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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三百七十二章乌鸡国王(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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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子一见了这金镶白玉圭道:

    “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个全真,来骗了我家的宝贝,如今又妆做和尚来进献”

    叫:“拿了”一声传令,把长老唬得慌忙指着行者道:

    “你这弼马温专撞空头祸,带累我哩”

    行者近前一齐拦住道:

    “休嚷莫走了风我不叫做立帝货,还有真名哩。”

    太子怒道:

    “你上来我问你个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

    行者道:

    “我是那长老的大徒弟,名唤悟空孙行者,因与我师父上西天取经,昨宵到此觅宿。我师父夜读经卷,至三更时分得一梦,梦见你父王道,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内,全真变作他的模样。满朝官不能知,你年幼亦无分晓,禁你入宫,关了花园,大端怕漏了消息。你父王今夜特来请我降魔,我恐不是妖邪,自空中看了,果然是个妖精。正要动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猎。你箭中的玉兔,就是老孙。老孙把你引到寺里,见师父,诉此衷肠,句句是实。你既然认得白玉圭,怎么不念鞠养恩情,替亲报仇?”

    那太子闻言,心中惨慽,暗自伤愁道:

    “若不信此言语,他却有三分儿真实;若信了,怎奈殿上见是我父王?”

    这才是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行者见他疑惑不定,又上前道:

    “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矣。”

    那太子回心道:

    “正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

    他跳起身,笼了玉圭就走。行者扯住道:

    “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走漏消息,我难成功?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可扬名卖弄,莫入正阳门,须从后宰门进去。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高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广大,一时走了消息,你母亲儿们性命俱难保也。”

    太子谨遵教命,出山门吩咐将官:

    “稳在此札营,不得移动。我有一事,待我去了就来一同进城。”

    这太子一人独自跑回皇宫,在自己母亲面前详细的打探,终于明白那孙悟空所说是真,这太子立刻向自己的母亲秉明真相,那母子两个哭成一团,而后那太子安抚好自己的母亲,立刻回去见那三藏,只见太子急忙上马,出后宰门,躲离城池,真个是噙泪叩头辞国母,含悲顿首复唐僧。不多时,出了城门,径至宝林寺山门前下马。众军士接着太子,又见红轮将坠。太子传令,不许军士乱动,他又独自个入了山门,整束衣冠,拜请行者。只见那猴王从正殿摇摇摆摆走来,那太子双膝跪下道:

    “师父,我来了。”

    行者上前搀住道:

    “请起,你到城中,可曾问谁么?”

    太子道:

    “问母亲来。”

    将前言尽说了一遍。行者微微笑道:

    “若是那般冷啊,想是个什么冰冷的东西变的。不打紧,不打紧等我老孙与你扫荡。却只是今日晚了,不好行事。你先回去,待明早我来。”

    太子跪地叩拜道:

    “师父,我只在此伺候,到明日同师父一路去罢。”

    行者道:

    “不好,不好若是与你一同入城,那怪物生疑,不说是我撞着你,却说是你请老孙,却不惹他反怪你也?”

    太子道:

    “我如今进城,他也怪我。”

    行者道:

    “怪你怎么?”

    太子道:

    “我自早朝蒙差,带领若干人马鹰犬出城,今一日更无一件野物,怎么见驾?若问我个不才之罪,监陷羑里,你明日进城,却将何倚?况那班部中更没个相知人也。”

    行者道:

    “这甚打紧你肯早说时,却不寻下些等你?”

    好大圣你看他就在太子面前,显个手段,将身一纵,跳在云端里,捻着诀,念一声“甗蓝净法界”的真言,拘得那山神土地在半空中施礼道:…。

    “大圣,呼唤小神,有何使令?”

    行者道:

    “老孙保护唐僧到此,欲拿邪魔,奈何那太子打猎无物,不敢回朝。问汝等讨个人情,快将獐犭巴鹿兔,走兽飞禽,各寻些来,打发他回去。”

    山神土地闻言,敢不承命?又问各要几何。大圣道:

    “不拘多少,取些来便罢。”

    那各神即着本处阴兵,刮一阵聚兽阴风,捉了些野鸡山雉,角鹿肥獐,狐獾狢兔,虎豹狼虫,共有百千余只,献与行者。行者道:

    “老孙不要,你可把他都捻就了筋,单摆在那四十里路上两旁,教那些人不纵鹰犬,拿回城去,算了汝等之功。”

    众神依言,散了阴风,摆在左右。行者才按云头,对太子道:

    “殿下请回,路上已有物了,你自收去。”

    太子见他在半空中弄此神通,如何不信,只得叩头拜别,出山门传了令,教军士们回城。只见那路旁果有无限的野物,军士们不放鹰犬,一个个俱着手擒捉喝采,俱道是千岁殿下的洪福,怎知是老孙的神功?你听凯歌声唱,一拥回城。这行者保护了三藏,那本寺中的和尚,见他们与太子这样绸缪,怎不恭敬?却又安排斋供,管待了唐僧,依然还歇在禅堂里。将近有一更时分,行者心中有事,急睡不着。他一毂辘爬起来,到唐僧床前叫道:

    “师父。”此时长老还未睡哩,他晓得行者会失惊打怪的,推睡不应。行者摸着他的光头,乱摇道:

    “师父怎睡着了?”

    唐僧怒道:

    “这个顽皮这早晚还不睡,吆喝什么?”

    行者道:

    “师父,有一桩事儿和你计较计较。”

    长老道:

    “什么事?”

    行者道:

    “我x间与那太子夸口,说我的手段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拿那妖精如探囊取物一般,伸了手去就拿将转来,却也睡不着,想起来,有些难哩。”

    唐僧道:

    “你说难,便就不拿了罢。”

    行者道:

    “拿是还要拿,只是理上不顺。”

    唐僧道:

    “这猴头乱说妖精夺了人君位,怎么叫做理上不顺”

    行者道:

    “你老人家只知念经拜佛,打坐参禅,那曾见那萧何的律法?常言道,拿贼拿赃。那怪物做了三年皇帝,又不曾走了马脚,漏了风声。他与三宫妃后同眠,又和两班文武共乐,我老孙就有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

    唐僧道:

    “怎么不好定罪?”

    行者道:

    “他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与你滚上几滚。他敢道:我是乌鸡国王,有甚逆天之事,你来拿我?将甚执照与他折辩?”

    唐僧道:

    “凭你怎生裁处?”

    行者笑道:

    “老孙的计已成了,只是干碍着你老人家,有些儿护短。”

    唐僧道:

    “我怎么护短?”

    行者道:

    “八戒生得夯,你有些儿偏向他。”

    唐僧道:

    “我怎么向他?”

    行者道:

    “你若不向他啊,且如今把胆放大些,与沙僧只在这里。待老孙与八戒趁此时先入那乌鸡国城中,寻着御花园,打开琉璃井,把那皇帝尸首捞将上来,包在我们包袱里。明日进城,且不管什么倒换文牒,见了那怪,掣棍子就打。他但有言语,就将骨亲与他看,说你杀的是这个人却教太子上来哭父,皇后出来认夫,文武多官见主,我老孙与兄弟们动手。这才是有对头的官事好打。”

    唐僧闻言暗喜道:

    “只怕八戒不肯去。”

    行者笑道:

    “如何?我说你护短,你怎么就知他不肯去?你只象我叫你时不答应,半个时辰便了我这去,但凭三寸不烂之舌,莫说是猪八戒,就是猪九戒,也有本事教他跟着我走。”

    唐僧道:

    “也罢,随你去叫他。”

    行者离了师父,径到八戒床边,叫道:

    “八戒八戒”

    那呆子是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情打呼,那里叫得醒?行者揪着耳朵,抓着鬃,把他一拉,拉起来,叫声“八戒。”那呆子还打棱挣,行者又叫一声,呆子道:…。

    “睡了罢,莫顽明日要走路哩”

    行者道:

    “不是顽,有一桩买卖,我和你做去。”

    八戒道:

    “什么买卖?”

    行者道:

    “你可曾听得那太子说么?”

    八戒道:

    “我不曾见面,不曾听见说什么。”

    行者说:

    “那太子告诵我说,那妖精有件宝贝,万夫不当之勇。我们明日进朝,不免与他争敌,倘那怪执了宝贝,降倒我们,却不反成不美,我想着打人不过,不如先下手。我和你去偷他的来,却不是好?”

    八戒道:

    “哥哥,你哄我去做贼哩。这个买卖,我也去得,果是晓得实实的帮寸,我也与你讲个明白:偷了宝贝,降了妖精,我却不奈烦什么小家罕气的分宝贝,我就要了。”

    行者道:

    “你要作甚?”

    八戒道:

    “我不如你们乖巧能言,人面前化得出斋来,老猪身子又夯,言语又粗,不能念经,若到那无济无生处,可好换斋吃么”

    行者道:

    “老孙只要图名,那里图甚宝贝,就与你罢便了。”

    那呆子听见说都与他,他就满心欢喜,一毂辘爬将起来,套上衣服,就和行者走路。这正是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两个密密的开了门,躲离三藏,纵祥光,径奔那城。不多时到了,按落云头,只听得楼头方二鼓矣。行者道:

    “兄弟,二更时分了。”

    八戒道:

    “正好正好人都在头觉里正浓睡也。”

    二人不奔正阳门,径到后宰门首,只听得梆铃声响。行者道:

    “兄弟,前后门皆紧急,如何得入?”

    八戒道:

    “那见做贼的从门里走么?瞒墙跳过便罢。”

    行者依言,将身一纵,跳上里罗城墙,八戒也跳上去。二人潜入里面,找着门路,径寻那御花园。正行时,只见有一座三檐白簇的门楼,上有三个亮灼灼的大字,映着那星月光辉,乃是御花园。行者近前看了,有几重封皮,公然将锁门锈住了,即命八戒动手。那呆子掣铁钯,尽力一筑,把门筑得粉碎。行者先举步昪入,忍不住跳将起来,大呼小叫,唬得八戒上前扯住道:

    “哥呀,害杀我也那见做贼的乱嚷,似这般吆喝惊醒了人,把我们拿住,发到官司,就不该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

    行者道:

    “兄弟啊,你却不知我发急为何,你看这——彩画雕栏狼狈,宝妆亭阁尚歪。莎汀蓼岸尽尘埋,芍药荼褵俱败。茉莉玫瑰香暗,牡丹百合空开。芙蓉木槿草垓垓,异卉奇葩壅坏。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鱼衰。青松紫竹似干柴,满路茸茸蒿艾。丹桂碧桃枝损,海榴棠棣根歪。桥头曲径有苍苔,冷落花园境界”

    八戒道:

    “且叹他做甚?快干我们的买卖去来”

    行者虽然感慨,却留心想起唐僧的梦来,说芭蕉树下方是井。正行处,果见一株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真是——一种灵苗秀,天生体性空。枝枝抽片纸,叶叶卷芳丛。翠缕千条细,丹心一点红。凄凉愁夜雨,憔悴怯秋风。长养元丁力,栽培造化工。缄书成妙用,挥洒有奇功。凤翎宁得似,鸾尾迥相同。薄露龛龛滴,轻烟淡淡笼。青阴遮户牖,碧影上帘栊。不许栖鸿雁,何堪系玉骢。霜天形槁悴,月夜色朦胧。仅可消炎暑,犹宜避日烘。愧无桃李色,冷落粉墙东。只见行者道:

    “八戒,动手么宝贝在芭蕉树下埋着哩。”

    那呆子双手举钯,筑倒了芭蕉,然后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见一块石板盖住。呆子欢喜道:

    “哥呀,造化了果有宝贝,是一片石板盖着哩不知是坛儿盛着,是柜儿装着哩。”

    行者道:

    “你掀起来看看。”

    那呆子果又一嘴,拱开看处,又见有霞光灼灼,白气明明。八戒笑道:

    “造化,造化宝贝放光哩”

    又近前细看时,呀原来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八戒道:…。

    “哥呀,你但干事,便要留根。”

    行者道:

    “我怎留根?”

    八戒道:

    “这是一眼井。你在寺里,早说是井中有宝贝,我却带将两条捆包袱的绳来,怎么作个法儿,把老猪放下去。如今空手,这里面东西,怎么得下去上来耶?”

    行者道:

    “你下去么?”

    八戒道:

    “正是要下去,只是没绳索。”行者笑道:“你脱了衣服,我与你个手段。”八戒道:“有什么好衣服?解了这直裰子就是了。”

    好大圣,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叫“长”足有七八丈长。教道:

    “八戒,你抱着一头儿,把你放下井去。”

    八戒道:

    “哥呀,放便放下去,若到水边,就住了罢。”

    行者道:

    “我晓得。”

    那呆子抱着铁棒,被行者轻轻提将起来,将他放下去。不多时,放至水边,八戒道:“到水了”行者听见他说,却将棒往下一按。那呆子扑通的一个没头蹲,丢了铁棒,便就负水,口里哺哺的嚷道:“这天杀的我说到水莫放,他却就把我一按”行者擎上棒来,笑道:

    “兄弟,可有宝贝么?”

    八戒道:

    “见什么宝贝,只是一井水”

    行者道:

    “宝贝沉在水底下哩,你下去摸一摸来。”

    呆子真个深知水性,却就打个猛子,淬将下去,呀那井底深得紧他却着实又一淬,忽睁眼见有一座牌楼,上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大惊道:

    “罢了,罢了错走了路了下海来也海内有个水晶宫,井里如何有之?”

    原来八戒不知此是井龙王的水晶宫。八戒正叙话处,早有一个巡水的夜叉,开了门,看见他的模样,急抽身进去报道:

    “大王,祸事了井上落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来了赤淋淋的,衣服全无,还不死,逼法说话哩。”

    那井龙王忽闻此言,点头道:

    “这是天蓬元帅来也。昨夜夜游神奉上敕旨,来取乌鸡国王魂灵去拜见唐僧,请齐天大圣降妖。这怕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来了,却不可怠慢他,快接他去也。”

    那龙王整衣冠,领众水族,出门来厉声高叫道:

    “天蓬元帅,请里面坐。”

    八戒却才欢喜道:

    “原来是个故知。”

    那呆子不管好歹,径入水晶宫里。其实不知上下,赤淋淋的,就坐在上面。龙王道:

    “元帅,近闻你得了性命,皈依释教,保唐僧西天取经,如何得到此处?”

    八戒道:

    “正为此说,我师兄孙悟空多多拜上,着我来问你取什么宝贝哩。”

    龙王道:

    “可怜,我这里怎么得个宝贝?比不得那江河淮济的龙王,飞腾变化,便有宝贝。我久困于此,日月且不能长见,宝贝果何自而来也?”

    八戒道:

    “不要推辞,有便拿出来罢。”

    龙王道:

    “有便有一件宝贝,只是拿不出来,就元帅亲自来看看,何如?”

    八戒道:

    “妙妙妙须是看看来也。”

    那龙王前走,这呆子随后,转过了水晶宫殿,只见廊庑下,横赗着一个六尺长躯。龙王用手指定道:

    “元帅,那厢就是宝贝了。”

    八戒上前看了,呀原来是个死皇帝,戴着冲天冠,穿着赭黄袍,踏着无忧履,系着蓝田带,直挺挺睡在那厢。八戒笑道:

    “难难难算不得宝贝想老猪在山为怪时,时常将此物当饭,且莫说见的多少,吃也吃够无数,那里叫做什么宝贝”

    龙王道:

    “元帅原来不知,他本是乌鸡国王的尸首,自到井中,我与他定颜珠定住,不曾得坏。你若肯驮他出去,见了齐天大圣,假有起死回生之意啊,莫说宝贝,凭你要什么东西都有。”

    八戒道:

    “既这等说,我与你驮出去,只说把多少烧埋钱与我?”

    龙王道:

    “其实无钱。”

    八戒道:

    “你好白使人?果然没钱,不驮”…。

    龙王道:

    “不驮,请行。”

    八戒就走。龙王差两个有力量的夜叉,把尸抬将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丢在那厢,摘了辟水珠,就有水响。八戒急回头看,不见水晶宫门,一把摸着那皇帝的尸首,慌得他脚软筋麻,撺出水面,扳着井墙,叫道:

    “师兄伸下棒来救我一救”

    行者道:

    “可有宝贝么?”

    八戒道:

    “那里有只是水底下有一个井龙王,教我驮死人,我不曾驮,他就把我送出门来,就不见那水晶宫了,只摸着那个尸首,唬得我手软筋麻,挣搓不动了哥呀好歹救我救儿”

    行者道:

    “那个就是宝贝,如何不驮上来?”

    八戒道:

    “知他死了多少时了,我驮他怎的?”

    行者道:“你不驮,我回去耶。”

    八戒道:

    “你回那里去?”

    行者道:

    “我回寺中,同师父睡觉去。”

    八戒道:

    “我就不去了?”

    行者道:

    “你爬得上来,便带你去,爬不上来,便罢。”

    八戒慌了:

    “怎生爬得动你想,城墙也难上,这井肚子大,口儿小,壁陡的圈墙,又是几年不曾打水的井,团团都长的是苔痕,好不滑也,教我怎爬?哥哥,不要失了兄弟们和气,等我驮上来罢。”

    行者道:

    “正是,快快驮上来,我同你回去睡觉。”

    那呆子又一个猛子,淬将下去,摸着尸首,拽过来,背在身上,撺出水面,扶井墙道:“哥哥,驮上来了。”那行者睁睛看处,真个的背在身上,却才把金箍棒伸下井底,那呆子着了恼的人,张开口,咬着铁棒,被行者轻轻的提将出来。八戒将尸放下,捞过衣服穿了。行者看时,那皇帝容颜依旧,似生时未改分毫。行者道:

    “兄弟啊,这人死了三年,怎么还容颜不坏?”

    八戒道:

    “你不知之,这井龙王对我说,他使了定颜珠定住了,尸首未曾坏得。”

    行者道:

    “造化,造化一则是他的冤仇未报,二来该我们成功,兄弟快把他驮了去。”

    八戒道:

    “驮往那里去?”

    行者道:

    “驮了去见师父。”

    八戒口中作念道:

    “怎的起,怎的起好好睡觉的人,被这猢狲花言巧语,哄我教做什么买卖,如今却干这等事,教我驮死人驮着他,腌脏臭水淋将下来,污了衣服,没人与我浆洗。上面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如何穿么?”

    行者道:

    “你只管驮了去,到寺里,我与你换衣服。”

    八戒道:

    “不羞连你穿的也没有,又替我换”

    行者道:

    “这般弄嘴,便不驮罢”

    八戒道:

    “不驮”“便伸过孤拐来,打二十棒”

    八戒慌了道:

    “哥哥,那棒子重,若是打上二十,我与这皇帝一般了。”

    行者道:

    “怕打时,趁早儿驮着走路”

    八戒果然怕打,没好气把尸首拽将过来,背在身上,拽步出园就走。在手下传来那猪八戒等人将那国王尸首带走的消息后,那井龙王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时一旁有一龟丞相上前进言道:

    “陛下何须如此麻烦,将这乌鸡国国王的尸首收起三年,还送上一颗定颜珠,想着凭陛下的本事,那狮猁怪绝不是对手,而且有星宿海老祖宗撑腰,陛下何苦将这功劳让给他人?”

    这井龙王一听,摇头笑道:

    “丞相想的太简单了,这乌鸡国中事哪有这么简单,这文殊号称佛门之中智慧第一,又怎会因这自己化身受苦,就让手下夺他人的江山,想这乌鸡国国主乃是造反得的江山,想这乌鸡国的前朝末代皇帝,崇佛不理朝政,那身为国朝将军的乌鸡国国主才乘机起兵造反,夺了乌鸡国天下,改国号为乌鸡,其中那道门中人出力不少,所以那乌鸡国国主即位起就尊道灭佛,所以佛门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先让狮猁怪变成一全真夺了江山,最后又靠那佛门之力帮那国主复位,道时那乌鸡国就又会成了佛门天下了,不过那佛门想的虽好,但是到时候我等只须把狮猁怪是文殊坐骑的传出去,那佛门定在乌鸡国中发展不了,到时乌鸡国中尊的还不是保了国王尸身三年,使国王得以获救,并送了一颗定颜珠的水族,这样即不需要我水族出面,打生打死,又可获得一国供奉,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龟丞相一听,伏身下拜恭维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所不及,陛下当真圣明”

    再说那御花园那边,为了送那国王的尸身出去,这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就是一阵狂风,把八戒撮出皇宫内院,躲离了城池,息了风头,二人落地,徐徐却走将来。那呆子心中暗恼,算计要报恨行者道:

    “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里也捉弄他捉弄,撺唆师父,只说他医得活;医不活,教师父念《紧箍儿咒》,把这猴子的脑浆勒出来,方趁我心”

    走着路,再再寻思道:

    “不好不好若教他医人,却是容易:他去阎王家讨将魂灵儿来,就医活了。只说不许赴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这法儿才好。”

    说不了,却到了山门前,径直进去,将尸首丢在那禅堂门前,道:

    “师父,起来看邪。”

    那唐僧睡不着,正与沙僧讲行者哄了八戒去久不回之事,忽听得他来叫了一声,唐僧连忙起身道:

    “徒弟,看什么?”

    八戒道:

    “行者的外公,教老猪驮将来了。”

    行者道:

    “你这馕糟的呆子我那里有什么外公?”

    八戒道:

    “哥,不是你外公,却教老猪驮他来怎么?也不知费了多少力了”

    那唐僧与沙僧开门看处,那皇帝容颜未改,似活的一般。长老忽然惨凄道:

    “陛下,你不知那世里冤家,今生遇着他,暗丧其身,抛妻别子,致令文武不知,多官不晓可怜你妻子昏蒙,谁曾见焚香献茶?”

    忽失声泪如雨下。八戒笑道:

    “师父,他死了可**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

    三藏道:

    “徒弟啊,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怎的这等心硬?”

    八戒道:

    “不是心硬,师兄和我说来,他能医得活。若是医不活,我也不驮他来了。”

    那长老原来是一头水的,被那呆子摇动了,也便就叫道:

    “悟空,若果有手段医活这个皇帝,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等也强似灵山拜佛。”行者道:“师父,你怎么信这呆子乱谈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尽七七日,受满了阳间罪过,就转生去了,如今已死三年,如何救得”

    三藏闻其言道:

    “也罢了。”

    八戒苦恨不息道:

    “师父,你莫被他瞒了,他有些夹脑风。你只念念那话儿,管他还你一个活人。”

    真个唐僧就念《紧箍儿咒》,勒得那猴子眼胀头疼。那孙大圣头痛难禁,哀告道:

    “师父,莫念,莫念等我医罢”

    长老问道:

    “怎么医?”

    行者道:

    “只除过阴司,查勘那个阎王家有他魂灵,请将来救他。”

    八戒道:

    “师父莫信他。他原说不用过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方见手段哩。”

    那长老信邪风,又念《紧箍儿咒》,慌得行者满口招承道:

    “阳世间医罢,阳世间医罢”

    八戒道:

    “莫要住,只管念,只管念”

    行者骂道:

    “你这呆孽畜,撺道师父咒我哩”

    八戒笑得打跌道:

    “哥耶,哥耶你只晓得捉弄我,不晓得我也捉弄你捉弄”

    行者道:“师父,莫念,莫念待老孙阳世间医罢。”

    三藏道:

    “阳世间怎么医?”

    行者道:

    “我如今一筋斗云,撞入南天门里,不进斗牛宫,不入灵霄殿,径到那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宫兜率院内,见太上老君,把他九转还魂丹求得一粒来,管取救活他也。”

    三藏闻言大喜道:

    “就去快来。”

    行者道:

    “如今有三更时候罢了,投到回来,好天明了。只是这个人睡在这里,冷淡冷淡,不象个模样。须得举哀人看着他哭,便才好哩。”

    八戒道:

    “不消讲,这猴子一定是要我哭哩。”

    行者道:

    “怕你不哭你若不哭,我也医不成”…。

    八戒道:

    “哥哥,你自去,我自哭罢了。”

    行者道:

    “哭有几样。若干着口喊谓之嚎,扭搜出些眼泪儿来谓之啕。又要哭得有眼泪,又要哭得有心肠,才算着嚎啕痛哭哩。”

    八戒道:

    “我且哭个样子你看看。”

    他不知那里扯个纸条,拈作一个纸拈儿,往鼻孔里通了两通,打了几个涕喷,你看他眼泪汪汪,粘涎答答的,哭将起来。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数黄道黑,真个象死了人的一般。哭到那伤情之处,唐长老也泪滴心酸。行者笑道:

    “正是那样哀痛,再不许住声。你这呆子哄得我去了,你就不哭,我还听哩若是这等哭便罢,若略住住声儿,定打二十个孤拐”

    八戒笑道:

    “你去你去我这一哭动头,有两日哭哩。”

    沙僧见他数落,便去寻几枝香来烧献,行者笑道:

    “好,好,好一家儿都有些敬意,老孙才好用功。”

    好大圣,此时有半夜时分,别了他师徒三众,纵筋斗云,只入南天门里,果然也不谒灵霄宝殿,不上那斗牛天宫,一路云光,径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才入门,只见那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丹房中,与众仙童执芭蕉扇扇火炼丹哩。他见行者来时,即吩咐看丹的童儿道:

    “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也。”

    行者作礼笑道:

    “老官儿,这等没搭撒,防备我怎的?我如今不干那样事了。”

    老君道:

    “你那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把我灵丹偷吃无数,着小圣二郎捉拿上界,送在我丹炉炼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费了多少。你如今幸得脱身,皈依佛果,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前者在平顶山上降魔,弄刁难,不与我宝贝,今日又来做甚?”

    行者道:

    “前日事,老孙更没稽迟,将你那五件宝贝当时交还,你反疑心怪我?”

    老君道:

    “你不走路,潜入吾宫怎的?”

    行者道:

    “自别后,西过一方,名乌鸡国。那国王被一妖精假妆道士,呼风唤雨,阴害了国王,那妖假变国王相貌,现坐金銮殿上。是我师父夜坐宝林寺看经,那国王鬼魂参拜我师,敦请老孙与他降妖,辨明邪正。正是老孙思无指实,与弟八戒,夜入园中,打破花园,寻着埋藏之所,乃是一眼八角琉璃井内,捞上他的尸首,容颜不改。到寺中见了我师,他发慈悲,着老孙医救,不许去赴阴司里求索灵魂,只教在阳世间救治。我想着无处回生,特来参谒,万望道祖垂怜,把九转还魂丹借得一千丸儿,与我老孙搭救他也。”

    老君道:

    “这猴子胡说什么一千丸,二千丸当饭吃哩是那里土块勘的,这等容易?咄快去,没有”

    行者笑道:

    “百十丸儿也罢。”

    老君道:

    “也没有。”

    行者道:

    “十来丸也罢。”

    老君怒道:

    “这泼猴却也缠帐没有,没有出去,出去”

    行者笑道:

    “真个没有,我问别处去救罢。”

    老君喝道:

    “去,去,去”

    这大圣拽转步,往前就走。老君忽的寻思道:

    “这猴子惫懒哩,说去就去,只怕溜进来就偷。”

    即命仙童叫回来道:

    “你这猴子,手脚不稳,我把这还魂丹送你一丸罢。”

    行者道:

    “老官儿,既然晓得老孙的手段,快把金丹拿出来,与我四六分分,还是你的造化哩。不然,就送你个皮笊篱,一捞个罄尽。”

    那老祖取过葫芦来,倒吊过底子,倾出一粒金丹,递与行者道:

    “止有此了,拿去,拿去送你这一粒,医活那皇帝,只算你的功果罢。”

    行者接了道:

    “且休忙,等我尝尝看,只怕是假的,莫被他哄了。”

    扑的往口里一丢,慌得那老祖上前扯住,一把揪着顶瓜皮,擅着拳头骂道:

    “这泼猴若要咽下去,就直打杀了”

    行者笑道:

    “嘴脸小家子样那个吃你的哩能值几个钱?虚多实少的,在这里不是?”

    原来那猴子颏下有嗉袋儿,他把那金丹噙在嗉袋里,被老祖捻着道:

    “去罢,去罢再休来此缠绕”

    这大圣才谢了老祖,出离了兜率天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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