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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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约束了小辈，曾夫人自己却有些沉不住气，心想不能眼看着董惜云往下流里走，因此这天才吃过晚饭她便还是上了董家的门。
这时候距离董惜云收留下楚湘君约莫也过了四五天了。
董惜云见了她很高兴，忙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往屋里带，嘴上半开玩笑揶揄道：“还只当太太打算一辈子都不上我们家的门了呢，可把我愁死了。”
曾夫人忍着笑瞪起了眼珠子，“你愁？你知道愁做什么干这找骂不讨好的勾当？那窑姐儿是你失散没找着的亲妹妹还是怎么的？行善积德你不会给她点盘缠叫她早点上路，非带回自己家里来供着？”
董惜云笑嘻嘻地双手捧上一杯香茶递到她手里。
“太太且先别动气，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不是糊涂小伙子不是？见了人家姑娘水灵就迈不动步子了？楚姑娘当真是个正经人，再者她的绣活儿也着实出众，我铺子里几位有年纪的老师傅都不能做出这么新鲜的活计来，说什么行善收留她实在太抬举我了，我这可是一本正经招揽她过来给我干活呢！”
曾夫人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一个青楼女子，又这样年轻，就算才会走路就学女工那也才几年的功力，怎么能跟四十来岁的妈妈们比。
原是这么想着，可一见了董惜云跟着递上来的帕子不由也难掩眼里的惊艳神色。
“这是她绣的？”
董惜云点点头，“恩，她送给我的，比我自己捣鼓的那些可不知道好多少。太太细想，哪个女孩儿家落入欢场是自己甘心情愿的？不过有的就这么逆来顺受自甘堕落了，可也有人知道尊重想着走出来。她若没有日后自立自强靠双手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打算，学什么不好，只要能取悦男人，何必学刺绣这么最费功夫又只肯吃功夫也欲速则不达的苦差事。”
曾夫人不置可否地吃了口茶。董惜云见她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便知已经说动了她，当即见好就收，这人对人的成见也可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当然也不能指望一夜之间说几句好话就成的。
横竖楚湘君已经有了暂时的归属。先安安静静做两年绣娘，平日里她也有事没事给曾夫人提一提她，等时间慢慢过去人们对她的议论也淡了之后再求一求曾夫人帮帮忙开口寻一门可靠的亲事，找个老老实实的男人过日子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曾夫人本意担心董惜云把这曾经的花魁留在家中到底对她自己的名声有碍，不过听说她过两天就要到县里去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想想这女孩儿确实可怜。就只当她是只流浪猫流浪狗吧，借片屋檐给她栖身几天也没什么。
因此又压低了喉咙警告董惜云道：“最多叫她待几天必须送走，这个你可别诳我。你须知道吴家的宴席并未取消，只不过他们家听说你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家不高兴了而已。”
这个董惜云早就料到了，不过毫不在意地笑笑，“少吃一顿饭罢了，谁稀罕上他们家去。太太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就算我自己不要好。还有瑜儿呢，我总不能叫他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帮人是好事儿，但也不能过了火害了自己。”
曾夫人见她明白倒又欢喜了起来。立马想起了这回过来找她的正事儿，还指望她给自己出出主意呢。
原来不久前吴家曾经托一个和两家都有交情的乡绅像汤老爷提了件事，含蓄表明了他们家的三女儿眼看就要及笄了，而汤家的二儿子似乎也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纪了吧。
汤老爷虽然不管后院里的闲事儿，可儿子的婚事却紧要，当晚便欢欢喜喜地跟曾夫人说了，这镇上两个最大户的人家联姻当然是件好事，吴家有名，汤家有才，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曾夫人心里却不乐意。以吴惠兰那种尖酸刻薄的刁蛮性子，她总怕儿子将来要吃亏。
可这话跟汤老爷这样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却不好说，说了他也领会不了，因此便来找董惜云商议，有什么法子能不伤两家和气，不伤汤老爷的脸面。又能婉转地拒绝这门亲事，最好是让吴家自己别再提了。
董惜云这下可伤脑筋，这可真挺困难，毕竟像汤允礼这样样貌俊朗又有这等丰厚家底的青年公子哥儿，整个镇子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匹敌的来。
因此只好先劝着曾夫人，或许吴三姑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刁蛮，等嫁了人出了门子就好了呢？哪个小姑娘待字闺中的时候不是特爱跟爹娘撒娇的，等有了丈夫有了公婆自然也就知道要稳重了。
吴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出身，教导女儿是不会差的。
这些话说出来虽然她自己也不相信，毕竟吴惠兰那么个大活人就在那儿呢，怎么可能嫁了人就会转性，她这么说不过为了宽一宽曾夫人的心罢了。
曾夫人心里也多少有数，只差没求神拜佛祈求天上掉下个好儿媳妇儿来了，谁知道就这么病急乱投医吧，还真出了岔子了。
就说到吴家给吴惠兰过生日这天，曾夫人作为吴家的重点关照对象，一直由当家的吴大太太和最得力吴二奶奶一左一右全程无微不至地招呼着，吃过午饭停了一会儿戏，吴二奶奶便笑嘻嘻地出主意。
“咱们这里怪闷的，听说姑娘们都在里头玩儿呢，不如找她们去，看看咱们家寿星女在干什么呢。”
吴大太太自然是点头应允的，这客随主便的，曾夫人也只好顺着她们，另外几位乡绅夫人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意思，便一群人说说笑笑到了内庭，果见几位衣着新鲜、容颜秀美的妙龄少女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儿呢。
虽然渐渐入冬，不过今日无风，这午后的大太阳底下却暖和，两个正踢着的寿星女吴惠兰和一个吴家的丫鬟两个人一样红扑扑的小脸、鬓边带着一点亮晶晶的细汗，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忽高忽低飞来飞去的鸡毛毽子。
身边的回廊上站了一圈小姐丫鬟不断给她们鼓气叫好。
到底还是吴惠兰身娇体弱不济事些，渐渐地便体力不支起来，可那小丫头还玩儿得正起劲呢，也没顾上她家小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吴惠兰几次三番恶狠狠地瞪过她都没见反应，心里恨得直磨牙，臭丫头，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抢她的风头？
当即给自己的亲信丫头芍药使了个眼色，芍药一抬脚就将脚边一枚小石子朝着那小丫头踢了出去，那丫头打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台阶儿上，当然也没接住落下来的毽子。
芍药忙带头给吴惠兰叫起好来，人群中看见刚才那不光彩的一幕的人并不少，可这毕竟是吴惠兰的生日，再说人家是主人家，怎么对个丫头都成，又有谁会揭穿她，不过都跟着凑热闹拍手罢了。
曾夫人看着吴惠兰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暗暗摇头，这般争强好胜好耍手段的性子，谁娶回家里都得一团乱麻尽是麻烦。
不由同情地看向那落败的丫头，却见有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善意地扶了她一把。
看侧影倒眼熟，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家的姑娘了，待她转过身来却不由微微一怔，这不是肖家的大姑娘肖暮雪吗？
没想到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有一副热心肠。
肖暮雪见她看她也不慌张，反而落落大方地点头微笑，越发显得从容端庄得很。
这才是兴旺人家找儿媳妇儿的标准嘛，家世样貌都不赖，人品气度也不错。
曾夫人心里微微一动，不过一想起前一阵她与那姓沈的大夫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不由心里又迟疑了起来。
但到底对肖暮雪留了心，不一会儿功夫吴大太太招呼大伙儿用点心的时候她便有意无意择了一张她身边的椅子坐了。
“前儿听说肖姑娘病了，如今看看像是大好了。”
曾夫人先起了个最常见最无害的话头，肖暮雪这一次却笑得比她才来镇上那一回和蔼可亲得多。
“谢大太太关心，病中倒听说太太派人上门来问了好几次，还送了东西，暮雪心里实在感激得很，也过意不去。”
曾夫人大方一笑，“都是邻居，这话客气得什么似的，身子好了就好。可惜沈先生回了京，他的医道确实比咱们镇上那几位好些，若他还在，恐怕你也能少受点儿罪。”
肖暮雪的脸色蓦地白了，她的丫头金莲忙朝曾夫人悄悄摆手道：“太太快别说那人面兽心的畜生东西了！我们小姐感激他给我们大爷治病，一向把他当救命恩人供着，他落了水我们小姐恨不能自己去替他，只说自己死了没什么，可他要是遇了险我们大爷可怎么办？谁知道他却起了歹念三番两次言语轻薄我们小姐，被大爷知道了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才赶他走的呢！只不过在人前给他留点体面不曾说出去罢了！”RQ
虽说约束了小辈，曾夫人自己却有些沉不住气，心想不能眼看着董惜云往下流里走，因此这天才吃过晚饭她便还是上了董家的门。
这时候距离董惜云收留下楚湘君约莫也过了四五天了。
董惜云见了她很高兴，忙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往屋里带，嘴上半开玩笑揶揄道：“还只当太太打算一辈子都不上我们家的门了呢，可把我愁死了。”
曾夫人忍着笑瞪起了眼珠子，“你愁？你知道愁做什么干这找骂不讨好的勾当？那窑姐儿是你失散没找着的亲妹妹还是怎么的？行善积德你不会给她点盘缠叫她早点上路，非带回自己家里来供着？”
董惜云笑嘻嘻地双手捧上一杯香茶递到她手里。
“太太且先别动气，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不是糊涂小伙子不是？见了人家姑娘水灵就迈不动步子了？楚姑娘当真是个正经人，再者她的绣活儿也着实出众，我铺子里几位有年纪的老师傅都不能做出这么新鲜的活计来，说什么行善收留她实在太抬举我了，我这可是一本正经招揽她过来给我干活呢！”
曾夫人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一个青楼女子，又这样年轻，就算才会走路就学女工那也才几年的功力，怎么能跟四十来岁的妈妈们比。
原是这么想着，可一见了董惜云跟着递上来的帕子不由也难掩眼里的惊艳神色。
“这是她绣的？”
董惜云点点头，“恩，她送给我的，比我自己捣鼓的那些可不知道好多少。太太细想，哪个女孩儿家落入欢场是自己甘心情愿的？不过有的就这么逆来顺受自甘堕落了，可也有人知道尊重想着走出来。她若没有日后自立自强靠双手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打算，学什么不好，只要能取悦男人，何必学刺绣这么最费功夫又只肯吃功夫也欲速则不达的苦差事。”
曾夫人不置可否地吃了口茶。董惜云见她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便知已经说动了她，当即见好就收，这人对人的成见也可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当然也不能指望一夜之间说几句好话就成的。
横竖楚湘君已经有了暂时的归属。先安安静静做两年绣娘，平日里她也有事没事给曾夫人提一提她，等时间慢慢过去人们对她的议论也淡了之后再求一求曾夫人帮帮忙开口寻一门可靠的亲事，找个老老实实的男人过日子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曾夫人本意担心董惜云把这曾经的花魁留在家中到底对她自己的名声有碍，不过听说她过两天就要到县里去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想想这女孩儿确实可怜。就只当她是只流浪猫流浪狗吧，借片屋檐给她栖身几天也没什么。
因此又压低了喉咙警告董惜云道：“最多叫她待几天必须送走，这个你可别诳我。你须知道吴家的宴席并未取消，只不过他们家听说你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家不高兴了而已。”
这个董惜云早就料到了，不过毫不在意地笑笑，“少吃一顿饭罢了，谁稀罕上他们家去。太太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就算我自己不要好。还有瑜儿呢，我总不能叫他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帮人是好事儿，但也不能过了火害了自己。”
曾夫人见她明白倒又欢喜了起来。立马想起了这回过来找她的正事儿，还指望她给自己出出主意呢。
原来不久前吴家曾经托一个和两家都有交情的乡绅像汤老爷提了件事，含蓄表明了他们家的三女儿眼看就要及笄了，而汤家的二儿子似乎也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纪了吧。
汤老爷虽然不管后院里的闲事儿，可儿子的婚事却紧要，当晚便欢欢喜喜地跟曾夫人说了，这镇上两个最大户的人家联姻当然是件好事，吴家有名，汤家有才，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曾夫人心里却不乐意。以吴惠兰那种尖酸刻薄的刁蛮性子，她总怕儿子将来要吃亏。
可这话跟汤老爷这样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却不好说，说了他也领会不了，因此便来找董惜云商议，有什么法子能不伤两家和气，不伤汤老爷的脸面。又能婉转地拒绝这门亲事，最好是让吴家自己别再提了。
董惜云这下可伤脑筋，这可真挺困难，毕竟像汤允礼这样样貌俊朗又有这等丰厚家底的青年公子哥儿，整个镇子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匹敌的来。
因此只好先劝着曾夫人，或许吴三姑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刁蛮，等嫁了人出了门子就好了呢？哪个小姑娘待字闺中的时候不是特爱跟爹娘撒娇的，等有了丈夫有了公婆自然也就知道要稳重了。
吴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出身，教导女儿是不会差的。
这些话说出来虽然她自己也不相信，毕竟吴惠兰那么个大活人就在那儿呢，怎么可能嫁了人就会转性，她这么说不过为了宽一宽曾夫人的心罢了。
曾夫人心里也多少有数，只差没求神拜佛祈求天上掉下个好儿媳妇儿来了，谁知道就这么病急乱投医吧，还真出了岔子了。
就说到吴家给吴惠兰过生日这天，曾夫人作为吴家的重点关照对象，一直由当家的吴大太太和最得力吴二奶奶一左一右全程无微不至地招呼着，吃过午饭停了一会儿戏，吴二奶奶便笑嘻嘻地出主意。
“咱们这里怪闷的，听说姑娘们都在里头玩儿呢，不如找她们去，看看咱们家寿星女在干什么呢。”
吴大太太自然是点头应允的，这客随主便的，曾夫人也只好顺着她们，另外几位乡绅夫人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意思，便一群人说说笑笑到了内庭，果见几位衣着新鲜、容颜秀美的妙龄少女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儿呢。
虽然渐渐入冬，不过今日无风，这午后的大太阳底下却暖和，两个正踢着的寿星女吴惠兰和一个吴家的丫鬟两个人一样红扑扑的小脸、鬓边带着一点亮晶晶的细汗，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忽高忽低飞来飞去的鸡毛毽子。
身边的回廊上站了一圈小姐丫鬟不断给她们鼓气叫好。
到底还是吴惠兰身娇体弱不济事些，渐渐地便体力不支起来，可那小丫头还玩儿得正起劲呢，也没顾上她家小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吴惠兰几次三番恶狠狠地瞪过她都没见反应，心里恨得直磨牙，臭丫头，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抢她的风头？
当即给自己的亲信丫头芍药使了个眼色，芍药一抬脚就将脚边一枚小石子朝着那小丫头踢了出去，那丫头打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台阶儿上，当然也没接住落下来的毽子。
芍药忙带头给吴惠兰叫起好来，人群中看见刚才那不光彩的一幕的人并不少，可这毕竟是吴惠兰的生日，再说人家是主人家，怎么对个丫头都成，又有谁会揭穿她，不过都跟着凑热闹拍手罢了。
曾夫人看着吴惠兰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暗暗摇头，这般争强好胜好耍手段的性子，谁娶回家里都得一团乱麻尽是麻烦。
不由同情地看向那落败的丫头，却见有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善意地扶了她一把。
看侧影倒眼熟，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家的姑娘了，待她转过身来却不由微微一怔，这不是肖家的大姑娘肖暮雪吗？
没想到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有一副热心肠。
肖暮雪见她看她也不慌张，反而落落大方地点头微笑，越发显得从容端庄得很。
这才是兴旺人家找儿媳妇儿的标准嘛，家世样貌都不赖，人品气度也不错。
曾夫人心里微微一动，不过一想起前一阵她与那姓沈的大夫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不由心里又迟疑了起来。
但到底对肖暮雪留了心，不一会儿功夫吴大太太招呼大伙儿用点心的时候她便有意无意择了一张她身边的椅子坐了。
“前儿听说肖姑娘病了，如今看看像是大好了。”
曾夫人先起了个最常见最无害的话头，肖暮雪这一次却笑得比她才来镇上那一回和蔼可亲得多。
“谢大太太关心，病中倒听说太太派人上门来问了好几次，还送了东西，暮雪心里实在感激得很，也过意不去。”
曾夫人大方一笑，“都是邻居，这话客气得什么似的，身子好了就好。可惜沈先生回了京，他的医道确实比咱们镇上那几位好些，若他还在，恐怕你也能少受点儿罪。”
肖暮雪的脸色蓦地白了，她的丫头金莲忙朝曾夫人悄悄摆手道：“太太快别说那人面兽心的畜生东西了！我们小姐感激他给我们大爷治病，一向把他当救命恩人供着，他落了水我们小姐恨不能自己去替他，只说自己死了没什么，可他要是遇了险我们大爷可怎么办？谁知道他却起了歹念三番两次言语轻薄我们小姐，被大爷知道了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才赶他走的呢！只不过在人前给他留点体面不曾说出去罢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