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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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生日叫做万寿节。

    万寿节当日, 皇帝会接受百官们的朝贺及贡献的礼物。万寿节的期间禁止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文武百官需按规制穿上蟒袍礼服。这一天, 京城的匠人们用彩画、布匹等将主要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 到处歌舞升平。

    而各地文武百官,则要设置香案, 向京城方向行大礼。1

    顾元白的生辰正是在金秋佳节,粮食收获的季节。皇帝生日格外重要,早在顾元白带着众位臣子迁到避暑行宫之后,京城之中便开始准备起圣上寿辰之日的事了。

    等真正到了万寿节时, 就连外国使者都会前往大恒京城,来为顾元白祝寿。

    而顾元白, 也想要趁此时机好好了解一番这些前来朝贺的国外使者。

    关于生辰,这些排场和规格都已写进了律法,万寿节前后和当日, 整个大恒也会休假三日。

    当一个人的生辰是与天下人同乐的时候, 那这样的生辰,就不是过生日的人能决定该干些什么了。

    顾元白只吩咐了下去,勿要铺张浪费。

    又过了几日, 利州知州因为剿匪不成反被匪贼杀死一事,就传遍了朝廷之中。

    因为利州知州逼民成匪,又与匪勾结一事一旦传出去必定动摇民心,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瞒得死死的, 一点风声也不能传出去。就连先前主动朝顾元白请辞的吏部尚书,也只以为利州知府纵容土匪劫掠本地百姓,又贪污良多,并不清楚其中更深层次的道道弯弯。

    这更深层面的消息, 也只有顾元白和他的一些亲信知道了。

    传到朝廷百官们的耳朵里时,故事就变了一个样子。

    利州知州因为贪污而心中害怕,想要以功赎罪,便带着人莽撞前去剿匪。却反而被匪贼杀害,这一杀害朝廷命官,事情就大条了,最后甚至出动了守备军,一网打尽了利州周围所有山头的匪贼。

    一些匪贼已经被压着前往京城,他们将会作为苦力来开垦京西之中最难开垦的一片荒地。而那些让利州及周边州县深受其害的土匪头子,则是在利州万民的见证下直接斩首示众。

    便宜利州知州了。

    原本应该臭名昭著,永远在历史上被众人唾弃。但因为他做的事态隐蔽,也太过可怕,已经到了动摇民心、引起暴.乱的地步,所以只好暗中将他处理,再由明面上的一个“利州知州只犯了贪污罪”的消息在进行传播。

    顾元白来到古代越久,就越觉得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这东西,就是上位者和胜利者手中的一块遮羞布。

    顾元白将手中写明利州知州死亡缘由的折子扔在桌上,看向身边的史官,问道:“写清楚了吗?”

    史官点了点头,将今日早朝上记录下的文字拿给顾元白看,上方写得清清楚楚:上闻之利州害一事,叹息数数,朝廷百官心恨惜,叹其贪污,又惜其欲将功赎罪而被贼害,利州知州事之赃数传来时,皇上大怒,曰:此人朕所惜费矣。2

    “很好,”顾元白道,“就这样了。”

    史官恭敬应是,将书卷接过,悄声告退,准备誊写到史卷之上。

    运送一批免费劳动力回京的孔奕林他们,也快要走到京西了。顾元白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但手一碰上去,动作不由一顿。

    良久,他问:“人怎么样了?”

    这突然而来的一句,将田福生给问懵了。好在很快就回过了神,试探性地回道:“回圣上,薛府没有大动静传来,薛大人应该无碍。”

    “应该?”顾元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虞道,“什么叫做应该。”

    田福生的冷汗从鬓角留了下来,当即承认错误,“小的这就去打听仔细。”

    顾元白有些烦,他揉了揉太阳穴,压着这些烦躁,“退下吧。”

    那日身处其中,只是觉得有些怪异。现在想起来,怕是薛远身上的伤还重着。闻到的那些古怪的味道,怕是就是血腥气。

    重伤还在脏水中跑了那么长的时间,岂不是肉都烂了?

    身体好的人便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真是让身体不好的人怎么想怎么不爽。

    顾元白往后一靠。

    太阳穴一鼓一鼓,长袖铺在软椅之上,神情有些微的生冷。

    如果有人只是为了给顾元白捡一个死物便这样糟蹋自己,这样的行为看在顾元白的眼里不是深情,不是忠诚,是蠢。

    人命总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

    还是说,薛远所说的给他拼命,就是这样拼的吗?

    为了一个玉扳指?

    过了一会儿,圣上命令道:“将常玉言唤来。”

    常玉言知晓圣上传召自己之后,连忙整理了官袍和头冠,跟在传召太监身后朝着圣上的宫殿而去。

    避暑行宫之中道路弯弯转转,园林艺术造极巅峰。夏暑不再,常玉言一路走来,到了顾元白跟前时,还是清清爽爽的风流公子的模样。

    “臣拜见圣上,”这是第二次被单独召见,常玉言不由有些紧张,弯身给顾元白行了礼,“圣上唤臣来可是有事吩咐?”

    顾元白从书中抬起头,看着常玉言笑了笑:“无事,莫要拘谨,朕只是有些无趣,便叫来常卿陪朕说说话。”

    常玉言是顾元白极其喜欢和看重的人才,他给常玉言赐了坐,又让人摆上了棋盘。

    常玉言有些受宠若惊。他依言坐下,屁股只坐实了一半,记起了上回圣上与褚卫下棋的事情,不禁道:“上回圣上与褚大人下棋时,臣未曾在旁边观上一番。至今想起来时,仍觉得倍为遗憾。”

    顾元白笑道:“那今日便全了常卿这份遗憾了。”

    常玉言笑开,挽起袖口,同圣上下起了棋。

    他下的不错,顾元白升起了几分认真,等常玉言渐入其中后,他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朕听闻常卿近日又作了一首好诗。”

    顾元白只用了一半心神,但他棋路实在是危险重重,处处都是陷阱和锋机,常玉言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棋面上,话语便没有过了头脑,多多少少透出了一些不应该说的内容:“是,薛九遥前些日子非要臣为他作一首诗。”

    手指摩挲着圆润的棋子,顾元白声音带笑,“常卿与薛卿原来如此要好。”

    常玉言苦笑道:“就薛九遥那狗脾气,谁能——”

    他恍然回过神,神经骤然紧绷,连忙起身请罪,“臣失言,请圣上恕罪。”

    “无碍,”顾元白微微一笑,“探花郎何必同朕如此拘谨?”

    他问的话让人脊背发寒,但等圣上微微一笑时,这寒意倏地就被压了下去,脑子发昏,哪里还记得危险。

    常玉言羞赧一笑,又重新坐了下来。

    瞧瞧,薛九遥那样的人,都有常玉言这样的朋友。不管其他,只在面对顾元白的礼仪上,薛九遥就远不及常玉言。

    但同样。

    顾元白在常玉言面前也是一个无关乎其他的皇帝样。

    顾元白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些没劲,他不再问了,而是专心致志地跟常玉言下完了这盘棋。他认真后,常玉言很快溃不成兵。

    常玉言敬佩道:“圣上棋艺了得。”

    圣上嘴角微勾,常玉言又说道:“薛九遥的路数和圣上的还有几分相似,臣面对这等棋路时,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顾元白挑眉,玩味道:“他还会下棋?”

    常玉言没忍住笑了,“薛九遥书房里的书,说不定比臣府中的书还要多呢。”

    这个倒是让顾元白真的有些惊讶了。

    瞧着圣上这幅样子,常玉言的嘴巴就停不下来,他脑子都有些不清不楚了,一个劲儿拿薛远的糗事去逗圣上开心,“薛九遥的房中不止书多,前些日子的时候,臣还发现他拖着病体,竟然开始做起了风筝。”

    顾元白一顿,“风筝?”

    “是,”常玉言道,“还是一个燕子风筝。”

    “那在风筝上写字,”顾元白道,“可有什么寓意?”

    常玉言面上流露出几分疑惑:“这个,臣就不知道了。”

    顾元白微微颔首,让他退下了。

    等人走了,顾元白抬手想要端起杯子,手指一伸,又见到了绿意深沉的玉扳指。

    他看了一会儿,突地伸手将玉扳指摘下,冷哼一声,“瞧得朕心烦。”

    田福生听到了这句话,他小心翼翼道:“那小的再去给圣上那些新的玉扳指来?”

    顾元白瞥他一眼,一句“不了”含在嗓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道:“拿些来吧。”

    常玉言下值之后,就钻入了薛府之中。

    他来的时候,薛远正在拿着匕首削着木头。

    薛大公子的身上只穿着里衣,外头披着衣袍。黑发散在身后,神情认真,下颔冷漠绷起。

    常玉言不由敛了笑,正襟危坐在一旁,“薛九遥,你这是又在做些什么?”

    手指上均是木屑,薛远懒洋洋地道:“削木头。”

    常玉言一噎,“我自然是知道你在削木头,我是在问你,你打算削出什么样的木头。”

    薛远唇角勾起,“关你屁事。”

    常玉言已经习惯地忽略了他的话,他咳了咳嗓子,铁直了背,状似无意道:“我今日又被圣上召见了。”

    薛远手下不停,好似漫不经心:“嗯?”

    “圣上同我说了说话,下了盘棋,”常玉言的笑意没忍住越来越大,叹服道,“圣上的棋路当真一绝,我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坚持片刻的功夫。”

    薛远不说话了,他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的刀尖泛着落日的余晖,在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次次的金光。

    “然后呢?”

    然后?

    常玉言看着薛远的侧脸,原本想说的话不知为何突然闷在了嘴里,他自然而然地笑了笑,目光从薛远的身上移到他手中的木头上,语气不改地说道:“然后便没有什么了,圣上事务繁忙,同我说上一两句话之后,就让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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