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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年幼陛下和少年摄政王的悲惨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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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权到底没能拦住权霄。
正午暖阳穿透乌云撒落一片金辉，漫天飞雪不知何时已寂静下来。
他拢着广袖立在殿前长阶上，看着那背影决绝而去，逐渐消失在层叠宫闱。
小元宝在旁欣慰笑道：“摄政王和陛下感情越发好了，从前可不曾听王爷在外人面前如此唤陛下小名儿。”
柳知权目光微敛。
囝囝。
谢囝囝。
他听外祖提起过，这是天子幼时的乳名。
当世少有人知，当今天子，血脉低贱，并非皇室正统。
那是一桩隐秘至极的血色往事，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带着秘密被永久地深埋在地下。
二十年前，江州太守徐府养出了两名艳惊天下的女子。
嫡女徐青芸，白衣如仙，精六艺，善谋略，温婉贤德，有帝后之风。
庶女徐青眉，红裙妖冶，虽未及嫡姐才德，但天生绝色妖媚，论容貌无出其右。
两姐妹被一同送进宫选秀。
先帝迷信修道成仙，一眼便相中人群中更显清丽脱俗的嫡姐，当场破格敕封贵妃。
一年后，嫡姐青芸诞下一子，母凭子贵，被立为后。
而此时，庶妹青眉却仍然不过是深宫一位籍籍无名的常在。
想她徐青眉，人间难得姝色，待字闺中时也曾勾得一众世家子疯狂追求，却在后宫遭此冷落境地，自然不甘心。
她开始想方设法在皇帝跟前露脸争宠，构陷嫡姐，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除了下.药、暗杀这些后宫常见的阴私手段，她甚至豁出身体去勾引朝中大臣、皇帝近前侍卫，连那些没根的太监也能下得去口。
谢胤心就是她在那时乱勾搭人的时候，不小心怀上的。
据说其生父，是皇帝身边的暗卫首领，无名无姓，但武功高强，身份神秘。
旁人不过与徐青眉露水姻缘，睡过，给一点甜头，便洋洋自得。只当徐青眉是下贱婊子。
但他却似乎是真心，不惜一切为徐青眉暗中铺路，帮她铲除一切障碍，一步步送她到皇帝榻上，成为风头无两的宠妃。
大约是习武的人精力都旺盛，徐青眉入幕之宾无数，却只有他一个人突破避子汤防线，让她肚子直接中招。
检查出来的时候，徐青眉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和皇帝才睡了一个月，这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徐青眉慌了，不得不找暗卫求救。
暗卫听后一言不发，当场杀了诊脉的太医。
他扔了剑，一身血迹，问徐青眉要不要和自己走。
徐青眉给了他一巴掌，冷笑问他能走去哪里。她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权势地位，而不是日日夜夜风餐露宿，过着心惊胆战逃亡的日子。
暗卫沉默片刻，跪下来，重新拾起了自己剑。
他大约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能是暗卫了。
他安排了一位自己信得过的大夫入宫为徐青眉安胎。
生父是谁根本不重要，只要徐青眉还想做她的宠后，这孩子就必须、也只能是皇帝的。
为了不暴露，他为徐青眉设计了一场“早产”。
他手段比起徐青眉不知高了多少，不仅顺利瞒过皇帝，还让徐青芸背了口暗害亲妹的冤枉锅，气得徐青芸动了胎气。
两人几乎同时生产。
暗卫提前在徐青芸房中香炉里放了堕子香，又买通产婆做手脚。
徐青芸的孩子没能保住。
男人耍起心机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不仅对皇后下手，就连朝野上下所有可能妨碍到徐青眉的朝臣皇族，包括他自己誓死效忠的主子，正值壮年的皇帝，也全都被他列在暗杀名单里。
他给这些人下了毒，徐青眉养胎的这段时间里，无数人相继离奇死亡，皇帝也已病重多日。
若是按照暗卫的计划，此次生产后，徐青芸死于难产，徐青眉必定能踩着她嫡姐上位，宠冠后宫。
再顺利一点，皇帝病死了，那么徐青眉的孩子便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从此天下再无人能撼动她母子二人的地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或许是老天有意不想让谢胤心有个美好的童年。
暗卫计划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摄政王。
那时的摄政王权霄，还不是手眼通天的摄政王。
他只是陛下收养的一位小郡王，在朝中并不顺利，每每进宫请安时，受尽冷眼讽刺。
只有心思单纯的青芸皇后待他如亲手足，次次替他解围，给他做好吃的莲子羹和牛乳膏。
小郡王从小阴鸷冷酷，恨透世间万物，活了十一年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善念，唯独对青芸皇后生了分仰望憧憬之心。
青芸皇后生产那天，他就在产房外面，揣了颗难得柔软的心，对即将出生的小侄儿期待莫名。
可是小侄儿没能出生。
他只看见产婆手里一团被掐断气的血肉。
青芸皇后奄奄一息，似乎已经认了命。
小郡王眼都红了。
产婆被他当场手刃。
旋即半个时辰不到，暗卫查出一切经过，放在他案头。
他这么些年从不晓得什么是恨，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可这一瞬他却生起了想要狠狠虐待徐青眉母子二人的扭曲恨意。
他并无兵权，便将信送到皇帝手里，成功从勃然大怒的皇帝手里取得兵权，调集京畿营三万两千余精兵，将紫禁城团团包围。
阖宫上下的太监宫女被他杀了个遍，所有知晓徐青芸流产的人，无论亲疏男女，全都逃不过绞死的命运。
紫禁城那日下了一天一夜的血雨。
不仅如此，他还让人将刚刚生产完的徐青眉拖下床，当着她的面，将那尚且年幼的孩子直接掼在地上。
年幼的谢胤心还不曾被赐名，刚学会大哭，便被这一摔，摔得生死不知。
徐青眉心痛得大哭，拼命求他饶过孩子一命，哪怕叫她偿命也无所谓。
往日张牙舞爪的女人为了亲骨肉舍弃尊严荣华，跪地求饶的模样，实在叫人唏嘘不忍。
奈何小郡王他不是人，从来没有心，又怎会为此情此景动容。
他折磨够了，便让人找来几个乞丐，当众将徐青眉奸.杀。
隐在暗处的暗卫哪怕在他掼了亲子的时候都没有现身，却在徐青眉性命岌岌可危时陡然发难，拼着箭雨将人一把揽进怀中，飞速逃离。
而后的无数年里，徐青眉每每思及此事，都恨他恨得深入骨髓。她恨这男人没有心，不救自己亲骨肉，怨他冰冷，怨他绝情。
可徐青眉从不知晓，暗卫只是为了能有最大的把握救出她。
他不是无情，他是对徐青眉太深情，以至于连自己亲生骨肉也可以舍弃的地步。
暗卫武功再高，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也难以全须全尾逃出万人包围的深宫。
他将徐青眉送出宫外时，已深中数箭，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宛如杀神。
而他怀中徐青眉仍毫发无损。
他撑着一口气安排好车马粮草和盘缠，叫徐青眉逃。
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去。
不过半日，徐青眉就被抓了回来。
暗卫已气绝身亡，当着她的面，尸体被挂在梁上，千刀万剐，掉落下来的薄薄肉片，被御膳房熬成汤，逼着已经饿了三天三夜徐青眉去喝下。
徐青眉到底是没有死。
她嫡姐心善，被伤透了心，还要求着小郡王，饶了她妹妹一条命。
小郡王自来不会拒绝青芸皇后的请求。
青芸皇后想出宫，想归野山林，他一一照办。
徐青眉便成了替身的棋子。
她被小郡王换了张脸，推上皇后的宝座，成功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至于她自己的儿子——其实她生了一对双胞胎，两兄弟。大儿子出来后就被产婆抱去洗干净了，逃过一劫，小儿子，也就是谢胤心，运气不大好，被小郡王拽着脚丫子拎出来狠掼了一下。
命大，没摔死。
晕了一会自己醒了，在雨里舞着小手哇哇大哭，被小郡王抱起来，差点没再掐死。
还是青芸皇后不忍心，才保住他一条命。
但小郡王狠毒不已，存心不叫她母子相认。
他将大儿子送出宫，交给了青芸皇后抚养，小儿子踢给徐青眉，告诉她这是她姐姐的孩子，叫她好生养着。
于是从小，徐青眉便误以为这孩子是她嫡姐的，她恨自己亲骨肉，恨到想亲手掐死他的地步。
然而她不敢，因为还有摄政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小郡王这时候已经升职加薪了。
他觉得皇帝无能，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要来何用。
于是果断发动政变，杀了皇帝。
谢氏皇族指责他狼子野心，骂他心肠狠毒。
他不高兴，一起屠了，把年幼的谢胤心拎出来，裹上龙袍推上皇位，自己做了摄政王。
谢胤心出生那一年，上京城死了几千人。
谢胤心登基那一年，上京城又动荡不安。
漫天弥着血雾，血腥味久久不散。
他被钦天监批了个天煞不详的命格，受生母冷眼，遭臣民恐惧，自小被摄政王变着花样虐待，一路磕磕绊绊长大。
才十九岁的稚嫩人生里，尝遍人心的冷漠，唯一有温度的，便是他的姓名。
谢胤心，这名字是他生父所起。
胤，子孙相承续也。是盼他一生安定，子孙满堂。
心，人心也，在身之中。是盼他聪慧善明。
他生父一生漂泊孤独，绝情绝心，一生所盼也不过这两个愿望。
“囝囝”这二字却是江州之地的官话，长辈们唤自家可爱的小女孩儿，叫囡囡，唤男孩儿，便称囝囝，以显亲近和宠爱。
这是摄政王为了恶心徐青眉，特意给谢胤心起的小名儿，还逼着她一天唤个百八十次。
于是年幼的天子总误以为，小时的母后，是爱着他的，否则怎么会日日笑着唤他囝囝，还送给他一只保平安的长生锁？
可他从不知，那长生锁里锁着的不是平安，而是他低贱的真实身份，是他生母所给予的怨恨和恶毒。
他也不知，他最喜欢听的“囝囝”二字，也不是出于对他的爱，而是恶心
他十九岁人生里仅存的那点儿温暖，都是他最痛恨的人所施舍的无情报复。
柳知权虚长天子几岁，宫变时他还在国子监读书。
自这日之后，权霄就变了一个人。
平时仗着自己年龄大，总联合凤和雪一起捉弄他，后来却再也不曾来过国子监。
他掌了兵权，在朝堂上一步步站稳。
他成了遥不可及的摄政王。
他们从青梅竹马，渐渐成了无可解的死敌。
这些隐晦的秘事，他其实不大清楚细节，都是喜好话本的外祖写成传记，才叫他知晓来龙去脉的。
外祖那时还神神叨叨地说，摄政王和陛下，有着解不开的情仇。
柳知权想，仇自是有，还是生死大仇。
却怎么会有情？
摄政王那样冷心绝情的人，又怎么可能对除了青芸皇后之外的人动心？
可他现在知道了，这世上当真万事皆有可能。
囝囝。
谢囝囝。
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嘴边嚼了几下，眼底浮现一丝自嘲。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权霄已经和曾经敌视的天子如此熟稔亲昵。
摄政王唤这小名儿的时候，言情举止里，满满割舍不下的情意深重，又何曾有一丝恨意怨怼。
陛下苦等十数年，终于等来了真正属于他的爱。
柳知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里未送出的平安符，半晌，轻叹息一声。
权霄已经不是原来心狠手辣的权霄了。
陛下也已经不是那可怜无助的陛下。
只有他还困在原地，揪着幼时那点可怜的情谊踏步不前。着实可笑。
他和冯林都是一样的，在权霄眼里不过路人，今日权霄能对冯林不假辞色，来日便能对他柳知权狠心绝情。
这人如今除了陛下，谁也不在意，他何苦在这里伤春悲秋，叫人平白看笑话。
柳知权摇了摇头，抬步离去。
小元宝愣了下：“相爷，偏殿里的大人们还等着您去批折子呢，您往哪儿去？”
天晴日明，雪落无声。
柳知权踏在青石板上，步履平缓，平静如水，身形挺拔如竹。
“去帮王爷和陛下解决麻烦。”他说。
柳知权到底没能拦住权霄。
正午暖阳穿透乌云撒落一片金辉，漫天飞雪不知何时已寂静下来。
他拢着广袖立在殿前长阶上，看着那背影决绝而去，逐渐消失在层叠宫闱。
小元宝在旁欣慰笑道：“摄政王和陛下感情越发好了，从前可不曾听王爷在外人面前如此唤陛下小名儿。”
柳知权目光微敛。
囝囝。
谢囝囝。
他听外祖提起过，这是天子幼时的乳名。
当世少有人知，当今天子，血脉低贱，并非皇室正统。
那是一桩隐秘至极的血色往事，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带着秘密被永久地深埋在地下。
二十年前，江州太守徐府养出了两名艳惊天下的女子。
嫡女徐青芸，白衣如仙，精六艺，善谋略，温婉贤德，有帝后之风。
庶女徐青眉，红裙妖冶，虽未及嫡姐才德，但天生绝色妖媚，论容貌无出其右。
两姐妹被一同送进宫选秀。
先帝迷信修道成仙，一眼便相中人群中更显清丽脱俗的嫡姐，当场破格敕封贵妃。
一年后，嫡姐青芸诞下一子，母凭子贵，被立为后。
而此时，庶妹青眉却仍然不过是深宫一位籍籍无名的常在。
想她徐青眉，人间难得姝色，待字闺中时也曾勾得一众世家子疯狂追求，却在后宫遭此冷落境地，自然不甘心。
她开始想方设法在皇帝跟前露脸争宠，构陷嫡姐，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除了下.药、暗杀这些后宫常见的阴私手段，她甚至豁出身体去勾引朝中大臣、皇帝近前侍卫，连那些没根的太监也能下得去口。
谢胤心就是她在那时乱勾搭人的时候，不小心怀上的。
据说其生父，是皇帝身边的暗卫首领，无名无姓，但武功高强，身份神秘。
旁人不过与徐青眉露水姻缘，睡过，给一点甜头，便洋洋自得。只当徐青眉是下贱婊子。
但他却似乎是真心，不惜一切为徐青眉暗中铺路，帮她铲除一切障碍，一步步送她到皇帝榻上，成为风头无两的宠妃。
大约是习武的人精力都旺盛，徐青眉入幕之宾无数，却只有他一个人突破避子汤防线，让她肚子直接中招。
检查出来的时候，徐青眉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和皇帝才睡了一个月，这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徐青眉慌了，不得不找暗卫求救。
暗卫听后一言不发，当场杀了诊脉的太医。
他扔了剑，一身血迹，问徐青眉要不要和自己走。
徐青眉给了他一巴掌，冷笑问他能走去哪里。她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权势地位，而不是日日夜夜风餐露宿，过着心惊胆战逃亡的日子。
暗卫沉默片刻，跪下来，重新拾起了自己剑。
他大约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能是暗卫了。
他安排了一位自己信得过的大夫入宫为徐青眉安胎。
生父是谁根本不重要，只要徐青眉还想做她的宠后，这孩子就必须、也只能是皇帝的。
为了不暴露，他为徐青眉设计了一场“早产”。
他手段比起徐青眉不知高了多少，不仅顺利瞒过皇帝，还让徐青芸背了口暗害亲妹的冤枉锅，气得徐青芸动了胎气。
两人几乎同时生产。
暗卫提前在徐青芸房中香炉里放了堕子香，又买通产婆做手脚。
徐青芸的孩子没能保住。
男人耍起心机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不仅对皇后下手，就连朝野上下所有可能妨碍到徐青眉的朝臣皇族，包括他自己誓死效忠的主子，正值壮年的皇帝，也全都被他列在暗杀名单里。
他给这些人下了毒，徐青眉养胎的这段时间里，无数人相继离奇死亡，皇帝也已病重多日。
若是按照暗卫的计划，此次生产后，徐青芸死于难产，徐青眉必定能踩着她嫡姐上位，宠冠后宫。
再顺利一点，皇帝病死了，那么徐青眉的孩子便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从此天下再无人能撼动她母子二人的地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或许是老天有意不想让谢胤心有个美好的童年。
暗卫计划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摄政王。
那时的摄政王权霄，还不是手眼通天的摄政王。
他只是陛下收养的一位小郡王，在朝中并不顺利，每每进宫请安时，受尽冷眼讽刺。
只有心思单纯的青芸皇后待他如亲手足，次次替他解围，给他做好吃的莲子羹和牛乳膏。
小郡王从小阴鸷冷酷，恨透世间万物，活了十一年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善念，唯独对青芸皇后生了分仰望憧憬之心。
青芸皇后生产那天，他就在产房外面，揣了颗难得柔软的心，对即将出生的小侄儿期待莫名。
可是小侄儿没能出生。
他只看见产婆手里一团被掐断气的血肉。
青芸皇后奄奄一息，似乎已经认了命。
小郡王眼都红了。
产婆被他当场手刃。
旋即半个时辰不到，暗卫查出一切经过，放在他案头。
他这么些年从不晓得什么是恨，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可这一瞬他却生起了想要狠狠虐待徐青眉母子二人的扭曲恨意。
他并无兵权，便将信送到皇帝手里，成功从勃然大怒的皇帝手里取得兵权，调集京畿营三万两千余精兵，将紫禁城团团包围。
阖宫上下的太监宫女被他杀了个遍，所有知晓徐青芸流产的人，无论亲疏男女，全都逃不过绞死的命运。
紫禁城那日下了一天一夜的血雨。
不仅如此，他还让人将刚刚生产完的徐青眉拖下床，当着她的面，将那尚且年幼的孩子直接掼在地上。
年幼的谢胤心还不曾被赐名，刚学会大哭，便被这一摔，摔得生死不知。
徐青眉心痛得大哭，拼命求他饶过孩子一命，哪怕叫她偿命也无所谓。
往日张牙舞爪的女人为了亲骨肉舍弃尊严荣华，跪地求饶的模样，实在叫人唏嘘不忍。
奈何小郡王他不是人，从来没有心，又怎会为此情此景动容。
他折磨够了，便让人找来几个乞丐，当众将徐青眉奸.杀。
隐在暗处的暗卫哪怕在他掼了亲子的时候都没有现身，却在徐青眉性命岌岌可危时陡然发难，拼着箭雨将人一把揽进怀中，飞速逃离。
而后的无数年里，徐青眉每每思及此事，都恨他恨得深入骨髓。她恨这男人没有心，不救自己亲骨肉，怨他冰冷，怨他绝情。
可徐青眉从不知晓，暗卫只是为了能有最大的把握救出她。
他不是无情，他是对徐青眉太深情，以至于连自己亲生骨肉也可以舍弃的地步。
暗卫武功再高，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也难以全须全尾逃出万人包围的深宫。
他将徐青眉送出宫外时，已深中数箭，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宛如杀神。
而他怀中徐青眉仍毫发无损。
他撑着一口气安排好车马粮草和盘缠，叫徐青眉逃。
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去。
不过半日，徐青眉就被抓了回来。
暗卫已气绝身亡，当着她的面，尸体被挂在梁上，千刀万剐，掉落下来的薄薄肉片，被御膳房熬成汤，逼着已经饿了三天三夜徐青眉去喝下。
徐青眉到底是没有死。
她嫡姐心善，被伤透了心，还要求着小郡王，饶了她妹妹一条命。
小郡王自来不会拒绝青芸皇后的请求。
青芸皇后想出宫，想归野山林，他一一照办。
徐青眉便成了替身的棋子。
她被小郡王换了张脸，推上皇后的宝座，成功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至于她自己的儿子——其实她生了一对双胞胎，两兄弟。大儿子出来后就被产婆抱去洗干净了，逃过一劫，小儿子，也就是谢胤心，运气不大好，被小郡王拽着脚丫子拎出来狠掼了一下。
命大，没摔死。
晕了一会自己醒了，在雨里舞着小手哇哇大哭，被小郡王抱起来，差点没再掐死。
还是青芸皇后不忍心，才保住他一条命。
但小郡王狠毒不已，存心不叫她母子相认。
他将大儿子送出宫，交给了青芸皇后抚养，小儿子踢给徐青眉，告诉她这是她姐姐的孩子，叫她好生养着。
于是从小，徐青眉便误以为这孩子是她嫡姐的，她恨自己亲骨肉，恨到想亲手掐死他的地步。
然而她不敢，因为还有摄政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小郡王这时候已经升职加薪了。
他觉得皇帝无能，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要来何用。
于是果断发动政变，杀了皇帝。
谢氏皇族指责他狼子野心，骂他心肠狠毒。
他不高兴，一起屠了，把年幼的谢胤心拎出来，裹上龙袍推上皇位，自己做了摄政王。
谢胤心出生那一年，上京城死了几千人。
谢胤心登基那一年，上京城又动荡不安。
漫天弥着血雾，血腥味久久不散。
他被钦天监批了个天煞不详的命格，受生母冷眼，遭臣民恐惧，自小被摄政王变着花样虐待，一路磕磕绊绊长大。
才十九岁的稚嫩人生里，尝遍人心的冷漠，唯一有温度的，便是他的姓名。
谢胤心，这名字是他生父所起。
胤，子孙相承续也。是盼他一生安定，子孙满堂。
心，人心也，在身之中。是盼他聪慧善明。
他生父一生漂泊孤独，绝情绝心，一生所盼也不过这两个愿望。
“囝囝”这二字却是江州之地的官话，长辈们唤自家可爱的小女孩儿，叫囡囡，唤男孩儿，便称囝囝，以显亲近和宠爱。
这是摄政王为了恶心徐青眉，特意给谢胤心起的小名儿，还逼着她一天唤个百八十次。
于是年幼的天子总误以为，小时的母后，是爱着他的，否则怎么会日日笑着唤他囝囝，还送给他一只保平安的长生锁？
可他从不知，那长生锁里锁着的不是平安，而是他低贱的真实身份，是他生母所给予的怨恨和恶毒。
他也不知，他最喜欢听的“囝囝”二字，也不是出于对他的爱，而是恶心
他十九岁人生里仅存的那点儿温暖，都是他最痛恨的人所施舍的无情报复。
柳知权虚长天子几岁，宫变时他还在国子监读书。
自这日之后，权霄就变了一个人。
平时仗着自己年龄大，总联合凤和雪一起捉弄他，后来却再也不曾来过国子监。
他掌了兵权，在朝堂上一步步站稳。
他成了遥不可及的摄政王。
他们从青梅竹马，渐渐成了无可解的死敌。
这些隐晦的秘事，他其实不大清楚细节，都是喜好话本的外祖写成传记，才叫他知晓来龙去脉的。
外祖那时还神神叨叨地说，摄政王和陛下，有着解不开的情仇。
柳知权想，仇自是有，还是生死大仇。
却怎么会有情？
摄政王那样冷心绝情的人，又怎么可能对除了青芸皇后之外的人动心？
可他现在知道了，这世上当真万事皆有可能。
囝囝。
谢囝囝。
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嘴边嚼了几下，眼底浮现一丝自嘲。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权霄已经和曾经敌视的天子如此熟稔亲昵。
摄政王唤这小名儿的时候，言情举止里，满满割舍不下的情意深重，又何曾有一丝恨意怨怼。
陛下苦等十数年，终于等来了真正属于他的爱。
柳知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里未送出的平安符，半晌，轻叹息一声。
权霄已经不是原来心狠手辣的权霄了。
陛下也已经不是那可怜无助的陛下。
只有他还困在原地，揪着幼时那点可怜的情谊踏步不前。着实可笑。
他和冯林都是一样的，在权霄眼里不过路人，今日权霄能对冯林不假辞色，来日便能对他柳知权狠心绝情。
这人如今除了陛下，谁也不在意，他何苦在这里伤春悲秋，叫人平白看笑话。
柳知权摇了摇头，抬步离去。
小元宝愣了下：“相爷，偏殿里的大人们还等着您去批折子呢，您往哪儿去？”
天晴日明，雪落无声。
柳知权踏在青石板上，步履平缓，平静如水，身形挺拔如竹。
“去帮王爷和陛下解决麻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