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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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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

    刘福禄又去了一趟乡里听“训”,这次是全乡任命出来的各个庄上的里保参加,首先是自觉自愿剪掉辫子的那些庄上大户,刘福禄就没有卸任,而且还升了个什么“约”长。

    山来真佩服东家的胆识和计谋,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把辫子剪了,提前革命了,随即新任县长就来到庄上,对刘福禄当做“革命”、“反正”的典型大加褒扬。

    山来的儿子刘宝库也长大了,从小就在乡学读书,念了几年能干活了就跟父亲一块给东家做长工,农忙时做庄稼活,农闲时就给东家料理一下生意,非常勤快,很受东家器重。

    山来想给儿子换换将来的环境,做工归做工,若是在加个差事,跟着东家历练历练,一定不会吃亏。

    山来趁东家刚刚从乡里回来的那个高兴劲儿,差儿子宝库到外面买一坛酒先回家候着,他亲自找到东家道:“东家,这已经民国了,反正了,儿子宝库也大了,我们父子受东家的恩惠也没个表达,要不今天到我家坐坐喝两盅,热乎热乎,算是给您庆贺庆贺?”

    “庆贺我啥哩?”刘福禄明知故问。

    “您不是又升官了?”

    “那算啥,三十年了。”其实刘福禄在内心是很兴奋的,他真的是没想到快往老祖宗那里走的人了,还能升个官当。

    “喝就去喝两盅吧,受了十几天的训也该放松放松了。”

    回到山来家,宝库已经把酒买回来了。山来的媳妇是一把好手,她是从育婴堂买回来的,也没有缠脚,天生灵巧,家里啥活也干的顺溜,农闲时他经常惦着酒来山来家喝,山来媳妇炒菜很对他口味。

    山来还有二个女儿,也快十五了,在乡学念书。最近县上拔下款来,加了桌凳还送来新书,又调来两个先生,乡学眨眼间就变成新学堂了,刘福禄还担任着校长。这都是新任县长承诺下的。

    山来的二个女儿自然跟着新学堂读书。

    宝库给刘福禄端过一碗水来,就到厨房张罗菜去了,山来趁机会试着找话题问东家:“东家,这世道变了,还有皇帝不?”

    刘福禄道:“世道变了,天也没变,就是改了个叫法,皇帝改叫大总统了,知府改叫总督了,县令改叫县长了,换汤不换药啊。”刘福禄做出一副知天知地知理的样子,语气肯定地说。

    “那约长又是个啥官?”山来有目的地往近处靠。

    “约长?……这约长还是管里保的,还称呼是‘乡约’,约长上面是‘总乡约’就是乡首。”

    “还都是新叫法,新鲜咧,这乡约不是咱庄上三十年前您定下的规矩,什么‘乡规民约’,怎改称官名了呢?”

    “现在各地都制定‘乡约’了,叫多了,就叫着顺溜了,一个名字吗,怎叫顺口就怎叫哩,民国了,就是民国说了算哩。”

    “里保下面是啥官哩?”

    “还是大清的乡、里、甲吧,就多了个约,‘乡、约、里、甲’,没变啥哩。”刘福禄说着忽然想起来在“甲长”下面还多了个“户”和“丁”。

    “嗯!哦!乡训说了,甲下又设‘户’,户下再设‘丁’,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甲倒累里”。”刘福禄道。

    “那还交皇粮不?”

    “啥时候能不交皇粮,这就是在保证交皇粮才定的制度哩。”

    刘宝库早已经给他们斟上来酒,还没等上菜他们就喝上了。

    “交皇粮要用人不?要不让宝库给您去收收粮做个跑腿?咱家的庄稼活来了搭个黑起个早。”山来道,这时候肚子里的酒已经上下烧滚,让他升胆儿了,也不在乎说到了节骨眼上没有。

    刘福禄明白了山来的意图,他早看出来这个宝库是个干事的料儿,不能老是呆在庄稼活上面。在庄上还不是他说了算,按常规庄上那些小跟班都是由那些大户家推荐的,是为了方便顺利完成大户家的税捐。

    “那还不是他小爸说了算哩。”宝库妈又端过一盘菜来笑着说道。

    “就让他给我当个保甲吧,孩子勤快脑子灵,庄稼活赶不上就再雇个长工。”刘福禄道。

    刚黑,山来的两个女儿宝花、宝贝下学回来了,见到刘福禄一个劲地叫“小爸,我们学堂改学算术了,还有体操哩。”

    刘福禄已经喝的口齿不清了,眯缝着眼睛看着两个乖巧的女儿,得意地享受着他这个里长兼校长的那个成就感。

    “啥是个算术哩?告诉爸。”

    “就是加减乘除哩,学会了就能给爸算皇粮哩。”宝花道。

    “还会算算数了孩(儿),那可不简单哩,不学四书五经了孩(儿)?”

    “还学哩,每天早晨学哩。”

    “好好学吧,学完让爸再送你们上县城高校,争取学出个人样儿来。”

    “听到了吧,要给你小爸争口气噢。”宝库妈没事了坐一边听他们说话。

    刘福禄后来才知道,这个甲下设“户”,户下设“丁”,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甲倒累里”的制度还真是够准算的。

    “丁”就是最小的老百姓,至少一人;每“户”户长管五丁,即五户,至少二十人;每“甲”管五户,即二十五户,至少一百人;每“里”管五甲,至少一百二十五户五百人。然后,再设“约,”每“约”管五里……

    上面下地丁粮银和人丁税是至上而下分派,如按每甲下总税银,若属下五户(长)没完成,税银由保甲出,这叫“户倒累甲”;保甲可以让完不成的保户(户长)出,这叫:“丁倒累户”。

    先前是“里”、“甲”制,上面摊派总税捐给里长(保长),然后里长跟保甲一块往下摊派,一块收,遇到那些单户、穷户交不起的就拖到最后,最终是交不齐摊派数。

    现在有了“户”和“丁”,若丁交不起税银就由保户承担(丁倒累户),户交不起就由保甲承担(户倒累甲)……(甲倒累里)……

    刘福禄以为自己又加了一顶“约”长的官帽,是加官进爵了,没想到仔细一捣鼓,明白了,这是换汤没换药啊,跟大清时的一样,“约”就是先前的“里”,约跟里管的范围一般。

    刘福禄想明白了,这革命是革的细了,革的严了,革的老百姓谁也别想跑掉税捐的摊派。

    新学堂都学开“算术”了,人都精明了,真是算的真切,都算到骨头缝里了。

    每年分上下两忙季节征税,六月麦收后一次叫“夏征”,十月秋收后一次,叫“秋征”。

    先按照各庄各村统计人口,凡登记在册的或者外来投奔的或者逃难来此定居的。已经安置下来的还没有统计在册的一律统计在册,都算是纳税人口,都在里、甲、户、丁之内。

    第一个忙季在乡里开会布置纳税,乡首宣布,全乡共分地丁粮银五千六百两,按地亩征收,折算粮银为:上地每亩九分六厘四毫,中地每亩七分九厘四毫,下地每亩六分七厘五毫,王田(劣地)每亩四分六厘。

    地丁银一两折征白银一两为计算单位。加征省府地方款贰角(折银一分四厘),县地方款二角,省县亩捐各二角,征收费各一角五分,地方城池工费一角。额外加征米折、豆折另行派发。

    刘福禄当了三十年的里保了,大清的时候即是税捐再高也高不过民国,这是革命了?这是苛政又来了。

    魏乡首最后强调:“我这个总乡约朝你这个乡约要征收款,你收不上来,我就要‘里倒累约’朝你这个乡约要了。”

    这句话是告诉来参会的这些“乡约”们,要认真对待“甲倒累里”、“户倒累甲”、“丁倒累户”这个制度。

    刘福禄出来乡约所的时候,脑门上汗渍渍的,他还没有接受过这么高而且是这么严格的税征。

    这是什么“乡约”?乡约里定下的规矩有这么向百姓收税捐的吗?乡、约都混着叫了,还乡约所咧,简直是苛政如虎狼啊。

    刘福禄这个约管辖着通润乡十三里,下地丁粮银一千八百两,在乡里所他的里大。按甲长、户长分,每个甲长挑一百八十两粮银的担子。

    到交银的时候,十个保甲就是刘宝库的银两收齐了。刘福禄就按照开初定下的征收费对着所有保甲按比例发给刘宝库。

    其余的保甲见到宝库领到的征收费眼馋,又怕那个“户倒累甲”瘫到他们身上,就联合起来跟户长们下话:“丁倒累户的时候,你们可是躲不开的,弄不好还得各自到县里交差,抗交或拖欠就会坐牢,披枷带锁。”

    这些话刘福禄可是没跟他们说过,是他们编造的吓唬那些户长,户长也同样说出那样的话来吓唬那些户丁,还加了一句:“民国了,革命了,改朝换代了,皇粮啊,拖不得。”

    老百姓知道是皇粮拖不得,这都是祖祖辈辈的规矩了。

    刘福禄忽然又感觉到这个制度征收税捐比大清时候要轻松的多,主要是他轻松了,他也不用每家每户央爷爷告奶奶地祈求,就在乡约所等待着,就像县长和总乡约那样,也许当年的皇帝也是这样?

    庄上管事的多了,刘福禄就想在庄上挖一个蓄水池,大清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义和拳红灯照在跟洋人开战,接着老佛爷归西,皇帝驾崩……预感世道要变了。

    现在民国了,自己还在马上,还是大清的官。

    大池的选址就在庄外离小龙山较近的地方,夏季山水留下来直接就进入大池。蓄了水百姓就不会在旱年遍地找水吃了。

    原来是每几户合伙打一眼旱井,遇到旱年就不够吃了,还得跑出十里开外的沟里找水。

    完成了税银,刘福禄心情格外的轻松,他哼唱着上党梆子那段剧上了大池的选址地,他要事先合算一下这个工程该如何来开工。

    杨排风(唱):威风凛凛显奇能,阵前定要把贼擒。孟良(白):排风,与你二爷花园比武。杨洪(白):哎呀太君!那孟二爷与排风花园比武去了。佘太君(白):快快搀扶老身前去,看看他们的胜负如何……

    原来这个地方就有一个小池,随着年年雨水的冲刷已经快被淤泥填满了。刘福禄沿着小池凹转了一圈。忽然,看见前面小林子里的小树在摆动,他急忙停住了哼唱,慢慢朝上面走去。

    小龙山上的林子大都是家槐,也有荆条儿,家槐每年落下槐籽儿就地生长起来,荆条儿是续根长的,到了夏季就是郁郁葱葱的。

    那不是刘宝库吗?这几天他提前完成了夏征,得到了他的奖赏,任由他放松一阵子,庄稼活他替他做了,人老了,在庄稼地运动运动浑身柔和轻松。

    刘宝库正在攀爬一颗碗口粗的家槐,看来是在捉上面爬睡着的秋蝉。

    在树下面一丛绿叶处还有一个人,是坐着的。刘福禄头嗡地炸了一下,那不是女儿保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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