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幕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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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挽风居，本仙子立刻从偏屋找出一副山水画。
也不知出自哪位画师之手，泼墨淡彩，寥寥数笔，别有一番怡心怡性的境调。
将它悬挂墙头扶正，再拍开那坛青岚酒的封泥，放于它面前桌案之上，吹灭灯烛，等鱼儿上钩。
视觉一昏，其余感觉却异常清晰起来。
时人有天籁雅乐绕梁三日之说，怕这醇美酒香，也可与之媲美。
日间开了扇南窗，此刻清风蕴藉，月晖倾泻。酒香之中，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钻人心窝的丝缕花香，虽然和玉清境的香暖之风不同，却同样教人一片安心。
只是，未等本仙子好好感受这静宁时刻，那只“鬼手”就已经按捺不住从那副画中悄悄探出来。
本仙子那自鬼手无法窥视的暗处阴恻恻一笑。
伴着一声惨叫，只听“咚”地一声，一团黑影在地上滚了两圈，麻利站起身，嘴里骂骂咧咧，“哪个混球扯的爷爷！现出身来！”
本仙子将灯烛点燃，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他。
青灰布褂玄裤衩，脚趿草鞋不染尘，背上一个半身大的赤葫芦，一双黑乌透精光的小眼睛少了孩童稚气，多了几分老成的精明。
这当儿，他也注意到了本仙子，那神情先是惊了惊，马上又涎上笑脸，“哎呀，原来是妍丫头啊。”
阳羽上神，十万年前因得罪了鸿钧老祖，仙法不济，神魂被禁束在这六界之画中。不过，据这位外相七八岁的黄口小儿，实则与天地同老的画神自己讲，他本人很是感谢那位鸿钧老祖，若不是他，却不知这画中乃是逍遥天地，天帝也管束不到。唯一不得其好的，却是少了美酒。
玉清境时，也是偶然发现放在桌台上的酒一坛一坛的少，夜半守株待兔才逮到的。
之后，将晓风园内所有画都扯下来当柴火烧时，芸湛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
这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能突然想到这酒鬼神仙，全赖昨日茶楼雅间里的那几幅山水画。
不消说，这酒鬼神仙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风景怡人的山水画里，要是屋内恰巧有一壶美酒，八成就能将他勾引来。
“哎哟，这……这……这不是小老神的命吗！”只见他两眼发光，一个箭步冲到那坛青岚酒前，手指还未碰到酒坛子，背上的酒葫芦就被我扯住。
“上神不忙。本仙子还有话请教，若上神答得好，这坛子酒便算得犒劳。”
伸长手臂朝那坛酒乱舞了下，确定够不到，才悻悻道：“嘿，小妮子三年不见，却是从哪里学得算计小老神的活儿？”
本仙子一笑，“上神如此嗜酒如命，还需小仙算计？怕不是您早知陷阱，自投罗网的吧？”
他又看了眼那坛子酒，咽了口唾沫，长叹了口气，“妍丫头不知，自从那凤乾登上妖皇之位，小老神在那凤啸城进进出出无数个来回，愣是一坛青岚酒没到手，酒虫钻心的滋味真真是要了小老神的命！”
本仙子蔼然一笑，“上神可别这么说，本仙子能不能救上神，还得看上神自己呵。”
似是无奈地摆了摆手，抖了抖衣衫，一屁股坐在地上，“得得，小妮子尽管问，小老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昨日与墨逸约好在这茶楼见面，待本仙子到时，这小公子却早已在雅室内等候。
那佩剑少年叫言宁，自小跟着墨逸，跟他主子感情好。一心护主，一直自学剑术，十几年下来，倒也有模有样，一般蟊贼恶客却是不在话下，只是撮盐入火的脾气让人难以恭维。
此刻守在雅室门口，依然黑炭着脸，将本仙子视作仇敌。
本仙子自是好脾气地朝他一笑，推门进去。
晨光自窗牖外挥洒在他瘦小的背影，墨发如涅，一袭水色锦袍晕照不惊春光，整个人泠泠如水中月。
许是听到声音，本自临窗出神的他转过身来。
这气质又何异于天界那些上仙。
有了前一日的交情，便省了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将根据昨夜从阳羽上神那打听到的消息，苦思冥想出来的法子同他说了。
他只是有些迟疑地问道：“妍姑娘这法子当真可行？”
“墨公子既然选择信我，却又怀疑起我的法子。”本仙子有些不解凡人的逻辑。
他一愣，突然笑出了声，“倒是在下鲁莽了。墨逸自然相信妍姑娘，也相信姑娘的法子，不过……”
“我知你是担心令堂。你且放心，我已向人打听清楚，去冥界有两道门，黑白无常只管收有轮回印的魂魄从正大门进去，而那些十恶不赦罪孽深重死前被天道抹去轮回印的皆是从后幽河被四臂鬼煞带往无间地狱。”
想来这墨逸自从被母魂寄体，也是听惯了鬼神之说，对我这番言论并未感到意外，只是脸色微变，“无间地狱？妍姑娘不会是想让家母从后幽河进幽冥界吧？”
“没有轮回印无法走正大门，令堂之所以无法进幽冥，不光因为没有轮回印，更重要的是她非奸恶之辈，四臂鬼煞无法察觉她的存在。”这也是凡间为何多偃鬼的原因。
墨逸默了默，脸色竟是比先前更白了些，似在迟疑，又似在挣扎，最后双唇微颤，开口道：“所以姑娘让我用佛寺洗罪池的水沐浴三刻，实则是想将洗罪池里的罪孽气引渡到家母魂魄中，引鬼煞将她带去无间地狱？”
本仙子立刻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洗罪池的罪孽虽一时上了令堂魂魄，不过等到了幽冥界，冥君在罪状书上画押前会再审核一遍，彼时便可真相大白。只是，令堂失了轮回印，需得在幽冥界做苦役百年方能赎回。”
墨玉似的眸子水光晕泽，却压抑着令人不忍卒视的哀痛，默然了良久，才道：“仙师可有什么办法将我的轮回印转给她？”
回到挽风居，本仙子立刻从偏屋找出一副山水画。
也不知出自哪位画师之手，泼墨淡彩，寥寥数笔，别有一番怡心怡性的境调。
将它悬挂墙头扶正，再拍开那坛青岚酒的封泥，放于它面前桌案之上，吹灭灯烛，等鱼儿上钩。
视觉一昏，其余感觉却异常清晰起来。
时人有天籁雅乐绕梁三日之说，怕这醇美酒香，也可与之媲美。
日间开了扇南窗，此刻清风蕴藉，月晖倾泻。酒香之中，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钻人心窝的丝缕花香，虽然和玉清境的香暖之风不同，却同样教人一片安心。
只是，未等本仙子好好感受这静宁时刻，那只“鬼手”就已经按捺不住从那副画中悄悄探出来。
本仙子那自鬼手无法窥视的暗处阴恻恻一笑。
伴着一声惨叫，只听“咚”地一声，一团黑影在地上滚了两圈，麻利站起身，嘴里骂骂咧咧，“哪个混球扯的爷爷！现出身来！”
本仙子将灯烛点燃，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他。
青灰布褂玄裤衩，脚趿草鞋不染尘，背上一个半身大的赤葫芦，一双黑乌透精光的小眼睛少了孩童稚气，多了几分老成的精明。
这当儿，他也注意到了本仙子，那神情先是惊了惊，马上又涎上笑脸，“哎呀，原来是妍丫头啊。”
阳羽上神，十万年前因得罪了鸿钧老祖，仙法不济，神魂被禁束在这六界之画中。不过，据这位外相七八岁的黄口小儿，实则与天地同老的画神自己讲，他本人很是感谢那位鸿钧老祖，若不是他，却不知这画中乃是逍遥天地，天帝也管束不到。唯一不得其好的，却是少了美酒。
玉清境时，也是偶然发现放在桌台上的酒一坛一坛的少，夜半守株待兔才逮到的。
之后，将晓风园内所有画都扯下来当柴火烧时，芸湛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
这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能突然想到这酒鬼神仙，全赖昨日茶楼雅间里的那几幅山水画。
不消说，这酒鬼神仙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风景怡人的山水画里，要是屋内恰巧有一壶美酒，八成就能将他勾引来。
“哎哟，这……这……这不是小老神的命吗！”只见他两眼发光，一个箭步冲到那坛青岚酒前，手指还未碰到酒坛子，背上的酒葫芦就被我扯住。
“上神不忙。本仙子还有话请教，若上神答得好，这坛子酒便算得犒劳。”
伸长手臂朝那坛酒乱舞了下，确定够不到，才悻悻道：“嘿，小妮子三年不见，却是从哪里学得算计小老神的活儿？”
本仙子一笑，“上神如此嗜酒如命，还需小仙算计？怕不是您早知陷阱，自投罗网的吧？”
他又看了眼那坛子酒，咽了口唾沫，长叹了口气，“妍丫头不知，自从那凤乾登上妖皇之位，小老神在那凤啸城进进出出无数个来回，愣是一坛青岚酒没到手，酒虫钻心的滋味真真是要了小老神的命！”
本仙子蔼然一笑，“上神可别这么说，本仙子能不能救上神，还得看上神自己呵。”
似是无奈地摆了摆手，抖了抖衣衫，一屁股坐在地上，“得得，小妮子尽管问，小老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昨日与墨逸约好在这茶楼见面，待本仙子到时，这小公子却早已在雅室内等候。
那佩剑少年叫言宁，自小跟着墨逸，跟他主子感情好。一心护主，一直自学剑术，十几年下来，倒也有模有样，一般蟊贼恶客却是不在话下，只是撮盐入火的脾气让人难以恭维。
此刻守在雅室门口，依然黑炭着脸，将本仙子视作仇敌。
本仙子自是好脾气地朝他一笑，推门进去。
晨光自窗牖外挥洒在他瘦小的背影，墨发如涅，一袭水色锦袍晕照不惊春光，整个人泠泠如水中月。
许是听到声音，本自临窗出神的他转过身来。
这气质又何异于天界那些上仙。
有了前一日的交情，便省了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将根据昨夜从阳羽上神那打听到的消息，苦思冥想出来的法子同他说了。
他只是有些迟疑地问道：“妍姑娘这法子当真可行？”
“墨公子既然选择信我，却又怀疑起我的法子。”本仙子有些不解凡人的逻辑。
他一愣，突然笑出了声，“倒是在下鲁莽了。墨逸自然相信妍姑娘，也相信姑娘的法子，不过……”
“我知你是担心令堂。你且放心，我已向人打听清楚，去冥界有两道门，黑白无常只管收有轮回印的魂魄从正大门进去，而那些十恶不赦罪孽深重死前被天道抹去轮回印的皆是从后幽河被四臂鬼煞带往无间地狱。”
想来这墨逸自从被母魂寄体，也是听惯了鬼神之说，对我这番言论并未感到意外，只是脸色微变，“无间地狱？妍姑娘不会是想让家母从后幽河进幽冥界吧？”
“没有轮回印无法走正大门，令堂之所以无法进幽冥，不光因为没有轮回印，更重要的是她非奸恶之辈，四臂鬼煞无法察觉她的存在。”这也是凡间为何多偃鬼的原因。
墨逸默了默，脸色竟是比先前更白了些，似在迟疑，又似在挣扎，最后双唇微颤，开口道：“所以姑娘让我用佛寺洗罪池的水沐浴三刻，实则是想将洗罪池里的罪孽气引渡到家母魂魄中，引鬼煞将她带去无间地狱？”
本仙子立刻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洗罪池的罪孽虽一时上了令堂魂魄，不过等到了幽冥界，冥君在罪状书上画押前会再审核一遍，彼时便可真相大白。只是，令堂失了轮回印，需得在幽冥界做苦役百年方能赎回。”
墨玉似的眸子水光晕泽，却压抑着令人不忍卒视的哀痛，默然了良久，才道：“仙师可有什么办法将我的轮回印转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