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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宫觐见,老父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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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章王府住了半个月后,秋明月终于踏进了西戎的皇宫。自然是以国师爱徒的身份,宫里特意派了轿辇,一溜的宫女侍卫陪同,非常高调迎接她入宫。

    她站在章王府门口,看着那顶金黄色的轿辇,红木车辕,金黄色的纱帐随风飘荡,有铃铛悦耳的声音响起。那是,风铃。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子,那是属于国师的轿辇。她知道,燕居正坐在里面,没有出来。当然,凭她国师的身份。别说自己一个还没正名的公主,便是日后登基做了女帝,她也犯不着屈尊降贵来恭迎自己进宫。

    太监念了圣旨后,掌教女官就恭敬道:“请姑娘上轿辇。”

    两旁的百姓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此刻她仍旧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然而光凭她是国师唯一的爱徒,以及宫里对她的看重来看,这女子身份自然尊贵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能够仰望得了的。只是看她一身素衣妆扮,白纱覆面,却仍旧能够朦朦胧胧看到面纱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是以百姓们都小声嘀咕着,整个街道瞬间热闹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秋明月常常随司徒睿出门,很多百姓都见过她,也知道她性子随和。而且她没有大小姐的骄矜脾气,时常还爱助人,所以很多人都对她很有好感。

    就如同司徒睿所说那样,虽然她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身在民间,就有很多事可以做。

    秋明月看了眼燕居的轿子,忽然伸出了手。

    “阿睿。”

    周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旁边黑色的轿辇里似乎传出微弱的气息。

    红萼退开一步,接着司徒睿上前,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你陪我去吧。”

    “这…”

    司徒睿有些为难,“可是宫里下旨是让你一人去,我…”

    管事女官和传旨的太监也这样认为,两人都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秋明月的身份,因此也不敢得罪。女官走上前,正准备委婉的劝说一番。

    燕居忽然开口了,“让司徒世子随同保护入宫。”

    她的声音清冷而淡漠,却有种不可忽视的压迫和威严,让人不可抗拒。甚至连轿帘都没有掀开,女官和太监却低了头。

    “是。”

    秋明月瞥了眼那顶黑色的轿子,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她上了轿辇,绿鸢和红萼以及孙嬷嬷都随同陪伴,司徒睿则是让人备了一匹马,与轿辇同步而行。

    轿辇四方只有轻纱垂落,根本不若大昭那样整个四面封闭看不见外界风光。因此透过薄薄的纱帐,很轻易的就看清外面的景色。

    她瞥了眼旁边骑着白马的司徒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小时候经常听故事,每个公主都期待着自己生命中的白马王子。从前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虚幻,如今瞧着你骑着白马的样子,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司徒睿垂下头来,眼神里也是笑意满满,又隐着几分深邃和认真。

    “如此,我很荣幸。”

    秋明月不说话了,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也算对司徒睿有几分了解。司徒睿看似翩翩儒雅行止也君子如玉,无论是在大昭还是在西戎,都是万众女儿心目中最佳的夫婿人选。他很体贴也很善解人意,对她更是温柔细腻。眼神温柔似有无尽情谊,然而却从未对她有任何不规矩的行为。

    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对她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秋明月不是不谙情事的闺中少女,也不是扭捏作态的千金小姐。司徒睿对他有情,他从来都不会刻意压抑,但是却也不挑明。他看着她的眼神虽然隐匿着无尽的深情,但是却不会让她觉得有任何的负担。因为他总是笑得春风和暖,总是很轻松的打破偶尔因四目相对而生的尴尬。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无法去排斥或者讨厌。她知道,他在保护她。

    很多时候秋明月有些恍惚不解,西戎人虽然不若大昭的男人那样保守迂腐。但自古男人都有一种大男人主意,对女人征服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因此,无论是什么时代何种民风,男人对女人的贞洁都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是在古代。

    她也知道,但凭她的容貌,即便已经嫁过人,也阻挡不了男人掠夺的天性,然而司徒睿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她想不明白,在知道她心里仍旧对凤倾璃念念不忘之后,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

    老实说,以客观的角度来讲,司徒睿这个人是最无可挑剔的情郎。无论是家世才学还是个人内涵,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他的完美和凤倾玥那种完美不同。凤倾玥虽然高洁无瑕,撇去容烨这个身份以外,他几乎没什么感情。如果和容烨混合起来,那这个人就不是那么纯粹如仙了,自然也算不得多完美无瑕。

    司徒睿却不同,他是真正的完美得让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翩翩儒雅,武功高强,又体贴周到。最关键的是,他不会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陌生感,也不会让人因他的完美而产生仰望膜拜的冲动。

    至少,他是一个有情有欲的一个人,而非无情无欲的神。

    或许也正是如此,秋明月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会有任何压力。

    这样一个男人,随便一招手,自然有成群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她这样一个有夫之妇?说执着吧,也不像。因为他从未对她表示出有丝毫的占有欲。

    想不通就干脆不要想,她向来不是个会自找麻烦的人。更何况她如今面临的情势,不容许她去想这些个儿女私情。

    轿辇一路穿行长街而过,抵达皇城近了,街上的百姓也少了。周围的空气刹那间有些紧张,连呼吸似乎都清晰可闻。

    “怎么了?”

    她看到司徒睿捏着马缰的手紧了紧,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刹那间绷紧的神经。

    “有杀气。”

    司徒睿皱眉,低头轻声道:“你不要出来,呆会儿——”

    一道凄厉的剑光斜刺而过,打断了他的话。

    “小心——”

    秋明月的话还没落下,司徒睿已经偏头躲过,在那剑尖要刺向秋明月的时候,却忽然一顿。而后人体坠落,有血腥味刹那扑入鼻端,令人作呕。

    秋明月一只手扶着车璧,脸色微微发白,左手下意识的捂着自己已经突出来却被宽大衣服掩盖的腹部。身后有护卫的惊呼声,“有刺客,保护国师——”

    “小姐。”

    各种声音响在耳侧,随即眼前一暗,司徒睿已经跳下马背,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剑。

    “青青,怎么样,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声音焦急而担忧,一边说话一边应付身周的黑衣人。

    “没事。”

    秋明月勉强止住反胃的恶心感,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过紧张,燕居还在这里。她一个身怀高强武艺之人,此刻露出这般柔弱之态,实在太过可疑。

    司徒睿看懂了她的神色,虽然心中担忧,脸上却不显,反而露出淡淡笑意。

    “瞧我,总是把你当做一个柔弱的女人,倒是显得多此一举了。”他似无奈又似懊恼,“又让你看笑话了。”

    秋明月知道他是故意用打趣的方式来安慰她,也跟着笑了笑。

    “我看你身手挺不错的,正好,我累了,不想自己动手,我的安全可都在你身上了。”

    “遵命。”

    他很是认真的点头,而后一转身,手起刀落,两个黑衣人惨叫倒下,均是一剑毙命,甚至连鲜血都不曾流下一滴,然而就被他一脚踢开三丈开外。

    秋明月知道,他是怕自己闻到血腥味会不舒服。

    这个男人,总是那般体贴。

    燕居的轿子已经退后到与他齐平的位置,黑色的窗帘掀开,露出那张戴了面具的脸。

    “看来那小子确实对你不错。”

    语气里有几分戏谑和探索。

    秋明月脸色漠然,“有人挑衅你的威严,你不阻止么?”

    这些人是杀她还是杀燕居,还有待考究。杀她的人大抵不多,更不可能在接近皇宫的时候杀她。她觉得,这些人应该是想杀燕居。

    燕居有多受上位者看重,也就多遭受那些反对派的打压。西戎的朝堂,并不是全部都掌握在燕居手上。就如同历来文官和武官都有矛盾一样,朝廷嘛,本来都是需要矛盾来平衡局势的。也就是说,燕居就算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全都收服。

    这半个月来她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西戎的格局她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那些个该去拜访的老臣她可都没有落下。

    “雕虫小技,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燕居的声音很轻蔑也很自负,当然,她有自负的资本。

    不过一刻钟,打斗声就渐渐弱了下来。

    “留下一个活口。”

    燕居淡淡吩咐,一个侍卫正要杀死最后一个黑衣人,司徒睿身影一闪,就挡过了那侍卫的刀,伸手点了那黑衣人穴道。然而还是晚了,那黑衣人冲他露出轻蔑的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司徒睿皱眉,扯下黑衣人面巾,见他嘴角有黑血溢出,显然是服毒自尽了。

    他叹了一声,走过来。

    “都死了。”

    燕居也不甚在意,放下了帘子。

    这时候有大批的侍卫由宫门口冲了出来,整齐有力,侍卫队长走到燕居的轿子边,恭敬道:“陛下听闻国师遇刺,特派属下来援救,国师可有受伤?”

    “一群小喽啰而已,无碍。”

    侍卫首领不置可否,又看了眼这边坐在轿辇内的秋明月。轻纱朦胧,只看的见一个模糊的丽影,垂下的发丝如梦如云,隐约间可见白皙的脖子和放在膝盖上凝脂如玉的手,根根葱白如玉。

    这个女子就是国师的高徒?

    身为宫中侍卫,他自然是不知道秋明月的身份的。

    “属下立刻着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国师慢走。”

    “嗯。”

    燕居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传出来,似乎昏昏欲睡,却又清朗十足。

    轿辇再次被人抬了起来,走进宫门,跨过长长的甬道,走过丹墀,入目处是辉煌大气的宫殿。

    西戎的皇宫,有别于大昭皇城的奢华明丽,处处充满着古朴和优雅。漫步前行却整齐有序的宫女,游走严肃的侍卫,半弓着身目不斜视的太监…

    然而这座皇城,似乎于这样热闹繁华之中,少了些什么。

    少了…妃子。

    对,似乎没看见有后妃走动,少了那些香风旖旎,少了那些嬉笑之声。这座原本辉煌的宫殿,空气中似乎都衍生出寂寞来。

    秋明月站在阶下,仰头看这连绵的宫殿,心头隐隐疑惑。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是燕居。

    “是不是疑惑皇宫内为何没有嫔妃?”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讥嘲。

    秋明月回头看她,笑意中也似染了几分讥诮。

    “别告诉我他为了我娘散去了后宫,我不信。”

    燕居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趣又似乎找到了共鸣一般。

    “你们异世的女子,嗯,总是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尤其是感情…”

    她忽然住了口,面具外一双眼睛浮现了几分沧桑。

    “至少我懂得坦诚自己的心,你呢?除了仇恨,你心里还装得下什么?”

    她往前走,声音讥讽而冷漠。

    燕居也不在意她说话的态度,语气带了几分叹息。

    “丫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为你好。凤倾璃那小子,实在不值得你眷念至此。”她瞥了眼知道她们师徒有话要说自动退开的司徒睿,嘴角隐隐勾起几分笑意。

    “司徒睿对你不错,我瞧着你也不讨厌他。”

    秋明月突然回头,眼神清冷。

    “莫非你当真以为我是你手中的软柿子好拿捏?还是你对自己太过有自信?”她眼神落下来,眼风轻扫,不屑而淡漠。

    “我答应跟你来西戎可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七公主身份,这一点,想必你心里清楚。”她毫不畏惧的对上燕居的眼,“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当然,或许在你眼中我没资格也没实力与你对抗,你也大可以凭借你的威信直接覆了这江山改朝换代。但是我敢保证,只要我死了,西戎绝对会受到大昭和轩辕的联手攻打。”

    她微微仰着头,眼神自信而冷傲,又带几分轻蔑与嘲笑。

    “这是你当初送我去大昭的目的,可是你却从未想过。有些感情或许承载着利益的基础,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也可以是浪潮般凶猛。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燕居眯了眯眼。

    当初她让秋明月去迷惑凤倾璃,秋明月不负所望,甚至还让那轩辕的大皇子也对她神魂颠倒。也正如秋明月所说,如果她逼得太紧,秋明月怒极之下鱼死网破,吃亏得,还是她。

    她一直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柔弱安分的人,不会乖乖的坐以待毙。这些天秋明月做了什么,她自然清楚。她不会因秋明月想要掌权而愤怒。相反,她心中隐隐欣赏。

    身为一个帝王,必须具备野心。

    只有野心,将来才能一统天下,光复大倾,再现辉煌。

    她纵容甚至可以暗中推动,但是她也不允许秋明月触怒自己的底线。

    司徒睿对那丫头有意,正好,如果司徒睿娶了她,可以让那些反对的朝臣都闭上嘴巴。

    不过看那丫头的态度,只怕还是忘不了凤倾璃那小子。

    她皱眉,随后就释然了。也对,好歹她跟那小子生活了一年多,而且那小子对她也情深意重的,一时忘不了也很正常。罢了,先让她恢复身份待陛下驾崩后登基再说。怎么说司徒睿也是个十全十美的少年郎,只要他日日陪在她身边,就不信那丫头能无动于衷。

    这样一想,她便道:“放心,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逼你。”

    秋明月松了一口气,燕居却又道:“反正还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秋明月轻哼一声,不想跟她继续废话。

    这时候,已经有太监闻声而来,躬身对燕居道:“国师,您来了?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本座这就进去。”

    她身子一闪就来到秋明月身边,秋明月甚至都没看清她的动作。自己虽然轻功绝顶,但是功力却是万万无法与燕居这个活了几十年的女人相比的。

    她思索着,将来和这女人撕破脸皮对立的一天,这个女人的武功也是一个大问题。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什么祖孙血脉?她上辈子姓沈,这辈子穿越而来姓秋。什么端木皇族,若非这个女人步步逼迫,她迫不得已,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踏足这个地方,接触那些肮脏的皇权。

    燕居一早就知道她是异世穿越过来的魂魄,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利用。既然如此,她无情,自己为何还要念着那什么血脉亲情?

    她的亲人,在大昭。

    跟着燕居走进了帝王寝殿,红萼和绿鸢等人都等在门口。本来司徒睿也是不方便进去的,燕居却让他跟着一起进来,说什么是为了保护秋明月安全。

    燕居心里打什么注意,秋明月如何不清楚?不过无伤大雅,她也不会去主动挑衅这个女人。说什么鱼死网破,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死。

    能在自己容忍的范围内各让一步,也没什么损失,她向来会审时度势。一时委曲求全不代表永远屈服。真正的智者,懂得隐忍和坚韧。

    踏进寝殿,走过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四周宫女垂头静默,内室里落帐翩翩,隐约有咳嗽声传来。越靠近,那浓重的药味就越发刺鼻。

    燕居从容的走进,金曼落账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咳咳…国师还没到吗?”

    秋明月一震,西戎的皇帝应该正值壮年,这声音怎的听起来如此苍老?像是年越古稀已近命之终结的垂暮老人?她脚步顿住,这一霎突然生了胆怯之意。走过这扇门,里面的人,是她这具身体的生父。来到西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正恍惚间,手上突然一暖。

    司徒睿走了上来,对她微微一笑。

    “走吧,我陪你进去。”

    秋明月低着头,跟着燕居走了进去。

    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打量,探索,喜悦,和微微的激动…

    “静儿…”

    仿佛来自灵魂的呼唤,沉痛而欢喜,饱含歉疚又俱久别重逢的狂喜。从那苍老的声音字字浸透,竟然令秋明月心口如被重锤猛然一击之感。

    或许,这就是骨肉血缘的关系吧。纵然她灵魂再是排斥,这身体的自然反应也是无法忽视的。

    “陛下!”

    “微臣参见皇上。”

    燕居清冷的声音和司徒睿的参拜声响了起来。

    “国师不必多礼。哦,司徒也来了。好,好,坐下…”

    端木皇虽然是对燕居和司徒睿说话,可眼睛却仍旧盯着秋明月,不落丝毫。

    “静儿…”

    秋明月微抬了眼,看清躺在龙床上的男子,眉目甚是俊逸而清艳,尤其是一双凤眸,与自己一模一样。再仔细看那面容,竟然与沈氏和自己的外祖母有六分的相似。

    她心中微嘲,果然是一系血脉,容貌都承袭一致。

    她站着不动,看着那个明明应该意气风发的壮年男子,此刻耳鬓白发尽生声音苍老,伸出来的手皱纹满满。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饱含欣喜和激动。

    父女相认,绝大部分的人会抱头痛哭,再不如也应该互述衷肠。然而此刻她站在这里,与端木皇只数步之距。四目相对,中间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跨越不过。

    “陛下在唤你。”

    燕居淡淡的开口了,“还不过来给你父皇请安?”

    秋明月轻嘲了一声,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于床榻前伺候的两个宫女发出了轻微的惊呼声。端木皇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震惊和狂喜,还掺杂着回忆和怅然。

    “静儿,你是静儿,是我和碧落的孩子。”他手指颤颤,老眼里因激动而浮现了泪花。

    “快过来,静儿,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秋明月走过去,低头看着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老人,面无表情的道:“陛下,我姓秋,叫秋明月。”

    燕居皱眉。

    端木皇颤巍巍的抓住了她的手,激动道:“不,你不姓秋,你姓端木,你叫端木静曦。是我的女儿,是我西戎最高贵的七公主,是朕和碧落的女儿,我的孩子…”

    他太过激动,声音都在颤抖,断断续续的,却字字清晰。

    “孩子…咳咳咳…”

    “陛下,您龙体欠安,切莫情绪过激。”

    燕居淡淡劝着。

    “朕…朕高兴…”

    端木皇见到秋明月,异常的兴奋,往日苍白的脸色也涌上了红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你看,她的眉毛和唇形,长得多像碧落。眼睛鼻子都像朕…”端木皇看着她的五官形容,一字字越发清晰而坚定。渐渐的,他眼里又带上了几分迷茫和怀念来。

    “你的母亲…曾经是我西戎的第一美女…”

    他似想到曾经与结发妻子的相遇相恋到相守,最后又因这深宫丑陋,颠覆了曾经的红颜少女,寂寞了一宫鲜血…

    秋明月趁他恍惚之际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皇室认女不应该慎重而庄严么?岂能凭着一张脸就确定公主万金之身?陛下难道就这么肯定我就是您流落在外的女儿?”

    “当然。”

    端木皇渐渐平复了心中激越,眼神却越发明亮。

    “国师将你交到你祖姑姑手上,你的年龄容貌,乃至你的血液都是我西戎皇族的象征。你祖姑姑曾留下遗言给朕,你自然是朕的女儿…”

    原来如此么?

    “静儿,过来。”

    端木皇还伸着手想要去拉秋明月,“我的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朕都听国师说了。”他眼底又浮现了泪花,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万人拥戴的帝王,只是一个刚刚找回女儿的父亲而已。

    “以后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朕已经命人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宫殿,以后你就住在皇宫里,父皇一定会弥补你…以后这西戎的江山,我都给你…快过来,叫父皇…”

    他一会儿说我,一会儿说朕,眼神里泪光闪闪却看得出狂喜坚决,和…那份就为多年的父爱。

    秋明月原本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没什么联系,至少除了那层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以外,什么公主什么皇帝在她眼里都激不起半点涟漪。然而此刻看着这个早早步入老态的中年男子眼底溢满泪花,期待又喜悦的看着自己。她的心青青莫名的一震绞痛。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此刻对她流露出的感情是真挚而无私的。

    只是,为何迟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没有早早接我回宫?”

    为什么,要让你的女儿受尽磨难而死?为什么,到如今才来后悔?

    后面这两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心口突然就涌上了悲凉和心酸。

    端木静曦么?

    很好听的名字,然而却不是她。

    她只是异世的一缕幽魂,不是秋明月,更不是什么端木静曦。

    端木皇眼神暗了暗,“静儿,你可是在怪我?”

    秋明月抿着唇,目光淡然中又带几分悲伤。

    “为了你的江山皇权,你的妻子死了,连她唯一的女儿,你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一个人在大昭过了十几年,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到了现在,你的儿女死得差不多了,你又想起这个被你忽视多年的民间女儿,要她继承大统。对于你来说,这个女儿,是否到此刻才有那么点价值?”

    这些话,是代真正的端木静曦问的。她声音很淡很轻,不见丝毫的愤怒或者质问,只是那样淡淡的,又带着几分讥嘲的看着眼前的端木皇。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端木皇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静儿…”

    “静儿,不许对陛下无礼。”

    燕居沉声冷喝,“你是西戎的七公主,当初让你流落民间并非陛下本意——”

    “那后来呢?”

    秋明月不看燕居,只看着端木皇。

    “江山大业,皇权并重。如果…如果你的那些儿女都还活着,如果那些皇子皇女有可继承大统者,你还会记得这个流落在民间多年的女儿吗?会吗?”

    端木皇沉默着,殿内有檀香寥寥,焚烧着这一刻空气中的寂然和冷清。

    “静儿!”

    燕居的声音冷了下来。

    “国师。”

    端木皇却摆了摆手,似有些疲惫的往后靠了靠,脸上也尽显落寞寂寥。

    “当初是朕对不起她,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陛下!”

    燕居皱眉,“她既生在天家,就负有皇家使命。不落于民间,怎知艰苦?日后如此承得大业?您实在不该纵容她。”

    秋明月讥嘲,“当然,国师当年不是也不惜此身去迷惑大昭先帝么?还差一点弄得人家举国动荡呢。真是可惜了,最后却功败垂成,一招错满盘皆输。不知国师可曾后悔?”

    “你—”

    燕居沉怒。

    “国师且莫动怒。”

    端木皇来打圆场,“静儿年幼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语气温和,看得出端木皇对燕居很是尊重。

    不知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国师是他的岳母后会是什么表情?秋明月想着,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给端木皇透露点消息。

    “静儿。”

    端木皇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慈爱和歉疚并存。

    “是朕对不起你。”他顿了顿,道:“朕立即下旨封你为公主,不,朕直接封你为皇太女。”

    他叹了口气,“朕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大概也活不了几天了。”

    “陛下。”燕居打断他,声音仍旧没多大起伏。

    “陛下洪福齐天,怎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端木皇笑了下,眼神里几分释然。

    “国师不用安慰朕,朕自己的身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向站在床边神色冷淡中又带几分复杂的秋明月,道:“朕一生最亏欠的人就是你母后,她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我却连她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他声音里有了几分疼痛和悔恨,“这些年,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回来了,朕也就可以安心了。咳咳——”

    “陛下。”

    身侧的宫女轻呼。

    燕居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一飘落在床沿上,手指按在了端木皇的脉搏上。秋明月却已经退开几步,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司徒睿按住了她的双肩,眼神微微担忧。

    “青青,你还好吧?”怀孕初期的女人经不起操劳,站久了不活动也不利于全身血脉。他握着秋明月的双肩,缓缓给她输送真气。

    秋明月却拂开他的手,“没事。”

    这般大惊小怪,惹来燕居关注就不好了。

    “国师不用费心了。”端木皇又咳嗽了两声,“朕已经是油尽灯枯…”

    “陛下莫要说这些灰心的话,如今公主回来了,还没好好在你跟前承欢膝下,您怎能首先放弃自己呢?您不是日日念叨着您的女儿吗?如今她回来了,您该好好疼她才是。”

    秋明月看着微微低头的燕居,这个女人难得的语气这么柔和。

    也对,好歹这个病得快死了的人是她女婿。

    据说西戎皇室出痴情种,每一代帝君或许都有三宫六院,但一旦寻到自己所爱之人,其余百媚千红,都不过过眼云烟。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人也如此。

    曾经凤倾璃就告诉过她,这一代端木皇对皇后钟情不二,甚至为其虚设六宫。在皇后死了以后,几乎也没有再踏足后宫。是以,她是端木皇最小的女儿,最小的公主。

    或许,端木皇对她是有感情的。毕竟自己是他和她心爱之人唯一的女儿,不是吗?

    皇室之中,并非没有真情的。比如前朝——

    她闭了闭眼,以前她对前朝的事感兴趣,因为那两位同样来自现代的祖先。然而此刻这连个字,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噩梦。

    如果她穿越过来就是西戎人,一开始就是西戎的七公主。如果她没有遇上凤倾璃,如果她没有在那块土地上对那个人投入那么多的感情。或许,此刻她就不会那么痛那么难以接受。

    端木皇或则当初是不得已,但是后来呢?

    或者,只是燕居在操纵。

    在此之前她以一个客观的角度,端木静曦对端木皇应该是有恨的。然而此刻她看到耳鬓灰白满手皱纹的端木皇,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父爱和欣喜。

    她觉得,如果当初端木皇知晓自己的女儿在民间活得好好的,定然会寻找端木静曦。

    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自然也会深爱他们的孩子。不然的话,方才端木皇见到她不会那么欣喜那么激动。

    那么,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流落民间,是因为燕居这个女人的自私么?

    呵呵…

    以这个女人的性格,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端木皇听了燕居的话,身子颤了颤,又回头看向秋明月,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疼痛来。

    “朕和碧落的孩子…”他又暗淡道:“碧落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朕让静儿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苦,大抵也是不会原谅朕的。如此,朕倒是没有脸再去见她了…咳咳…”

    燕居似乎被那碧落两个字勾起了回忆,也开始沉默下来。

    端木皇咳嗽了一会儿,道:“国师,司徒,朕有些话要对静儿说,你们先出去吧。”

    燕居看了眼秋明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司徒睿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一声就可以了。”

    端木皇此时抬头看了司徒睿一眼,若有所悟。挥挥手,两边伺候的宫女也退了出去。诺达个寝殿,顿时只剩下了两父女。

    “静儿,别站着,坐下吧。”

    端木皇眉目温和的看着秋明月,“看你这么瘦弱,想来从前吃了不少苦。”他眼底又浮现了浓浓的愧疚,“都是父皇不好,让你受苦了…咳咳…”

    秋明月坐在一边,目光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身上,突然道:“当初你没有寻回我,是不是因为国师不允许?”

    端木皇一顿,老眼闪过深邃,也不过刹那就消散。

    “我听说国师已经收了你做徒弟,并且传授你一身好武艺?”

    “是。”

    端木皇笑了笑,目光却有些幽深。

    “好,好孩子。以后这西戎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刻意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要让国师出去?你不是很信任她么?”

    端木皇微微阖了眼睛,道:“孩子,你要记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作为臣下,如果威望过高又贪心不足,你就要小心了。”

    秋明月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你对国师有戒心?”

    端木皇又笑了笑,目光里闪过睿智的光,哪里还是那个看起来病弱懦弱的皇帝?

    “国师是我西戎的神明,全国上下都对她爱戴有加。便是朕这条命,也是国师救的。你说,朕如何能不信任她?又如何能惹众怒?国师又有大才,擅国事,懂军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有国师镇守我西戎,朕这个皇帝能够多休息休息,如何不好?”

    秋明月柳眉一挑,从端木皇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几重意思。他在暗示她,国师位高权重,民心极高,且又手握兵权,本身也是武功高强。这样的人有野心,但是如果要撼动,就必须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事。

    看来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不是那么不中用嘛。

    既然他早就对燕居有了戒心,定然也是有准备的。刚才让燕居出去,莫不成是想对自己交代什么?

    “孩子,过来。”

    端木皇又对她招了招手,秋明月有些犹豫,但想起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讯息,还是走了过去。

    “你想说什么?”

    端木皇拉着她的手,她颤了颤,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他却笑得更加温柔,“日后你登基,要礼贤下士,多听听几位阁老大臣的意见。尤其是兵部尚书,礼相,太傅…”

    从寝殿里出来,燕居问她。

    “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她看都没有看燕居一眼,而是跟着宫女去了端木皇给她安排的宫殿。

    “阿睿。”

    她叫了一声,司徒睿会意的对着燕居抱了抱拳,然后跟了过去。

    燕居看着秋明月的背影,眼神有些深邃。

    ------题外话------

    快写到女主登基为帝了,呼呼,我还是打算让玥玥和女主的戏多一点。不然我总觉得有遗憾,等我正文写完了,再给玥玥一篇长长的番外吧,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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