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金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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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菀传召了高无求到栖凤宫宣布指婚的事儿，高无求几乎是高兴得泪流满脸。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而云袖也是一副小女儿态，那份羞涩的感觉让菀想起曾经的自己。
菀以帝后名义给两人赐予一对金镯子以示秦晋之好，皇帝对于她安排的这段姻缘颇为满意，高无求毕竟伺候他多年，如今能得到一个好归宿比赏赐任何珠宝更要舒心得多。
比起皇帝的舒心，菀与云袖则是心情沉重，每一步皆是步步为营。菀与云袖说过，纵然她再如何厌恶高无求也不能急着下手，而是要与他作一对恩爱的夫妻，这样即便他死于非命也无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未免身边少了个得力之人，菀甚至与皇帝商议不免除云袖在宫里当值，尽可能安排两人同日当值，免却小夫妻的小别。由于这门亲事乃是高无求亲自求来，皇帝也少了许多顾忌，一来他要娶的是皇后身边的人，对于将来掌握皇后的一言一行颇为重要；二来，还能让高无求对自己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高无求当日便从府邸中带来一只红玛瑙七字真言手镯给云袖，云袖欣然地接受了。回到栖凤宫时，云袖特意把这只镯子给菀细看，这只红玛瑙七字真言手镯看似平淡无奇，实际用的可是难得一见的原石制作。
这件珍品就连大内库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位臣子特意搞来讨好高无求。如此珍品高无求居然能轻易出手便知其家中的珍品无数，也看出他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只会一味以为女人皆是贪慕虚荣，也看出他的内心是异常苍白的。
『如此珍品，高无求对你还真切得可以。』既是感概也是赞美，她想起了太后曾经说过男人皆是欢喜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家，如此懵懂如此天真烂漫。
『哼，也不知此厮私下欺上瞒下吞了多少进贡的珍品。』云袖一脸不屑地冷哼，她对于高无求的珍宝并无任何感觉。
『若不想他怀疑，你得假戏真做。』菀看着内务府送来的账本与承欢薄，在高无求的协助下，皇帝逐渐回归到正途中，每次只是掀一位妃嫔的绿头牌。菀抬头看了一眼栖凤宫内的侍从，发现这些天也鲜少看见小顺子。『小顺子怎么不见了人影？』
『回皇后娘娘的话，顺公公这几天一直精神恍惚。』一个小太监上前回话。
『哟，该不会生病了吧？皇后娘娘，要不让奴婢去瞧瞧。』云袖蹙眉道，怎会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小顺子的身体一直满硬朗的。
『云袖，如今你是有夫之妇，为了高无求的名誉，你着实不宜与男子过多接触。』菀闻言便知小顺子为何郁郁闷闷的，这小子对云袖一直有意思，只是碍于云袖欢喜莫纳格而迟迟不敢说而已。
『是。』云袖道。
菀在书斋练字的时候让人传召了小顺子，只见他低头不言不语的模样，菀便没好气地摇摇头。她让云袖退下去，自己则是与小顺子比着耐力，谁也不率先说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顺子怯怯地问：『主子找奴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菀搁下笔，她扭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小顺子道：『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凭儿女私情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娘娘教训得是??????』小顺子不情不愿地说，『只是奴才有些不甘心，若是败给莫纳格，奴才还是心服口服；如今却败给了同为太监的男人，奴才便是心有不甘。』同为阉人，他是瞧不出自己与高无求有何区别，两人与伺候太后的宁公公均是四品总管太监。
『哪来的服不服气，你们与本宫皆是由皇上主宰着，皇上从来都喜欢高无求，如今不过是抬举了云袖。』若不是小顺子与自己并肩这么多年，这番话她是不必亲自给他说，『你可记得当年恭熹皇后身边的玉安姑姑是如何被赐死的？你若想保全云袖就不要自作聪明地玩弄些小把戏，你入宫多年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都得有个度。』
宫女虽与太监同为宫中的奴才，但太监与宫女又有着本职的不同，一般而言，各宫妃嫔受罚或是被贬去冷宫，宫女都得时时跟随着，而太监不同，他们跟随的是宫房，过的是人走茶凉的日子。若说劳苦，两者则是基本一致的。
『是。』小顺子愧疚道。
『你告假的这些天，栖凤宫上下虽不至于乱但也少了往常的井井有条。』云袖的事儿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少一分顾忌。『江源也该来请平安脉了。』
小顺子扶着菀走到正殿，江源已早早到了。看见菀的身影，他上前弹袖请安，菀摆摆手示意他给自己请脉。江源听了一会儿的脉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娘娘可有察觉自己的月信是何时来的？』
『怎了？』菀蹙眉，若不是江源今日提起，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月信似乎迟了许久未至。该不会是又怀上了吧？这段日子一直忙于禧贵嫔与莫纳格的身后事，而后又是云袖与高无求的事儿，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每月三次伺候皇帝，不会轻易有孕的。
『听娘娘的脉象，娘娘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江源道，『娘娘最近忧思比较多，身子也虚弱多了，这一胎当真要时刻谨慎。』
这一胎距离上一次虽已是三年之久，但自敬贵妃被册封为皇后之日起，她的身子就比起尚在妃位之时要疲惫多了。后宫上下的事儿皆是由她主持，太后的身子一直未好过，连精神也是涣散了。加上两宫贵妃又各自扶持新人上位，底下的争斗是屡见不鲜。
『这一胎，你可知是男是女？』菀知道江源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两位贵嫔病殁，正四品贵嫔之位便有了两个空缺，玫嫔、伊嫔、秀嫔和纤嫔也是蠢蠢欲动。
『娘娘这一胎多为男孩。』江源道，皇后历来生育也不欢喜被太多人知道自己腹中孩儿的事儿。『臣可需到太后那儿？』
『也好，此外，后宫妃嫔这三年为何毫无所出？』她仔细翻阅过承欢薄，加之皇上早前夜夜笙歌，留种的妃嫔也有不少，可众妃嫔却不见有孕。
『娘娘切勿忧心，皇上早前曾有滑精的迹象，加之纵欲过度，身体疲惫而不自知。如今皇上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后，可谓已是养精蓄锐之时。』江源简明地说出菀所忧心的情况。
『皇后娘娘在这个关头有孕，只怕又会招惹端贵妃的闲言闲语。』小顺子忧心那些妃嫔如早前的那般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毕竟当今的皇后娘娘虽是正妻，可家世却比不上恭熹皇后与恭仁皇后。
『闲言闲语是屡禁不止，可依微臣看来，皇后娘娘乃是太后亲自举荐的，太后与皇上皆是看重皇后娘娘，单凭这一点后宫的妃嫔家世再好也不敢冒然顶撞。』江源道，久居深宫若连时势也不懂分析，那便是枉然了。
『据本宫所知，端贵妃曾私下跟万盛元要生子秘方，你可知此方当真有效？』端贵妃这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永远都要跟她争一个高低。升不了皇后，那便要在生育上赢过自己。
『生儿育女本就是寻常之事，若是事事强求并不见得是好事。』江源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说些好话免去菀的焦虑。
『本宫记得那位海常在乃是恭仁皇后娘家的人儿，你且为本宫多多留心。』菀特意吩咐小顺子去打点一些事儿。她的娘家是没了，可靠着她与恭仁皇后的交情，她娘家的人能收入囊中也是不错的。
『是。』小顺子道。
太监娶妻虽是荒诞，但如今已是事实，云袖一部分的家当已被高无求送往宫外的府邸，每当不用当值时便在申时出宫。根据云袖自述，每次高无求都会让府中那辆锦缎马车在宫门外等候两人，府中的人皆是称呼他为老爷、称呼她为夫人，云袖刚入门自是不敢妄自去碰触高无求府中的大事儿，只知每月的十五高无求皆是留在府邸最偏僻的楼台里。
皇帝得知她有了身孕后更是亲自前来慰问，甚至率领后宫众妃嫔前往坤和宫为菀的孩子祈福。菀穿着旭日凤纹明黄领，明黄缎绣彩云金九龙纹吉服姗姗来迟，皇帝看见她脸上则是洋溢着笑意。
『恭迎皇后娘娘圣安。』众妃嫔上前请安。
『起来吧，本宫这孩儿有劳诸位劳心了。』菀含笑看着个个模样恭顺的宫妃，这帮人里头有多少个巴不得她肚里的孩子夭折。她斜了端贵妃一眼，在一身凤纹杏黄领，橘红缎绣八团夔龙纹吉服下的身子非常瘦削，几乎是撑不起了这身衣服，如此羸弱的身子还要强出头妄想再诞下龙裔？
祈福的仪式过后，皇帝领着众人准备离开，菀走到一半却感觉一阵恶心，幸好文宁手快一手扶着菀。端贵妃一脸错愕地看着文宁，文宁则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她怎想到皇后会在她身边摇摇欲坠，她不过是凭着本能而已。
『有劳文宁姑姑了。』云袖适时的话语，惹来皇帝对文宁的注目，文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一幕让端贵妃看得怒火中烧。
『菀菀是否身子不爽，快传太医。』皇帝把菀横抱着大步流星往栖凤宫走去，皇帝一走，端贵妃便止不住要酸起来。『好你个死丫头，见风使陀倒是伶俐。』
『娘娘误会了，奴婢没有。』文宁一脸无辜地摇头。
『哟，这就难说了。云袖不也在身边么，可你却率先一步讨好皇后。』伊嫔一身艾绿缎绣花四团卉纹吉服，头上的点翠青鸾上镶着血红的宝石。
『这也没办法的，新的秀女还没选进来，难免有个别宫女异想天开能一步登天。』玫嫔虽也是一身艾绿缎绣花四团卉纹吉服，可她头上的不过是普通的点翠蝴蝶，比起娘家显赫的伊嫔是少了几分姿色。
文宁心中暗暗咒骂两位惟恐天下不乱的嫔妃，端贵妃从来都是忌讳宫中的奴才不安分的，她们如此挑拨离间，待会回去自是少不了一顿打。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走？！』端贵妃气得连脸色也呈酱紫色，她一行人匆匆回了宫，端贵妃忍不住抽出鸡毛掸子往文宁身上鞭过去。
这个小妮子向来心高气傲，宫中的太监侍卫皆是瞧不上眼。今日她虽是被皇后的气焰压着，可她到底还是东宫贵妃，皇后之下便只有她端贵妃最为尊贵，如今这个小妮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讨好巴结皇后，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
『说！皇后给你何等好处？今日你要联合她来对付本宫？！』端贵妃一顿毒打后显得还不够消气，『本宫小小的未央宫是困不住你了，是吧？！』
『娘娘您误会了，奴婢对你绝无二心的。』文宁浑身被打得青紫难辨，她咬唇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来。
『绝无二心是吧？哼，你这狗奴才也不瞧瞧时势，她今日水鬼升成皇也不过是个没儿子的皇后，本宫可是生育了两位皇子，何况以本宫娘家的势力，他日将来本宫也是母后皇太后！』端贵妃忍辱偷生这些年博取的不过是皇后无法生育嫡子，纵观后宫也只有她手中有两位皇子在。
『朕还没死，你就巴不得朕去死，是吧？！』
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威风凛然地站在未央宫的朱门前，他一手拉着怡宁公主的小手，怡宁公主一脸便秘的模样，而他们身后的高无求则是一脸比死还能看的表情看着端贵妃。『不过是生了两个庶子，也亏得你如此沾沾自喜？！什么是生不出儿子的皇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亏你说得出来。』
『皇上您误会了??????』端贵妃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她的话也不知皇上听进了多少。
『误会？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八面地以鸡毛掸子责备宫女的么？万盛元说你身子羸弱，可朕如今看来你是精神得很。』皇帝对端贵妃也是忍无可忍了，本以为她这三年一直默不作声乃是忧心悔改，今日看来左不过是死性不改。
『儿臣请皇阿莫为皇额颞腹中的孩儿积福，切勿杀生。』怡宁公主跪在皇帝跟前道，『适才皇额颞才千叮万嘱皇上勿论何事也不得杀生。』
怡宁公主如今已有十二岁，昔日的小孩提现在则是亭亭玉立了。由于她曾是恭熹皇后的养女，且甚为得到皇帝的欢心，早早她便被册封为固伦公主了。
『还是怡宁乖巧。』菀在栖凤宫时千叮万嘱他要亲自代她答谢文宁的相救，不然这个孩子也不知如何了。皇帝上前把文宁自地上拉起来，只见她雪白的双手被打得青紫难辨，『朕当初真是被油糊了眼才让你入宫！』
『皇上，臣妾知错了！下次臣妾再也不敢了??????』端贵妃以为皇帝要废除自己，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下次？你以为朕还会纵容你么？』皇帝冷哼一声，『你今日肆意妄为仗的不过是有两个皇子是吧？端贵妃性子暴戾无资格协理六宫，如今贬为从三品良庶妃，刻日搬出未央宫迁到太初宫。至于两位皇子不过是庶子，更无资格问鼎帝位。』
『是。』高无求道。
『至于宫女文宁护驾有功，晋封为答应，赐居迎秋阁。朕倒要看看，良妃是否还要继续耀武扬威！』皇帝亲自扶着文宁步出未央宫，迎秋阁位于西内苑的上阳宫中。文宁因祸得福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当初挑拨离间的玫嫔与伊嫔也乖乖地送礼讨好。
栖凤宫内一片太平，云袖与小顺子对于端贵妃被贬为庶妃大为痛快，良妃的两个孩子也被皇上怒斥一番。虽说不能就此把良妃弄死，可也让她如今永无翻身之日。
菀搁下手中的书，当日她不惩罚文宁便是要让她们主仆之间生疑，如今文宁因祸得福成了答应，端贵妃则便贬为庶妃，两人之间的梁子是结大了。她满意地看着承欢薄中海常在侍寝的次数，今日卡尔山将军特意送来各色珍品道贺，其中也有多谢她提携的意味。
惠贵妃领着礼品前来道贺，菀随即让云袖和小顺子搬来椅子给惠贵妃。惠贵妃今日闻说皇上贬了端贵妃，心情也是异常愉悦。多年来，她一直在端贵妃的气高趾昂下战战兢兢地生存，深怕一个不甚得罪了这位东宫娘娘，如今少了一个敌人，她这位贵妃也不用畏畏缩缩了。
『妹妹这一胎若能一矢中的，地位便是更为稳固了。』惠贵妃喜悦地看着菀不过两个月的小腹，能生育孩子的人都是多福之人。
『一切皆是天命，岂是凡人能洞测的。』菀呵呵一笑，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除了错愕还是错愕，一切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么？
当菀传召了高无求到栖凤宫宣布指婚的事儿，高无求几乎是高兴得泪流满脸。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而云袖也是一副小女儿态，那份羞涩的感觉让菀想起曾经的自己。
菀以帝后名义给两人赐予一对金镯子以示秦晋之好，皇帝对于她安排的这段姻缘颇为满意，高无求毕竟伺候他多年，如今能得到一个好归宿比赏赐任何珠宝更要舒心得多。
比起皇帝的舒心，菀与云袖则是心情沉重，每一步皆是步步为营。菀与云袖说过，纵然她再如何厌恶高无求也不能急着下手，而是要与他作一对恩爱的夫妻，这样即便他死于非命也无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未免身边少了个得力之人，菀甚至与皇帝商议不免除云袖在宫里当值，尽可能安排两人同日当值，免却小夫妻的小别。由于这门亲事乃是高无求亲自求来，皇帝也少了许多顾忌，一来他要娶的是皇后身边的人，对于将来掌握皇后的一言一行颇为重要；二来，还能让高无求对自己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高无求当日便从府邸中带来一只红玛瑙七字真言手镯给云袖，云袖欣然地接受了。回到栖凤宫时，云袖特意把这只镯子给菀细看，这只红玛瑙七字真言手镯看似平淡无奇，实际用的可是难得一见的原石制作。
这件珍品就连大内库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位臣子特意搞来讨好高无求。如此珍品高无求居然能轻易出手便知其家中的珍品无数，也看出他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只会一味以为女人皆是贪慕虚荣，也看出他的内心是异常苍白的。
『如此珍品，高无求对你还真切得可以。』既是感概也是赞美，她想起了太后曾经说过男人皆是欢喜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家，如此懵懂如此天真烂漫。
『哼，也不知此厮私下欺上瞒下吞了多少进贡的珍品。』云袖一脸不屑地冷哼，她对于高无求的珍宝并无任何感觉。
『若不想他怀疑，你得假戏真做。』菀看着内务府送来的账本与承欢薄，在高无求的协助下，皇帝逐渐回归到正途中，每次只是掀一位妃嫔的绿头牌。菀抬头看了一眼栖凤宫内的侍从，发现这些天也鲜少看见小顺子。『小顺子怎么不见了人影？』
『回皇后娘娘的话，顺公公这几天一直精神恍惚。』一个小太监上前回话。
『哟，该不会生病了吧？皇后娘娘，要不让奴婢去瞧瞧。』云袖蹙眉道，怎会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小顺子的身体一直满硬朗的。
『云袖，如今你是有夫之妇，为了高无求的名誉，你着实不宜与男子过多接触。』菀闻言便知小顺子为何郁郁闷闷的，这小子对云袖一直有意思，只是碍于云袖欢喜莫纳格而迟迟不敢说而已。
『是。』云袖道。
菀在书斋练字的时候让人传召了小顺子，只见他低头不言不语的模样，菀便没好气地摇摇头。她让云袖退下去，自己则是与小顺子比着耐力，谁也不率先说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顺子怯怯地问：『主子找奴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菀搁下笔，她扭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小顺子道：『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凭儿女私情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娘娘教训得是??????』小顺子不情不愿地说，『只是奴才有些不甘心，若是败给莫纳格，奴才还是心服口服；如今却败给了同为太监的男人，奴才便是心有不甘。』同为阉人，他是瞧不出自己与高无求有何区别，两人与伺候太后的宁公公均是四品总管太监。
『哪来的服不服气，你们与本宫皆是由皇上主宰着，皇上从来都喜欢高无求，如今不过是抬举了云袖。』若不是小顺子与自己并肩这么多年，这番话她是不必亲自给他说，『你可记得当年恭熹皇后身边的玉安姑姑是如何被赐死的？你若想保全云袖就不要自作聪明地玩弄些小把戏，你入宫多年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都得有个度。』
宫女虽与太监同为宫中的奴才，但太监与宫女又有着本职的不同，一般而言，各宫妃嫔受罚或是被贬去冷宫，宫女都得时时跟随着，而太监不同，他们跟随的是宫房，过的是人走茶凉的日子。若说劳苦，两者则是基本一致的。
『是。』小顺子愧疚道。
『你告假的这些天，栖凤宫上下虽不至于乱但也少了往常的井井有条。』云袖的事儿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少一分顾忌。『江源也该来请平安脉了。』
小顺子扶着菀走到正殿，江源已早早到了。看见菀的身影，他上前弹袖请安，菀摆摆手示意他给自己请脉。江源听了一会儿的脉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娘娘可有察觉自己的月信是何时来的？』
『怎了？』菀蹙眉，若不是江源今日提起，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月信似乎迟了许久未至。该不会是又怀上了吧？这段日子一直忙于禧贵嫔与莫纳格的身后事，而后又是云袖与高无求的事儿，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每月三次伺候皇帝，不会轻易有孕的。
『听娘娘的脉象，娘娘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江源道，『娘娘最近忧思比较多，身子也虚弱多了，这一胎当真要时刻谨慎。』
这一胎距离上一次虽已是三年之久，但自敬贵妃被册封为皇后之日起，她的身子就比起尚在妃位之时要疲惫多了。后宫上下的事儿皆是由她主持，太后的身子一直未好过，连精神也是涣散了。加上两宫贵妃又各自扶持新人上位，底下的争斗是屡见不鲜。
『这一胎，你可知是男是女？』菀知道江源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两位贵嫔病殁，正四品贵嫔之位便有了两个空缺，玫嫔、伊嫔、秀嫔和纤嫔也是蠢蠢欲动。
『娘娘这一胎多为男孩。』江源道，皇后历来生育也不欢喜被太多人知道自己腹中孩儿的事儿。『臣可需到太后那儿？』
『也好，此外，后宫妃嫔这三年为何毫无所出？』她仔细翻阅过承欢薄，加之皇上早前夜夜笙歌，留种的妃嫔也有不少，可众妃嫔却不见有孕。
『娘娘切勿忧心，皇上早前曾有滑精的迹象，加之纵欲过度，身体疲惫而不自知。如今皇上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后，可谓已是养精蓄锐之时。』江源简明地说出菀所忧心的情况。
『皇后娘娘在这个关头有孕，只怕又会招惹端贵妃的闲言闲语。』小顺子忧心那些妃嫔如早前的那般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毕竟当今的皇后娘娘虽是正妻，可家世却比不上恭熹皇后与恭仁皇后。
『闲言闲语是屡禁不止，可依微臣看来，皇后娘娘乃是太后亲自举荐的，太后与皇上皆是看重皇后娘娘，单凭这一点后宫的妃嫔家世再好也不敢冒然顶撞。』江源道，久居深宫若连时势也不懂分析，那便是枉然了。
『据本宫所知，端贵妃曾私下跟万盛元要生子秘方，你可知此方当真有效？』端贵妃这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永远都要跟她争一个高低。升不了皇后，那便要在生育上赢过自己。
『生儿育女本就是寻常之事，若是事事强求并不见得是好事。』江源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说些好话免去菀的焦虑。
『本宫记得那位海常在乃是恭仁皇后娘家的人儿，你且为本宫多多留心。』菀特意吩咐小顺子去打点一些事儿。她的娘家是没了，可靠着她与恭仁皇后的交情，她娘家的人能收入囊中也是不错的。
『是。』小顺子道。
太监娶妻虽是荒诞，但如今已是事实，云袖一部分的家当已被高无求送往宫外的府邸，每当不用当值时便在申时出宫。根据云袖自述，每次高无求都会让府中那辆锦缎马车在宫门外等候两人，府中的人皆是称呼他为老爷、称呼她为夫人，云袖刚入门自是不敢妄自去碰触高无求府中的大事儿，只知每月的十五高无求皆是留在府邸最偏僻的楼台里。
皇帝得知她有了身孕后更是亲自前来慰问，甚至率领后宫众妃嫔前往坤和宫为菀的孩子祈福。菀穿着旭日凤纹明黄领，明黄缎绣彩云金九龙纹吉服姗姗来迟，皇帝看见她脸上则是洋溢着笑意。
『恭迎皇后娘娘圣安。』众妃嫔上前请安。
『起来吧，本宫这孩儿有劳诸位劳心了。』菀含笑看着个个模样恭顺的宫妃，这帮人里头有多少个巴不得她肚里的孩子夭折。她斜了端贵妃一眼，在一身凤纹杏黄领，橘红缎绣八团夔龙纹吉服下的身子非常瘦削，几乎是撑不起了这身衣服，如此羸弱的身子还要强出头妄想再诞下龙裔？
祈福的仪式过后，皇帝领着众人准备离开，菀走到一半却感觉一阵恶心，幸好文宁手快一手扶着菀。端贵妃一脸错愕地看着文宁，文宁则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她怎想到皇后会在她身边摇摇欲坠，她不过是凭着本能而已。
『有劳文宁姑姑了。』云袖适时的话语，惹来皇帝对文宁的注目，文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一幕让端贵妃看得怒火中烧。
『菀菀是否身子不爽，快传太医。』皇帝把菀横抱着大步流星往栖凤宫走去，皇帝一走，端贵妃便止不住要酸起来。『好你个死丫头，见风使陀倒是伶俐。』
『娘娘误会了，奴婢没有。』文宁一脸无辜地摇头。
『哟，这就难说了。云袖不也在身边么，可你却率先一步讨好皇后。』伊嫔一身艾绿缎绣花四团卉纹吉服，头上的点翠青鸾上镶着血红的宝石。
『这也没办法的，新的秀女还没选进来，难免有个别宫女异想天开能一步登天。』玫嫔虽也是一身艾绿缎绣花四团卉纹吉服，可她头上的不过是普通的点翠蝴蝶，比起娘家显赫的伊嫔是少了几分姿色。
文宁心中暗暗咒骂两位惟恐天下不乱的嫔妃，端贵妃从来都是忌讳宫中的奴才不安分的，她们如此挑拨离间，待会回去自是少不了一顿打。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走？！』端贵妃气得连脸色也呈酱紫色，她一行人匆匆回了宫，端贵妃忍不住抽出鸡毛掸子往文宁身上鞭过去。
这个小妮子向来心高气傲，宫中的太监侍卫皆是瞧不上眼。今日她虽是被皇后的气焰压着，可她到底还是东宫贵妃，皇后之下便只有她端贵妃最为尊贵，如今这个小妮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讨好巴结皇后，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
『说！皇后给你何等好处？今日你要联合她来对付本宫？！』端贵妃一顿毒打后显得还不够消气，『本宫小小的未央宫是困不住你了，是吧？！』
『娘娘您误会了，奴婢对你绝无二心的。』文宁浑身被打得青紫难辨，她咬唇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来。
『绝无二心是吧？哼，你这狗奴才也不瞧瞧时势，她今日水鬼升成皇也不过是个没儿子的皇后，本宫可是生育了两位皇子，何况以本宫娘家的势力，他日将来本宫也是母后皇太后！』端贵妃忍辱偷生这些年博取的不过是皇后无法生育嫡子，纵观后宫也只有她手中有两位皇子在。
『朕还没死，你就巴不得朕去死，是吧？！』
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威风凛然地站在未央宫的朱门前，他一手拉着怡宁公主的小手，怡宁公主一脸便秘的模样，而他们身后的高无求则是一脸比死还能看的表情看着端贵妃。『不过是生了两个庶子，也亏得你如此沾沾自喜？！什么是生不出儿子的皇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亏你说得出来。』
『皇上您误会了??????』端贵妃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她的话也不知皇上听进了多少。
『误会？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八面地以鸡毛掸子责备宫女的么？万盛元说你身子羸弱，可朕如今看来你是精神得很。』皇帝对端贵妃也是忍无可忍了，本以为她这三年一直默不作声乃是忧心悔改，今日看来左不过是死性不改。
『儿臣请皇阿莫为皇额颞腹中的孩儿积福，切勿杀生。』怡宁公主跪在皇帝跟前道，『适才皇额颞才千叮万嘱皇上勿论何事也不得杀生。』
怡宁公主如今已有十二岁，昔日的小孩提现在则是亭亭玉立了。由于她曾是恭熹皇后的养女，且甚为得到皇帝的欢心，早早她便被册封为固伦公主了。
『还是怡宁乖巧。』菀在栖凤宫时千叮万嘱他要亲自代她答谢文宁的相救，不然这个孩子也不知如何了。皇帝上前把文宁自地上拉起来，只见她雪白的双手被打得青紫难辨，『朕当初真是被油糊了眼才让你入宫！』
『皇上，臣妾知错了！下次臣妾再也不敢了??????』端贵妃以为皇帝要废除自己，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下次？你以为朕还会纵容你么？』皇帝冷哼一声，『你今日肆意妄为仗的不过是有两个皇子是吧？端贵妃性子暴戾无资格协理六宫，如今贬为从三品良庶妃，刻日搬出未央宫迁到太初宫。至于两位皇子不过是庶子，更无资格问鼎帝位。』
『是。』高无求道。
『至于宫女文宁护驾有功，晋封为答应，赐居迎秋阁。朕倒要看看，良妃是否还要继续耀武扬威！』皇帝亲自扶着文宁步出未央宫，迎秋阁位于西内苑的上阳宫中。文宁因祸得福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当初挑拨离间的玫嫔与伊嫔也乖乖地送礼讨好。
栖凤宫内一片太平，云袖与小顺子对于端贵妃被贬为庶妃大为痛快，良妃的两个孩子也被皇上怒斥一番。虽说不能就此把良妃弄死，可也让她如今永无翻身之日。
菀搁下手中的书，当日她不惩罚文宁便是要让她们主仆之间生疑，如今文宁因祸得福成了答应，端贵妃则便贬为庶妃，两人之间的梁子是结大了。她满意地看着承欢薄中海常在侍寝的次数，今日卡尔山将军特意送来各色珍品道贺，其中也有多谢她提携的意味。
惠贵妃领着礼品前来道贺，菀随即让云袖和小顺子搬来椅子给惠贵妃。惠贵妃今日闻说皇上贬了端贵妃，心情也是异常愉悦。多年来，她一直在端贵妃的气高趾昂下战战兢兢地生存，深怕一个不甚得罪了这位东宫娘娘，如今少了一个敌人，她这位贵妃也不用畏畏缩缩了。
『妹妹这一胎若能一矢中的，地位便是更为稳固了。』惠贵妃喜悦地看着菀不过两个月的小腹，能生育孩子的人都是多福之人。
『一切皆是天命，岂是凡人能洞测的。』菀呵呵一笑，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除了错愕还是错愕，一切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