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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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
祁晞在脑子空白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有了反应，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住院部楼下，面色异常平静。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在中国,每21秒就有一个人死于脑梗塞,这是一种死亡率和复发率非常高的常见疾病,多发于45岁到70岁。
母亲姜初梅的运气不太好,年纪轻轻的43岁就遇上了它。
今年,姜初梅53了。
在过去这十年里,病情的反复好转、复发，已经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皮肤发黑,再也不见年轻时候的端庄和美丽。
去年春节,舅舅来看妹妹,安慰祁晞说：“不要胡思乱想,就算你妈没遇上这病，53也人老珠黄了。”可祁晞还是觉得，如果没有那天的意外,姜初梅即使活到93也是那一片街区最漂亮的老太太。
那天,是哪一天？
祁晞攥着手，额头抵在冷冰冰的墙上努力回想。
“晞晞！你在干什么！”开车送祁永志回家取日用品的舅舅大步跑过来拉开祁晞，心疼地摸着她的额头说,“不是说了手术很成功吗？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祁晞其实没干什么，就是觉得脑子很乱，不好想事情，所以在墙上磕一磕,看会不会清醒点。
事实证明，好像没什么效果。
她还是想不起来那天具体是哪天，那天的经过是什么。
“舅，你说我妈还会好吗？”祁晞问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是她第几次住院了，5？还是6？医生说这次不是复发那么简单，还恶化了。恶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不会再……”
“不会！”祁永志坚定地打断，他越过舅舅走到祁晞面前，声音又沉又稳地告诉她，“祁晞，坚强点。你妈前头二十年也教了不少学生，不管她怎么比，都觉得不如你，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能一遇到事就慌神。”
祁晞看着祁永志，目光静得发空，“爸，我没慌，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妈。”
祁永志很多年没听祁晞说这种话，眼底剧烈震动，复又变得无奈，他摸摸祁晞的头，抬眼看着住院部楼上的某一间房，很慢地说：“不要胡说，你妈不舍得看你这样。”
————
姜初梅是昨天上午做的手术，就在祁永志给祁晞打完电话后不久。
舅舅说，祁永志打那个电话的本意是想叫祁晞回来。听到她在和朋友爬山，又忽然觉得都十年了，反复地担惊受怕，大家都累了，能少折腾一个是一个。
况且，进出医院已经是他们习惯了的事，早就没了最开始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多个人少个人的差别自然也就没最初那么大了，有人看着，能跑跑腿就够了。
祁晞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到现在，24小时的观察刚过去不久，医院规定只能有一个人陪护。
祁永志不让别人去，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肚自上了楼。
舅舅看他走远，长叹口气，叮嘱祁晞，“晞晞啊，以后别再问你妈会不会好的混账话了，这是在往你爸胸口捅刀子。你妈是他还是个见了异性话都说不利索的年轻就看上的姑娘，半辈子捧在手心儿，没人比他更害怕听你问这种话。”
“……好。”祁晞应声，嗓音灌了风，不完整，只有一种被强行割裂后的静默。
舅舅于心不忍，拍拍祁晞的肩膀，说：“走吧，舅送你回家睡会儿，晚上再来换你爸，他明天得去学校销假了，熬不成。你爸今年带毕业班，又是班主任，期末考期间不好老让人帮忙代课，家长有意见……”
舅舅的声音越走越远，祁晞却还在原地没动。
发现了，舅舅停下步子叫了声祁晞。
祁晞收回凝固在‘住院部’三个字的视线，看向舅舅，问他，“舅，我妈这次住院和手术花了多少钱？”
舅舅为难，“你爸不让告诉你，说你这些年攒的钱都花家里了，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
祁晞走过来，面带微笑，“我有钱。”
舅舅将信将疑，想起昨天和祁永志四处借钱碰的壁，松了口，“差不多十万吧，后续治疗还不知道多少，估计也不少，来的路上，医院才通知你爸预存的钱已经快没了。”
“好，我知道了。”祁晞说，“这些钱是您帮忙垫的吗？”
“不是，舅哪儿有这么钱啊，是你爸学校的校长看不下去给借的。”舅舅叹气，“你爸就是太老实了，别的老师明里暗里各种收礼、补课，一年下来就能赚小二十万，他呢，一堂课恨不得讲两堂课的内容，课后还给学生免费补课，结果呢？学生的成绩是上去了，钱一点没挣着，还落得一身毛病。这些年要不是你出息，你妈吃药那些钱，哎，算了，不说这些了，先回吧。”
“好。”祁晞笑着应下，说到祁永志，表情虽然依旧和气，态度却没那么温软，“舅，您心疼我爸，让我以后别在他面前说我妈，我也心疼他，所以请您以后也别在我面前这么说他，我没觉得他这么当老师没什么不好，我妈就是因为喜欢他这点才嫁了他。”
舅舅一愣，臊红了脸，“好好，是舅舅失言了，舅舅和你道歉，对不起。”
祁晞，“没事，还要谢谢您这些年一直帮我们家。”
舅舅，“哪儿的话，那也是我从小带着玩的亲妹妹，再说，舅舅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因为借不到钱，觍着脸给你打电话，哎……”
————
回去的路上，祁晞紧握着手机一言不发。
下了车，走回家，她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拨通了看过无数遍的电话——孟清让。
“祁晞？”孟清让很快接听，声音里的笑意还是那么明显，“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
祁晞靠在门后，一只脚抵着门板，一只脚踩着玄关明亮的阳光，问她，“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嘉嘉男朋友和她求婚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结婚，我不能问她要，那是她给自己攒的嫁妆，少了，婆家会看不起她。我其他的朋友都不是很富裕，这个年纪也都结了婚，生了子，家庭开销大，我只能想到你。你能不能借我？怎么还都行。”
孟清让敏锐地捕捉到了祁晞语气里的异常，她收起笑，放轻声，问她，“祁晞，出什么事了？”
祁晞笑了声，想说没什么事，一开口，眼睛红了，“我妈生病了。”
那头静了几秒，什么都没再问，只说：“卡号发给我。”
祁晞攥着手机说：“好。”
说完想挂了电话，去微信上给孟清让发卡号。
手机还没完全离开耳朵，听见她匆忙叫了一她声，“祁晞。”
祁晞动作停下，应她，“嗯。”
孟清让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听不真切，再次出声说话，祁晞没有听出一丝异样，“需要多少？”
祁晞，“十万。”
孟清让，“好。”
前后不到五分钟，祁晞收到了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提醒她卡里转入二十万。
几乎同时，孟清让发来了微信。
【多点备用，心里会踏实些。】
【现在不要想太多，安心照顾你妈妈，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没有关机的习惯。】
祁晞家的老房子是父母年轻那会儿，从学校买来的商品房，年份比较早，冬天用的还是暖气片，效果很差。
祁晞靠在离暖气片很远的门口，保持一个动作久了，腿脚变得僵硬冰凉，加上爬山的后遗症还没过去，稍微一动，汹涌麻意就从脚下疯狂往上窜，她只好又靠回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孟清让发来微信的消息。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搅动。
涟漪浮动，一圈一圈，慢慢将微弱暖意在她心底铺散开来。
————
晚上十点，祁晞来医院换了祁永志。
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姜初梅还是老样子，安静地躺着，不动也不睁眼。
祁晞靠坐在床前椅子上，看着她出神。
凌晨两点，值班护士给病人换完药，从病房门口经过，留下几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你看朋友圈没？好像下雪了。”
“是吗？我看看。”
“啊啊啊！真的！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这才多久雪就积起来了。”
“雪一积，明天天就亮得早了。”
“……”
祁晞脑子放空太久，木了好一会儿才动作迟缓地坐起来，回头看向雪花纷飞的窗外。
难怪她觉得越来越静，原来是下雪了。
下雪的城市很漂亮，可是下了雪的城市太寂静。
过度的寂静，有时会让人心生恐慌。
祁晞站起来走到床边，俯身帮姜初梅掖了掖被角，说：“妈，我出去一会儿，等下再来陪你。”
姜初梅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祁晞不在意，回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动作轻缓地出了病房。
外面冷风刺骨。
祁晞裹紧围巾，低头闯进风雪里，绕着楼前的小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里没有熙攘人群，庭院灯将她孑然独立的背影拉得很长，越长越淡，淡得要消失不见时又会被另外一盏灯重新照亮。
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的车库入口进了辆车。
黑色车身遇上无人值守系统，显得格外冷清。
车灯很亮，照得祁晞睁不开眼，过后，眼前残余的阴影久久不散，看路很不舒服。
祁晞索性闭上眼，凭借惯性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另一道规律的脚步声，由快到慢，离她越来越近。
祁晞怕撞到人，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还看不清楚，只隐约能辨别出正前方那道模糊的身影在什么方位。
祁晞绕过去，慢吞吞地走着。
走出很长一段，不属于她的那道脚步声却还在跟随。
祁晞平淡的眉眼沉了沉，停下脚步回头。
离她不过三四米的地方，孟清让长身如玉，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祁晞脑子是空的，愣愣地看了她很久，眼里才多出来点不同的情绪，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清让一步步走到祁晞面前，帮她把挡到鼻子的围巾往下压了压，说：“电话里听你快哭了，不太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红包已发，这章明天更新前发哈
感谢，鞠躬
2021-09-1611:30:00~2021-09-1711:30:00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9803163个；向日葵、孤燕、detectiveli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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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
祁晞在脑子空白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有了反应，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住院部楼下，面色异常平静。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在中国,每21秒就有一个人死于脑梗塞,这是一种死亡率和复发率非常高的常见疾病,多发于45岁到70岁。
母亲姜初梅的运气不太好,年纪轻轻的43岁就遇上了它。
今年,姜初梅53了。
在过去这十年里,病情的反复好转、复发，已经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皮肤发黑,再也不见年轻时候的端庄和美丽。
去年春节,舅舅来看妹妹,安慰祁晞说：“不要胡思乱想,就算你妈没遇上这病，53也人老珠黄了。”可祁晞还是觉得，如果没有那天的意外,姜初梅即使活到93也是那一片街区最漂亮的老太太。
那天,是哪一天？
祁晞攥着手，额头抵在冷冰冰的墙上努力回想。
“晞晞！你在干什么！”开车送祁永志回家取日用品的舅舅大步跑过来拉开祁晞，心疼地摸着她的额头说,“不是说了手术很成功吗？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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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想不起来那天具体是哪天，那天的经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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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祁永志坚定地打断，他越过舅舅走到祁晞面前，声音又沉又稳地告诉她，“祁晞，坚强点。你妈前头二十年也教了不少学生，不管她怎么比，都觉得不如你，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能一遇到事就慌神。”
祁晞看着祁永志，目光静得发空，“爸，我没慌，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妈。”
祁永志很多年没听祁晞说这种话，眼底剧烈震动，复又变得无奈，他摸摸祁晞的头，抬眼看着住院部楼上的某一间房，很慢地说：“不要胡说，你妈不舍得看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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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梅是昨天上午做的手术，就在祁永志给祁晞打完电话后不久。
舅舅说，祁永志打那个电话的本意是想叫祁晞回来。听到她在和朋友爬山，又忽然觉得都十年了，反复地担惊受怕，大家都累了，能少折腾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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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祁晞应声，嗓音灌了风，不完整，只有一种被强行割裂后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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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声音越走越远，祁晞却还在原地没动。
发现了，舅舅停下步子叫了声祁晞。
祁晞收回凝固在‘住院部’三个字的视线，看向舅舅，问他，“舅，我妈这次住院和手术花了多少钱？”
舅舅为难，“你爸不让告诉你，说你这些年攒的钱都花家里了，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
祁晞走过来，面带微笑，“我有钱。”
舅舅将信将疑，想起昨天和祁永志四处借钱碰的壁，松了口，“差不多十万吧，后续治疗还不知道多少，估计也不少，来的路上，医院才通知你爸预存的钱已经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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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晞？”孟清让很快接听，声音里的笑意还是那么明显，“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
祁晞靠在门后，一只脚抵着门板，一只脚踩着玄关明亮的阳光，问她，“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嘉嘉男朋友和她求婚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结婚，我不能问她要，那是她给自己攒的嫁妆，少了，婆家会看不起她。我其他的朋友都不是很富裕，这个年纪也都结了婚，生了子，家庭开销大，我只能想到你。你能不能借我？怎么还都行。”
孟清让敏锐地捕捉到了祁晞语气里的异常，她收起笑，放轻声，问她，“祁晞，出什么事了？”
祁晞笑了声，想说没什么事，一开口，眼睛红了，“我妈生病了。”
那头静了几秒，什么都没再问，只说：“卡号发给我。”
祁晞攥着手机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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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晞动作停下，应她，“嗯。”
孟清让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听不真切，再次出声说话，祁晞没有听出一丝异样，“需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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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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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姜初梅还是老样子，安静地躺着，不动也不睁眼。
祁晞靠坐在床前椅子上，看着她出神。
凌晨两点，值班护士给病人换完药，从病房门口经过，留下几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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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看看。”
“啊啊啊！真的！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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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城市很漂亮，可是下了雪的城市太寂静。
过度的寂静，有时会让人心生恐慌。
祁晞站起来走到床边，俯身帮姜初梅掖了掖被角，说：“妈，我出去一会儿，等下再来陪你。”
姜初梅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祁晞不在意，回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动作轻缓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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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熙攘人群，庭院灯将她孑然独立的背影拉得很长，越长越淡，淡得要消失不见时又会被另外一盏灯重新照亮。
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的车库入口进了辆车。
黑色车身遇上无人值守系统，显得格外冷清。
车灯很亮，照得祁晞睁不开眼，过后，眼前残余的阴影久久不散，看路很不舒服。
祁晞索性闭上眼，凭借惯性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另一道规律的脚步声，由快到慢，离她越来越近。
祁晞怕撞到人，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还看不清楚，只隐约能辨别出正前方那道模糊的身影在什么方位。
祁晞绕过去，慢吞吞地走着。
走出很长一段，不属于她的那道脚步声却还在跟随。
祁晞平淡的眉眼沉了沉，停下脚步回头。
离她不过三四米的地方，孟清让长身如玉，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祁晞脑子是空的，愣愣地看了她很久，眼里才多出来点不同的情绪，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清让一步步走到祁晞面前，帮她把挡到鼻子的围巾往下压了压，说：“电话里听你快哭了，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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