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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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陈珂同云棽一道出来，云棽刚要问一问自己什么时候要同她一道学礼仪，便听得陈珂懒洋洋地说：“府里的嬷嬷是最叫人厌烦的，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往后不要叫人捉住错处就是了。”
云棽瘪了瘪嘴，苦着脸道：“从前在云府有一大堆规矩，好容易出了云府，宫里规矩却更多。如今刚逃出宫，顾府却还有一大堆规矩，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桥上，陈珂一伸手，侍女便捧了一个小锦囊上前，陈珂伸手抓了一把，撒在水池中，锦鲤争先恐后地游上去争抢着。
“楚国人是最懂规矩的，何况你又是云家出身，难道老夫人就不知道？”陈珂无所谓地说：“不过是有心人总在旁边挑拨，老夫人心气儿不顺，拿你训斥两句就是了。谁还要你真学规矩去呢。”
云棽这才恍然大悟，陈珂并非是有心要教她规矩，只是想帮她尽快从老夫人面前脱身罢了，对于陈珂，她由衷地感激：“多谢陈姑娘。”
陈珂板着脸，连看也不看她，说：“我不过是嫌麻烦，并非想要帮你。谢我做什么。”
云棽倒也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抿嘴一笑：“饶是如此，算我自作多情吧。”
陈珂拍了拍手，盯着水面上跃动的锦鲤。那些锦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溅起一片水花，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陈珂平静地说:“这后院里头女子太多，难免容易生事端。爷不能时时护得你周全，你自己也该警着神才是。爷越是宠你，越是置你于炭火之上，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云棽有时真不知道陈珂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虽说她是舞女，可她却远比其他女子更睿智，也更一针见血些。
“云棽受教了。”她福身下去，郑重地向陈珂施了一礼。
陈珂说：“难得见爷这样宠着人，云姑娘，你可下定决心了？”
云棽点点头，远处亭台楼阁林立交错，远远望见雕花的屋檐和一片绵延不绝的金色琉璃瓦，或许顾长生现在正在前堂同众大臣议事也未可知。
“多亏陈姑娘提点，我如今再明白不过了。”云棽说。
陈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微微福身下去：“该是我提早恭喜夫人了。”
云棽亦回礼笑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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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楚从梦境中猛然惊醒。
望望窗外，不过是三更时分。守夜的宫女靠着柱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轻轻按了按惊出一层薄汗的前额，梦里，母后临终，伸出一只瘦可见骨的苍白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他甚至记得那种冰凉的触感。
母后爱怜地看着他，声音急促：“阿楚，要替你父皇，守住咱们大楚的江山，知道么？”
画面陡然一转，阿棽站在远处，微笑着冲他摆摆手，她像小时候一样，梳着两个垂髫，腰间环佩玎珰作响，怀中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她说，阿楚，咱们的孩子没了。
他的心猛然一痛，实在是难以入眠，便披衣下床，想着去御花园走一走。
月色光华，银如霜，清如水，御花园一片寂静，只隐隐听得几声虫鸣，四角的宫灯将各色繁花映的神采奕奕，湖面轻起波澜，波光粼粼。
薛楚取出一管玉箫，这箫还是昔年云棽送他的生辰礼物，他一直随身携带，再记起方才的梦境，倒显得有几分讽刺。
他将箫放在唇边，气息微匀，也不细想，那箫音便倾泻而出，婉转悠扬，缠绵悱恻，思绪哀婉，起伏不绝，实在令人听得神伤。
“忆故人...”假山后传来轻轻地拊掌声，薛楚搁下箫，循声淡淡转头，那月下拢着披风，女子披发而来，银色的月光拢在身上，长袍迎风卷起一角，内里的一身缕金挑线纱裙在月光下隐隐生辉。那女子明眸皓齿，眉尾飞扬，扬起下颌的时候一副傲然刻骨的神色，此时端然抬步而来，气势凌人。
薛楚收起玉箫，将它细细揣回怀中，淡淡地望着缓步而来的女子。
“你是谁？”女子微微扬起下颌，走到薛楚面前：“除了顾相，这后宫不能有男子出入。”
“薛楚，见过朝辞公主。”薛楚微微躬身。
月下男子清俊雅致，绝代风华，披发而立，朝辞不免多看了两眼。
“你认识我？”
薛楚直身垂眸，看着面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道：“虽未曾相见，却听闻朝辞公主精通音律，却身染恶疾，时常夜不能寐。此时已是三更，能在御花园行走自如的，想来非公主莫属了。”
朝辞笑了笑，盘腿在湖边坐下，拍拍身侧：“你就是薛楚。天下第一皇子，果然眼力过人。来坐吧。”
薛楚也不推脱，在她身边坐下，望着面前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朝辞说：“说来也怪，这头疼的毛病倒是怎么也治不好。一到晚上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从一旁随手抓过一块石子儿，使劲儿一扔，那石子儿落在湖中，惊起一片水花。
“你还听说什么了？”朝辞看的倒开，笑着说：“怕是还有朝辞公主深得皇上皇后宠爱，又仗着生母是林贵妃，性子骄横跋扈，年满十八却不肯出嫁，日日黏着顾相，不知羞耻，活该等成个老姑娘，对么？”
薛楚淡淡地说：“公主金枝玉叶，不必管旁人言语。”
朝辞公主伸了个懒腰，笑言：“你不说我也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如今还是如愿要嫁给顾长生了，父皇赐婚，明媒正娶。”
薛楚说：“皇上才给顾相赐婚不久，皇上亲自赐婚，只怕顾相亦要明媒正娶。”
朝辞很是不屑地笑了，看着薛楚：“我是公主，那不过是个宫里随处可见的宫女，不是所有麻雀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他们都说顾长生好女色，府中多女眷，我不在乎。我自然会做他的正妻，其他的莺莺燕燕，同我也是妻妾有别，断不能越过我去。”
薛楚看到了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一汪寂静的清泉，灵动而清澈，像极了当年的阿棽。
他凝视了朝辞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意来：“公主说的对，顾家只能有一个正妻。”
朝辞公主得了他的肯定，笑了起来：“这大半日了，我才头一回瞧见你笑。别说我啦，说说你吧。”朝辞捡了一块小石子儿随意抛接着：“你来卫宫多久啦？”
薛楚眯着眼睛，算了算：“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朝辞重复了一遍，笑嘻嘻地说：“父皇可鲜少这样恩宠一个人，你可真好命。”
薛楚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是。”
朝辞说：“我可没有嘲讽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了。”她一甩手，将石子儿扔进水里，笑着说：“我听说过你昔年带兵征战沙场的时候，居然能同顾长生战的不相上下，甚至还有一次大败我军，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在这宫里像金丝雀一样拘着，有些可惜。”
薛楚心里一颤，他实在是压抑太久，这两年来，他再没听过有人这样为他惋惜过。
朝辞公主半侧着脸，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的清澈。
薛楚在她的眼睛里，隐隐瞧见了昔年那个揽着他脖颈撒娇的小女孩儿。那个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他使劲儿想了想，是了，她那时候指着一幅楚国山水图，笑着说，阿楚，你看，大楚多美，这样美的地方，有朝一日都是你的。
“你又发呆了。”朝辞公主笑了笑，懒洋洋地靠着身旁的一棵柳树，褪了鞋袜，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湖中的水花，她转过脸来看着薛楚：“薛楚，你再为我吹一曲箫吧。”
薛楚摇摇头：“公主恕罪，薛楚恕难从命。”
朝辞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寡淡坚决，便不再勉强，笑着说：“想来也是有苦衷的，不吹就不吹吧。”
两人对着一片寂静的湖光坐着，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了。
薛楚问：“公主可知道皇上赐婚的文牒什么时候下来？”
朝辞提起这件事儿来，显得有些遗憾：“我听母妃说，羌国怕是要同大卫征战了，朝中若是没人，还是得顾长生亲自带兵，怕是得等到战争结束了。”
薛楚看了看朝辞，温声道：“我很抱歉。”
朝辞不以为然地笑着：“这有什么。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接着等就是。”
薛楚凝视着朝辞坦然而坚决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当日，陈珂同云棽一道出来，云棽刚要问一问自己什么时候要同她一道学礼仪，便听得陈珂懒洋洋地说：“府里的嬷嬷是最叫人厌烦的，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往后不要叫人捉住错处就是了。”
云棽瘪了瘪嘴，苦着脸道：“从前在云府有一大堆规矩，好容易出了云府，宫里规矩却更多。如今刚逃出宫，顾府却还有一大堆规矩，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桥上，陈珂一伸手，侍女便捧了一个小锦囊上前，陈珂伸手抓了一把，撒在水池中，锦鲤争先恐后地游上去争抢着。
“楚国人是最懂规矩的，何况你又是云家出身，难道老夫人就不知道？”陈珂无所谓地说：“不过是有心人总在旁边挑拨，老夫人心气儿不顺，拿你训斥两句就是了。谁还要你真学规矩去呢。”
云棽这才恍然大悟，陈珂并非是有心要教她规矩，只是想帮她尽快从老夫人面前脱身罢了，对于陈珂，她由衷地感激：“多谢陈姑娘。”
陈珂板着脸，连看也不看她，说：“我不过是嫌麻烦，并非想要帮你。谢我做什么。”
云棽倒也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抿嘴一笑：“饶是如此，算我自作多情吧。”
陈珂拍了拍手，盯着水面上跃动的锦鲤。那些锦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溅起一片水花，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陈珂平静地说:“这后院里头女子太多，难免容易生事端。爷不能时时护得你周全，你自己也该警着神才是。爷越是宠你，越是置你于炭火之上，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云棽有时真不知道陈珂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虽说她是舞女，可她却远比其他女子更睿智，也更一针见血些。
“云棽受教了。”她福身下去，郑重地向陈珂施了一礼。
陈珂说：“难得见爷这样宠着人，云姑娘，你可下定决心了？”
云棽点点头，远处亭台楼阁林立交错，远远望见雕花的屋檐和一片绵延不绝的金色琉璃瓦，或许顾长生现在正在前堂同众大臣议事也未可知。
“多亏陈姑娘提点，我如今再明白不过了。”云棽说。
陈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微微福身下去：“该是我提早恭喜夫人了。”
云棽亦回礼笑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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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楚从梦境中猛然惊醒。
望望窗外，不过是三更时分。守夜的宫女靠着柱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轻轻按了按惊出一层薄汗的前额，梦里，母后临终，伸出一只瘦可见骨的苍白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他甚至记得那种冰凉的触感。
母后爱怜地看着他，声音急促：“阿楚，要替你父皇，守住咱们大楚的江山，知道么？”
画面陡然一转，阿棽站在远处，微笑着冲他摆摆手，她像小时候一样，梳着两个垂髫，腰间环佩玎珰作响，怀中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她说，阿楚，咱们的孩子没了。
他的心猛然一痛，实在是难以入眠，便披衣下床，想着去御花园走一走。
月色光华，银如霜，清如水，御花园一片寂静，只隐隐听得几声虫鸣，四角的宫灯将各色繁花映的神采奕奕，湖面轻起波澜，波光粼粼。
薛楚取出一管玉箫，这箫还是昔年云棽送他的生辰礼物，他一直随身携带，再记起方才的梦境，倒显得有几分讽刺。
他将箫放在唇边，气息微匀，也不细想，那箫音便倾泻而出，婉转悠扬，缠绵悱恻，思绪哀婉，起伏不绝，实在令人听得神伤。
“忆故人...”假山后传来轻轻地拊掌声，薛楚搁下箫，循声淡淡转头，那月下拢着披风，女子披发而来，银色的月光拢在身上，长袍迎风卷起一角，内里的一身缕金挑线纱裙在月光下隐隐生辉。那女子明眸皓齿，眉尾飞扬，扬起下颌的时候一副傲然刻骨的神色，此时端然抬步而来，气势凌人。
薛楚收起玉箫，将它细细揣回怀中，淡淡地望着缓步而来的女子。
“你是谁？”女子微微扬起下颌，走到薛楚面前：“除了顾相，这后宫不能有男子出入。”
“薛楚，见过朝辞公主。”薛楚微微躬身。
月下男子清俊雅致，绝代风华，披发而立，朝辞不免多看了两眼。
“你认识我？”
薛楚直身垂眸，看着面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道：“虽未曾相见，却听闻朝辞公主精通音律，却身染恶疾，时常夜不能寐。此时已是三更，能在御花园行走自如的，想来非公主莫属了。”
朝辞笑了笑，盘腿在湖边坐下，拍拍身侧：“你就是薛楚。天下第一皇子，果然眼力过人。来坐吧。”
薛楚也不推脱，在她身边坐下，望着面前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朝辞说：“说来也怪，这头疼的毛病倒是怎么也治不好。一到晚上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从一旁随手抓过一块石子儿，使劲儿一扔，那石子儿落在湖中，惊起一片水花。
“你还听说什么了？”朝辞看的倒开，笑着说：“怕是还有朝辞公主深得皇上皇后宠爱，又仗着生母是林贵妃，性子骄横跋扈，年满十八却不肯出嫁，日日黏着顾相，不知羞耻，活该等成个老姑娘，对么？”
薛楚淡淡地说：“公主金枝玉叶，不必管旁人言语。”
朝辞公主伸了个懒腰，笑言：“你不说我也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如今还是如愿要嫁给顾长生了，父皇赐婚，明媒正娶。”
薛楚说：“皇上才给顾相赐婚不久，皇上亲自赐婚，只怕顾相亦要明媒正娶。”
朝辞很是不屑地笑了，看着薛楚：“我是公主，那不过是个宫里随处可见的宫女，不是所有麻雀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他们都说顾长生好女色，府中多女眷，我不在乎。我自然会做他的正妻，其他的莺莺燕燕，同我也是妻妾有别，断不能越过我去。”
薛楚看到了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一汪寂静的清泉，灵动而清澈，像极了当年的阿棽。
他凝视了朝辞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意来：“公主说的对，顾家只能有一个正妻。”
朝辞公主得了他的肯定，笑了起来：“这大半日了，我才头一回瞧见你笑。别说我啦，说说你吧。”朝辞捡了一块小石子儿随意抛接着：“你来卫宫多久啦？”
薛楚眯着眼睛，算了算：“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朝辞重复了一遍，笑嘻嘻地说：“父皇可鲜少这样恩宠一个人，你可真好命。”
薛楚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是。”
朝辞说：“我可没有嘲讽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了。”她一甩手，将石子儿扔进水里，笑着说：“我听说过你昔年带兵征战沙场的时候，居然能同顾长生战的不相上下，甚至还有一次大败我军，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在这宫里像金丝雀一样拘着，有些可惜。”
薛楚心里一颤，他实在是压抑太久，这两年来，他再没听过有人这样为他惋惜过。
朝辞公主半侧着脸，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的清澈。
薛楚在她的眼睛里，隐隐瞧见了昔年那个揽着他脖颈撒娇的小女孩儿。那个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他使劲儿想了想，是了，她那时候指着一幅楚国山水图，笑着说，阿楚，你看，大楚多美，这样美的地方，有朝一日都是你的。
“你又发呆了。”朝辞公主笑了笑，懒洋洋地靠着身旁的一棵柳树，褪了鞋袜，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湖中的水花，她转过脸来看着薛楚：“薛楚，你再为我吹一曲箫吧。”
薛楚摇摇头：“公主恕罪，薛楚恕难从命。”
朝辞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寡淡坚决，便不再勉强，笑着说：“想来也是有苦衷的，不吹就不吹吧。”
两人对着一片寂静的湖光坐着，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了。
薛楚问：“公主可知道皇上赐婚的文牒什么时候下来？”
朝辞提起这件事儿来，显得有些遗憾：“我听母妃说，羌国怕是要同大卫征战了，朝中若是没人，还是得顾长生亲自带兵，怕是得等到战争结束了。”
薛楚看了看朝辞，温声道：“我很抱歉。”
朝辞不以为然地笑着：“这有什么。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接着等就是。”
薛楚凝视着朝辞坦然而坚决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