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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阳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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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二先生更不答话,暗自运使功力,本就筋肉虬结的手臂似乎瞬间又粗了一圈,但见俞二先生突然快如鬼魅般欺近姚枭纶,龙爪手到处,十字文枪应声折断!

    姚枭纶虽已十分戒备,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俞二先生身形竟然如此之快,大骇之余心念电闪,急撤回枪柄挡在右臂之前。

    俞二先生一招得手更不容姚枭纶丝毫喘息之机,十字交叉双掌使出大嵩阳手分击姚枭纶双臂,听闻一声脆响,竟是姚枭纶左臂折断之声,但其却以折断的十字文枪的精钢所铸枪杆在右臂前隔档,总算保住右臂并未折断并拼死回撤似要护住前心,却仍被雄浑的掌力震开。俞二先生微一皱眉,双臂回撤,运足十成功力使出金刚掌力直击姚枭纶前心,眼看姚枭纶便要落得经脉俱损、筋骨齐断的下场,却忽然瞥见他嘴角竟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阴冷笑意。

    俞二心念电转,唯恐有诈,硬生生将金刚掌力撤回,却如同运力打在自己胸口一样,虽然有内劲护体,却也觉得气血翻涌。

    姚枭纶见俞二先生最后时刻猛然收手,不禁咬牙切齿暗呼可惜!原来他在白袍内穿了一件乌金丝甲,甲上倒刺浸透了剧毒,一旦沾染立时毙命。此刻见俞二收掌似有受伤迹象,但被其威势所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心恋战?于是趁此机会后撤几步,丢弃了手中枪杆转头一边向院外狂奔,一边右手一挥,两枚状如十字的钢钉分射向那少年和躺在地下的舒贵。

    窖生用力躲闪,总算躲过要害,左肩头却还是被打中,钢钉之上涂有剧毒立时发作,窖生“啊”的一声随即便昏死过去,而受伤倒地的舒贵却被打中咽喉,登时血流如注,四肢抽搐两下旋即毙命!

    舒承宗发了疯似的冲到舒贵面前将他抱起,却也已经无济于事,舒贵一命呜呼!

    其余喽啰一见也随之作鼠狼窜,场院内的百姓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却也不敢和姚枭纶及众喽啰一起鼠窜,因此等了一会见再无凶险也一股脑冲出了舒聚源酒坊。

    刚才还杀气腾腾、人满为患的院内转眼就只剩了舒承宗、俞二、藤爷、雪瓷及受伤的窖生、何大奎和已死去的舒贵。

    舒承宗虽悲痛欲绝,但记挂爱子,于是轻轻将舒贵遗体放在地上,转身将爱子抱起,见窖生虽尚有气息却已经十分微弱,且脸色煞白,不禁心如刀绞,正束手无策之际,俞二和那位藤爷已经聚拢过来,藤爷弯下身子用手把了把脉,脸上露出忧虑神情,舒承宗一见心中自然更加焦急。

    俞二弯下腰小心滴将钉在窖生肩头的钢钉取出,窖生身子微微一震,肩上创口竟流出紫色血液,且气味刺鼻。

    俞二看了一眼伤口又把手中钢钉细细打量了一番,见那钢钉竟然也呈十字形状,低声道:“十字钉,倭国伊贺派忍术常用的一种暗器,上面涂了毒液。”

    藤爷低声问道:“可知是什么毒液?”

    俞二把十字钉凑近鼻子仔细闻了闻,又细看了窖生的伤口,恨恨地道:“我所料不错的话,上面是两种毒液!”

    说罢指了指十字钉继续说道:“上下两钉应该涂了钩吻,左右两个钉应该是浸了花溪草,如此歹毒暗器去伤一个孩子,简直天理难容!”说罢起身直奔雪瓷身前伸手掐住雪瓷咽喉,厉声道:“交出解药,不然捏碎你的喉咙!”

    雪瓷身体虽仍不能动,脸上却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俞二一见更是恼怒,一手掐住雪瓷脖子,另一只手掌举在半空便要往雪瓷天灵盖拍下!

    不料雪瓷却极为倔强,索性闭了双眼,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俞二手掌停在半空,却迟迟不敢击下,因他心里自然明白,窖生的性命已经在旦夕之间,眼下根本无从去找到两种毒液的解药,所以只能全部着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因此实在是无计可施,便求救似的望向藤爷。

    藤爷起身来到两人跟前,将俞二两手轻轻拨开,伸出手中折扇勾住雪瓷的下巴将雪瓷脸抬了起来,雪瓷略微有些惊诧,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老者。

    藤爷俯身在雪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雪瓷的脸上竟微微一红,轻声说道:“解药在我那根发钗的钗头里,红色粉末外敷,黑色药丸用鲜羊血服下,大约小半个时辰,伤口中紫血流净,便无大碍了。”

    雪瓷说完,舒承宗和俞二两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眼前女贼的话,藤爷声音很轻却极坚定的说道:“照她话做。”

    俞二闻听后赶紧找到那根发钗,仔细看了一下,果然钗头内有两个小暗格,分别装了两种解药,舒承宗则分身向厨房窜去,不一会便取回一碗鲜羊血,两人按雪瓷所说之法将药给舒窖生服下,不到半个时辰,伤口处所流血液由转紫转,终于变成红色。

    俞二大喜:“小命算捡回来了!”

    藤爷对俞二说道:“既然如此,解了她穴道,放她离去吧。”

    俞二微一犹豫,藤爷摆手道:“她此一去若就此改恶从善,自是有了归宿,如继续作恶,天道轮回,自有惩戒。放她去吧。”

    俞二不再多言,伸手解了雪瓷穴道,雪瓷原地缓了一缓,待觉得已经手脚已经行动自如的时候,抬头看了看眼前众人,然后向藤爷轻施一礼,便快步出了场院扬长而去。

    舒承宗安排家人将舒贵遗体收殓,搭起灵棚。又命人将舒窖生及赵大奎送至内堂养伤,这才将藤爷和俞二请到客厅。

    三人刚一坐定,舒承宗便起身向藤爷和俞二深鞠一躬:“两位今日对犬子救命之恩永感大德,请受舒某一拜。”

    藤爷和俞二起身还礼道:“舒大人不必多礼,我二人不请自来,或许还要在府上叨扰多时,舒大人到时不要厌烦就好。”

    舒承宗赶紧抱拳道:“两位前辈哪里话,只是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藤爷笑道:“老朽姓名本不足挂齿,但一来蒙舒大人垂问,二来我二人到此实属毛遂自荐,自当与舒大人交代清楚。”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俞二说道:“我这位俞二兄弟发号广悟,出身少林,还俗后追随俞大猷将军十余载,立下战功无数,自俞将军驾鹤后便退出行伍,与老朽情同兄弟。之所以叫俞二,意思是说当世武学高手,他认为除了俞大猷将军天下无敌,他自己仅屈居俞将军之后排天下第二。请舒大人不要见笑。”

    舒承宗连忙道:“岂敢岂敢。”

    藤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至于老朽,姓徐,狂浪一生,年轻时自号青藤,如今风烛残年,恐怕是形如枯藤了。”

    舒承宗闻听不禁大吃一惊,随即露出疑惑之色:“两位可是自辽东来?”

    藤爷微笑道:“正是。”

    舒承宗:“但是舒某有一事不明.....”

    藤爷笑道:“舒大人是想问,为何没有收到令兄李成梁总兵的消息是么?”

    舒承宗面色微微一红:“惭愧,在下正是此意,还望前辈指教。”

    藤爷正色道:“我二人在辽东李将军处是不告而别,李将军也不知我二人到了江阳。”

    舒承宗疑虑更甚:“敢问先生这是为何?”

    藤爷起身离座:“我二人在辽东李将军府上任教私塾四年有余。之所以不告而别,原因有三。其一,四年间,我二人可以说是倾囊相授,而松、柏、梅、樟等四子也算学有小成,其中尤以长子如松为最,此子天子聪颖,龙章凤姿且胸怀大志,将来必成为我大明朝国之重器。但其余三子虽各有所长,却难望如松项背,将来亦不足为如松分担。我二人继续逗留亦无意义。”

    藤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二,我二人之所以不远万里从辽东远赴川南,一小半是为了这天下闻名的泸州大曲,这几年舒大人每年二月二所出的佳酿差人送到辽东,多数都落了我两位酒徒的肚子,不胜美哉!而比这美酒更吸引我二人的,便是令郎了。”

    说着从包袱内拿出了一叠纸张递给了舒承宗,舒承宗打开一看,一首七律:

    悦卒吟

    天圆地方摆乾坤,

    楚河汉界划争纷。

    步步血痕谈笑间,

    刀刀毙敌豪气冲!

    藤爷的脸上泛起血色,赞道:“小小年纪,下笔便有气吐山河之意象,俾睨天下的豪迈!此子实在是人中龙凤!”

    舒承宗见正是窖生九岁亲笔所作的诗文,自己寄给李成梁,邀至交好友一起对后辈的学问进行品评,也是老友间的乐趣。却不想竟然在眼前的这位老者手中。自此,舒承宗更无怀疑,眼前的这位老者就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徐渭!

    舒承宗赶紧将纸张放在桌上,郑重地重新施礼道:“原来真是青藤先生和俞二先生到此!请恕在下刚才冒昧!”

    青藤先生微笑着继续说道:“这好像是我见令郎写的第一首诗,笔法稚嫩,但字里行间隐然有一股大开大阖、舍我其谁的气象,实在是让老夫眼前一亮,及至后来又看了几篇他写的诗文,实在是让老朽为之心痒。

    我与俞二弟一商量,觉得必须来看看此子,而李军门是绝不会放我两人离开的,逼于无奈,我二人才出此下策,留下一封信,推说辽东天寒物燥,老朽风烛残年,思念故里,因此不告而辞。不想今日来到贵府,见到了令郎,实在是……”

    说着藤青藤先生故意顿了顿。

    普天之下所有父亲教子之法或有宽严之别,但爱子之心却一般无二。听闻有人谈论自己的儿子自然关心,更何况对方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因此舒承宗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青藤先生看在眼里,笑着说道:“俞二弟,你说说,见了之后,意下如何?”

    俞二相比青藤先生则要直接的多:“小小年纪,但‘冲天胆,如发心,战鼓嘴’竟然俱全,实为天授。加以琢磨,磨炼心性后必为一代名将!”

    舒承宗听得一头雾水般似懂非懂,藤爷笑道:“舒大人虽曾在兵部位居高位多年,熟谙兵法韬略,却从未领兵亲临战阵。因此俞二弟对于所说可能有些生疏。”

    舒承宗脸上羞赧:“惭愧惭愧,舒某以武科致仕,虽身在兵部多年,确是从未亲临战阵。”

    藤爷挥手示意:“舒大人不必介怀,个人境遇所致而已。俞二弟所说的通俗来讲即为‘胆大包天、心细如发,声如战鼓’,此三样确是一个带兵之将的看家本领,其中胆大如天、心细如发不必多言,而声如战鼓所指却并不是指声音大的如同战鼓齐鸣,而是指为将者在临敌之际无需长篇大论,而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在一瞬间使将士同仇敌忾、奋勇杀敌。往小谈,关乎一战之成败,数以百千计性命之生死,往大论,则关乎一国之存亡,因此是甄选带兵之将的头等之事。”

    舒承宗自信对兵法战事知之甚广,但对藤爷和俞二所说却闻所未闻,相加思索后觉得确为至理

    可转念间不禁又问道:“但是两位与窖生接触如此短暂,却如何认定窖生有此本领呢?”

    青藤先生微笑道:“刚才院内情势如此紧急凶险,窖生却不贸然暴露,而是选择屋顶这一有利地势,居高临下,暗中观察,临危不乱,足见起心细如发

    在最危急之时能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足见其胆大包天;

    身处绝境却能敏锐的发现隐藏的帮手;明显不敌,疲于逃命之际能一席话骂的我们两位久经战阵之人都挂不住脸,如何不是‘冲天胆、如发心、战鼓嘴?’”

    舒承宗起身作揖道:“犬子自小生性顽劣,先生谬赞了!蒙两位先生错爱,舒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先生能否允诺?”

    舒承宗顿了一顿,见二人都笑意盈盈,继续说道:“若两位先生不辞辛劳,为犬子开蒙授业,舒某感激不尽!”

    青藤先生收敛笑意,正色道:“舒大人,刚才和你说过,我二人不辞万里远道而来即是为此,既然舒大人也有此意,也算一拍即合。但是老夫出任私塾,有三个条件,舒大人须现在表态,若答应老夫,我二人自当倾囊相授,若不答应,我二人也就此别过。”

    舒承宗慨然道:“先生两位盛名如雷贯耳,先生的条件只要不违背天理人伦、朝廷规制,舒某定然全部奉从便是!”

    青藤先生点头:“好,舒大人请听好,老朽教书有三不教,第一:四书五经不教;二,陈腐八股不教;三,拘泥于一地不教。此为三不教,舒大人意下如何?”

    舒承宗笑答:“一切听青藤先生吩咐便是,至于两位先生的束脩可有明示?”

    青藤先生手一摆说道:“不必,每日两餐,青菜豆腐即可,唯有贵府上舒聚源酒坊的佳酿,每天每人两壶,不可马虎!”

    舒承宗忙道:“青藤先生哪里话,每日膳食舒某自当尽力安排周全,但束脩同样马虎不得,舒某自当按最高规制提供便是。”

    青藤先生双眼一翻,傲然道:“舒大人可是觉得老朽为了铜臭而来?还是觉得老朽的画比不上唐寅那‘闲来写副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的画值银两?”

    舒承宗明白,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拱手道:“一切听青藤先生的便是。”

    青藤先生点点头。

    俞二忽然问道:“对了,藤兄,你刚才在那女贼耳边说了什么?她怎会乖乖交出解药来救窖生?”

    青藤先生听了俞二的话不禁正色道:“我看这个女娃之时感觉尤为亲近,似乎倒像是某个故人之后,但究竟是哪一个,却又一时无法想起……”

    青藤先生说完以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似乎实在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舒承宗见此情景便悄悄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仿佛唯恐打扰到青藤先生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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