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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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韩哥”一样的劳动者教训一下凤姐。想到这里，冯幂萝心里又凭添了一丝使命感。
二手车交易市场与车管所之间的关系很明了，就是车管所有负责交易过户的人，给友谊路二手车交易市场特权：所有的检测交费就过，不交费不能过。而检测通不过，二手车交易市场不出票，车管所不给办交易。
“友谊路二手车交易市场是这样，南郊和北郊两个郊区呢？下面的五个县呢？”冯幂萝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如果这是普遍现象，那每年流入“小金库”的钱该有多少？“赤柱”们不拔去，老百姓买卖二手车，要被折腾多少次？
在卖家与买家之间刮走的层层油水，并没能提高“韩哥”这样一线技工的待遇，他们不能按时领到工资，在“凤姐”们眼中地位低下，面临着物质与精神层面的双重困境。
冯幂萝疲惫地回到馨香居，越接近事实的真相，越觉得心力交悴。只要用好“韩哥”这个线人，她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她甚至想到，这场暗访结束后，一定要去劳动保障部门多跑跑，催着滨海正在制定的劳动保障监察方案尽早出台。
洗了澡后，冯幂萝用毛巾把头发包好坐在电脑桌前。“反正也睡不着，头发就不吹了，一会放出来自然干吧。”
那封介绍滨海市各个二手车交易市场的邮件再次引起冯幂萝的注意，她现在考虑的已经是怎样让稿件的论据更充分一些。读着邮件，冯幂萝脑中已经做完了采访计划。她松了口气，吕昊儒的车再做一次道具就可以完璧归赵了。
第二天一早，冯幂萝先去了趟银行。她的工资和稿费有限，每月还完房贷就只够生活。卡里的5000元是买房后家里最后的一笔活钱，父母给她留着防身用的。
想想吕昊儒，冯幂萝咬牙把这5000元取了出来。她接着给李佳伟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开车去友谊路。
“今天上午要帮廖姐搬资料，十点才能有空，赶趟不？”电话里李佳伟气喘嘘嘘，冯幂萝想象到他抱着东西用肩膀扛着手机接电话的样子。
“赶趟，你忙完了直接来我们小区。”冯幂萝挂了李佳伟的电话，又打查号台问到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的一个咨询电话。
“你好，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吗？”
“是，你哪里。”电话那头传一浓重的滨海口音。
“我有个车想卖，你们那能收吗？”冯幂萝问接着问。
“牌子是哪发的？滨海四区的可以，县里的不行。”
“就是市区的号牌，方便的话给我个联系人，我下午去看看？”
拿到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一个中介的联系电话后，冯幂萝喘了一口粗气，该联系的都联系好了，希望一切顺利。
开车去友谊路的途中，李佳伟假意打了个瞌睡，吓了冯幂萝一跳。“你要累了就在路边眯一下，别这么开车！”
“逗你呢。”李佳伟哈哈大笑。他不知道冯幂萝现在承担着多大的压力，只知道这个不会开车的女人啥也不懂。
“知道啥叫备胎不？”李佳伟一脸坏笑。
“我又不是傻子，就是放个轮胎在车上，万一车上的轮胎坏了能换了顶上去用的。”冯幂萝觉得李佳伟有时真的挺讨人厌，无话找话还总爱显摆自己厉害。
“小姑娘，人啊，走啥路不知道，说不定哪下就要爆胎，所以干啥事都得给自己留个备胎才好混，懂不？”李佳伟一边开车，一边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做事不留备胎。”冯幂萝嘴里嘟囔着，把头扭向车窗外，不想再理李佳伟。
对于冯幂萝的到来，老高早已没了当初的兴致，这个漂亮的女娃太没主见，来来回回好多次，就是不出票。
“我的车，按你说的价钱，你出票收了吧。”冯幂萝说。
“今天出票？”老高抬眼看了冯幂萝一下，又低头算账去了，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是啊，今天出票，不等联系买家了，就让你收了。按你说的价钱，我家里急用钱。”冯幂萝表明了态度。
老高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看你对美容也没啥兴趣，这个钱我和凤姐说说给你省了，我们市场有个规矩，价格满意的车出票前还要收一次评估费。你的车估价38000，百分之五的评估费就是1900，你要交上这个钱，我就能给你办出票。”
“交钱能行，但这是帮我哥在卖车，要交的钱都得拿票回去，你得给我开个发票啊。”冯幂萝说。
“发票我们这开不了，不过可以找凤姐给你开个收据，盖市场的大印儿，行不？”老高说。
“行，有单子就行。”冯幂萝肯定地说。
老高找凤姐去报告的间隙，冯幂萝悄悄对李佳伟说：“尽量拍到凤姐的脸。”李佳伟会意地点了下头。
“话说，你真交1900？”李佳伟问。
“为什么不交？”冯幂萝叹口气。“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反正你帮我了，就继续帮下去，有你在身边还能踏实点。”
冯幂萝的这些话，一半出于真心，李佳伟毕竟是个男人，有个男的在身边一起去闯让她一个年轻女人安心不少。一半则是想利用李佳伟对她的好感，安抚李佳伟帮她顺利完成采访。
男人对于女人偶尔表现出来的软弱果然是没有招架能力的，何况眼前是自己心仪的漂亮女孩。李佳伟马上说：“你放心，有我貌似潘安智胜孔明的李佳伟在，你这肯定不能出问题。”
老高回来后，把冯幂萝和李佳伟带到了凤姐的办公室。办公室就设在检测车间东面的一间简易板房里，面积比老高他们用的中介商铺还小。
“怎么会没有电脑？”冯幂萝大吃一惊，她是来偷账的啊，没有电脑怎么能拿到账目？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太理想化了！
冯幂萝设想的是，凤姐的办公室必定有一台装着核心机密的电脑，而这台电脑里装着他们全部黑色收入的账目和向“赤柱”分红时的记录。自己交钱时凤姐一定会在电脑上入账，自己随便聒噪地与凤姐聊几句，李佳伟能帮她记住文件名再拍点现场证据……交给公检法，顺着账号找到“赤柱”，自己这个卖车被刮钱的苦主、加上被压迫已久的韩哥做人证，就能顺理成章地发出一篇惊天大稿……
可是，这一切的设想都被凤姐简陋的办公室所打破。无论怎么看上去，这间空荡的小屋里都没有一台电脑的存在。
冯幂萝终于明白，在变化莫测的采访现场面前，一切的采访提纲和采访预设都是徒劳的。她的1900元已经必须交出，现在怎么办？
冯幂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市场有十几二十多个商户归凤姐管，每天各种各样的账都是她一个人经手，没有专门的会计，这么杂乱不可能不马上记账。只要以不变应万变，盯好她怎么入账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多少钱？”凤姐问老高。
“1900的评估费，她要开票。”老高答着。
凤姐摊开肥胖的左手对冯幂萝说：“拿钱。”
冯幂萝小心地数出19张百元大钞，放到了凤姐手里。只见凤姐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收据，垫好复写纸后，写了一张收到车主吕昊儒评估费1900元的收据给她。
“今天出票？”凤姐又问。
“我今天先来把手续走好了，然后我哥哥本人来出票过户。”
“我们这不用本人来也能给你过，交代理费就行了。”凤姐点了支女士香烟，向冯幂萝使了个眼色。
“这个不合规矩吧？”冯幂萝小心地问，手不轻易向后滑了一下，碰到了正在录音的手机。
“什么规不规矩，在滨海卖二手车的，我就是规矩。你只管放心出票，下午跟着老高去车管所办了手续，明天钱就能进账。”凤姐说着，把钱丢进了抽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硬皮笔记本。
冯幂萝看到她在上面写着4月22日中午，收入车主吕昊儒1900。
记事本？冯幂萝没有想到，一年有这么多钱进出的二手车交易市场，竞然用这么原始的记账方法，会计呢？出纳呢？财务的账是怎么做的，税务来查的又是什么？自己本想来这里探囊取物，没想到却被凤姐弄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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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韩哥”一样的劳动者教训一下凤姐。想到这里，冯幂萝心里又凭添了一丝使命感。
二手车交易市场与车管所之间的关系很明了，就是车管所有负责交易过户的人，给友谊路二手车交易市场特权：所有的检测交费就过，不交费不能过。而检测通不过，二手车交易市场不出票，车管所不给办交易。
“友谊路二手车交易市场是这样，南郊和北郊两个郊区呢？下面的五个县呢？”冯幂萝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如果这是普遍现象，那每年流入“小金库”的钱该有多少？“赤柱”们不拔去，老百姓买卖二手车，要被折腾多少次？
在卖家与买家之间刮走的层层油水，并没能提高“韩哥”这样一线技工的待遇，他们不能按时领到工资，在“凤姐”们眼中地位低下，面临着物质与精神层面的双重困境。
冯幂萝疲惫地回到馨香居，越接近事实的真相，越觉得心力交悴。只要用好“韩哥”这个线人，她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她甚至想到，这场暗访结束后，一定要去劳动保障部门多跑跑，催着滨海正在制定的劳动保障监察方案尽早出台。
洗了澡后，冯幂萝用毛巾把头发包好坐在电脑桌前。“反正也睡不着，头发就不吹了，一会放出来自然干吧。”
那封介绍滨海市各个二手车交易市场的邮件再次引起冯幂萝的注意，她现在考虑的已经是怎样让稿件的论据更充分一些。读着邮件，冯幂萝脑中已经做完了采访计划。她松了口气，吕昊儒的车再做一次道具就可以完璧归赵了。
第二天一早，冯幂萝先去了趟银行。她的工资和稿费有限，每月还完房贷就只够生活。卡里的5000元是买房后家里最后的一笔活钱，父母给她留着防身用的。
想想吕昊儒，冯幂萝咬牙把这5000元取了出来。她接着给李佳伟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开车去友谊路。
“今天上午要帮廖姐搬资料，十点才能有空，赶趟不？”电话里李佳伟气喘嘘嘘，冯幂萝想象到他抱着东西用肩膀扛着手机接电话的样子。
“赶趟，你忙完了直接来我们小区。”冯幂萝挂了李佳伟的电话，又打查号台问到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的一个咨询电话。
“你好，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吗？”
“是，你哪里。”电话那头传一浓重的滨海口音。
“我有个车想卖，你们那能收吗？”冯幂萝问接着问。
“牌子是哪发的？滨海四区的可以，县里的不行。”
“就是市区的号牌，方便的话给我个联系人，我下午去看看？”
拿到南郊二手车交易市场一个中介的联系电话后，冯幂萝喘了一口粗气，该联系的都联系好了，希望一切顺利。
开车去友谊路的途中，李佳伟假意打了个瞌睡，吓了冯幂萝一跳。“你要累了就在路边眯一下，别这么开车！”
“逗你呢。”李佳伟哈哈大笑。他不知道冯幂萝现在承担着多大的压力，只知道这个不会开车的女人啥也不懂。
“知道啥叫备胎不？”李佳伟一脸坏笑。
“我又不是傻子，就是放个轮胎在车上，万一车上的轮胎坏了能换了顶上去用的。”冯幂萝觉得李佳伟有时真的挺讨人厌，无话找话还总爱显摆自己厉害。
“小姑娘，人啊，走啥路不知道，说不定哪下就要爆胎，所以干啥事都得给自己留个备胎才好混，懂不？”李佳伟一边开车，一边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做事不留备胎。”冯幂萝嘴里嘟囔着，把头扭向车窗外，不想再理李佳伟。
对于冯幂萝的到来，老高早已没了当初的兴致，这个漂亮的女娃太没主见，来来回回好多次，就是不出票。
“我的车，按你说的价钱，你出票收了吧。”冯幂萝说。
“今天出票？”老高抬眼看了冯幂萝一下，又低头算账去了，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是啊，今天出票，不等联系买家了，就让你收了。按你说的价钱，我家里急用钱。”冯幂萝表明了态度。
老高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看你对美容也没啥兴趣，这个钱我和凤姐说说给你省了，我们市场有个规矩，价格满意的车出票前还要收一次评估费。你的车估价38000，百分之五的评估费就是1900，你要交上这个钱，我就能给你办出票。”
“交钱能行，但这是帮我哥在卖车，要交的钱都得拿票回去，你得给我开个发票啊。”冯幂萝说。
“发票我们这开不了，不过可以找凤姐给你开个收据，盖市场的大印儿，行不？”老高说。
“行，有单子就行。”冯幂萝肯定地说。
老高找凤姐去报告的间隙，冯幂萝悄悄对李佳伟说：“尽量拍到凤姐的脸。”李佳伟会意地点了下头。
“话说，你真交1900？”李佳伟问。
“为什么不交？”冯幂萝叹口气。“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反正你帮我了，就继续帮下去，有你在身边还能踏实点。”
冯幂萝的这些话，一半出于真心，李佳伟毕竟是个男人，有个男的在身边一起去闯让她一个年轻女人安心不少。一半则是想利用李佳伟对她的好感，安抚李佳伟帮她顺利完成采访。
男人对于女人偶尔表现出来的软弱果然是没有招架能力的，何况眼前是自己心仪的漂亮女孩。李佳伟马上说：“你放心，有我貌似潘安智胜孔明的李佳伟在，你这肯定不能出问题。”
老高回来后，把冯幂萝和李佳伟带到了凤姐的办公室。办公室就设在检测车间东面的一间简易板房里，面积比老高他们用的中介商铺还小。
“怎么会没有电脑？”冯幂萝大吃一惊，她是来偷账的啊，没有电脑怎么能拿到账目？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太理想化了！
冯幂萝设想的是，凤姐的办公室必定有一台装着核心机密的电脑，而这台电脑里装着他们全部黑色收入的账目和向“赤柱”分红时的记录。自己交钱时凤姐一定会在电脑上入账，自己随便聒噪地与凤姐聊几句，李佳伟能帮她记住文件名再拍点现场证据……交给公检法，顺着账号找到“赤柱”，自己这个卖车被刮钱的苦主、加上被压迫已久的韩哥做人证，就能顺理成章地发出一篇惊天大稿……
可是，这一切的设想都被凤姐简陋的办公室所打破。无论怎么看上去，这间空荡的小屋里都没有一台电脑的存在。
冯幂萝终于明白，在变化莫测的采访现场面前，一切的采访提纲和采访预设都是徒劳的。她的1900元已经必须交出，现在怎么办？
冯幂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市场有十几二十多个商户归凤姐管，每天各种各样的账都是她一个人经手，没有专门的会计，这么杂乱不可能不马上记账。只要以不变应万变，盯好她怎么入账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多少钱？”凤姐问老高。
“1900的评估费，她要开票。”老高答着。
凤姐摊开肥胖的左手对冯幂萝说：“拿钱。”
冯幂萝小心地数出19张百元大钞，放到了凤姐手里。只见凤姐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收据，垫好复写纸后，写了一张收到车主吕昊儒评估费1900元的收据给她。
“今天出票？”凤姐又问。
“我今天先来把手续走好了，然后我哥哥本人来出票过户。”
“我们这不用本人来也能给你过，交代理费就行了。”凤姐点了支女士香烟，向冯幂萝使了个眼色。
“这个不合规矩吧？”冯幂萝小心地问，手不轻易向后滑了一下，碰到了正在录音的手机。
“什么规不规矩，在滨海卖二手车的，我就是规矩。你只管放心出票，下午跟着老高去车管所办了手续，明天钱就能进账。”凤姐说着，把钱丢进了抽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硬皮笔记本。
冯幂萝看到她在上面写着4月22日中午，收入车主吕昊儒1900。
记事本？冯幂萝没有想到，一年有这么多钱进出的二手车交易市场，竞然用这么原始的记账方法，会计呢？出纳呢？财务的账是怎么做的，税务来查的又是什么？自己本想来这里探囊取物，没想到却被凤姐弄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