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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次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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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女人在一起议论纷纷,说着张三李四的恶行,婚外情了、**了、骚扰女下属了,等等。然后,甲说,男人没有一个好的,但我老公不会这么做的。乙也说,我老公当然也不会了。接着丙、丁……一个个表态,她们的老公是世界上仅存的几个好男人。

    “那些出去鬼混的都是谁的老公呢?莫非,他们不属于任何女人,是些少不更事的小屁孩,或者糟老头子?”冯幂萝和这群女人坐在一起,一边笑着她们的自欺欺人,一边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冯幂萝今天把长发盘了起来,深绿色的长呢外套遮掩着姣好的身材。这一刻,她需要扮演的是一个恶媳妇。虽然很努力扮演得像一些,但是未曾真正出阁的冯幂萝却始终无法加入她们的八卦阵营。

    “女人之间的谎言真是太可爱了。可以肯定地说,那些出轨的男人、逐腥的男人,就是正在义愤填膺地交谈着的女人们的老公。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大多数情况下,男人选择撒谎,而女人选择装傻。”听着女人们的八卦,想到已经顺利地混了进来,冯幂萝暗自欣慰。

    这是一处普通的住宅,位于滨海城西的华光小区里。进了单元门就能闻到一股呛鼻的尿骚味,走上三楼,就是她的目的地。

    “有事吗?”门里传出一个苍桑感浓重的女声。

    “我是来排队的。”冯幂萝对出了暗号,也就顺利地加入了这群女人之中。

    这一年来,冯幂萝经历了许多事情,有苦有乐,有得到也有失去,有付出也有收获。此时此地,她应该是万分紧张、千分恐惧才对,却偏偏对身边的这群女人思绪万千。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没有忠诚呢?忠诚绝对是值得人们对之充满敬意的品质。世界远没有一些人想象的那么灰暗,一些绚丽的色调仍然存在。于是,女人仍然对忠诚怀着虔诚的信仰,她们深信忠诚是存在的,而且,就存在于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些,冯幂萝对她们投去了一丝肯定的目光。这些女人,他们不能善待父母,应当为人所唾骂,但在对于忠诚婚姻的祈盼上,却那么虔诚。

    女人的谎言让男人无地自容,即使她们用最恶毒的言语谴责全天下的男人,仍然把那些最好的期待寄托在老公身上。老公们,你们承受得住吗?

    门铃声打断了女人们的私房话,也打断了冯幂萝的思索。冯幂萝目测了一下这套住宅应该有160平米左右,安了很多个房门,她们六七个人,容身的地方仅仅是门口的一个长沙发。沙发是旧的,从几处破开的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翻出的黄色海棉。

    又是一个要来“排队的”,刚才为冯幂萝开门的中年女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这个女人看上去不到50岁,她手上还拿着一块肥皂。

    “这个月排满了,下个月再来排吧。”中年女人操着一口中原普通话,拒绝了门外的请求。

    冯幂萝的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挎包,她把录音笔设置了暂停,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录音笔的电量能否支撑她完成最关键的暗访也成了她此刻的担忧。

    拿到记者证以后,冯幂萝仍旧做了一个多月的策划新闻。而这回,是属于她的第一次社会新闻独立采访,李佳伟已经暗示过这样的采访她不一定能够胜任,但是她还是接受了廖亚楠的激将。

    “大姐,你是替谁来排队的?”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冯幂萝想先收集一点材料,她凑过去与旁边的一个女人攀谈起来。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可不是来给公婆排队的,我是给姑姑来排的。”答话的女人嗓音宏亮,她的话没说完,被另一个胖女人打断了。“你可说清楚,是姑姑还是姑婆婆,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孝顺一样。”

    经过简单的聊天,冯幂萝了解到这些女人中,大多数是为了公婆来排队,也有一个是为了父母。

    女人们的话题已经从男人转移到了小孩。谁家的孩子中考第一了,谁家的孩子被保送了,谁家的孩子钻网吧不回家了……看看就要黑下的天色,冯幂萝开始着急了,她担心的还是录音笔的电不够用。

    tvb的警匪片里有很多“卧底”的情节,冯幂萝不知道原来社会新闻记者最出色的业务素养,就是做好每一次暗访,也就是类似于公检法侦察人员的“卧底”。冯幂萝迫切地需要这样一次暗访来证明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也证明她留在滨海的意义。

    和邢源断了联系有一阵子了,冯幂萝曾经想过回家乡。她好像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滨海了,可是邢源只是说暂时分开,如果他学业的事有了眉目,再回来找她时,又该怎么办呢?

    “即来之则安之。”这是梅寅生安慰她时说的话,冯幂萝拿来劝自己此时一定要耐心等待。

    “我说大婶,掌柜的还不回来?我们得回家做晚饭了。”女人中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冯幂萝也跟着一起附和。

    “着什么急!全滨海就我们一家。你们不想等有的是人!”中年女人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愤愤地骂了一句,马上又关上了门。

    “她在洗什么呢?要这么久。”屋里弥漫的尿骚味、女人们家长里短的叽叽喳喳、久不出现的“掌柜的”……冯幂萝还是没能将这些片断与她拿到的线索拼凑在一起。

    “我家那个婆婆啊,非要大雪天跑农村探亲戚坐月子,一个跤摔的这都半个月起不了床了。”冯幂萝咬咬牙,开始编造自己的故事。

    看到有人说婆婆,女人们的话题马上跟了上来。显然这是一个谁也不愿意先开头的话题,一旦有人开口,每个人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倒起了苦水。

    “你这个不算啥,我家那个,老大在上海买房结婚把钱掏干净了,现在动不了了就成了我的事了,咋不去上海找他大儿啊。”胖女人对于公婆的偏心咬牙切齿。

    “你们都是婆婆,咋也好说。我这个是老头的姑姑,年轻时我们买房借了人家点钱没还。她没儿没女能赖着我两口子?”

    冯幂萝发现婆媳过招果然是一个传统的难题,来这里的每个女人都好像有着数不完的婆媳之争。如果按照冯幂萝最近惯用的经济学原理来分析,这个问题产生的根源是老公的“产权”不够清楚。他到底是100%的属于老婆,还是50%属于老婆、另50%属于自己的母亲?

    女人们不知道的还有,冯幂萝早已悄悄打开了录音笔,她扬着头和她们一起数落着自己婆婆的不是。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去捕捉能来这里排队,她们或是通过朋友介绍、或是手机上收到了短信广告。

    “饭,饭……”一个房间里传出了微弱的声音,女人们瞬时安静了。洗手间里的中原女人好像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冯幂萝在几个房门之间听了听,站在了一个黑色的木门跟前。

    就在冯幂萝犹豫要不要打开门进去,中原女人从洗手间出来了。她的手上还沾着肥皂沫,走进洗手间对面的玻璃门里。

    透过玻璃,冯幂萝看到中原女人从一个尼龙袋里舀出两碗大米放在小盆,又在水笼头上接了水拿手随便一搅就倒进电饭锅里,她手上的肥皂沫便也跟着干净了。

    冯幂萝虽然不算洁癖,但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尿骚味的熏呛和眼前的一幕让她一阵反胃。

    女人们已经不愿意再继续等待,“排队”最晚的冯幂萝也已经在这个污淖的地方等了一个半小时。本就萍水相逢,能聊的话题都已经聊尽,没人知道还要等多久,这个“掌柜的”才能回来。

    玻璃门后的厨房里,中原女人剁菜板的声音;不知哪间房里,还隐约传出着低弱的呻吟和哀嚎声……女人们渐渐沉不住气,起身准备离开。

    防盗门的锁孔里传出了声音,有人在拿钥匙开门。冯幂萝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她的软皮包上,悄悄打开了刚刚停录不久的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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