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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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鸣镇到青良村将近三小时的路程,而且路况比去月牙村的路要难走的多,加上师傅们抬着东西,走走停停的。

    青良村的山很大很高,越往深处走,人烟越稀少,到后面几乎老远才有户人家,蜿蜒的羊肠小道,在一片片郁郁葱葱间伸向远方,虫鸣鸟语花香,就算是小桥流水人家也透着最原始最自然的美。

    张玉兰看着这样的景色,突然想到了自己大女儿陈晓晓。

    陈晓晓越大越喜欢青良村,她说青良村山清水秀,是她见过最美的农村,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在祖屋那边修栋别墅以后养老。

    在这时候张玉兰总是骂陈晓晓没出息,稀罕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陈晓晓每每就会反驳青良村比光秃秃一片的月牙村明明要美多了。一说到这个母女两个总是要实打实的争吵几句。

    此时此刻,她承认青良村比人口密集到处被人开垦过的月牙村是要没得多,可是她还是真的真的不喜欢这个噩梦之源的地方,就算水再清山再绿天再蓝,在她的记忆里都是黑色无边。

    就在她千思万绪的时候,杜云突然靠了过来:“玉兰,今早上怎么回事?”

    张玉兰回过神,收回视线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眉目清秀的嫂子。怪不得不安分,其实抛开偏见,杜云长相是典型的江南女人,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细腻,一双又圆又双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人的时候,的确难以让人招架得住,加上温婉的气质以及浪荡的内在,呵……

    “就是妈误会我错搬了她东西,不过好在解释清楚了。”张玉兰轻描淡语道。

    “怎么可能,我来陈家一年,可不知道家里有那样大的衣柜。”过了一会儿,杜云似是自言自语道,“哎,妈那性子,就那样,以后你接触久了就知道,也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你算幸运,一进门就单独过,不像我,任劳任怨了一年才终于解放出来。”

    最后几句话,杜云语气带着玩笑,但对公公婆婆似真似假的抱怨,很容易拉近妯娌间的距离。

    张玉兰很清楚杜云的暗示和引导,这可是她的强项之一。

    没有接话,张玉兰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杜云见张玉兰沉默,以为她是刚进门,和自己有些陌生,心里就算有话也不好开口,于是道:“对了,玉兰,你来过青良村没有?”

    张玉兰看着脚下的路,顿了一下,声音像是从山林飘忽而来,“没有,第一次。”

    “啊?”杜云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将心里话脱口而出,“那你之前带着师傅们那么熟悉的走在前面……”

    张玉兰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跟着停下来的杜云。

    “这地方路就是这么一条,想走丢都不成。”

    一条山路到底,众人在河边找了地方歇气,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炙热的太阳悬在半空,发出耀眼的光芒,透过密密丛丛的新绿投射在溪水上,看起来波光粼粼。

    抬家具的汉子们,用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看见半山腰上丛林中若隐若现的房屋,一鼓作气吆喝着把东西抬了上去。

    张玉兰他们早一步上去,刚上坎,就看见一条瘦弱的土狗摇着尾巴站在一个大石磨旁狂吠。

    走在最前面的陈世海大声呵斥了一声,土狗便嗷呜了一声,就猛的转身向院子里撒腿跑去,停在一个略微佝偻着身体的瘦弱中年男人身旁,反复来回蹭着男人大腿,发出带着委屈的呜咽声。

    张玉兰顺着视线看着那个记忆里总是寡言唯唯诺诺然后早逝的男人,陈立维的哥哥陈立寿,也就是陈世修的亲大伯,觉得既惊悚又可怜。

    四间土房大屋环绕成半圈,青石板铺就的院落干净整洁,同样整修得无一丝杂草的边坎上一颗粗壮的大梨树高耸云立,旁边还有几树花开正艳的李子树和桃子树。

    而陈立寿站在依旧贴着红艳的新春对联土墙木门前,一张因为劳作而爬满皱纹的脸,让人看不出表情,直到身后屋内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男人的脸上才有几分变化。

    陈世海和陈世修一起叫了声,“大伯。”张玉兰也跟着叫了一声。

    前世张玉兰刚进门就知道自己公公婆婆和这位大伯家关系很不好,要不是老屋在一个院子,估计早就老死不相往来,随后因为他们回到老家来住,自然要和这位大伯接触得多,吵架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其实陈立寿性格懦弱寡言,自然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这主要问题出在听见动静出来的这位婶子周玉珍身上。

    比陈立寿又高又壮的身材,加上一张看起来好强刻薄的脸,就让人生不出好感来。

    前世张玉兰除了因为受陈家人的影响也和伯婶家关系平平,但是打心眼里也是不喜欢这个婶婶的行事作风。在大伯死后,自家儿子在外务工挣了点钱,加上瞎了一只眼,这位婶婶的脾气才改了不少。

    正想着,一身碎花棉衣的周玉珍一个大跨步就走了出来,一双小眼扫了一遍站在院子里的人,以及随后而来抬着嫁妆的师傅们,最后将视线落到张玉兰身上,嘴角扬起,嘲弄道:“新媳妇才进门就被轰到穷山恶水的清良村,也亏得陈立维那老小子干的出来。”

    周玉珍的声音尖细高调,加上地势空旷,听在人耳朵里格外的刺耳。不过站在院子里的四人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张玉兰自然是不在乎,毕竟周玉珍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却说到张玉兰心坎上了,陈世海和陈世修都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长辈说什么只要不太过分那是他们的事,而杜云,张玉兰暗暗注意了一下,发现她只是垂了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伯的大儿媳李青提着两条长凳子出来,见场面有点尴尬,连忙笑着道:“世海世修你们都回来了,这下院子就热闹了。”又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子妯娌道,“去给他们夫妻和那些师傅们倒点茶解解渴。”

    瞧了瞧问道:“二叔二婶没回来?”

    心直口快的陈世修干完一大碗茶,回道:“我们把家分了,这祖屋分给了我和大哥。”然后指着南北大门对着的两间大屋道,“南屋是大哥的,北屋是我的。”

    南屋面积大,北屋相对要新一些,李青心道二叔对这两个儿子还算公允。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静的张玉兰,李青这才仔细打量自己这位隔房妯娌。

    一身素色新衣,用红绳扎着一条长辫子,有着柔和弧度的侧脸,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折射下能看到浅浅的绒毛,一双明眸睫毛弯弯,是个清秀佳人,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两次,李青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之前觉得这姑娘漂亮是漂亮,今天仔细一瞧却觉得更加惹人眼球,忍不住让人仔细品评,正瞧得专心,张玉兰突然侧头看向自己,莞尔一笑。

    李青回之一笑,对着张玉兰道:“玉兰才到陈家,之前我们也见过面了,以后要是不懂的,除了你自家嫂子哥哥,也可以问我。”

    “好,谢谢青姐。”张玉兰点头应道。前世她和李青接触的并不多,只知道她是外省的,有着异于当地人都要艳丽的五官以及白皙的肌肤,是清良村出了名的美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嫁到穷得叮当响的大陈家。

    李青又对着陈世海和杜云道:“今天你们刚回来,中午就在我们那儿吃饭,尽快把房子捯饬出来,今晚也好住。”说完就起身进屋做饭。

    又歇了好一会儿,陈世海起身去把祖屋前前后后的大门打开通风散味,杜云不知道从哪儿找出陈年老蒿叶,在土坑里点燃,熏屋子。

    南方潮湿,加上常年没人住,房子潮气重,幸好这会儿还是初春,蚊虫蛇鼠较少,不过后面还是需要在四周撒些硫磺才放心。

    陈世修和张玉兰进屋把房子里里外外扫了一遍,然后才让师傅们把家具都抬了进去。等摆放得差不多,几个汉子也没多留,赶着回钟鸣镇去陈家要了工钱就回家。

    午饭是在大伯家吃的,晚饭张玉兰就着那可怜的三斤米舀了两大碗,就剩不下不到两碗,不过好在陈立维他们虽然一直在镇上住,清良村的田地却一直没荒废,这个季节稻谷都还没开始种,全洒了油菜白菜,喜欢吃素菜的张玉兰摘了一大背篓回来。

    这个时候,还是用的铁罐做饭,相隔了二十年,随着生活的改变,张玉兰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铁罐做饭特别香,加上土豆,比竹筒饭还美味几分,配上简单的青菜火锅,在安静的夜里,让张玉兰特别满足,连着对面吃得呼哧呼哧的陈世修,张玉兰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没有陈立维王美芳以及杜云在眼前晃荡,独自面对青涩毛头的陈世修,心里已经历经了沧桑的张玉兰心里很复杂。

    陈世修是一个及其矛盾的人,一般情况下他总是笑脸迎人什么都好说,外人都说陈世修除了烂赌实实在在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有时候陈世修的确对张玉兰很好,比如自己向来舍不得买件几百块的衣服,包括对儿女都是这样,可是对她却是舍得。但是,凶神恶煞起来也是让人恨毒了他,烂赌屡教不改更是让人恨不得剁了他那双手。可又不得不说,在自己的扶持之下,家和孩子的确是陈世修在养。

    重生回来,自己选择留下,选择报复,可是却不能让自己像上一世过的那样失败。

    这个男人,哎……

    叹了一口气,张玉兰恍然,自己竟然心软了,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恨意再次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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