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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见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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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群玉

    余牧在见周鸾之前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他有些放心不下孩子们,担心孩子们在那边住不惯,所以才来看看他们。

    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理由。

    叶舒提起周鸾后,余牧就一直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又想不出来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或许是赵韦正当时答应的太过爽快?

    周桐曾经救了赵韦正的命,救命之恩让赵韦正爽快答应照拂周桐的妹妹好像是很正常的事。但余牧瞧来瞧去总是觉得不对劲,赵韦正甚至什么都没问就把周鸾一行人迎进了府里。

    说来说去,总是余牧对赵韦正这个人有些看不顺眼。

    不管怎么样,余牧还是来了。来了便还是见上一面的好。

    余牧叩响了赵府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子。

    这开门的下人名叫小喆子,他上下打量了余牧一番,凭着余牧的穿着,他认定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说话也就少了几分客气。

    余牧道:“我想见府上的周鸾周小姐,还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小喆子一斜眼睛道:“周小姐?我们府上没有姓周的小姐。”

    没有姓周的小姐。小喆子的话倒是让余牧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余牧疑道:“这是赵府吗?”

    小喆子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门上面挂的匾你不会看?”

    余牧又道:“那这赵府的老爷是不是叫赵韦正?”

    这一问把小喆子给问住了。他其实刚来到府里不久,还不知道老爷的名讳。

    余牧一看小喆子的表情便全明白了。

    余牧道:“看来你是刚来赵府不久啊,连自己老爷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喆子道:“你这人也是多管闲事,我到府里面多久管你何事?我知不知道老爷的名讳又管你何事?真他娘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一番不客气的话没把余牧惹生气,反而是把他逗笑了。

    余牧笑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直接和你们老爷说吧,你去帮我给你们老爷通报一声。”

    小喆子啐了一口道:“呸,你以为你是谁?!我家老爷也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余牧笑着摇头道:“不见你们老爷也行。你们管家在吗?帮忙通报他一声总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小喆子不耐烦道:“你这人有完没完。我告诉你,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想见你的人。包括小爷我,我也不想在看见你一眼!”

    他一把就要关上赵府的大门。

    余牧卡住了门道:“你确定你不帮我通报?我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为此后悔的。”

    小喆子挑衅道:“别在这给爷装腔作势,有能耐你就飞进来。”

    大门无情的合上了。

    余牧扣了扣脸,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这个闭门羹让他吃的有些懵。

    若不是考虑到周鸾她们一行人在被赵韦正照拂着。遇到别的家丁这么三番两次的出言不逊,余牧早就强闯进去了。

    余牧叹了口气,看来他今天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赵府了。

    余牧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墙的那一边就是赵府。只见他左脚轻踩墙上凸起的一块砖缝,稍一借力便轻飘飘地落在了赵府的园子里。

    本来余牧也不是很喜欢见到赵韦正这个人,加上小喆子这么一拦,余牧干脆决定来个‘来无影,去无踪’,偷偷见过周鸾她们再溜出去。

    赵府的下人很多,余牧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来往的婢女,一边找寻着周鸾她们。不料余牧在赵府里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周鸾几人的踪迹。

    远处走来一个婢女。潜伏在草丛中的余牧一个箭步蹿出去点了婢女的穴道。他把婢女夹在自己的腋下,闪电般地藏到了无人能注意到的假山后面。

    余牧捂住婢女的嘴帮她解了穴道。他刚想问话却发现婢女眼神涣散,早已吓傻了。余牧握住她的手腕输了几分内力帮她定了定神,她的眼睛这才恢复神采。

    余牧道:“我是来找人的。你只要小声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你平安无事。不要大叫,否则我就把你带走。听懂了点点头。”

    婢女赶忙乖巧地点了点头。

    余牧松开了捂住婢女的手问道:“二个多月前你们府上来了一个姓周的姑娘。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就是那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姑娘。”

    余牧担心婢女记不起来,他还特意描述了几句周鸾的体貌特征。

    婢女道:“我想起来了,府上原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位姓周的姑娘的,她也的确是带着四个孩子一起来的。”

    余牧道:“原来有?她们现在不在这里了吗?”

    婢女摇摇头道:“不在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们了。”

    刚送周鸾来的时候余牧特意呆了几天观察了一下,确定赵韦正和周鸾她们相处的不错这才离开的。但现在婢女却说一个多月前周鸾她们就不在府上了。

    余牧按下心中的疑惑问道:“那你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吗?”

    婢女摇头道:“不知道。”

    余牧道:“你们老爷现在在哪?”

    婢女道:“老爷现在可能在二夫人的房里。”她抬手给余牧指了个方向。

    余牧只在婢女的腰间轻轻一点,她便软倒在了余牧的怀里。余牧将晕过去的婢女藏在了假山后面,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余牧顺着婢女指的方向一步步潜行着。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倒是一个下人也没有遇到。

    一阵男女的嬉笑声从前面的房间里传出。

    余牧刚靠近那房间,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余牧急中生智,一矮身子顺势隐藏在了走廊的下面。

    只听一个男声道:“我就说门已经关好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我再检查一遍。那些下人也都被我赶走了,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俩的。”

    话音一落,房门又被关上。

    余牧没有急着进去,他贴在窗下探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一个女声道:“小心点儿总是没错的。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下人看见告发了咱俩。老爷他倒是不会把我怎么样,不过我看你这个管家不但做不成,没准儿到时候命也得丢掉。”

    原来房间里和二夫人相会的不是赵韦正,而是赵府的管家。

    管家道:“怎么?你原来担心的是我啊。”

    二夫人嗔道:“谁担心你,你个色胆包天的老色鬼。”

    管家道:“没我这个色胆包天的老色鬼,恐怕你还不知道得独守空房多久嘞。”

    二夫人道:“独守空房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管家道:“我是赵府的管家。管的是这个家,当然也包括你咯。”

    二夫人道:“要不是那个死鬼被雪絮楼的狐狸精迷了心智,姑奶奶的身子哪轮得到你来碰。”

    管家淫笑道:“是啊,我肯定要感谢老爷给我的机会。要不是他被雪絮楼的狐狸精迷住了,我怎么能吃到你这骚狐狸。”

    二夫人怒道:“你怎敢。。。。”

    管家得意道:“我怎敢如何啊?你难道不是一只sao味冲天的骚狐狸吗?别忘了是谁先勾引的谁。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可以走。”

    二夫人却又柔声道:“谁让你走了。回来。你愿意怎么叫人家,人家都随你。行了吧?”

    余牧才被开房门那一下子吓了一跳,听了二夫人这sao媚入骨的话语顿时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呻吟声已经从房里传了出来。

    管家喘息着问道:“你说,是我厉害,还是老爷厉害。”

    二夫人喘息道:“你也不看看你这一身皮包骨头,哪里比得上老爷的身子?”

    管家讥讽道:“是是是。老爷他不知道比我厉害多少倍,可他现在没时间给你这块久旱的田地浇水,你能指望的只有我。”

    二夫人呻吟道:“对,对。只有你,只有你。你也不错,不错了。”

    管家道:“只是不错?”

    二夫人连道:“好,好。你好的让我的心肝儿都要化了。”

    管家得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

    这可苦了房门外的余牧,平白无故地硬生生在这儿听了半天的活春宫。

    “啪!”的一声。房门开了!

    管家下意识地就已经提上了裤子,等他惊恐地看向房门却发现只是门开了。

    他不放心地走向门外察看。

    门外并没有人。

    管家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如此这般反而又要被那骚狐狸嘲弄一番了。

    等他转过身来却发现余牧站在了床边,床上的赵二夫人也已经晕了过去。

    管家也顾不得自己正在和二夫人偷情,当即就要大喊出声。

    可他喊不出来。

    余牧的两根手指早就点在了他的肋下。

    余牧一把摁住管家的脖子将甩进了房内,顺手带上了房门。管家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正好滚到了二夫人的床边。

    余牧道:“其实你也不用喊。你忘了?下人全被你支开了。”

    管家虽然吓得肝胆俱裂,但他明显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直接跪在地上道:“好汉,好汉,好汉大爷,别杀我,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叫我干什么都行。”

    余牧玩味道:“这么说,你是个听话的人?”

    管家连连点头:“是,我很听话。你要钱吗?我知道钱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取。你想要女人,床上的这个是我们老爷的二夫人,是他夫人里最漂亮的一个。我可以在房门口给你们把风。”

    余牧失笑道:“你可真是赵韦正的好管家,两句话就把这个家全给卖了。”

    管家一听余牧说出了赵韦正的名字立马道:“好汉知道我们老爷?您是来找我们老爷寻仇的?我们老爷现在不在府里面,他现在在城东一个叫雪絮楼的妓院。”

    余牧缓缓走近了管家。

    管家吓得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他等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睁眼,发现余牧不是冲自己来的,他只是走到床边用被子把二夫人裸露的身体盖上了。

    “这么说,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余牧坐到了床边。

    管家跪着转了个身道:“赵府上下的事情我都知道。”

    余牧道:“你放心,我既不是来捉奸的,也不是来寻仇的。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印象?”

    管家仔细看了看余牧的脸道:“我,我见过您。您是前面送周姑娘她们来的那个人。”

    余牧道:“对!我这次来就是来找周姑娘的。可我听说她已经不在你们府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道:“大概一个月前的一天。那天周姑娘和老爷他好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余牧追问道:“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管家道:“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周姑娘那天见完老爷之后就带着那几个孩子离开了赵府。哦!老爷那天叫我请了个郎中来府上。”

    余牧问道:“你请来的郎中是要给周鸾看病?”

    管家道:“不是。是周姑娘走后老爷让我请来的,是给老爷自己瞧病的。”

    余牧思索了一下道:“周姑娘她们去哪了你知道吗?”

    管家道:“不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可能老爷自己知道。”

    余牧道:“你刚才说赵韦正迷上了一个女人,说仔细点。”

    管家道:“老爷迷上那个女人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了,那个女人是雪絮楼的,叫‘飘雪’。”

    通过管家的话,余牧对周鸾离开这件事大概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只是有些事他还需要找赵韦正当面问清楚。

    余牧笑道:“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坏人好事的。刚才闯进来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你多多包涵。”

    管家叩头道:“大爷您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人了。”

    余牧瞧了眼床上还没醒的二夫人道:“她一会儿就醒了。待会你就说她不知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不用提我来过。你们原来该干什么待会就干什么。放心,赵韦正今天不会回来很早的。”

    管家听了这话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余牧打开房门准备离去,本来他半只脚都迈了出去却又转身回来了。

    “看大门的那个下人,你知道是谁吧?”余牧问道,

    管家不知道余牧突然问起小喆子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如实答道:“他是才来我们府上的一个下人,叫小喆子。”

    余牧道:“你知道就好。我想你应该不想让赵韦正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吧。”

    管家扑倒在余牧的身前哭道:“大爷,大爷你千万别告诉我们老爷啊,不然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余牧道:“我可以不告诉赵韦正,可你得帮我做件事。好好教训教训小喆子,尺度你自己把握吧。要是他问起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就问问他后悔了没。”

    管家听着余牧的吩咐却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余牧道:“听明白没?”

    管家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余牧笑道:“上床去吧,我给你们关门。”

    房门静静合上。

    经过了刚才的事后,余牧可不打算在雪絮楼外等着赵韦正出来。再说以他的性格本就不喜欢干守株待兔的事。

    余牧本想就这么进去,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破旧衣服,心道也不免小喆子看不起自己。要是就这么进雪絮楼,恐怕话还没说一句就要给人家轰出来。

    街对面正好有家绸缎庄,想着自己差不多也该换身衣服了余牧便走了进去。

    余牧虽然喜欢穿旧衣服,但他可不想穿破衣服。

    不一会儿,一身劲装的余牧从绸缎庄走了出来。比起进去之前的他,现在他倒有了几分风流少侠浪荡江湖的味道。

    果然,换了身衣服的余牧刚走到街上就被雪絮楼拉客的姑娘们簇拥着进去了。

    浓厚的脂粉气混合着嘈杂的声音直熏得余牧有些头晕眼花。

    一块长长的,挂满木牌的板子摆在了余牧面前。

    老鸨凑上来道:“公子,选姑娘吧。”

    余牧解释道:“我不是来选姑娘的,我是来找人的。”

    老鸨笑道:“公子你这话说的,哪个来我们雪絮楼的客人不是来找人的。”

    余牧道:“我不是来找女人的。”

    老鸨面色一变道:“想不到公子好的是龙阳之好。我们雪絮楼可没有你想要的。”

    余牧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鸨又笑了:“我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找人,就得先选姑娘,没选姑娘你在我雪絮楼什么人都找不到。”

    余牧想挣脱开围着他的一群女子,但他左边是红唇媚眼,右边是玉腿酥胸。

    “选一个吧,公子。”

    “选一个吧。”

    “直接选我吧。”

    女人们围着余牧七嘴八舌道。

    余牧哪见过这阵仗。他就算是有力气挣脱,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了。

    无奈之下余牧只得随便抽了块第一排一块刻着‘玉歆’的木牌。

    众女子见状顿时一哄而散,本来满脸堆笑的老鸨脸色也冷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把余牧搞晕了。前一刻他还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怎么听了她们的话选了牌子反而成了坨苍蝇屎。

    老鸨随手一指一楼的一个房间道:“就在那,自己去吧。”

    余牧只好硬着头皮往那个房间走去。

    老鸨却又拦住了余牧道:“你是雏儿吧?想要见姑娘,得先交银子。你进去之后愿意赏她多少银子老婆子不管,可进房的门槛钱你得先交了。我们这儿又不是吃饭的地方,没有什么先吃饭后给钱的规矩。”

    余牧道:“多少银子。”

    老鸨眼睛一瞥道:“十两。”

    余牧便掏了十两银子给老鸨。

    这倒让老鸨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雏儿什么规矩都不懂,给钱倒是还算爽快。

    余牧看了眼周围混乱的环境,他知道在外面想要顺利的找到赵韦正那是痴人说梦,现在只好进了房间再做打算。

    第一次进妓院,余牧的心里面还是有些忐忑。进了屋子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底。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问题。

    余牧推开门,屋内的女子正手持团扇倚靠在窗边,她的眼神带着些许哀怨。

    见到余牧推门而入,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余牧看到女子的反应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他紧张的挠了挠鼻子。

    女子实在不像是一个身在妓院里的女人。

    她没有外面的女人那样浓妆艳抹,看上去似妖似媚,她的脸上不施一点粉黛。她不像她们个个都敞胸露肩,披红挂绿,她只是身着一袭素衣。

    她就像是一位从仕女图中走出的一位淡雅的仕女,与妓院里弥漫着的糜烂氛围格格不入。

    “是我走错了吗?”余牧的笑有些尴尬。

    女子忙道:“不,不,你没有走错。”

    她快步来到余牧身边看了看余牧手上的牌子。“不,你没有走错。”她重复道。

    女子关上了屋门,把余牧迎了进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没有上妆,她歉意的笑道:“公子能否等玉歆一下,我今天还没有上妆。”

    余牧道:“没事,没事。”

    “你已经很好看了。”余牧补充道。

    玉歆道:“公子你坐到床上去吧。”

    说着她便要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余牧赶忙解释道:“别脱,玉歆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不是来找女人的。”

    玉歆噗嗤一笑道:“你是第一次进妓院吗?”

    余牧点点头,他想或许自己不该这么诚实。

    玉歆猛然凑到余牧面前。她和余牧的脸贴的很近很近,四目相对之下,余牧的心跳加快了。

    她忽的又离开了余牧。

    “你的眼睛里没有渴望。”玉歆道。

    余牧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渴望。”

    玉歆一笑道:“对女人的渴望。”

    余牧疑问道:“男人若是对女人没有渴望,岂不是说明出了问题?”

    玉歆又坐回窗边道:“你没有出问题,你不渴望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来嫖妓的,也怪不得你会翻我的牌子。”

    余牧问道:“没有人翻你的牌子吗?”

    玉歆望着窗外道:“很久没有人翻过了,很久。”

    余牧道:“为什么?”

    玉歆转过头来道:“你看我有多少岁了?”

    余牧看着玉歆微微扬起的脸,看着她不再挺翘的鼻梁,看着她可见皱纹的眼角。

    “三十?三十二?”余牧猜测道。

    玉歆挽了挽鬓角的碎发:“三十七。”

    她问道:“你觉得我这个年纪对男人的吸引力还比得过那些年方二八的小姑娘们吗?”

    余牧只好沉默以对。

    玉歆的话听上去有些悲凉。英雄迟暮往往是最让人惋惜的事,美人迟暮又何尝不是呢?

    玉歆道:“公子还没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呢。我也许不能服侍你,但不一定帮不了你。”

    她一眼就看出余牧翻了自己的牌子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余牧道:“我是来找人的,飘雪姑娘你知道吗?”

    玉歆道:“我当然知道。她现在是我们雪絮楼的头牌之一,有无数男人想和她春宵一度。可她已经连续十几天被一个姓赵的老爷包下来了。”

    余牧道:“我找的就是这个姓赵的老爷。”

    玉歆道:“你去吧,她们在五楼,你应该能很轻松的就找到飘雪的房门。”

    她对余牧没有半分留恋,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

    余牧刚准备起身离去却意识到自己这么快走出去可能不太好。

    接不到客的玉歆很难被老鸨待见,若是自己现在离去,恐怕她在雪絮楼的日子会更加难过一些。

    想到这里余牧又坐了回来。

    “你不是要去找人吗?”眼见余牧又坐了下来,玉歆惊讶道。

    余牧笑道:“不急这一时,你难道不欢迎我多呆一会儿?”

    玉歆道:“当然欢迎,你就是只陪我说说话,我也是高兴的。”

    她给余牧倒了一杯茶,端给余牧后她才想起来这茶已经凉了好几天了。

    “这茶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你还是别喝了。”玉歆劝阻道。

    余牧一口饮下杯中的茶水道:“还挺好喝的。这比起我以前喝的泔水桶里面的水好喝多了。”

    玉歆展颜一笑,她头一回遇到这么有意思的男人。

    余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歆道:“我叫玉歆啊,牌子上不是刻着的吗?”

    余牧道:“我是问你的本名。”

    “不记得了。”玉歆摇了摇头。“就是记得又能怎么样呢?那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名字。我只有一个名字,就是玉歆,雪絮楼的玉歆。”

    尽管她的脸上还尽量地保持着微笑,但余牧还是感受的到那份苦涩。

    余牧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面前这个人老色衰的女子生出怜悯。

    “也许你该在雪絮楼之外自由的生活。”

    听到‘自由’二字玉歆的眼中短暂地闪过一抹光亮。

    她笑着道:“自由,自由离我一直都很近。窗外就是自由的世界。我可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去。可,可那又能如何呢?就算我能得到自由,又有哪个地方能接纳我?又有哪个男人能接纳一个被无数人糟蹋过,玩弄过的女人?我只能在这个屋子里,在我的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过着自由的生活。”

    她还在笑,就这么笑着流出了眼泪。

    余牧不想沉默,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好像陷入了当初在七侠寨的那种状况。

    无能为力。

    玉歆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你不用可怜我。所有住在一楼的都和我一样。她们也都年老色衰,只能在这雪絮楼中了却残生。我们年轻受欢迎时都住在楼上,妓院让我们住在一楼就是因为我们逃不逃走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我们逃走妓院的老板还会为此高兴。我这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只会取悦男人。所以,雪絮楼对于我来说是最适合我活着的地方,也是最适合我死去的地方。我只不过是个命贱的女人罢了。”

    “没有人想这样的!你也不想在妓院里过一辈子。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你也能自由的活着。但没有人会过上那种如他所愿的生活的,人的生活往往都是被迫的选择。”

    不知怎的,余牧就这么说出了这番话。

    他尊重玉歆,正如他尊重魏雨歇,尊重裴生信,尊重慧安大师他们一样。人的地位或许有高低之分,但人的人格没有贵贱之别。

    玉歆笑了。

    在余牧进了她的房间之后她笑了很多次。这次她笑得不是很好看,但这是她唯一一次真心在笑。

    她转过身去,开始啜泣了起来,她不想让余牧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玉歆却知道余牧不会在这多待了。

    她指着窗外道:“那好像就是包下飘雪的赵老爷。”

    余牧走到窗边定睛看去,玉歆指着的人正是刚刚离开雪絮楼的赵韦正。

    余牧要离开了,这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

    “我能从你的窗子上翻出去吗?”余牧笑着问道。

    玉歆露出一个她认为自己最好看的表情道:“当然可以。”

    余牧把手伸进怀里想掏出些银两给玉歆。

    玉歆却道:“你不用给我银子。今天我没有接客。”

    余牧冲玉歆点了点头,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就在余牧转身的那一刻,玉歆悄悄的挥了挥手。

    昏迷中赵韦正感觉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脸。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笑吟吟的余牧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赵韦正想要大喊,但他的里塞着的那块破布让他喊不出来。他的手脚并没有被绑起来,他却没有选择拿出嘴里的破布。

    他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至少不蠢。

    余牧道:“赵韦正,赵老爷。你先不用急着说话,因为我还没有问问题。我的问题很简单。第一,周鸾去哪了。第二,她为什么离开赵府。”

    赵韦正一听周鸾的名字也是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正是那天送周鸾她们来自己府上的那个青年。

    “想好了就自己开口吧。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余牧扯掉赵韦正嘴里的破布。

    赵韦正吞咽了口口水道:“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余牧颇为遗憾道:“我真的不太想听到你说出这句话。”

    他把破布塞回到赵韦正的嘴里。“咬紧了,你要是叫出声来,我可就以为你是在逼我杀人灭口。”

    赵韦正只觉腰间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四肢瞬间僵直,眼睛陡然睁大。

    幸亏余牧在他的嘴里塞了破布,不然赵韦正有可能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

    破布再次被扯掉,赵韦正仿佛丢了半条命一般费力地喘息着。

    余牧有些难以置信地来回旋转着自己蜷缩起来的中指。他没想到裴生信教给他的这个审讯中‘按穴’的小把戏还是挺管用的。

    他搓了搓手威胁道:“你要是不能说出让我满意的答案的话,我大概还有十几种类似于刚才这样的手段。你应该不想一个个试过来吧。”

    赵韦正半带着哭腔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赵韦正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余牧嘶了一声。“我好像把两个问题的顺序搞错了。不过也没有关系,你已经回答了一个了。现在回答第二个,周鸾为什么离开赵府。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就不会只摁一下,扭一下了。赵老爷的千金之体应该不想留下什么记号吧。”

    赵韦正恳求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余牧笑眯眯地道:“想,我不急,你慢慢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把青莲剑抽出来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赵韦正道:“我想好了。”

    余牧道:“想好了就说。”

    赵韦正道:“那天我在书房里练字,周鸾她突然来找我。她说自己带着四个孩子,不好意思在府里面白吃白住,让府里其他的人说闲话。她说她想找些活干,劈柴洗衣都行,哪怕是做一个最普通的婢女。”

    赵韦正说着说着又不敢吭声了。

    余牧喝道:“接着说啊,难道还要我给你上杯茶吗?!”

    赵韦正硬着头皮道:“我,我说,说,你怎么好看的人,怎么能当婢女,干那些端茶送水的活儿,只要陪我几晚就行。到时候当上了我的五夫人,我还会让那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她拒绝了我,还咬了我一口。然后她就带着那几个孩子离开了。”他露出了胳膊上痊愈的伤疤。

    赵韦正一说完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侠,我可是句句实言,一个字都没隐瞒。你千万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余牧看了看赵韦正胳膊上的伤疤。

    那的确是一个完整的咬痕,也对应了管家说的那天赵韦正请了郎中。

    余牧自己也清楚周鸾的性格。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即使自己哥哥对赵韦正有着救命之恩,她也不会赖在赵府上白吃白喝,何况她还带着四个孩子。

    赵韦正说的的确都是实话。

    余牧蹲下来看着赵韦正道:“赵韦正,赵老爷。你说你干的叫什么事儿啊。男人嘛,天下没有几个不好色的,我能体谅你。你在府里养了那么多夫人,又在雪絮楼包了头牌的姑娘,这些还不够你享受的吗?你偏偏还要打自己救命恩人妹妹的注意。你觉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赵韦正立马扇起了自己的大耳刮子。

    他边扇边道:“我不是人,我,我色迷心窍。我忘恩负义,我真不是个东西。大侠,大侠你留我一命,我以后一定多做善事。”

    余牧道:“我也没说要杀你。你虽说干的不是人事儿,但也罪不至死,我不会取你的性命。”

    赵韦正连道:“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余牧笑道:“别急着谢我。有句话赵老爷你一定听过,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余牧立掌为刀,对着赵韦正的胯下狠狠挥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杭州城的上空。

    周鸾现在在哪儿?余牧无从得知。

    再说她已经离开赵府一个多月了,余牧就是想去找她也无能为力。

    万般无奈之下,余牧只好前往西域。

    他只能祈祷周桐的在天之灵会保佑周鸾和四个孩子。

    五天过后,余牧已经进入了湖州境内。接下来他就要纵马北上,经豫,司,凉三州前往西域。

    天色已晚,余牧打算找个地方歇息一晚。

    时节已至深秋。南方天气本就阴寒,加上时不时吹起的冷风,冻得余牧在马上直打哆嗦。

    他盘算着自己就算赶得再快,进入西域怕也是寒冬腊月了。有可能接下来的大半年他都感受不到温暖,只能在西域的苦寒中度过了。

    余牧感叹着自己倒霉,又咒骂了裴生信几句。

    好在今天他的运气还不差。前面不远有一个破庙,足够让他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余牧把马栓在庙外的树上进了破庙。

    破庙里比起外面是温暖多了,无人供奉的佛像残破不堪,地上有一堆燃过的余烬,里面还有点没有熄灭的火星。

    余牧瞟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他的面前有一个用柴草铺好的大‘床’。余牧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上一个在这留宿的人心肠还不错。

    他随意的把青莲剑往旁边一丢,舒舒服服的躺倒在了柴草床上。

    余牧刚刚闭上眼睛不久,一把短剑便悄悄搁在了他的脖子上。短剑传来的凉意让余牧有些不太舒服,他想要转个身换个姿势。

    “别动!”

    余牧配合地举起双手,嘴里连道:“不动,我不动。”

    那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他伸手示意余牧坐起来,这样更方便他挟持余牧,余牧也看不见他的模样。

    余牧知道破庙里有人。

    那个火堆明显就是不久前才熄灭的,他又怎会没注意到这一点。

    “把你身上的银子和干粮全交出来。”声音刻意被压低了,但余牧能听出来挟持他的其实是个女人。

    “听到没有!”那人见余牧没有反应,手中的短剑也往余牧的脖子贴近了几分。

    余牧却笑道:“看来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那人手一颤,短剑竟是直接掉在了地上。

    “余牧?!”她失声道。

    余牧转身,那人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满是污迹和灰尘,眼中已是隐见泪光,不是周鸾还能是谁?

    周鸾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唇,但她最终还是一把扑进了余牧的怀里开始放声痛哭。

    余牧轻拍着周鸾的后背抚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余牧正想问孩子们在哪,四个小脑袋瓜齐齐从佛像后面探了出来。

    火堆再次燃起。

    周鸾几人不等干粮烤热一些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她们这一个多月吃了多少苦余牧不知道。一个个本来长得圆滚滚的小孩子已经是面黄肌瘦,周鸾更是饿的脱相,瘦了整整一大圈。

    余牧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实在是心疼。

    “慢点吃,别噎着了,我出去给你们打点水来。”余牧道。

    周鸾一把抓住余牧的袖子道:“不要,不要。”

    她的眼睛里满是祈求,经历了这一切后她不想让余牧离开哪怕一瞬。

    余牧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好,我不去。”

    “你是想带着孩子们回七侠寨?”在这个方向碰到了周鸾,他们想要去哪并不难猜。

    周鸾擦了两下嘴,点了点头。

    余牧道:“杭州我几天前去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赵韦正也被我教训过了。”

    周鸾没有回应,她一直低着头。

    余牧道:“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周鸾抬头想说些什么,她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良久,她小声道:“你要送我们去哪?”

    余牧道:“去我一个朋友那儿。我现在有要是在身,也没办法给你们找一个能安家的地方,只能先把你们托付给他。你放心,我的朋友比我靠谱多了。”

    周鸾没有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

    庙内的稻草床上,周鸾已经带着孩子们睡下了,余牧靠在门槛上看着天上不太圆的月亮。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余牧转头看去,是周鸾在抖动着身子,她睡着了,但身体却还时刻警惕着。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但这是她最近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破庙正好离余牧那个朋友的家很近,他们只赶了大半天路就到了。

    一路上他们的话都很少。

    周鸾不想说话。

    小紫站在偌大的府门前,她抬头看着门上挂着的牌匾念叨着:“白,白,白。。。”

    余牧道:“白马山庄。”

    小紫冲余牧做了个鬼脸道:“我知道。”

    余牧也冲小紫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他上前叩响了白马山庄的门。

    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庄门,他看着余牧一行人道:“不知你们来敝庄有何贵干?”

    余牧道:“请问苏若虚苏先生在庄上吗?”

    男子摇头道:“庄主在外云游,并不在庄上。”

    如苏若虚所言,算起日子来他还需两个月才会回到白马山庄。

    余牧又道:“那苏夫人在庄上吗?”

    男子道:“夫人在庄上,但我们夫人从来不见男宾。”

    余牧取出苏若虚给他的玉佩道:“你只管将这块玉佩交给苏夫人,见与不见全凭她自己决断。”

    男子接过玉佩道:“还请在此稍后,我现在就去通禀。”

    余牧心里虽然有些没底,但还是觉得会在白马山庄得到些帮助。至少白马山庄的下人看上去和善的多,余牧这么安慰自己。

    四个孩子排成一排坐在台阶上,余牧蹲在他们前面,像是一只护着小鸡的母鸡。

    只有周鸾一个人站在那,她不愿意坐下来休息休息。尽管她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身体十分疲惫。周鸾的脸还是黑黢黢的。路过溪水时余牧让她把脸洗干净,她没有听。她愿意这么脏着,愿意这么累着,这一路上她就像是一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没有人知道她在和谁置气,为什么置气。

    余牧看着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周鸾也有些不忍,他劝道:“坐下歇会吧,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不累?”

    周鸾冷冰冰的道:“不累。”她又变成了那个刚刚和余牧相遇的周鸾,让人难以接近。

    余牧面对这种情况总是有办法的。

    他故意道:“你这么站着是不是想待会累得晕倒在地上,好让我背着你进去?”

    周鸾哼了一声道:“谁要你背。”

    余牧道:“那就坐下休息休息。你杵在那不累我看着都累。”

    周鸾斜了余牧一眼,还是坐了下来。

    余牧道:“我也想给你们找一个能安家的地方,我也不想让你们寄人篱下,我自己还得欠人家人情。可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一去也许一年都回不来,只能暂时让你们先委屈在这。你放心,这里的庄主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云游四方的神医,一直给穷苦百姓瞧病。你就在这好好住着,等我办完事情回来再给你们找一个长久安居的家。”

    周鸾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余牧说的话。

    “哎,你听到没。”余牧轻轻撞了一下周鸾。

    周鸾小声道:“真的?”

    余牧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到时候我再给你找一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做你的如意郎君,怎么样?”

    周鸾大叫道:“你敢?!你又不是我哥。我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小紫忽然道:“我知道姐姐想嫁给谁。”

    余牧没来得及问,白马山庄的大门便打开了。

    进庄的大道上男男女女的仆人分立两侧,中间站着一位绝世美人便是庄主夫人。那女子姿容绝美,身段修长。让人看一眼便不禁想起了一句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余牧见过许多容貌美丽的女子,甚至包括四大佳人中的三位。纵使是把眼前这位女子与她们一齐比较,她也仅仅逊色云凉玉半筹罢了。相比叶舒,云凉玉身上的少女之美,眼前的这位女子更多了些妇人的韵味。

    余牧也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玉佩居然让白马山庄举庄相迎,他赶忙快步上前。

    苏夫人见余牧上前欠身行礼道:“贱妾有失远迎,还请贵客见谅。”

    余牧还礼道:“余牧怎敢受如此大礼,劳夫人举庄相迎。”

    苏夫人笑道:“若虚肯把贴身玉佩相赠,说明公子是他愿以性命相托之人,贱妾怎敢怠慢。”

    她吩咐道:“管家,大厅摆宴。”

    管家立马带着下人们退了下去。

    苏夫人邀请道:“请诸位随我入庄吧。”

    余牧道:“劳烦夫人了。”

    看到余牧对这貌美如花的庄主夫人如此礼敬,不知为何周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知道余牧带着她们是来上门求助的,但她却露不出个好脸来。

    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让这些日子来饿疯了的周鸾再也没有心思关注余牧和苏夫人说些什么了,她带着孩子们开始席卷整张餐桌。

    苏夫人见状也只是笑笑,她与余牧开始聊起了苏若虚。

    当听到余牧说他与苏若虚相遇在一个小村子时,苏夫人笑道:“看来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天下之大,你们居然能相遇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

    余牧道:“能结识苏先生这样的人,是缘分更是幸事。我一直钦佩苏先生云游行医,为穷苦百姓治病问药的侠义之举。何况苏先生坐拥着白马山庄偌大的家业,如此更是难得。”

    苏夫人道:“若虚常同我说起他要是身体康健,定会去当一名行侠仗义的剑客,行走江湖,锄强扶弱。”

    余牧道:“苏先生也同我说起过这事,他说自己对仗剑走天涯的生活颇为向往。我想苏先生要是不是个神医,一定会是个名动江湖的大侠。”

    苏夫人笑道:“若虚听到这话一定很是开心。你要是能教他几招武功招式,他恐怕晚上都会乐得睡不着觉。”

    余牧道:“这我可不敢,万一苏先生学有所成,在江湖上抢了我的风头怎么办?”

    余牧的玩笑话逗得苏夫人咯咯直笑。周鸾看到这一幕,正在咀嚼饭食的嘴也是停了下来。她又快速地吞咽着嘴里的东西,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这些。

    酒过三巡,余牧也是和苏夫人说起了正事。

    余牧道:“实不相瞒,余牧此行是向夫人求助的。周鸾和这几个孩子是我一位好友的亲人,不久前我的好友离世,她们也便无家可归了。我本想帮她们寻一个安家之处,但我现在要事缠身,不得不离开她们。所以我想请夫人暂且收容她们,等余牧办完事情立马来庄上带她们离开。”

    苏夫人道:“余公子客气了,你是若虚的朋友,无论什么忙我都会尽力相助的。请余公子放心,她们在白马山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也不会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的。”

    余牧起身抱拳道:“如此余牧多谢夫人了。”

    “余公子何必如此多礼,这样反而见外了。”苏夫人道。

    余牧向周鸾使了个眼色,周鸾却当没看见。

    余牧只好出声提醒道:“你也谢谢苏夫人啊。”

    周鸾站了起来,她的嘴巴里还嚼着东西,半句答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夫人和善地点头道:“不用道谢,以后你们在白马山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要觉得拘束。”

    于是周鸾又坐了回去。余牧虽然无奈,但也不能说什么。

    席毕,下人带着脏兮兮的周鸾和孩子们下去沐浴,余牧却是趁机与苏夫人道别,要就此离开白马山庄。

    苏夫人不解道:“余公子何不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就算要走,也该等她们沐浴更衣完道个别再走啊。”

    余牧道:“苏夫人,你有所不知,她刚刚一脸不悦就是因为知道我把她送到白马山庄后就要离开。我要是现在不趁机走掉,待会想走就更麻烦了。”

    苏夫人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到庄子门口。”

    余牧道:“夜晚风寒,余牧就不劳烦夫人了。”

    “无妨的。余公子此行我招待不周,若是再不相送,群玉心中过意不去。”苏夫人已是踏出门外。

    余牧一听群玉二字立觉有些耳熟,于是问道:“夫人名为群玉,难不成是‘北方双玉’中的见群玉?”

    见群玉道:“余公子过誉了,正是贱妾。”

    余牧笑道:“想不到苏先生能娶到四大佳人中的一位为妻。如此,余牧便有些不解他云游行医之举了。”

    见群玉道:“公子何出此言?”

    余牧道:“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我看有夫人如此娇妻美眷在家,苏先生也实在是不该远游啊。”

    见群玉笑道:“公子这话有理,下次若虚再要出门,我便用公子说的话来劝他。”

    余牧道:“有件事余牧还需多言两句。周姑娘她极为看重自尊,寄人篱下对她来说会让她心里的负担很重。要是她提出想要干一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杂活,还请夫人不要拒绝她。”

    见群玉道:“余公子放心,这事我记下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周姑娘和几位孩子的。”

    到了前院,余牧主动停下了脚步。

    余牧道:“夫人留步吧,余牧自行离去即可。半年之内我可能无法回转,苏先生回来的时候,还请夫人替我转达谢意与问候。”

    见群玉道:“我一定替公子转达。余公子一路保重。”

    余牧抱拳道:“告辞。”

    见群玉目送着余牧消失在夜色之中。

    借着月光,余牧骑着马在路上狂奔。前面等着他的是人迹罕至的西域和天寒地冻的雪山。

    月光下。

    榕树旁。

    那一抹倩影就在那里。

    余牧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你好像很惊讶。”叶舒含笑道。

    余牧道:“是有些惊讶。”

    叶舒不解道:“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也不是头一回见我了。”

    余牧道:“可我从来没在半夜遇见过你,也想不到你为什么会在这等我。”

    叶舒的眼睛弯成了夜空中的月牙:“这次你没有自作多情,我确实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余牧刚想开口问话,叶舒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你先不要问我为什么大半夜在这里等你,我只问你这一趟要去哪里?”叶舒道。

    看样子这次他们的相遇既不有趣也不合适。

    余牧道:“我要去帮别人做一件事。”

    叶舒问道:“你要帮谁?”

    余牧道:“一个朋友。”

    “裴生信?”叶舒已经猜到了。

    余牧点头。

    叶舒又道:“还是要去查四大公子的案子?”

    余牧突然笑了。

    叶舒道:“你笑什么。”

    余牧笑道:“我在笑你为什么变得不是你了,你若想知道我是不是要去西域天山直接开口问就好了,怎么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

    他早就料到叶舒想问什么了。

    叶舒本来就是女人,但这句话她听了反倒觉得开心。

    她噗嗤一笑,忽然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叶舒道:“是,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去西域。”

    余牧道:“是。”

    “你能不能不去?”叶舒道。

    这句话是余牧没有料到的。

    “为什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叶舒道:“你别忙着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西域天山。”

    余牧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答应裴生信要去帮他这个忙了。”

    叶舒叹了口气道:“你实在是不该答应他的。”

    这次余牧没有问为什么。

    叶舒却在等着他问为什么。

    叶舒就这么看着余牧,但余牧偏偏就不开口问。

    “喂,你怎么还不问我为什么?”叶舒耐不住性子了。

    余牧这才笑嘻嘻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叶舒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这次和你讲的是正事。我问你,你以前去过西域吗?”

    余牧摇头道:“没有。”

    叶舒又问道:“你了解西域的风土人情吗?”

    余牧摇头道:“不了解。”

    叶舒问道:“那你知道从进入西域到天山脚下这段距离有多远吗?”

    余牧摇头道:“不知道。”

    叶舒气鼓鼓地看着一直摇头的余牧道:“别摇了,别摇了。”

    余牧道:“我不知道难道不该摇头吗?”

    叶舒道:“你这些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穿过西域到达天山?我告诉你,西域不似中原,那边的危险很多。戈壁,荒原,沙漠,雪山,这些你都没有见过,更没有走过。据说在那里,白天你会热的身上连一块布都不想盖,晚上却会冷的活活把人冻死。一支经验丰富的商队都没有把握穿过西域,何况是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叶舒说了不少,但西域的危险远比她话里的更多。

    余牧苦笑道:“看来我真的不该答应他的。”

    叶舒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去了?”

    余牧道:“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叶舒一抚额头道:“我刚才的话时白说的吗?”

    余牧道:“当然没有白说,我现在至少知道西域之行很危险。。。”

    叶舒抢道:“危险到能轻轻松松让你丢了小命。”

    余牧却道:“我可不觉得这一趟会让我把命丢掉。”

    叶舒道:“万一你真的会丢掉小命呢?”

    余牧笑了:“那只能说我命该如此。”

    叶舒一屁股坐倒在地道:“我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也有对你毫无办法的时候。”

    “一个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办法。”余牧也坐倒在地。

    叶舒道:“现在的江湖上很少有一诺千金的人。”

    余牧道:“我也不是一诺千金的人。”

    叶舒疑惑道:“那你还不惜性命地前往西域?”

    余牧道:“这和一诺千金无关。我虽然钦佩一诺千金的人,但我却觉得有时候刻板地遵守自己的承诺是个蠢蛋。我去西域并不是因为我向裴生信承诺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处自然应该伸出援手,不是吗?”

    叶舒忽然道:“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余牧愣了一下回答道:“当然。”

    叶舒道:“要是我求你做什么事,你会去做吗?”

    余牧道:“会。”

    叶舒鼻子一酸,有些感动。不料余牧又添了一句道:“有些事不会。”

    叶舒追问道:“什么事不会?”

    余牧道:“你要是让我一天不吃饭,或者舔自己的脚,再或者是在茅坑旁边呆半个时辰。。。。”

    “闭嘴!闭嘴!闭嘴!”

    叶舒骂着骂着突然又笑了:“我这次来又不是听你说好话和开玩笑的。我是,我是劝你不要去送死的。你倒好。我这次不是白来了吗?哎,懒得和你再多说。”

    余牧道:“不是白来,至少你告诉了我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我此去会多多小心的。”

    叶舒悠悠道:“小心那么管用的话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这么说你是非去不可了?”

    余牧肯定道:“一定要去。”

    叶舒看着余牧的眼睛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余牧笑道:“你问我一个晚上都行。”

    “怎么?你想让我和你就这样睡在路边?”她的话忽然变得露骨而直接。

    余牧道:“我反正不怎么怕冷。”

    叶舒笑道:“我看你是额头还没挨够石子。放心吧,在西域有你挨冻的时候。你既然执意要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你一路小心。我也该走了,你接着赶路吧。”

    余牧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

    “喂!”

    叶舒叫了一声。

    余牧回头道:“舍不得我?”

    “呸。”叶舒啐了一口。

    叶舒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余牧道:“说吧,什么事?”

    叶舒道:“不论你多久才能回来,你回来以后一定要去晴川楼找我一趟。”

    晴川楼?

    余牧道:“在晴川楼能找到你?”

    叶舒点了点头。

    余牧应道:“好,我回来之后一定去晴川楼找你。”

    两人就此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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