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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要多少钱，你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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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擎自从关进书房，两天没吃过饭，送进去的食物，原原本本地退了回来。陆战开始还不以为然，不吃，就饿他几顿。但到第四天，就撑不住了，去房间看他。
毕竟人的身体都是肉做的，几天没吃饭，陆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子，精神也有些萎靡，看得陆战的心，就跟揪着一样疼。但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吃饭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
他冷着脸打量他，冷冰冰地问：“你这是在用禁食和我无声对抗？”
“我没有！”陆擎的神色淡淡的，因为没力气，声音显得有些微弱。“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的决心！”
“不吃饭能证明什么决心？荒唐！你就算饿死，也证明不了你‘伟大’的爱情！”陆战鼻腔出气，对他这种行为表示极度不满。“你们这一代人，就是没吃过苦遭过罪。我们那个年代，想吃一顿饭有多不容易。现在生活好了，就开始作了，真当爱情高于一切！”
“我告诉你，没吃饭，照样能饿死人。爱情在命面前，就是个狗屁。尤其你这这种，连爱情都算不上，就是阴谋、荒唐，闹剧，不像话！”陆战越说越生气，手里的龙头拐杖砸得“咣咣”响。意识到自己血压有些高了，又压下怒火，“你不想吃，就等着饿死，别想用这招来威胁我！”
他转身就走，但陆擎叫了声“爸”，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陆战僵住，有一丝动容。他这个儿子，心气比天地还高，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跪下求他？这足以证明，林葭对他有多重要。
但越是这样，他越难以遏制地感到愤怒，恨不得直接敲醒他的脑袋，骂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给我下跪，你这是在作践自己！你、你给我起来！”
“爸，对不起！我知道，您一直以为为荣，我这么做，让您失望了，伤透了您的心！”陆擎瘦削的身子如一道孤寂的弧，隐隐约约地散发着痛苦的气息。“但我对林葭是真心的，我爱她！她欺骗您，是她不对。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没有其他选择！”
“是我先爱上她，是我一直缠着她。她在阮煜南那，受过很多委屈，但她一直执着地对他好，她真的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也一起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让她爱上我。这份爱，来之不易。尽管在你们看来，是有悖伦常，是不耻的。然而在我眼里，她的爱，是世上最纯洁珍贵的礼物，我用尽我一生都会去珍惜！”
“在没遇到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以为男人需要的只是事业，功成名就，所以我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去拼，去创。可是我的心，也逐渐封闭起来，便得冷血无情。是她让我体会到爱情的温暖，她把我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突然觉得，我可以不用征服世界，不用功成名就，不用富可敌国，只要有她，便觉得幸福。其实人都是感情的动物，都是脆弱的。人生这么短，遇到真爱并不容易，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我原本早已打算向您坦白这段感情，但林葭担心您身体受不了，所以才一再推迟。但我们都在找机会告诉您，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设计。不管怎么样，您终归是知道了。您是过来人，我相信您也深爱过妈，尽管您没能看她最后一眼，心里还是爱着她的。既然您知道什么是爱，为什么不能对我宽容一些？”
“不管我是谁，陆擎还是‘君临天下’总裁，在您面前，我只是您的儿子。身为一个儿子，我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宽容与谅解，希望您能够重视并同意我这段感情。您的认可，对我而言很重要。求您，尊重我这一次！”
这一番话，触动了陆战的神经。他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把这孩子养大成人。他就是太在乎他，太为他自豪，才会承受不了他闹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他只是个老人，没有任何事情比父子感情重要，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
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提醒着他。那个女人，绝不能是林葭。
撇开陆家的颜面不说，林葭明知道自己和他没血缘关系，还在陆家寄生这么久，说明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叫他如何能接受一个欺骗了自己十几年感情的外人当媳妇？他做不到，他光是想到都恨得咬牙切齿，他容忍不了。
因此，他再一次逼自己硬起心肠，齿缝里挤出一句决绝的话。“她想进陆家的门，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嘭——”门被重重摔上，整个房间都震动了一下。陆擎怔怔地跪在那里，许久，嘴角渐渐抿起了一丝苦笑。
……
林葭在尹霜的公寓暂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三餐都是叫外卖解决，或者等尹霜买了东西回来喂她。
她时刻守着电话，一边拜托尹霜打探陆家的情况，但并没有进一步消息。只能自我安慰，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陆擎没有和陆战大吵，陆战也没进医院，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发展，只能静观其变。
早晨起*的时候浑浑噩噩的，顶着一个大鸡窝头刷牙洗脸完，尹霜已经跑完步，买了早餐回来，招呼她过去吃。一见她，就指着她的脸，“昨晚又失眠了？黑眼圈这么深！”
“嗯！”她无精打采地坐下，闷闷不乐。
“你呀，别一整天宅在家里，迟早宅出病来！今天晚上我早点下班回来，牵你出去遛遛！”
她接过她递来的粥，撇撇嘴。“我又不是狗，什么叫牵出去遛遛！”
“是！你不是狗，你过的是猪的生活，天天就知道吃饭睡觉发呆，这叫什么事儿！”尹霜一屁股坐下，喝了口周。“你不能这么下去，就算你不要透气，肚子里的宝宝也要透气，你想闷死他？”
“我没心情！”
“别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事情远没那么糟糕！”她戳了下她的脑袋，“给我打起精神来！战斗的号角才刚吹响，还没上战场呢，你已经把自己虐成这样了，丢人！”
林葭慢腾腾地抿了一小口粥，食不知味。“你说，我要不要回陆家看看？”
“你脑子有毛病吧？你是非得让人赶出来，还是想把陆战气得爆血管？自己送上门去，不是让人干虐吗？”尹霜简直佩服她的大脑构造，“你哪也别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坐等消息！”
“可我着急……”
“你再着急，能有三叔急？”尹霜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忙着解决这件事，肯定比你还急。不过三叔的厉害你是见识过的，他肯定能搞定，你瞎操什么心。从客观角度来说，你现在就是个外人。陆家的儿子要领人回家，家长不同意，当然是陆家儿子想办法，你一个外来的人跟着闹什么乱子？一副恨嫁的样子，人家倒以为你有阴谋，更瞧不起你！”
林葭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你一说，我又觉得有道理！”
“那当然，就你这榆木脑子，哪能跟我比？你听我的，没错！”
“那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不叫坐以待毙，这叫静观其变，懂不懂用词！”尹霜镇定自若，俨然一副军事的姿态。“你呀，把心给我放宽了。他们毕竟是两父子，血浓于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淡定点，嗯？很快就有消息了！”
经她一番劝，林葭又明朗不少，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转了话题。“那你什么时候把苏远游领回家遛遛？”
“我现在自己都不愿回家，还有心思把他带回家？”
“怎么不愿回去？家里出事了？”
尹霜想了想，还是没把家丑外扬，一撇嘴。“没事儿，不谈这个！”
“那你什么时候见苏远游的父母？”
“听说都在国外，不急，我又还没结婚的打算！万一见过父母了，我又不想和他好了，多尴尬啊！再交往个一年半载再说！”
“哦！那你可得做好安全措施，奉子成婚虽说自己人觉得没什么，但外人听了不好！”
尹霜朝她后脑门拍了一掌，特别鄙夷。“你一奉子都成不了婚的loser，有啥资格教育我？你知道做安全措施，能怀上吗？傻不拉唧的！蠢！”
“我那不是意外吗？”林葭被她嫌弃的模样逗乐了，“你也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我以为你走了，订了早餐外卖！”林葭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的不是外卖员，而是陆战。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爷爷？”
陆战一见她笑的眉飞色舞，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家都被她搅得天翻地覆，两父子险些为她反目成仇，她竟然还有脸笑？是胜利者炫耀的笑容吗？
然而她一收敛笑容，局促不安，在他看来又成了心机深沉，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冷冷地“哼”了声。
林葭赶紧让他进去，尹霜很识趣，拿起面包就出门上班去了。客厅内只剩下两个人，陆战坐在沙发上，林葭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不寒而栗。“爷爷，我、我去给您倒杯茶！”
“不用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陆战冷冷地看向她，“林葭，这些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和你妈在陆家也享了不少福，你还想要什么？”
“爷爷，我……”
“过去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还想要什么？钱吗？”
“爷爷，我不要钱，我没想过要陆家一分财产！”
“你想要陆擎，是吗？你野心很大！”陆战轻蔑地看着她，“我原本不想拿钱打发人，但阿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辛苦把他培养到现在，不容许他的人生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哪怕用钱的发你，我也必须把你赶走！”
“我把话说明白了，你想进陆家，除非我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有我在，你就别想嫁进门。阿擎再受你蛊惑，也不可能违背我的意愿。所以，你最终能得到的，也只是钱罢了！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多少！”
“我说了，我不要！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就算他是个普通人，我也一样爱他！爷爷，我尊重您，但请您不要用这种话来羞辱我！”林葭义正言辞，“如果您是用钱买我，请您在我说出更多顶撞您的话之前离开。因为，我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段感情！”
“愚蠢！贪心！”陆战站了起来，“我告诉你，贪心的人一向没好下场。今天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懂得把握，别怪我无情！我限你在两天之内，离开京都，别再见阿擎。你最好自己走。否则，我会用自己的手段把你赶出去，到时候会很难堪，我说到做到！”
陆战离开了，怒火仍弥漫在空气里，林葭瘫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
还没到下班时间，尹霜就坐不住了，开着跑车一路狂飙回家，急匆匆进了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儿钻进她鼻子里，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回来了！”林葭端着汤出来，“真准时，快洗手吃饭！”
“哎哟，你这个成天叫外卖的，终于肯下厨了？”尹霜对着一桌菜直流口水，伸手去偷菜，被林葭拍了一把。“先洗手！”
“打扰了你这么久，这顿饭，就当做是回馈了！”
“算你还有点人情味……等等……听上去怎么像告别宴？你要走？”尹霜急了。“是不是陆老头要赶你走？你千万别听他的，他这是拿三叔没办法，捏软柿子。你走了，就上他的当，吃大亏了！”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林葭倒是平静，给她盛了碗汤，“我只是暂时离开！”
“我擦，你还真要走？你这么走了，对得起三叔吗？他为了你，不惜和整个家对抗，还不惜绝食。你倒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一个人逃了。林葭，你、你胆小鬼，你孬种，你不配让三叔喜欢！”
“骂完了没有？可不可以听我说一句？”林葭按着激动的她坐下，“爷爷说要给我钱，我拒绝了，也表明了和三叔在一起的决心。但眼下这种情况，我留在京都，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而且还可能有危险。”
“你知道的，以爷爷的脾气，说到做到，肯定会想办法赶我走。更何况，陆莞说不定会在后面搞小动作，我怕她伤害孩子。我离开，能够暂时麻痹他们的神经，他们暂时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我和孩子，都更安全！”
“有我在，我保护你啊！”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是考虑了很久，权衡了很多，才做了这个决定！我离开，不代表我放弃这感情，只是做更长远更周详的打算。我会在国外等三叔，他一定会来找我！”
尹霜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有道理。“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们在保护我，总要有一次，我自己应对，不是吗？”林葭抱了抱她，“很庆幸，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有你这个肯收留我的好朋友，我很爱你！”
“傻瓜，姐妹之间还说这种话！”尹霜鼻子一酸，“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任何时候有需要，打一个电话就够了，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我在这盼着你和三叔修成正果的一天！”
……
程青桑听说陆家出了大乱子，连陆擎都被关了起来，再一打听，林葭去了国外，便猜到是他们的关系被曝光了。忙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去陆家，亲手做了饭送去给陆擎。
当时时近黄昏，天边的火烧云烧得厉害，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金黄色，有些刺目。然而房间的光线却有些阴沉、压抑，以致她一进门，便感觉冷。
她看到了陆擎，坐在书桌后面的大皮椅上，仰躺着，闭着眼睛。他清瘦了许多，侧面看，线条愈发瘦削了，就像被雕刻出来的，英俊得惊人，棱角立体。已经很久没剃过胡须了，下巴上布满了青渣，但无损他的俊美，反倒有种颓废的魅力。
程青桑看了心疼，端着饭走到他面前，轻轻放下。“陆大哥，吃饭！”
陆擎没动，不知正闭目沉思些什么。程青桑等了一阵，又喊了一句。“陆大哥吃饭了！”
“我没胃口，你端出去！”
“可你这样怎么行？绝食太伤身体了！陆大哥，你别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了好不好？求你！你这样做，也无济于事，爷爷不会同意的！”程青桑越说越心急，蹲到他腿边，焦急地看着他。
“我早就说过，以爷爷的脾气，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事情，反而会闹出大乱子，现在证明我说的是对的。连你都被关起来了，可见爷爷有多生气。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同意，难道你真的要把陆家掀了，非闹得天翻地覆不行吗？”
“你听我说，趁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还有挽回的余地，你放弃好不好？我爱你，我不介意你还爱着林葭。我们结婚吧，好吗？只要我们结婚，一切就能回归正轨，真的……我不会计较的！只要你和我结婚，我们重新开始！”
她焦急地说着，眼里充满热切期待，急不可待，然而又有一丝恐惧与犹豫。因为没有信心，因为害怕被他拒绝。她颤抖着伸手，鼓足勇气，握住了陆擎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握住，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陆大哥……我是真的很爱你，爱到可以不在意你们的过往。我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她，但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我比她好一万倍，我会比她更温柔更体贴，我可以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都能等。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你以后、以后一定会爱上我的。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陆擎依旧闭着眼睛，光线洒落在他高蜓的鼻梁上，勾勒得那张原已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凌厉。许久，他抽出了自己的右手，程青桑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哀莫大于死心，眼神绝望。身体一软，被抽光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你……你一定要这样绝情吗？即使发生了这些事，你还是要坚持？我都已经这么卑微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程青桑眼角滑落，她哽咽着，“你知不知道你坚持的这段感情，会伤害多少人？最重要的是，它会伤害到爷爷，你最亲的亲人，你忍心让他痛苦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你或许觉得我愚蠢，我缠着你让你心烦，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换做其他人，我可以放弃，可是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她，毁了自己。陆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吧……你们是没有可能的……”
陆擎的喉咙哽动了一下，从那仿佛冰封般的双唇中，缓缓传出沙哑的声音。“这一生，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为了她，我宁可背叛所有人……”他的声音不重，然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重重的一击，几乎让程青桑痛死过去，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眼眶，双目红得像在滴血。她讽刺地，凉凉地笑着。“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她呢？她已经逃到国外去了，她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感情，她只会逃避……她根本就不配让你为她坚持。”
陆擎这才睁开了眼睛，“她出国了？”
“是！她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她不要你了！”程青桑不耻，咬牙切齿，“你为她做再多事情都没有用，她根本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她竭尽所能地说她的坏话，然而陆擎脸上却染上了奇异的柔光，“她不是逃了，她是保护自己，她在那等我……”他笑容中的温柔，震撼人心。
程青桑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可恶的女人已经背弃了他，为什么他还对她心存幻想？绝望到一定程度，就变成可笑与荒唐。
她站起来，冷冷地摇头，“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亲口证实，是她背弃了你！”她恼羞成怒，亦是绝望痛苦地夺门而去。
陆擎自从关进书房，两天没吃过饭，送进去的食物，原原本本地退了回来。陆战开始还不以为然，不吃，就饿他几顿。但到第四天，就撑不住了，去房间看他。
毕竟人的身体都是肉做的，几天没吃饭，陆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子，精神也有些萎靡，看得陆战的心，就跟揪着一样疼。但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吃饭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
他冷着脸打量他，冷冰冰地问：“你这是在用禁食和我无声对抗？”
“我没有！”陆擎的神色淡淡的，因为没力气，声音显得有些微弱。“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的决心！”
“不吃饭能证明什么决心？荒唐！你就算饿死，也证明不了你‘伟大’的爱情！”陆战鼻腔出气，对他这种行为表示极度不满。“你们这一代人，就是没吃过苦遭过罪。我们那个年代，想吃一顿饭有多不容易。现在生活好了，就开始作了，真当爱情高于一切！”
“我告诉你，没吃饭，照样能饿死人。爱情在命面前，就是个狗屁。尤其你这这种，连爱情都算不上，就是阴谋、荒唐，闹剧，不像话！”陆战越说越生气，手里的龙头拐杖砸得“咣咣”响。意识到自己血压有些高了，又压下怒火，“你不想吃，就等着饿死，别想用这招来威胁我！”
他转身就走，但陆擎叫了声“爸”，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陆战僵住，有一丝动容。他这个儿子，心气比天地还高，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跪下求他？这足以证明，林葭对他有多重要。
但越是这样，他越难以遏制地感到愤怒，恨不得直接敲醒他的脑袋，骂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给我下跪，你这是在作践自己！你、你给我起来！”
“爸，对不起！我知道，您一直以为为荣，我这么做，让您失望了，伤透了您的心！”陆擎瘦削的身子如一道孤寂的弧，隐隐约约地散发着痛苦的气息。“但我对林葭是真心的，我爱她！她欺骗您，是她不对。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没有其他选择！”
“是我先爱上她，是我一直缠着她。她在阮煜南那，受过很多委屈，但她一直执着地对他好，她真的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也一起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让她爱上我。这份爱，来之不易。尽管在你们看来，是有悖伦常，是不耻的。然而在我眼里，她的爱，是世上最纯洁珍贵的礼物，我用尽我一生都会去珍惜！”
“在没遇到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以为男人需要的只是事业，功成名就，所以我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去拼，去创。可是我的心，也逐渐封闭起来，便得冷血无情。是她让我体会到爱情的温暖，她把我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突然觉得，我可以不用征服世界，不用功成名就，不用富可敌国，只要有她，便觉得幸福。其实人都是感情的动物，都是脆弱的。人生这么短，遇到真爱并不容易，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我原本早已打算向您坦白这段感情，但林葭担心您身体受不了，所以才一再推迟。但我们都在找机会告诉您，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设计。不管怎么样，您终归是知道了。您是过来人，我相信您也深爱过妈，尽管您没能看她最后一眼，心里还是爱着她的。既然您知道什么是爱，为什么不能对我宽容一些？”
“不管我是谁，陆擎还是‘君临天下’总裁，在您面前，我只是您的儿子。身为一个儿子，我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宽容与谅解，希望您能够重视并同意我这段感情。您的认可，对我而言很重要。求您，尊重我这一次！”
这一番话，触动了陆战的神经。他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把这孩子养大成人。他就是太在乎他，太为他自豪，才会承受不了他闹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他只是个老人，没有任何事情比父子感情重要，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
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提醒着他。那个女人，绝不能是林葭。
撇开陆家的颜面不说，林葭明知道自己和他没血缘关系，还在陆家寄生这么久，说明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叫他如何能接受一个欺骗了自己十几年感情的外人当媳妇？他做不到，他光是想到都恨得咬牙切齿，他容忍不了。
因此，他再一次逼自己硬起心肠，齿缝里挤出一句决绝的话。“她想进陆家的门，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嘭——”门被重重摔上，整个房间都震动了一下。陆擎怔怔地跪在那里，许久，嘴角渐渐抿起了一丝苦笑。
……
林葭在尹霜的公寓暂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三餐都是叫外卖解决，或者等尹霜买了东西回来喂她。
她时刻守着电话，一边拜托尹霜打探陆家的情况，但并没有进一步消息。只能自我安慰，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陆擎没有和陆战大吵，陆战也没进医院，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发展，只能静观其变。
早晨起*的时候浑浑噩噩的，顶着一个大鸡窝头刷牙洗脸完，尹霜已经跑完步，买了早餐回来，招呼她过去吃。一见她，就指着她的脸，“昨晚又失眠了？黑眼圈这么深！”
“嗯！”她无精打采地坐下，闷闷不乐。
“你呀，别一整天宅在家里，迟早宅出病来！今天晚上我早点下班回来，牵你出去遛遛！”
她接过她递来的粥，撇撇嘴。“我又不是狗，什么叫牵出去遛遛！”
“是！你不是狗，你过的是猪的生活，天天就知道吃饭睡觉发呆，这叫什么事儿！”尹霜一屁股坐下，喝了口周。“你不能这么下去，就算你不要透气，肚子里的宝宝也要透气，你想闷死他？”
“我没心情！”
“别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事情远没那么糟糕！”她戳了下她的脑袋，“给我打起精神来！战斗的号角才刚吹响，还没上战场呢，你已经把自己虐成这样了，丢人！”
林葭慢腾腾地抿了一小口粥，食不知味。“你说，我要不要回陆家看看？”
“你脑子有毛病吧？你是非得让人赶出来，还是想把陆战气得爆血管？自己送上门去，不是让人干虐吗？”尹霜简直佩服她的大脑构造，“你哪也别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坐等消息！”
“可我着急……”
“你再着急，能有三叔急？”尹霜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忙着解决这件事，肯定比你还急。不过三叔的厉害你是见识过的，他肯定能搞定，你瞎操什么心。从客观角度来说，你现在就是个外人。陆家的儿子要领人回家，家长不同意，当然是陆家儿子想办法，你一个外来的人跟着闹什么乱子？一副恨嫁的样子，人家倒以为你有阴谋，更瞧不起你！”
林葭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你一说，我又觉得有道理！”
“那当然，就你这榆木脑子，哪能跟我比？你听我的，没错！”
“那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不叫坐以待毙，这叫静观其变，懂不懂用词！”尹霜镇定自若，俨然一副军事的姿态。“你呀，把心给我放宽了。他们毕竟是两父子，血浓于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淡定点，嗯？很快就有消息了！”
经她一番劝，林葭又明朗不少，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转了话题。“那你什么时候把苏远游领回家遛遛？”
“我现在自己都不愿回家，还有心思把他带回家？”
“怎么不愿回去？家里出事了？”
尹霜想了想，还是没把家丑外扬，一撇嘴。“没事儿，不谈这个！”
“那你什么时候见苏远游的父母？”
“听说都在国外，不急，我又还没结婚的打算！万一见过父母了，我又不想和他好了，多尴尬啊！再交往个一年半载再说！”
“哦！那你可得做好安全措施，奉子成婚虽说自己人觉得没什么，但外人听了不好！”
尹霜朝她后脑门拍了一掌，特别鄙夷。“你一奉子都成不了婚的loser，有啥资格教育我？你知道做安全措施，能怀上吗？傻不拉唧的！蠢！”
“我那不是意外吗？”林葭被她嫌弃的模样逗乐了，“你也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我以为你走了，订了早餐外卖！”林葭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的不是外卖员，而是陆战。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爷爷？”
陆战一见她笑的眉飞色舞，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家都被她搅得天翻地覆，两父子险些为她反目成仇，她竟然还有脸笑？是胜利者炫耀的笑容吗？
然而她一收敛笑容，局促不安，在他看来又成了心机深沉，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冷冷地“哼”了声。
林葭赶紧让他进去，尹霜很识趣，拿起面包就出门上班去了。客厅内只剩下两个人，陆战坐在沙发上，林葭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不寒而栗。“爷爷，我、我去给您倒杯茶！”
“不用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陆战冷冷地看向她，“林葭，这些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和你妈在陆家也享了不少福，你还想要什么？”
“爷爷，我……”
“过去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还想要什么？钱吗？”
“爷爷，我不要钱，我没想过要陆家一分财产！”
“你想要陆擎，是吗？你野心很大！”陆战轻蔑地看着她，“我原本不想拿钱打发人，但阿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辛苦把他培养到现在，不容许他的人生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哪怕用钱的发你，我也必须把你赶走！”
“我把话说明白了，你想进陆家，除非我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有我在，你就别想嫁进门。阿擎再受你蛊惑，也不可能违背我的意愿。所以，你最终能得到的，也只是钱罢了！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多少！”
“我说了，我不要！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就算他是个普通人，我也一样爱他！爷爷，我尊重您，但请您不要用这种话来羞辱我！”林葭义正言辞，“如果您是用钱买我，请您在我说出更多顶撞您的话之前离开。因为，我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段感情！”
“愚蠢！贪心！”陆战站了起来，“我告诉你，贪心的人一向没好下场。今天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懂得把握，别怪我无情！我限你在两天之内，离开京都，别再见阿擎。你最好自己走。否则，我会用自己的手段把你赶出去，到时候会很难堪，我说到做到！”
陆战离开了，怒火仍弥漫在空气里，林葭瘫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
还没到下班时间，尹霜就坐不住了，开着跑车一路狂飙回家，急匆匆进了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儿钻进她鼻子里，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回来了！”林葭端着汤出来，“真准时，快洗手吃饭！”
“哎哟，你这个成天叫外卖的，终于肯下厨了？”尹霜对着一桌菜直流口水，伸手去偷菜，被林葭拍了一把。“先洗手！”
“打扰了你这么久，这顿饭，就当做是回馈了！”
“算你还有点人情味……等等……听上去怎么像告别宴？你要走？”尹霜急了。“是不是陆老头要赶你走？你千万别听他的，他这是拿三叔没办法，捏软柿子。你走了，就上他的当，吃大亏了！”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林葭倒是平静，给她盛了碗汤，“我只是暂时离开！”
“我擦，你还真要走？你这么走了，对得起三叔吗？他为了你，不惜和整个家对抗，还不惜绝食。你倒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一个人逃了。林葭，你、你胆小鬼，你孬种，你不配让三叔喜欢！”
“骂完了没有？可不可以听我说一句？”林葭按着激动的她坐下，“爷爷说要给我钱，我拒绝了，也表明了和三叔在一起的决心。但眼下这种情况，我留在京都，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而且还可能有危险。”
“你知道的，以爷爷的脾气，说到做到，肯定会想办法赶我走。更何况，陆莞说不定会在后面搞小动作，我怕她伤害孩子。我离开，能够暂时麻痹他们的神经，他们暂时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我和孩子，都更安全！”
“有我在，我保护你啊！”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是考虑了很久，权衡了很多，才做了这个决定！我离开，不代表我放弃这感情，只是做更长远更周详的打算。我会在国外等三叔，他一定会来找我！”
尹霜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有道理。“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们在保护我，总要有一次，我自己应对，不是吗？”林葭抱了抱她，“很庆幸，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有你这个肯收留我的好朋友，我很爱你！”
“傻瓜，姐妹之间还说这种话！”尹霜鼻子一酸，“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任何时候有需要，打一个电话就够了，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我在这盼着你和三叔修成正果的一天！”
……
程青桑听说陆家出了大乱子，连陆擎都被关了起来，再一打听，林葭去了国外，便猜到是他们的关系被曝光了。忙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去陆家，亲手做了饭送去给陆擎。
当时时近黄昏，天边的火烧云烧得厉害，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金黄色，有些刺目。然而房间的光线却有些阴沉、压抑，以致她一进门，便感觉冷。
她看到了陆擎，坐在书桌后面的大皮椅上，仰躺着，闭着眼睛。他清瘦了许多，侧面看，线条愈发瘦削了，就像被雕刻出来的，英俊得惊人，棱角立体。已经很久没剃过胡须了，下巴上布满了青渣，但无损他的俊美，反倒有种颓废的魅力。
程青桑看了心疼，端着饭走到他面前，轻轻放下。“陆大哥，吃饭！”
陆擎没动，不知正闭目沉思些什么。程青桑等了一阵，又喊了一句。“陆大哥吃饭了！”
“我没胃口，你端出去！”
“可你这样怎么行？绝食太伤身体了！陆大哥，你别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了好不好？求你！你这样做，也无济于事，爷爷不会同意的！”程青桑越说越心急，蹲到他腿边，焦急地看着他。
“我早就说过，以爷爷的脾气，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事情，反而会闹出大乱子，现在证明我说的是对的。连你都被关起来了，可见爷爷有多生气。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同意，难道你真的要把陆家掀了，非闹得天翻地覆不行吗？”
“你听我说，趁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还有挽回的余地，你放弃好不好？我爱你，我不介意你还爱着林葭。我们结婚吧，好吗？只要我们结婚，一切就能回归正轨，真的……我不会计较的！只要你和我结婚，我们重新开始！”
她焦急地说着，眼里充满热切期待，急不可待，然而又有一丝恐惧与犹豫。因为没有信心，因为害怕被他拒绝。她颤抖着伸手，鼓足勇气，握住了陆擎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握住，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陆大哥……我是真的很爱你，爱到可以不在意你们的过往。我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她，但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我比她好一万倍，我会比她更温柔更体贴，我可以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都能等。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你以后、以后一定会爱上我的。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陆擎依旧闭着眼睛，光线洒落在他高蜓的鼻梁上，勾勒得那张原已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凌厉。许久，他抽出了自己的右手，程青桑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哀莫大于死心，眼神绝望。身体一软，被抽光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你……你一定要这样绝情吗？即使发生了这些事，你还是要坚持？我都已经这么卑微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程青桑眼角滑落，她哽咽着，“你知不知道你坚持的这段感情，会伤害多少人？最重要的是，它会伤害到爷爷，你最亲的亲人，你忍心让他痛苦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你或许觉得我愚蠢，我缠着你让你心烦，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换做其他人，我可以放弃，可是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她，毁了自己。陆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吧……你们是没有可能的……”
陆擎的喉咙哽动了一下，从那仿佛冰封般的双唇中，缓缓传出沙哑的声音。“这一生，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为了她，我宁可背叛所有人……”他的声音不重，然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重重的一击，几乎让程青桑痛死过去，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眼眶，双目红得像在滴血。她讽刺地，凉凉地笑着。“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她呢？她已经逃到国外去了，她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感情，她只会逃避……她根本就不配让你为她坚持。”
陆擎这才睁开了眼睛，“她出国了？”
“是！她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她不要你了！”程青桑不耻，咬牙切齿，“你为她做再多事情都没有用，她根本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她竭尽所能地说她的坏话，然而陆擎脸上却染上了奇异的柔光，“她不是逃了，她是保护自己，她在那等我……”他笑容中的温柔，震撼人心。
程青桑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可恶的女人已经背弃了他，为什么他还对她心存幻想？绝望到一定程度，就变成可笑与荒唐。
她站起来，冷冷地摇头，“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亲口证实，是她背弃了你！”她恼羞成怒，亦是绝望痛苦地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