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文网 > 再世权臣 > 177 第175章 唯情最为动人

177 第175章 唯情最为动人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武林中文网 www.50zw.io,最快更新再世权臣最新章节!

    “听说了吗,宫里那事,就在元宵夜……”

    “太惨了!那叫一个尸横遍地,整座广场全都被血染红了。据说好些小宫女死的时候,衣衫都是烂的……”

    “真得不能再真。老婆子邻家表亲的侄子就在宫里当差,亲口说的。说这位太子爷啊,年纪不大,气性不小,一言不合就杀人,暴虐得很呐!”

    “不仅暴虐,还顽劣不堪,不读圣贤书,见天儿的胡闹,净跟着宫女太监啊,武师伴读啊厮混。你们说,这位日后要是登了基,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能好过?”

    “万岁爷那么英明,怎么就生出个这样的……”

    “好竹出歹笋嘛。再说,也不全是这样的,不还有个二皇子么,指不定胜过这个。”

    “那肯定胜过啊!毕竟比这个更暴虐荒淫的,也不好找了,夏桀、商纣、周厉、秦二世,再加个赵王石虎,一只手数过来,没了。”

    “嘘嘘嘘,都小声点,不要命了?不怕官老爷们听见,难道不怕锦衣卫的番子?”

    “升斗小民看天吃饭,刮风下雨打雷都得受着,说再多有什么用,散了散了。”

    街头巷尾,浮动着诸如此类的流言,口出耳入,窃窃私语,成了不少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两三天,流言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官员们家中的下人都忍不住互相闲嘴几句。

    不少朝臣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负责纠察百司百官、规谏皇帝的言官们。

    言官,又称“风宪官、科道官”,是从文官中甄选出介直敢言、学识突出、通晓政务的,担任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

    这些人官职不高,俸禄更少得可怜,只生就了一副铁齿铜牙,秉持的是“国而忘家,忠而忘身”,追求的是“臣言已行,臣死何憾”。从中央到地方各级衙门,从皇帝、宗室到百官、百姓,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他们的监察和言事范围内。

    坤宁宫大火,太子连杀三宫人之事,巡城御史们于次日知晓,还在打听内情,城中民众便已物议如沸。

    这下再不出动,岂不是显得他们比普通百姓还要迟钝?于是在正月十七,新年初的朝会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贾公济,打响了向太子开火的第一炮。

    ——对,就是这位贾御史,曾经揭发过东宫私藏小黄书,还落井下石弹劾过前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虽然真正目的在于刷声望,冀求青史留名,但客观上的确助了苏晏一臂之力。

    若是以为有了这点交情,贾御史就会在朝堂政事上卖苏晏面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还巴不得苏晏,甚至更多的官员也搅合进这件事里,好扩大他的炮轰目标呢。

    故而苏晏根本就没想找他私下沟通。

    贾御史上疏,矛头直指太子,指责他顽劣怠学,行为暴戾,草菅人命,无好生之德。

    顿时好几个御史附和,要求太子太傅对东宫严格管教、詹事府对太子学业勤加督促,恳请皇帝依律申饬惩戒,以安民心。

    景隆帝没有立刻表态。

    身为太子太傅的礼部尚书严兴和内阁大学士杨亭出列,替太子扳回一城。说宫人玩忽职守,导致坤宁宫正殿付之一炬,按律当斩。太子因先皇后宫殿与遗物烧毁,震怒杀之,算不得草菅人命。至于顽劣怠学,旧曾有,这半年来已经长进许多,何以不看现下只记从前?

    又有官员跳出来上疏,说太子行事恣肆,视朝廷规矩、祖宗礼制于无物,引发民间非议,有损圣上名声。太子必须写罪己书,以谢天下。

    吏部尚书李乘风反问,自古君王下罪己诏,无外乎三种情况:君臣错位、天灾降临、政权危难。太子为储君,当类同于此,那么究竟是触犯了这三种中的哪一种,必须写罪己书?

    双方言辞交锋,好一通唇枪舌战。

    *

    “……这些都是奴婢在奉天门亲耳所闻,朝会刚散,奴婢就赶紧地过来禀报小爷。”

    太庙的中殿内,富宝气喘吁吁地对朱贺霖说。

    朱贺霖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先皇后的神牌,听富宝描述朝会上部分官员,尤其是言官们对他的抨击,并未像往常那般气得跳脚,而是喃喃道:“清河说得对。”

    “什么?”

    “清河说,别看李尚书、严尚书他们平时骂我骂得狠,可关键时刻会站出来替我挡枪的,还是他们。”

    富宝挠了挠额角,“这倒真的是。包括市井间的流言,奴婢也着人去打听了,的确也如苏大人所料,越传越离谱。连奴婢都听不下去,更不想转述给小爷知道,恐污了尊耳,还望小爷恕罪。”

    朱贺霖冷哼一声:“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自然越传越离谱。”

    “那该怎么办?不能任由他们败坏小爷的名声呀!”富宝急道。

    朱贺霖没有回答,反问:“朝堂上刀来剑往,父皇如何处之?”

    富宝想了想,答:“皇爷泰然处之。谁说话,他都不表态,最后把各方上的奏本一收了事。”

    “不交议也不批答,留中不发——父皇对以前那些弹劾四王叔的奏本,也是这么处置的。”朱贺霖用力抿了抿嘴角,“父皇能泰然处之,小爷也能。”

    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富宝:“你跑趟苏府,把这个交给清河,就说小爷无需人捉刀,自己写好了。”

    富宝没有多问,将信封郑重收入怀中,告退。

    朱贺霖转头望向搁在身旁的矮几,上面摆放着湖笔与厚厚的一沓宣纸,并一碟朱砂、一碟金粉,还有一个没有墨条的空砚台。

    怔忡片刻,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破左手指尖。

    鲜血当即冒出,用力挤压之下,一线线注入砚台中。

    眼看砚台盛血过半,朱贺霖停住挤压,用细长纱布包扎好手指,又往砚台里调入朱砂与金粉,磨成均匀的殷红色。

    然后他以笔沾之,在宣纸上用梵语端正写下第一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地藏本愿经》,记载了释迦牟尼佛为母亲摩耶夫人说法,赞扬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大誓愿。

    先皇后信佛,曾留下一本用梵语写就的地藏经,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朱贺霖未必信佛,却因效仿母亲而自学了梵语,精通程度不亚于翻译天竺经书的僧侣。

    刺舌血、指尖血,拌朱砂、金粉为墨。血液容易干结,便须时刺时写,伤痕累叠;为使墨色不发黑,便须禁食荤腥与盐,身心两净。

    如此呕心沥血,诚意书写。

    是为血经。

    *

    书房内,苏晏接过信封,对富宝道:“富宝公公辛苦了,回去照顾小爷吧。剩下的交给我了。”

    富宝对信封里的东西很是好奇,虽然没有问出口,心思却写在眼神里。

    苏晏笑了笑,说:“过一两日你就知道了——不止是你,所有人都会看到。”

    富宝走后,苏晏打开信封,展开内中三张纸页仔细阅读。看完后,慨叹道:“字字椎心泣血。果然,再多的华丽辞藻,都比不上情真意切更打动人心啊。”

    他走到书桌旁,将自己熬了一宿,参考了不少名家名篇,搜肠刮肚写的玩意儿,三两下撕成碎片。

    祭文体,本以用韵为正格。士大夫们所写的上台面的祭文,无不铺排藻饰,合韵合律。

    只有真正至痛彻心,不能为辞,方才不顾任何格律,变调为散体,使全文有吞声呜咽之态,无夸饰艳丽之辞。

    万千文字,唯得情字最为动人。

    再怎么骈四俪六,也抵不过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苏晏忍不住又读了一遍太子亲手写给先皇后的祭文,句句血泪,感人肺腑,写尽了幼年失怙的惶恐不安,对母亲无尽的痛悼与哀思。

    其中梦回坤宁宫火场,与母亲亡魂的对话,边诉边泣,吞吐呜咽,交织着悲痛、自责、悔恨之情,格外具有震撼人心的感情力量。更难得的是,通篇没有任何艰深晦涩之处,用词直白平易,就连普通民众也能看懂。

    ——实在太优秀了!苏晏好容易从代入感中挣脱出来,拍案大赞:朱贺霖同学,你哪里是不会念书,不通写作,你是平时根本没用心啊!

    他把祭文折好,往怀里一揣,当即出门,去拜访同年好友崔锦屏。

    崔锦屏高中状元后,照惯例于翰林院担任修撰一职。修撰为从六品,主要职责为掌修国史实录,进讲经史,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他自诩才高八斗,做这等文牍差事十分浪费,故而一直想谋条出路。

    曾经苏晏在殿试上因为一个对子,误打误撞得了皇帝的青眼,又与太子混得来,一跃而上成为从五品的洗马,后来扳倒了冯去恶,升任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崔状元对此羡慕有加,还向他请教过在官场如何出头。

    苏晏让他去找天线。

    崔状元得此点化,犹如枯木生花、顽石开窍,先是拜访了对他的策论十分欣赏的翰林院侍讲魏学士,又借由魏学士的门生身份,搭上了吏部尚书李乘风这艘大船,终于得了个通政司参议的举荐,升为正五品。

    通政司不如翰林院清贵,却是实权部门,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

    简单说来,就是拥有汇总来自地方和在京官员们的奏本,整理后在早朝上统一呈给皇帝的权力。

    这是朝廷政治信息的一个重要中转站,按后世的话,叫政治信息枢纽中心。

    同样的,经过内阁议定与皇帝批复的奏本,也由通政司与六科共同公开发抄,供在京各衙门互相传报。

    并选取其中重要的内容,如皇帝的谕旨、皇家各类消息、官吏的任免、臣僚的章奏等等,制作成邸报发行。也就类似后世的《人民日报》了。

    这些邸报,再经由各地派驻京师的提塘官长,二次抄送,快马发往各省,进一步传至府县,让所有地方官员都能看到。邸报到了地方,传抄的人更多,不止是官员,就连乡绅士子们也都争着传阅。

    苏晏打的就是邸报的主意。

    进了通政司衙门,他长驱直入找到崔锦屏。

    崔锦屏见同年好友来拜访,大喜,拉着苏晏泡茶闲聊,又感谢了一番他的提点。

    苏晏笑眯眯问:“崔参议如鱼得水乎?”

    崔锦屏从来不惜锋芒,就实答:“憾池子仍然太小,不足以‘龙跃金鳞终有时’。”

    这是他在恩荣宴上做的诗。

    另外两位作诗的榜眼与探花,都一诗成谶。

    一个“独倚危楼最上重”——在东苑的高楼上遭人刺伤,摔死了。

    一个“冷月千江照影空”——被刑部定性为畏罪自尽,空来人世一场。

    崔锦屏唏嘘的同时,不免生出了点匪夷的念头,觉得自己也能一诗成谶。

    由此看来,人活着就得有鸿鹄之志,奋翅鼓翼,小家与清高之态均不足取——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表现出来。

    苏晏颔首:“状元郎有奇志,吾不及你。”

    崔锦屏十分受用。

    苏晏又说:“我这里有个效力东宫的机会,你要不要试一试?”

    “东宫?”崔锦屏对坤宁宫一事与市井间的流言也有所耳闻,今日朝会的争吵,他身在奉天门看得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他并未觉得太子做得多过分,顶多就是有失体面,而言官们那样组团狂喷的场面,令他很是错愕。

    那可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你们这么紧咬不放,能得什么好处?触怒皇帝不说,将来太子继位,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你们!崔锦屏在心里呐喊,甚至也想出列掺一脚,刚挪动脚步,就被顶头上司通政使察觉了,把他狠狠瞪了回去。

    崔锦屏不服,觉得浪费了自己的政治才华。

    没想到,机会拐个弯,又上门了。

    “对,就说你想不想要?”苏晏问。

    崔锦屏想了想,反问:“为何不要?”

    苏晏出于朋友之义,提醒:“你可想清楚了,这事你一掺和进来,就不能再独善其身。”

    崔锦屏大笑:“我要什么独善其身!恨不得翻云弄雨呢。无风无浪,何显吾能?”

    苏晏对他的傲言只是笑笑,取出信封递给他。

    崔锦屏抽出纸页,细细阅读,良久后拍案叫道:“写得好哇!”

    “能得状元郎赞一声好,那就是真好了。”苏晏说,“不知这么好的祭文,又是出自东宫,邸报能不能抄录刊载?向天下发行?”

    崔锦屏权衡片刻,铿然道:“能!”

    苏晏起身拱手:“全赖崔大人了。”

    崔锦屏握住他的手,感激道:“清河兄何必客套。你我既是同年,又是志向相投的好友。你待我从来慷慨,无论是东宫的赏赐,还是升迁的机会,都想着携我一程,我当然也要识时务,方不负你一片苦心。”

    苏晏笑道:“屏山兄言重了。此后咱们互相帮衬,也好在各路东西南北风中站稳脚跟。”

    崔锦屏雷厉风行,立刻命人刻印雕版,准备将这篇祭文刊载于最新一期的邸报上,后日便可以发行。

    苏晏与他又寒暄几句后告辞,转去刚开衙的大理寺点卯,算是开始了新一年的职业生涯。

本站推荐: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帝少心头宠:国民校草是女生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天才高手总裁爹地宠上天总裁爹地超给力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我的冰山美女老婆总裁大人,要够了没!霸情恶少:调教小逃妻

再世权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中文网只为原作者天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天谢并收藏再世权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