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念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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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亦不觉敬贵妃便有这能耐，本宫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地侍上，深恐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可她呢？单凭几句花言巧语便能蛊惑皇上？难怪恭熹皇后如此恨毒了她，她分明就是个祸根！』端贵妃无奈地说。
『不要再拿恭熹皇后说事，你不配。你又可知朕最痛恨你的过桥拆板？』訾陵气得把桌上的山珍海味一一扫到地上，『人无完人，在这后宫中的女人各自有着自己的逼于无奈。你说话刻薄，朕可以忍；你见风使陀，朕也可以忍；但是朕偏偏就是无法忍受你的忘恩负义！』
『禧贵嫔还是皇后的时候，她是怎样扶持你上位？你身怀六甲，是你亲自要求皇后照拂你的公主。如今她是失势了，可你就四处诉说你是何等无辜，她是如何霸占着你的公主。朕恨禧贵嫔，甚至恨得不欲与她再相见，可这也不代表你便能狐假虎威。』
『你口口声声说敬贵妃没有这般能耐，可人家是心心念着这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而你呢？除了狐假虎威，除了欺善怕恶，你还有什么？怡宁公主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可让她失望至极的人也是你。』
『朕能有如此乖巧的女儿，朕是该感激你。朕看着你便想起当日怡宁公主是如何趴在朕的身上哭泣哀求，她说母妃欠了禧贵嫔的，就让她这个当女儿的来还。你可知朕当夜是如何揽着怡宁公主，父女两人哭了一宿？你不知，你只知要如何陷害妨碍你得到后位的人。』
訾陵是许久没有对端贵妃说过这么长的话，这些话本是不该在这么多人跟前说的，可如今他是被她气得没了理智。
『前朝的事儿已宁朕头痛欲裂，后宫的事儿你们也弄得一塌糊涂，你们且仔细听听，隔壁那个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朕已有一个不懂事的皇后，是否连你们这些个贵妃也是少不更事？若然是，那边全部打进冷宫，免得后宫前朝一团糟。』
『皇上息怒，臣妾知罪。』惠贵妃和菀适时跪在地上向訾陵磕头认错。
『知罪？知罪的话你们今时今日便不会是无忌弹为非作歹，你们心中打的是何种算盘，朕均是心里有数，不要以为朕能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要玩朕是乐意奉陪到底。朕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娘家厉害一些，还是朕厉害一些。』訾陵有些疲倦地坐在龙椅上。
『端贵妃，今日朕念在公主的份上，姑且不定你的罪责。但你需记住，从今日起，东宫贵妃便是你最高的位分，至于协理东六宫之职就由惠贵妃代劳。高无求，送端贵妃回去未央宫，敬贵妃、惠贵妃随朕到偏殿。』
『是。』端贵妃、菀、惠贵妃和高无求异口同声地答话。
敏贵妃的血是止住了，死胎也是完整无缺地脱离了母体。敏贵妃辗转醒来，訾陵也顾不上室内的血腥气味未散，他执起敏贵妃的手道：『你辛苦了，朕已撤了端贵妃协理东六宫之职。后宫群龙无首才导致一系列的混乱，朕想着晋封敏贵妃为皇贵妃，协理后宫大小事儿，惠贵妃与敬贵妃为皇贵妃的左右手共同协理。两位贵妃可有异议？』
『皇上英明，臣妾等心悦诚服。』惠贵妃与菀一并跪下叩谢圣恩，两人相视而笑，只要不是端贵妃当这皇贵妃，她们三人谁当又有何不可？
『皇上，臣妾怕是没这个才能，若不??????』敏贵妃吓得急忙给自己辩解，她深怕惹来两位贵妃的不满，尤其是敬贵妃的不满。
『朕心意已定，你也毋须推托。朕到钦安殿给皇额颞说一声，尽快拟定册文好让你这位皇贵妃名正言顺。』訾陵安抚了敏贵妃几句便离开。
訾陵这一走，敏贵妃则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菀与惠贵妃自是知道她为何如此急切，菀含笑道：『皇上起用姐姐乃是重用，姐姐何必定要泼皇上一身冷水？』
『妹妹，本宫从无要跟你争后位??????』敏贵妃急得要坐起来，惠贵妃与菀急忙让她躺下。
『你与我等三人中，何人当这皇贵妃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任你。』惠贵妃笑着轻抚她的手，『时辰不早，本宫也得先回宫去整顿东宫。』
『恭送姐姐。』菀施礼，惠贵妃顺带着把孙皓也一并带出，留下菀与江源伺候敏贵妃。『姐姐怎知端贵妃会按捺不住？』
『本宫也不欺瞒你，妹妹给本宫的堕胎药，本宫找人查看过说是药力温和，本宫怕不能一次把端贵妃放倒便从太后那儿偷学了这损招。』敏贵妃见屋内并无她人，她也放心地逐一相告。
『姐姐也不怕伤了身子，丢了性命么？』菀想来也是后怕的若不是太医及时赶来，只怕最后弄成个血崩。
『若是丢了性命，这端贵妃才是必死无疑的。本宫起初还怕她不敢，便早早服了一瓶大量提纯的藏红花汁，没想到她还真是热昏了脑袋。』敏贵妃想起如今是失了势的端贵妃，她便感觉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只是不知为何皇上选了本宫当这皇贵妃??????』
『姐姐若有不测，妹妹与公主这母女情分便是到头了。姐姐可要答应妹妹，以后不许以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菀也是被敏贵妃这招吓个半死。
『妹妹还说呢，姐姐自宴席开始便一直给你眼色，你却沉浸在思绪里对姐姐是视若无睹。你倒是说说你在胡思乱想着什么？』敏贵妃没好气地说。
『妹妹也不打搅姐姐的休息，臣妾先行告退。』菀跪安领着江源往西内苑走去，江源一路上神色凝重，菀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步撵上。两人直到入了华清宫，菀也免了客套话，『你且说皇贵妃的身子如何？』
『皇贵妃娘娘的身子亏损严重，不出三年便会??????』江源不敢把话说下去，有些事儿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
『本宫不管，你适才也听清皇上的意思，皇上要的乃是后宫安稳，你即便竖起床板也要保证着这三年的安稳。』菀的话直截了当。
『微臣明白。』江源领命道。
皇上今日的话虽是当着端贵妃的脸，可话语间分明就是指责着四贵妃瞒着他私下干的『好事儿』，皇上对于她干涉了其宠幸宫女的行径颇感不满。自宫中除了一个宫女出身的宸妃，这些在宫中当奴才的年轻女子便个个不安分起来，个个几欲效仿宸妃蒙得盛宠，今日的温玉尚未晋封便恃宠生娇，胆敢妄自评论主子的不是之处，此时的后宫正如皇上所说群龙无首妖孽横生。
端贵妃的事儿如今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敏贵妃何时与太后交好，她居然懵然不知，太后这个匿藏的危机得找个机会铲除方能算安全。
至于皇贵妃的事儿，皇上一直跟她说着有关的话题，她虽是极力推托自己而推荐惠贵妃，可皇上到底也是提防着她，这不挑了一个唯唯诺诺的敏贵妃为皇贵妃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得一点也不为过。
恭熹皇后与皇上十二年的夫妻情分最后还不是抵不过皇上的一句话，不知不觉她侍上也有六年了，她想着想着便步出了宫门，她一直走到当年与皇上碰面的偏僻处，此地的竹子依旧是茂盛。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极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那年入宫选秀，皇后顺着她的闺名一针见血地指出王爷给她取菀柳之名一是接物寄托控诉皇太后独揽大权。
那年夏天深夜，訾陵穿着轻薄的便服，高无求提着灯笼为他照明。高无求尖细的嗓音高声喊着，吓得菀和素心立刻伏在地上。訾陵的身后涌出十几个带刀侍卫，个个面容严肃凶狠，手中的大刀早已握紧手中。
『朕素闻本国上下多敬重十三皇叔。』
当年皇上的一句淡笑惹来她的心生不悦，十三王爷纵然有只手遮天的通天本领也不曾想过自立门户当皇帝，为何这些当皇帝的总爱疑神疑鬼忧心自己的皇位？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义不容辞地维护皇上。』
曾经的天真烂漫并不知自己会因为这句话而走上不凡的命运，若然当年她不是这般步步为营，如今她会否早就埋没在后宫之中？
看着久违的景色，她想起了一位早已香消玉损的俏佳人——贤皇贵妃，当日她在安乐堂看尽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妃子如何潦倒的下半生。那懒贵人素净着一张脸，双眼下深沉黑眼圈与无神的双眸让她看起来异常憔悴，房间内满是饭菜与无人清理的大小嗖的馊味。
『在这个后宫中谁没有与人为敌过？！后宫佳丽三千，可皇上就只有一个，谁愿意被人踩着上位？！』
这也许是贤皇贵妃有生以来与她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如今她也是深刻体会不欲被人当作垫脚石的感觉，那份执着让人欲罢不能休地争斗下去。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想起了很多椎心之痛。
云袖和小顺子久不见菀该回宫，随即提着灯笼带着华清宫的人四处寻找，莫纳格正好巡逻至西内苑，小顺子急忙上前告知敬贵妃不见了的消息。莫纳格闻言蹙眉，今日听皇上说要册封敏贵妃为皇贵妃一事，莫非敬贵妃对此事有所介怀？
『你们先别着急，你们且仔细说说您家主子多是欢喜在何处？』莫纳格问道。
『小主一般多是在玉华宫走动，甚少喜欢串宫门的。』小顺子苦恼地说着。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千万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给小主送暖手炉。』莫纳格吩咐完毕便轻点地面一跃上了黄色的琉璃瓦，可夜色早已暗了下来，找人不见有多好找。
菀动身起来准备打道回宫，却在长廊处重演了当年的初遇。同样是高无求提着灯笼引路，不同的是如今正值隆冬，訾陵是一身明黄黑貂皮冬装外罩紫貂皮大氅，他与菀在长廊处相遇，菀一身正绿滚蓝边绣蓝色蝴蝶长褂，她外罩着一件狐毛斗篷。
看见皇上的身影，她率先上前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会故地重游一番？』訾陵笑着把自己的珐琅暖手炉交到菀冰冷的手上，今日他是突然有太多的感触，所以故地重游一回。
『臣妾也不知为何会走到这儿，同样是竹林，可如今倒是让臣妾怀念起当年的相遇。』菀谦逊地跟在訾陵身后，能与皇上并排而走的人除了皇后便是皇贵妃。
『从前你不是经常与朕并肩而走吗？』訾陵伸手拉着菀的手，菀把暖手炉递给高无求，两人一步一脚印地慢慢走着，长廊之上回荡着高底的花盆底鞋的呱呱声。
『从前是初进宫不懂规矩，如今已是宫中旧人，又岂能不懂规矩？』菀说得很轻，回不去的又岂止是记忆，还有人的感情。
『吹了一天的风，你就不怕受了风寒。今日朕的话是有些说过分了，可朕也是被你们气得头发热。菀菀觉得人是感情重要，还是权力重要？』訾陵说这句话时，眼神显得缥缈迷离，思绪也有些混乱。
『臣妾若是皇上，便会想法设法两样都要。』
訾陵淡淡一笑，她总是轻易能点明他心中所想，而他则是越来越看不透她这个人，她的若即若离曾让他一度以为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招数，可交往多年却发现自己与她虽是亲密可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无形的隔膜。
对于分寸二字，她比谁都要拿捏得准；说起审时度势，她比谁都要心里清楚；比方说今日晋封敏贵妃为皇贵妃一事，满朝上下乃至整个后宫都会以为她会发难，可她偏偏没有，她仍旧是云淡风生。
今日他看见满头冰凉珠钗，妆容精致的她，突然想起那年她素脸朝天与素心躲在御花园竹林中习武。那夜的惊喜在于：娇媚而英气，她仿佛天生便能驾驭如此矛盾而又不突兀的气质。
这些年她脸上的稚气早已散去，娇媚而英气的奇特气质也只剩下了不容忽视的英气。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訾陵朗声吟着李商隐的《无题》。
若只听到上半阕，菀会以为他在称赞着两人的感情，可下半阙却显然说的是有人窥视着不该偷看的东西，菀顺着訾陵的眼光看去，却看见两道一男一女的身影匿藏在假山之中。
『大胆！尔等是哪个宫房的奴才？』随着高无求尖细的嗓音响起，那一男一女随即走出来上前请安。
『奴婢是华清宫的云袖。』云秀上前请安。
『奴才是无极宫御前带刀侍卫莫纳格。』莫纳格上前打了一个千儿。
『既然是华清宫的奴才何以鬼鬼祟祟东张西望？』高无求征求了訾陵的意见，开口道。
『回皇上的话，小主让奴婢回宫取暖手炉来。』云袖把抱在手中的暖手炉呈上，『可惜天色暗淡，奴婢就只好快步赶路不想几乎被地上的雪滑倒，幸好莫纳格大人手快扶住奴婢才免了奴婢殿前失仪。』
『奴才见到皇上与敬贵妃娘娘在长廊漫步，故此不敢上前胡乱打搅皇上的兴致。』莫纳格趁机解释，把两人早已对好的台词说得恳切。
『让你家主子在寒风中空等，这个丫头回宫后得罚。』訾陵的表情是看不出情绪，没人知道此时他是生气亦或是玩笑。
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她不是不想给云袖辩解，却是不敢去触怒圣严。这些年下来若不能摸出个大概情况，那她这个妾是白当了。别说皇宫内苑，寻常的大户人家，哪个当家的喜欢被下人们窥视，更何况是当朝天子呢？
从来亲王与公主的府邸规矩就比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都要严谨，但凡主子没有示意你干的事，哪怕你是蹲着也得一直蹲下去直到主子点头让你站起来。主子的心思你即便猜中了也不能直白说出，只能点头称是。至于侍妾等更是不能在当家与当家主母说话时插话，若是非要说也只能拐弯抹角地意思意思。
莫纳格本就是热血男儿，他刚想开口就看见菀暗下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也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訾陵执起菀的手慢条斯理地走出长廊，莫纳格与云袖紧跟在高无求的身后，高无求也是只顾着挑灯笼而不敢造次。
约莫走到了西内苑的甬道，訾陵突然把菀横抱起来，菀只好双臂揽着他的脖子。以前他最喜欢在玉华宫如此抱着她，就连她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小亲昵就逐渐少之又少。
她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众奴才，她居然脸红耳赤地枕在他的颈侧一边遮挡身后奴才们好奇的眼神，也许是她这种久违的小女儿态燃起了訾陵的某种触动，当夜訾陵便是在华清宫内留宿，其后更是连续三天在华清宫留宿。
『本宫亦不觉敬贵妃便有这能耐，本宫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地侍上，深恐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可她呢？单凭几句花言巧语便能蛊惑皇上？难怪恭熹皇后如此恨毒了她，她分明就是个祸根！』端贵妃无奈地说。
『不要再拿恭熹皇后说事，你不配。你又可知朕最痛恨你的过桥拆板？』訾陵气得把桌上的山珍海味一一扫到地上，『人无完人，在这后宫中的女人各自有着自己的逼于无奈。你说话刻薄，朕可以忍；你见风使陀，朕也可以忍；但是朕偏偏就是无法忍受你的忘恩负义！』
『禧贵嫔还是皇后的时候，她是怎样扶持你上位？你身怀六甲，是你亲自要求皇后照拂你的公主。如今她是失势了，可你就四处诉说你是何等无辜，她是如何霸占着你的公主。朕恨禧贵嫔，甚至恨得不欲与她再相见，可这也不代表你便能狐假虎威。』
『你口口声声说敬贵妃没有这般能耐，可人家是心心念着这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而你呢？除了狐假虎威，除了欺善怕恶，你还有什么？怡宁公主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可让她失望至极的人也是你。』
『朕能有如此乖巧的女儿，朕是该感激你。朕看着你便想起当日怡宁公主是如何趴在朕的身上哭泣哀求，她说母妃欠了禧贵嫔的，就让她这个当女儿的来还。你可知朕当夜是如何揽着怡宁公主，父女两人哭了一宿？你不知，你只知要如何陷害妨碍你得到后位的人。』
訾陵是许久没有对端贵妃说过这么长的话，这些话本是不该在这么多人跟前说的，可如今他是被她气得没了理智。
『前朝的事儿已宁朕头痛欲裂，后宫的事儿你们也弄得一塌糊涂，你们且仔细听听，隔壁那个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朕已有一个不懂事的皇后，是否连你们这些个贵妃也是少不更事？若然是，那边全部打进冷宫，免得后宫前朝一团糟。』
『皇上息怒，臣妾知罪。』惠贵妃和菀适时跪在地上向訾陵磕头认错。
『知罪？知罪的话你们今时今日便不会是无忌弹为非作歹，你们心中打的是何种算盘，朕均是心里有数，不要以为朕能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要玩朕是乐意奉陪到底。朕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娘家厉害一些，还是朕厉害一些。』訾陵有些疲倦地坐在龙椅上。
『端贵妃，今日朕念在公主的份上，姑且不定你的罪责。但你需记住，从今日起，东宫贵妃便是你最高的位分，至于协理东六宫之职就由惠贵妃代劳。高无求，送端贵妃回去未央宫，敬贵妃、惠贵妃随朕到偏殿。』
『是。』端贵妃、菀、惠贵妃和高无求异口同声地答话。
敏贵妃的血是止住了，死胎也是完整无缺地脱离了母体。敏贵妃辗转醒来，訾陵也顾不上室内的血腥气味未散，他执起敏贵妃的手道：『你辛苦了，朕已撤了端贵妃协理东六宫之职。后宫群龙无首才导致一系列的混乱，朕想着晋封敏贵妃为皇贵妃，协理后宫大小事儿，惠贵妃与敬贵妃为皇贵妃的左右手共同协理。两位贵妃可有异议？』
『皇上英明，臣妾等心悦诚服。』惠贵妃与菀一并跪下叩谢圣恩，两人相视而笑，只要不是端贵妃当这皇贵妃，她们三人谁当又有何不可？
『皇上，臣妾怕是没这个才能，若不??????』敏贵妃吓得急忙给自己辩解，她深怕惹来两位贵妃的不满，尤其是敬贵妃的不满。
『朕心意已定，你也毋须推托。朕到钦安殿给皇额颞说一声，尽快拟定册文好让你这位皇贵妃名正言顺。』訾陵安抚了敏贵妃几句便离开。
訾陵这一走，敏贵妃则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菀与惠贵妃自是知道她为何如此急切，菀含笑道：『皇上起用姐姐乃是重用，姐姐何必定要泼皇上一身冷水？』
『妹妹，本宫从无要跟你争后位??????』敏贵妃急得要坐起来，惠贵妃与菀急忙让她躺下。
『你与我等三人中，何人当这皇贵妃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任你。』惠贵妃笑着轻抚她的手，『时辰不早，本宫也得先回宫去整顿东宫。』
『恭送姐姐。』菀施礼，惠贵妃顺带着把孙皓也一并带出，留下菀与江源伺候敏贵妃。『姐姐怎知端贵妃会按捺不住？』
『本宫也不欺瞒你，妹妹给本宫的堕胎药，本宫找人查看过说是药力温和，本宫怕不能一次把端贵妃放倒便从太后那儿偷学了这损招。』敏贵妃见屋内并无她人，她也放心地逐一相告。
『姐姐也不怕伤了身子，丢了性命么？』菀想来也是后怕的若不是太医及时赶来，只怕最后弄成个血崩。
『若是丢了性命，这端贵妃才是必死无疑的。本宫起初还怕她不敢，便早早服了一瓶大量提纯的藏红花汁，没想到她还真是热昏了脑袋。』敏贵妃想起如今是失了势的端贵妃，她便感觉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只是不知为何皇上选了本宫当这皇贵妃??????』
『姐姐若有不测，妹妹与公主这母女情分便是到头了。姐姐可要答应妹妹，以后不许以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菀也是被敏贵妃这招吓个半死。
『妹妹还说呢，姐姐自宴席开始便一直给你眼色，你却沉浸在思绪里对姐姐是视若无睹。你倒是说说你在胡思乱想着什么？』敏贵妃没好气地说。
『妹妹也不打搅姐姐的休息，臣妾先行告退。』菀跪安领着江源往西内苑走去，江源一路上神色凝重，菀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步撵上。两人直到入了华清宫，菀也免了客套话，『你且说皇贵妃的身子如何？』
『皇贵妃娘娘的身子亏损严重，不出三年便会??????』江源不敢把话说下去，有些事儿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
『本宫不管，你适才也听清皇上的意思，皇上要的乃是后宫安稳，你即便竖起床板也要保证着这三年的安稳。』菀的话直截了当。
『微臣明白。』江源领命道。
皇上今日的话虽是当着端贵妃的脸，可话语间分明就是指责着四贵妃瞒着他私下干的『好事儿』，皇上对于她干涉了其宠幸宫女的行径颇感不满。自宫中除了一个宫女出身的宸妃，这些在宫中当奴才的年轻女子便个个不安分起来，个个几欲效仿宸妃蒙得盛宠，今日的温玉尚未晋封便恃宠生娇，胆敢妄自评论主子的不是之处，此时的后宫正如皇上所说群龙无首妖孽横生。
端贵妃的事儿如今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敏贵妃何时与太后交好，她居然懵然不知，太后这个匿藏的危机得找个机会铲除方能算安全。
至于皇贵妃的事儿，皇上一直跟她说着有关的话题，她虽是极力推托自己而推荐惠贵妃，可皇上到底也是提防着她，这不挑了一个唯唯诺诺的敏贵妃为皇贵妃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得一点也不为过。
恭熹皇后与皇上十二年的夫妻情分最后还不是抵不过皇上的一句话，不知不觉她侍上也有六年了，她想着想着便步出了宫门，她一直走到当年与皇上碰面的偏僻处，此地的竹子依旧是茂盛。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极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那年入宫选秀，皇后顺着她的闺名一针见血地指出王爷给她取菀柳之名一是接物寄托控诉皇太后独揽大权。
那年夏天深夜，訾陵穿着轻薄的便服，高无求提着灯笼为他照明。高无求尖细的嗓音高声喊着，吓得菀和素心立刻伏在地上。訾陵的身后涌出十几个带刀侍卫，个个面容严肃凶狠，手中的大刀早已握紧手中。
『朕素闻本国上下多敬重十三皇叔。』
当年皇上的一句淡笑惹来她的心生不悦，十三王爷纵然有只手遮天的通天本领也不曾想过自立门户当皇帝，为何这些当皇帝的总爱疑神疑鬼忧心自己的皇位？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义不容辞地维护皇上。』
曾经的天真烂漫并不知自己会因为这句话而走上不凡的命运，若然当年她不是这般步步为营，如今她会否早就埋没在后宫之中？
看着久违的景色，她想起了一位早已香消玉损的俏佳人——贤皇贵妃，当日她在安乐堂看尽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妃子如何潦倒的下半生。那懒贵人素净着一张脸，双眼下深沉黑眼圈与无神的双眸让她看起来异常憔悴，房间内满是饭菜与无人清理的大小嗖的馊味。
『在这个后宫中谁没有与人为敌过？！后宫佳丽三千，可皇上就只有一个，谁愿意被人踩着上位？！』
这也许是贤皇贵妃有生以来与她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如今她也是深刻体会不欲被人当作垫脚石的感觉，那份执着让人欲罢不能休地争斗下去。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想起了很多椎心之痛。
云袖和小顺子久不见菀该回宫，随即提着灯笼带着华清宫的人四处寻找，莫纳格正好巡逻至西内苑，小顺子急忙上前告知敬贵妃不见了的消息。莫纳格闻言蹙眉，今日听皇上说要册封敏贵妃为皇贵妃一事，莫非敬贵妃对此事有所介怀？
『你们先别着急，你们且仔细说说您家主子多是欢喜在何处？』莫纳格问道。
『小主一般多是在玉华宫走动，甚少喜欢串宫门的。』小顺子苦恼地说着。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千万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给小主送暖手炉。』莫纳格吩咐完毕便轻点地面一跃上了黄色的琉璃瓦，可夜色早已暗了下来，找人不见有多好找。
菀动身起来准备打道回宫，却在长廊处重演了当年的初遇。同样是高无求提着灯笼引路，不同的是如今正值隆冬，訾陵是一身明黄黑貂皮冬装外罩紫貂皮大氅，他与菀在长廊处相遇，菀一身正绿滚蓝边绣蓝色蝴蝶长褂，她外罩着一件狐毛斗篷。
看见皇上的身影，她率先上前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会故地重游一番？』訾陵笑着把自己的珐琅暖手炉交到菀冰冷的手上，今日他是突然有太多的感触，所以故地重游一回。
『臣妾也不知为何会走到这儿，同样是竹林，可如今倒是让臣妾怀念起当年的相遇。』菀谦逊地跟在訾陵身后，能与皇上并排而走的人除了皇后便是皇贵妃。
『从前你不是经常与朕并肩而走吗？』訾陵伸手拉着菀的手，菀把暖手炉递给高无求，两人一步一脚印地慢慢走着，长廊之上回荡着高底的花盆底鞋的呱呱声。
『从前是初进宫不懂规矩，如今已是宫中旧人，又岂能不懂规矩？』菀说得很轻，回不去的又岂止是记忆，还有人的感情。
『吹了一天的风，你就不怕受了风寒。今日朕的话是有些说过分了，可朕也是被你们气得头发热。菀菀觉得人是感情重要，还是权力重要？』訾陵说这句话时，眼神显得缥缈迷离，思绪也有些混乱。
『臣妾若是皇上，便会想法设法两样都要。』
訾陵淡淡一笑，她总是轻易能点明他心中所想，而他则是越来越看不透她这个人，她的若即若离曾让他一度以为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招数，可交往多年却发现自己与她虽是亲密可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无形的隔膜。
对于分寸二字，她比谁都要拿捏得准；说起审时度势，她比谁都要心里清楚；比方说今日晋封敏贵妃为皇贵妃一事，满朝上下乃至整个后宫都会以为她会发难，可她偏偏没有，她仍旧是云淡风生。
今日他看见满头冰凉珠钗，妆容精致的她，突然想起那年她素脸朝天与素心躲在御花园竹林中习武。那夜的惊喜在于：娇媚而英气，她仿佛天生便能驾驭如此矛盾而又不突兀的气质。
这些年她脸上的稚气早已散去，娇媚而英气的奇特气质也只剩下了不容忽视的英气。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訾陵朗声吟着李商隐的《无题》。
若只听到上半阕，菀会以为他在称赞着两人的感情，可下半阙却显然说的是有人窥视着不该偷看的东西，菀顺着訾陵的眼光看去，却看见两道一男一女的身影匿藏在假山之中。
『大胆！尔等是哪个宫房的奴才？』随着高无求尖细的嗓音响起，那一男一女随即走出来上前请安。
『奴婢是华清宫的云袖。』云秀上前请安。
『奴才是无极宫御前带刀侍卫莫纳格。』莫纳格上前打了一个千儿。
『既然是华清宫的奴才何以鬼鬼祟祟东张西望？』高无求征求了訾陵的意见，开口道。
『回皇上的话，小主让奴婢回宫取暖手炉来。』云袖把抱在手中的暖手炉呈上，『可惜天色暗淡，奴婢就只好快步赶路不想几乎被地上的雪滑倒，幸好莫纳格大人手快扶住奴婢才免了奴婢殿前失仪。』
『奴才见到皇上与敬贵妃娘娘在长廊漫步，故此不敢上前胡乱打搅皇上的兴致。』莫纳格趁机解释，把两人早已对好的台词说得恳切。
『让你家主子在寒风中空等，这个丫头回宫后得罚。』訾陵的表情是看不出情绪，没人知道此时他是生气亦或是玩笑。
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她不是不想给云袖辩解，却是不敢去触怒圣严。这些年下来若不能摸出个大概情况，那她这个妾是白当了。别说皇宫内苑，寻常的大户人家，哪个当家的喜欢被下人们窥视，更何况是当朝天子呢？
从来亲王与公主的府邸规矩就比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都要严谨，但凡主子没有示意你干的事，哪怕你是蹲着也得一直蹲下去直到主子点头让你站起来。主子的心思你即便猜中了也不能直白说出，只能点头称是。至于侍妾等更是不能在当家与当家主母说话时插话，若是非要说也只能拐弯抹角地意思意思。
莫纳格本就是热血男儿，他刚想开口就看见菀暗下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也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訾陵执起菀的手慢条斯理地走出长廊，莫纳格与云袖紧跟在高无求的身后，高无求也是只顾着挑灯笼而不敢造次。
约莫走到了西内苑的甬道，訾陵突然把菀横抱起来，菀只好双臂揽着他的脖子。以前他最喜欢在玉华宫如此抱着她，就连她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小亲昵就逐渐少之又少。
她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众奴才，她居然脸红耳赤地枕在他的颈侧一边遮挡身后奴才们好奇的眼神，也许是她这种久违的小女儿态燃起了訾陵的某种触动，当夜訾陵便是在华清宫内留宿，其后更是连续三天在华清宫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