入游戏时刚好赶上档期结束的短暂休假,也给经纪人留了简讯,几个月的游戏时,换成现实里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四天。郑宇还算沉稳,没去报警,白天照常工作,晚上就到占洋家里守着,有时候彻夜未眠,烟灰缸上挤满了烟头。

    郑宇这几天精神极度疲惫,当他看到占洋凭空出现在床上,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拿起烟灰缸往占洋脑袋上砸个满堂红。

    等郑宇意识到突然出现的不明物是占洋时,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气噌地就窜到脑门,他指着占洋的鼻子开始骂起人来,用词可谓恶毒。占洋低垂着脑袋坐在床上,没有对郑宇的话做出半点反应,郑宇不耐地扳过他的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蓄满眶的眼泪,因为突然地转头而不慎溢出,当第一滴眼泪坠落,就像是山洪决堤,强忍到极限的情绪倾泻而出,泪水划过脸庞,一滴滴渗透进柔软的被料里,失去痕迹。

    郑宇哑然地松开占洋的肩,他没少见过占洋哭泣,但那都是在拍戏现场,或者是在经过艺术手段渲染的荧幕故事立。

    私下里,郑宇与占洋同甘共苦,见证着占洋从默默无闻的新人一步步成长为天王巨星。风光无限的背后,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就连郑宇都经历过崩溃得失声痛哭的遭遇,可占洋,郑宇从未见他为自己的事哭泣,一次都没有。

    在郑宇印象中,哪怕占洋一直在戈浅的事情上犹豫不决,但他从来都是坚强得过分的人。

    记得有一次他们拍特效场景,占洋和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受了伤,因为拍摄地点在交通不便山旮旯里,只能由随队的医生做紧急处理。当时那几个工作人员受伤比较重,麻醉不够用,占洋硬是扛着疼痛,让医生不用麻醉在肩膀的伤口上缝了几针。哪怕痛到那种程度,占洋连应激性的眼泪都没掉一滴。

    郑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绝不轻易落泪的占洋哭得这样伤心……

    不过有一点郑宇可以确定,这事和戈浅脱离不了干系。

    郑宇没有安慰占洋,占洋也不需要他的安慰。郑宇只是退回沙发坐下,点燃今天不知道第几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吞云吐雾,不去打扰占洋。香烟燃烧的红点在昏暗的房间里明灭闪烁,尼古丁张牙舞爪地缭绕了整个卧室。

    哭泣是因为伤心,更多的还是因为无能为力,哭泣从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占洋没有一味的沉浸在悲伤中,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浪费在哭泣这件事情伤。他草草抹去脸上的泪痕,光着脚下了床,到郑宇身边落座。他的坐姿和郑宇那种几乎整个人都陷进沙发的坐法不同,只挨着沙发的边缘坐着,后背的弧度绷得挺直。占洋盯着眼前的烟灰缸,声音黯哑而阴沉,“郑宇,帮我准备一些事。”

    郑宇随手掐灭刚点燃的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夹,往旁边一递,“你看看。”

    占洋接住拍到他怀里的文件夹,打开文件夹,一页页地翻阅起来。文件的落款日期各有不同,大部分都集中在他去游戏寻找戈浅之后的两天,并且,这些文件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文件夹还侵染着烟草的味道,占洋把这些文件仔细看过一遍,长嘘一口气,“谢谢你……”

    “你要感谢我的事多去了,”郑宇在占洋挺直的后背上大力地拍了一掌,几乎把占洋给拍个翻倒,力的相互作用也反弹得他手背发麻,“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天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等这件事结束了,还有得是你给我赔罪的时候。”

    ***

    戈浅一年前失踪,萧临渊为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档期全部打乱,这次回归,戈浅的热度和风头更胜一年前,按理说应该接工作接到手软。可是戈浅回归快一个月了,接到的通告寥寥可数,更别说什么影视作品的拍摄工作了。

    造成如今局面的,正是那个两度为戈浅批命的算命大师。算命大师有个大v微博,戈浅回归的第二天,算命大师的微博就写出一条新的微博,说戈浅失踪一年,导致其命格大变,之前的批命全部作废,需要重新批命。

    算命大师没有请团队管理他的微博,虽然是个大v,却很少发微博,粉丝也算不得多,平时发微博浏览次数能达到500就算多了。这条只艾特了戈浅一个人的微博,刚发出去几分钟就被转疯了,看热闹的人很多,叫骂算命大师踩着戈浅上位的人也不少。

    后来戈浅需要重新批命的事,不只是在微博上火,包括娱乐报纸、周刊,还有娱乐节目等等,全都把这事给轮了一遍。已经沉寂了有一小段时间的算命大师,再次强势回归娱乐圈。

    不得不说,很多人都在猜测,算命大师这事要踩着戈浅上位,而算命大师面对种种质疑声,一点都不为所动,他又发了条微博——“三度批命需慎之又慎,容我斋戒闭关,待闭关结束,立刻为你重新批命戈浅”。

    这条微博发出去之后,算命大师就真的闭门谢客,再没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过,这一闭关,居然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戈浅不能趁着热度高峰期强势回归,戈浅的粉丝们疯了,萧临渊也疯了,他还几度尝试去和算命大师联系,想要早点结束这段该死的闭关,可这次不管萧临渊如何周转,算命大师就像那茅坑的硬石头,怎么都劝不动。

    比起其他人的疯狂,戈浅的家人则显得淡定多了,因为只要戈浅能回到她们身边,她们就无比感激上苍。戈浅的母亲已经结束复健退院,现在就守着戈浅,天天变着法儿给戈浅做三餐,致力于把戈浅养胖。戈浅的妹妹在他失踪三个后踏入婚姻殿堂,目前已经怀孕一年,因为担心哥哥,她提前请了产假,和母亲一起守着哥哥,生怕一转眼哥哥又会不见。

    至于戈浅本人,没人知道他有多感谢算命大师为他争取到一个月的清闲。

    自从得知游戏世界中的占洋,就是现实世界中的占洋,戈浅的大脑就被无情地碾压成浆糊状,他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为这件事感到愤怒还是悲哀。戈浅的心态极端不正常,可是谁都没有察觉这一点,因为戈浅轻而易举就演出了一个失去一整年记忆的、其他情况和一年前的戈浅没有任何差别的戈浅,就连关系与他最亲近的母亲和妹妹,都没有察觉半点异常。

    戈浅起初还惊讶于母亲和妹妹没发现他的异常,可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他自己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的演技,永远都只会得到一个词的评价——华而不实的花瓶,但是时间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五十多年来不分昼夜地扮演着别人的角色,丝毫不能放松,渐渐地,演技就变成了一种本能,自然而然地融入骨髓中。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太多,凭着本能,就将他想要演的形象,有血有肉地展现出来。

    这一个月,戈浅什么都不想,放纵地、尽情地享受久违了五十多年的亲情,用亲情来捂热自己千仓百孔的心……直到算命大师终于闭关结束。

    另一边萧临渊忙得脚不沾地,其实他也注意到了戈浅的异常,不过他把那归结为恶魔游戏的后遗症,这个游戏太邪门了,他并不打算深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算命大师闭关的这一个月,萧临渊一直致力于攻略算命大师的亲友圈,他手段了得,虽然一直没能让算命大师提前结束闭关,但是他还是从算命大师的老婆那里挖到情报,此次批命,对戈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临渊没有让时间白白浪费掉,算命大师闭关时,萧临渊就让公关团队积极着引导话题,把戈浅命数准备面临戏剧性逆转的舆论打出去,为记者招待会造势。

    当算命大师前脚才出关,正准备拿出手机翻一翻微博微信,编一条仙风道骨文艺腔的微博出去,萧临渊就火速派人找上门,告诉算命大师,记者招待会已经准备就绪,只待算命大师和戈浅两位主角登场。等算命大师终于把他出关的微博发出去,他已经站在记者招待会的现场,沐浴着刷刷闪个不停的镁光灯。

    在开张算命之前,先是算命大师与记者们面对面提问的环节。

    本来提问环节是安排在记者招待会最后一个环节的,可是算命大师才在记者招待会现场看到戈浅,就当所有记者的面对戈浅提出要求,让他用清水沐浴净身,并卸去妆容,只穿一件白衬衫和黑西裤,并且不能穿鞋、身上不能有任何饰物。只有戈浅做到这些条件了,他才会为他重新布阵算命。

    化妆与不化妆,完全就是两张面孔,卸妆出席记者招待会,这对明星来说真的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先交代一下戈浅现在的打扮吧,他穿着铁灰竖条纹的单排扣三件套西装。西装版型宽肩收腰,一丝不苟的深色领带收入西装中,西装上纽扣是纯手工用象牙打磨而成的,每颗纽扣都与西装搭配得恰到好处,上衣袋的手帕、袖口钉、裤脚等等,每个细节都精心准备。

    这套量身定制的西装,完美地勾勒出戈浅的身材,配合上深邃的妆容,以及发丝根根贴服向后梳起、露出美人发际线的大背头发型,戈浅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出一种厚重沉稳成熟男人的魅力来。就算再迟钝的记者,也能从戈浅的身上嗅到与一年前截然不同的气息,奶油脂粉味全然泯灭,夸张点说,戈浅现在完全就是个会走路的人形荷尔蒙,还是男女通杀的那种。

    戈浅比算命大师要先到场,镁光灯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几乎要点亮一方夜晚的天空。

    当算命大师提出要戈浅卸去一身身为明星的武器装备时,记者们都沉默地盯着戈浅,纷杂的眼神中,大多数都写着探求。明星的素颜总是能让人好奇,只是这种好奇落到戈浅身上,就成倍地叠加,毕竟戈浅如今表现出来的形象,太让人吃惊了。

    戈浅只考虑几秒,就答应了算命大师的要求。在他换装的时候,针对算命大师的提问环节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算命大师以前给人算命从没有闭关一说,所以记者们对此都非常好奇,希望能挖出点八卦来。算命大师是个铁嘴人物,不管记者提出怎样刁钻的问题,他都回答得游刃有余,偶尔还能反刺记者几句,把向来脸皮极厚的记者逼得面红耳赤。

    ***

    后台休息室,肩并着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正说着悄悄话,戈浅突然推开休息室的门,边扯下领带边往卫生隔间走,把她们吓了好大一跳。

    其中比较年轻的那个女人体型微胖,圆圆的肚子撑起宽松的孕妇裙,目测大约怀孕有半年了,这是戈浅的妹妹,她手挽着的体型偏瘦削的中年妇女,是一年多以前从植物人状态清醒过来的戈母。

    戈浅的妹妹自从怀孕之后,就特别情绪化,这种情绪化在哥哥失而复得之后,变得越发严重。戈浅不过是扯开领带,拨乱喷了很多发胶的发型,她就脑补到千里万里远,难道算命大师给哥哥的批命太糟糕,让他不能继续在娱乐圈混,所以哥哥就自暴自弃了?

    想着想着,她就难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打着嗝拉住戈浅的袖子,“哥哥你别难过,我们家的债已经还了一大半了,就算你不当明星,我们一家人慢慢还,也能还得上的。哥哥你要是想重新读大学,我一定让你妹夫资助你,他要敢不帮忙,我就跟他离婚!”

    戈浅无言地看着妹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在他的印象中,妹妹一直都是个很懂事的人,兄妹俩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妹妹从来没让他操心过。上一次他见到妹妹哭泣,还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戈浅的手背上,煨烫在他心底。戈浅把上衣袋的手帕抽出来,有些手忙脚乱地为妹妹拭去泪花,“你忘了萧哥给我们说过,这次批命只好不坏吗,快别哭了。算命大师嫌我这身行当太遮掩本质,不方便观相,所以让我换一身清爽的造型。”与此同时,戈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母亲。

    被心爱的儿子用小狗般的眼神看着,哪个做母亲的能淡定?戈母把妹妹揽到自己身边,“你快去洗澡吧,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我让助理立刻给你去准备。”

    戈浅垂着脑袋应了声嗯,踢掉脚上的皮鞋,便大步跨向洗浴间。

    戈浅的动作很快,卸妆洗澡换衣服,前后一共只花了十多分钟。

    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到记者招待会现场自然不可能,为了赶时间,化妆助理把电吹风开到最大,帮戈浅吹干头发。

    此时戈母已经安抚好妹妹,她坐到戈浅身边的椅子上,看向化妆镜中的儿子。“那个算命大师要求你接受算命时,不能戴任何饰品?”

    戈浅眯着眼,侧着头听母亲把话说了两遍才听清,“他是这么说的。”

    戈母笑了笑,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比巴掌稍宽的黑色绒盒递给戈浅,“这是礼物,你戴上它。”

    戈浅打开盒子,盒子里的东西,不出他所意料,是一只外表朴素大方的手表,“是妈妈做的?”

    “那当然。”戈母淡定地说道。

    戈浅进娱乐圈的那几年,除了花瓶演技为人所津津乐道以外,还有一件事被反复拿出来说,就是他出席公众场所时所戴的手表。戈浅出席公众场合,不一定会戴手表,一旦戴上手表,必定是始终没换过的那只陈旧的手表。手表是戈浅高考那年,戈母送他的。戈母是钟表师,戈浅的手表就是她亲手敲打每个细节做出来的,戈浅尤其珍惜那只手表。

    其实在娱乐圈里混,总不换手表挺遭人诟病的,可是萧临渊抓准了点,戈浅那张脸看起来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丽,第二印象就是薄情,为了塑造戈浅良好的正面形象,萧临渊同意戈浅只戴戈母送他的那只表,塑造一个长情的形象。反正那只陈旧的手表大多数时间都掩藏在衣袖之下,基本不会拉低戈浅的颜值。

    这次出席记者招待会,戈浅依旧想戴回那只手表,只可惜,那只手表在戈浅进入游戏之后就坏掉了,而且已经无法修理,所以这次戈浅是空着左腕参加记者招待会的。戈母年纪大了,而且还以植物人的状态睡了好些年,怎么看都很难再捡起钟表制作的手艺,戈浅完全没想到他还能再收到母亲亲手制作的手表。

    戈浅有些惊喜地抚摸着表身,冰凉的触觉让他爱不释手。

    戈母把视线从镜面移开,落到戈浅身上,她取出手表,“快戴上试试。”

    戈浅伸出左手,让戈母为他戴上表,戈母笑着说道:“怎么样,感觉合适吗?”

    戈浅看了看造型简洁的表面,又转下手腕感受表带的松紧,舒适,完美。“谢谢妈妈,我很喜欢。”说着,戈浅想要把手表脱下来放回盒中。

    戈母伸手一拦,挡住了戈浅的动作。“这块表,我本来是打算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给你的,现在我把它提前送给你,就没想过要你在记者招待会把它脱下来。”

    戈浅皱着眉,“可是,大师说不能戴饰品……”

    “闭嘴。”戈母横眉一瞪,她执起戈浅比她大了一圈的手,“你来告诉,这块表是什么?”

    戈浅想起母亲以前反反复复对他说过的话,“手表是男人的武器之一。”

    戈母点点头,“我老了,这是我所能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件武器,你明白吗。”

    “除了武器的赋意以外,它还是另一个意义,它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待和约束。”戈母陡然握紧戈浅的手,力道大得戈浅有点吃疼,“可是啊,儿子。这块手表是不防水的,如果你爱护它,就不可能永远戴着它,你总有必须摘下它的时候。至于你想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摘下它,这都取决于你个人的意志。”

    戈母打的哑谜,直击戈浅内心深处,他脱口而出地问道:“妈妈,你……”

    知道了些什么?戈浅没敢把话说完。

    知子莫若母,哪怕戈母以植物人的状态沉睡了几年,才醒过来没多久儿子又失踪了,可是她敢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戈浅的人。戈浅以为她们母女都没察觉自己的异常,其实不然,妹妹确实被蒙过去了,但戈母是察觉到了异常,却假装不知道。

    这个温柔而智慧的女人,其实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儿子在逃避某些事。为了那件事,戈浅甚至不惜从成年的雄鹰变回嗷嗷待哺的雏鸟,龟缩在母亲和妹妹身边。

    戈母知道男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也允许和理解戈浅的逃避,但这种逃避决不能成为常态,所以戈母也一直在烦恼着,该什么时候和戈浅摊牌。

    送表和摊牌这两件事是绑在一起的,她一直犹豫不决,最终也没能在记者招待会开始前把手表送给戈浅。现在她突然点破戈浅的状态,其实还是得感谢算命大师推了她一把。

    戈母点到为止,没有针对敏.感的话题深究下去,她说道:“那什么大师,居然把一个明星上战场的武器全给扒了,到底是什么居心。总之你就戴着表去吧,你戴着它,就当是我对你的祝福,也让我安心点吧。”

    戈浅此时的发型已经重新打理好,发型有些蓬松,刘海耷拉下来稍稍遮盖着眉毛,一下子显得他年轻了好几岁。戈浅把白衬衫的长衣袖盖过手表,默认了母亲不许他摘下手表的行为,他垂着头不敢去看母亲,有些心乱如麻。

    戈浅打从回来之后,就不断地告诫自己,他还有母亲和妹妹需要照顾,他还有演员事业要维持,以此克制着不去想占洋的事。他害怕只要一想到占洋,就会发现,在他对占洋欺骗他的滔天怒火里,藏着一份不在他掌控内的爱恋。

    这份在戈浅心中被认定为,见不得光的、扭曲的爱恋,猝不及防地被母亲戳破,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调整心态了,记者招待会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催了好几遍,让他赶紧到前面去。

    戈母与戈浅一同站起来,把他送到休息室的门口,然后一巴掌拍在戈浅后背上,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休息室,“去吧,让大家好好看看,让我这一生都骄傲无比的儿子。”

    ***

    记者招待会现场。

    萧临渊和算命大师已经把气氛炒热到极点,只待戈浅这位主角出场了。

    戈浅光着脚,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蓬松的发型,看起来和之前那个魅力四射的熟男有着千差万别。也正是因为这种巨大的差别,才让在场所有人肯定了一件事,戈浅所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并非妆容所致,而是他本身固有的形象。

    当戈浅走到会场,站在一张2x2m黄底八卦图面前的算命大师,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视线就一直牢牢地黏在他身上,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算命大师和记者们唇枪舌战的嘲讽拉仇恨表情不再,而是一脸的肃穆,手中掐着算诀,嘴里含糊地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玄机。

    戈浅按照着算命大师手势的指引,走了好几个方位,站了几个朝向。

    记者们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算法,都好奇地盯着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会看得这么认真,是因为参加记者招待会之前就签过协议,在算命批命之时,不允许拍照摄像,因为算命大师坚信人有灵,这种灵会被相机干扰,为了保证算命准确度,严禁拍摄,若有违反,将被严厉追究责任。

    为了算命,戈浅都把一身行当都给扒掉了,记者只是不允许拍摄算命过程,没说不允许文字报道,而且算命前后都允许拍摄,料也足够的了。

    记者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料到会出现异象,那张丝绸做的八卦图,毫无征兆地,整齐地裂成四块,每块丝绸卷曲着升腾起火焰,才几秒的功夫就燃烧殆尽。

    现场的记者大多都是崇尚科学、唾弃迷信的根正苗红的人,眼前这不添加任何特效的诡异一幕,真叫人匪夷所思。记者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比他们更茫然的,是算命大师本人。

    算命大师的算命之术承自道教,他道法小有所成,算命不说*成准确,五成也总是有的。在他的算命之术中,生辰八字是根本中的根本。别人不知道异象中的玄机,算命大师却不会不明白,此等异象,乃是被算命者的生辰八字,和他所用来算命的生辰八字严重不符,导致命运理数无法正常运转,从而算命失败。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有时候记差了,差个几天的也会有出现,但这种差距是可以通过面相推算弥补的。按照算命大师的经验,能撕裂八卦图的生辰八字差,误差率至少能达到五十年以上……生辰误差五十年,也就是生辰大约是在八十多年前,那时候别说戈浅了,戈浅他妈都还没出生好吗?!

    算命大师百思不得其解,却不能说是自己弄错了,否则他的金饭碗得丢。于是他作出一副屏气收功的串势来,收功完毕,他长吁一口气,捻了捻山羊胡须,胡诌道:“戈浅历劫得归,命数翻倒,以前批命尽数作废,如今戈浅事业运数纷至沓来,可获硕果。”

    硕果一词太广泛,到底是哪一个程度的硕果,好歹给点提示啊。记者们非常想对硕果展开深入追问,但他们又不是被被批名人,所以只能求戈浅上道点,把话给问清楚。结果呢,戈浅只“哦”一句,就再没下文了,淡定得就像那个命运发生翻天覆地逆转的人不是他。

    萧临渊见机行事,他拉过走到会场边缘站位的戈浅,把他带回记者招待会的主席台,微笑着对记者们宣布:“在这里,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各位记者朋友,戈浅的新剧本新角色已经谈下来,是小说改版电视剧《无月》里的七煞魔君。”

    《无月》这本长篇修真小说,是网络文学出身,结果实体出版之后,不仅在国内销量长虹,还翻译成十几种语言销出国门,成绩斐然。《无月》的同人周边也是一条很吸金的产业链,让作者赚得个满盆钵。

    《无月》这么火,被看上影视版权是毋容置疑的。可是版权一直没能谈妥,其中原因并不是作者嫌版权费太低,而是演员的问题一直谈不拢。作者当初写《无月》的时候,还是个小透明,他是受到占洋经历的启发,而写下这本长达一千多万字的小说的。如果要把《无月》改编成影视剧,其中两个角色的演员,作者决不让步。

    其一,主角炎无的演员,必须是占洋;其二,七煞魔君的演员,必须是戈浅。

    如果无法满足这两个演员的条件,作者宁愿《无月》永远不改编成影视作品,反正他也不缺那个钱。

    《无月》的影视改编合同从一年半以前就开始谈,那时候占洋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好莱坞,想要邀请占洋,让他放弃好莱坞的大荧幕,回国拍一部小荧幕长达100集的电视连续剧剧,无疑是很困难的事。谁知占洋那边还没谈妥,戈浅又突然失踪了。

    作者的脾气比茅坑里的时候还臭,戈浅失踪?——这剧就不拍了!

    按照他们所签的小说影视改编合同,请不到占洋和戈浅,作者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于是,这么一部好剧本,就石沉大海了整整一年……

    在所有人都对《无月》影视改编无望的时候,戈浅回来了!那群对《无月》虎视眈眈的疯子,哪还顾得上算命大师重新批命什么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萧临渊,效率非常高地把拍戏的合同给敲定下来。

    也许,今年是ide影视传媒公司的幸运年。他们啃下了《无月》影视改编的合同,熬了一年签下了戈浅,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正当他们寻思着要怎么样把占洋给圈回国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惊喜找上了他们,占洋听说《无月》要拍电视剧,主动找他们洽谈,主动要求接下炎无的角色。

    顺利地把占洋和戈浅都签下,ide的总裁这些日子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见谁都笑得春风拂面的。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占洋签下炎无的角色后,就直接留在了国内,要知道,筹备《无月》开拍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占洋这种总是档期满点的天王巨星,怎么会有时间在国内休息那么久呢……

    总裁不祥的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在某个天清气朗的上午,占洋召开个人记者招待会,宣布他将要从娱乐圈一线退下来转到幕后,《无月》将会是他的息影之作。占洋似乎还嫌这个消息不够劲爆,继续丢下第二个爆炸性的话题:本人姓名占洋,性别男,爱好男,是个gay。

    轻描淡写地,就出柜了。

    占洋扔下的两枚重磅炸弹,炸得整个娱乐圈沸腾起来,各大娱乐网站版面都被占洋强势收割,绝大部分中文搜索引擎、热搜词条,排在第一位的全是占洋。

    戈浅好不容易因为失踪一年后回归而赚了点热度,这点热度还没来得及掀起点浪花,就被占洋的后来居上的海啸给拍死在沙滩上了。为此,萧临渊极其气不过,不止一次打电话给郑宇,骂他不会管理自己的艺人,直把郑宇骂得个狗血淋头。

    郑宇在萧临渊那里受了气,却也不能以势压人骂回去,因为他们作为占洋和戈浅的经纪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占洋为了找到戈浅,不惜以身涉险进入老虎机游戏,结果两个人还真回来了。萧临渊和郑宇悄悄对过时间打过暗号,发现占洋和戈浅回归的时间前后误差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要说这两人不是一同回到现实世界的,他们还真不信。

    郑宇早就把萧临渊看成是戈浅的娘家,他这自动把自己摆在亲家位置上的,得,只能忍让着点了。

    两位经纪人早早就勾搭成奸,互通有无。作为这文主角的占洋和戈浅,却半点接触都没有,直到《无月》的开机仪式,两人才因为工作的关系,再度有了接触,这是他们回归现实世界后,第一次正视彼此——

    占洋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再度重逢的画面,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他现在所面临的这一种。戈浅的桃花眼径直看向他,嘴角还噙着笑,但那并不是示好的笑,弯起的嘴角就如同弯刀,伴随着杀气一刀一刀割得占洋体无完肤,戈浅的眼神也是一片虚无,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占洋,就和空气没什么分别,不,也许比空气还要低等,就是一堆无用的惰性气体。

    静默大约持续了两分多钟,就在占洋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戈浅把杀气一敛,说道:“待会开机的第一幕,我们就这么演吧。”

    占洋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戈浅。

    “待会第27幕,我们就这么演吧。”在五年多以前,戈浅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这也是戈浅人生中对占洋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正是戈浅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第一次当偶像剧的主角,占洋也刚刚进入娱乐圈,接拍人生中第一部戏。占洋所演的男二角色很讨喜,戏份也足,当时的男三演员就是奔着男二这个角色进的组,谁知他关系都打通得差不多了,已经十拿九稳的时候,被占洋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空降,夺走了男二的位置,被迫降为男三。

    男三演员的性格,和男三人物的性格真是像了八成,都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类型,占洋惹到他,他就戏里戏外三番四次为难占洋。

    戈浅很瞧不起男三演员的行为,想要帮占洋一把,却被萧临渊给阻止了。男三演员是个有钱有权的二世祖,来拍戏算是玩票性质的,这种人。

    戈浅背着一屁股债,哪敢明着反抗姓衣食父母名萧临渊啊。正巧,瞌睡来了送枕头,马上就要拍到的第27幕,是男一二三同台演出的第一幕,这一幕是男二与男三起了冲突,男主救下男二教训男三。

    男三演员在第27幕开拍前,照例喊了占洋预演,美其名曰找状态,实则借戏里的打戏真揍占洋一顿。占洋不是软骨头,之前的退让只是懒得与这种人计较,并不代表谁都能对他捏圆搓扁,他能刚入演艺圈就能拿到男二的角色,说一点背景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占洋暗自琢磨,到底是委婉地把麻烦拒绝掉,还是干脆趁此机会狠狠地教训对方一顿,一劳永逸地结束这个麻烦。后者虽方便,却很有可能暴露他的底牌,占洋并不想太早亮出他的底牌,不过转念的功夫,占洋便决定用一套漂亮的说辞,把男三演员给打发走。

    没等占洋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戈浅走过来,不容拒绝地说道:“你们要预演27幕啊,算我一个。”

    预演的过程无需赘述,我们只需要知道,在戈浅改邪归正好好读书之前,曾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街霸。如此,预演的结果就不言而喻了——男三演员被狠狠地揍趴在地上,戈浅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占洋说道:“待会第27幕,我们就这么演吧。”

    那件事发生之后,戈浅便取缔了占洋,成为男三演员的头号眼中钉,为此萧临渊和戈浅都背上了不小的麻烦。那之后没过多久,男三就换了个演员,而那个二世祖,则被家人强制送到了美国去。

    两人的初遇,一直是占洋所珍藏的回忆,每每回味起来都会让他窃喜不已……

    戈浅心肠好,受过他帮助的人并不少,占洋以为戈浅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没想到戈浅不仅记得,而且还在这种时候重提重逢的事。

    戈浅把占洋忽明忽暗的表情看在眼底,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你该不会从那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吧?”

    占洋条件反射地摇摇头,身体在面对戈浅的时候诚实得不得了,“我是为了你进入娱乐圈的。”

    “……”戈浅用看变态痴汉的眼神看了占洋一眼,扭头就走。

    占洋摸了摸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戈浅后面,准备拍摄开机第一幕。

    也就是从这时,两人名为爱情的故事,终于从虚幻的游戏世界走到现实……

    ***

    戈浅只要稍微主动示好,占洋便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饿极了见到肉的恶狼,把他痴汉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对戈浅展开热烈的追求,还开始积极地攻略戈浅的母亲和妹妹。

    这段期间闹出不少鸡飞狗跳的事,尤其是戈浅第一次去占洋的家。

    由于到占洋家做客是戈浅心血来潮提出来的,占洋来不及整理他的宝贝。当戈浅来到占洋家,发现满屋满墙自己的相片、海报,以及各种扇子、抱枕、t恤之类的周边,他面无表情地往占洋腹部来了一拳,然后像逃离瘟疫似的,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占洋家。

    占洋彻底把自己的老底给交代之后,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被解开,变得强势起来,对戈浅步步紧逼。先是戈浅所属的经纪公司,占洋居然是持有股票最多的股东;然后是戈浅所参演的影视剧,戈浅所接的角色都是精品,幕后的投资商,都能直接或间接找到占洋的身影;后来这种现象蔓延到戈浅的大部分工作场合,让戈浅对“我背后有人”这句话深有体悟。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两年的追逐,占洋最后如愿以偿地把戈浅追到手了——

    两人在戈浅家中的大床上抵足而眠,戈浅踢开痴缠上来的占洋,占洋脸皮极厚地再度缠上去,在戈浅终于露出怒容的时候,才稍稍收敛一点。占洋撑起胳膊支着脑袋,伸手抚摸着戈浅柔软的黑发,将心中藏了两年的疑惑问了出来,“戈浅,你那时候……为什么会主动向我示好?”

    戈浅本来已经有些昏昏入睡,结果睡意全被占洋的问题给炸没了,他愕然地看着占洋:“见鬼了,你居然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却原来,戈浅传输离开游戏的那十几秒钟,他的记忆里被塞进了一个文件压缩包,这个压缩包在戈浅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二天,就自动解压成一篇长达十几万字的研究报告,以及一些视频片段。

    戈浅配合着视频资料,总算通读完晦涩难懂的报告。研究报告的主体是占洋,研究方向是占洋如何影响游戏特殊npc。游戏世界,不管给人的感觉如何真实,那都是虚假的。

    游戏中的特殊npc,都是特别为主角玩家准备的,在主角玩家还没有确定归宿之前,特殊npc绝不可能爱上主角玩家以外的人。这是特殊npc数据库的设定,除非主角玩家点击特殊npc有别的要求,否则绝对没有更改的可能。

    这条铁则,偏偏戈浅出现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破,三番四次出现特殊npc爱上戈浅的现象。

    起初,系统还将原因归结为:配角玩家数据体系与主角玩家数据体系相近,特殊npc数据交互出现失误,转而爱上与主角玩家相似的戈浅。可是经过一番彻查,系统才发现,导致特殊npc爱上戈浅的原因,并非出自游戏内部,而是在游戏之外,来自于现实世界血肉之躯的人类,占洋。

    系统把占洋拐进游戏之后,彻查占洋的数据体系,经过反复的实验,在实验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之后,系统总算找到两个原因,一个是占洋的特殊脑电波,能与游戏发生共振,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脑电波能与游戏发生共振的人不少,有防火墙阻拦,这些人的脑电波是无法侵入游戏的。最后系统不得不把原因归结为第二个原因——人类的爱情。

    系统见过许多爱情,真真假假的都见过,但爱情一直是没有感情的系统无法解析的物质,它也一直轻视人类的爱情。

    偏偏现实摆在眼前,因为爱情,占洋在压根不知道戈浅去向的时候,就无意识地突破了游戏的防火墙,侵染游戏中的特殊npc,牢牢地抓住了戈浅。

    当初戈浅把报告读完,就立刻把这段记忆束之高阁,不敢多想,后来因为母亲推了他一把,他才开始正视这份报告,正视占洋那份几乎能把他灼烫致死的感情。而这份报告,戈浅下意识地把它认定是占洋要求系统交给他的,因为根据玩家所签的合同,系统和老虎机有义务对玩家的情报保密。

    如果报告是占洋发的,主动的一方怎么看都应该是占洋才对,现在占洋居然问他为什么主动示好,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是谁违背了合同的条约,把占洋的个人情报泄露给戈浅,嫌疑人只有系统和1088号二者,后者的嫌疑更大一些,但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们已经无从考证,因为他们已经被列入老虎机游戏的黑名单,再也无法与系统接触。

    总之,在戈浅得知占洋回归现实世界之后,一直没接近他的原因,不是因为给他一些时间答复,而是窝囊得不敢接近他,气得一脚把占洋给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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