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爷这炮灰当的 12 给曦儿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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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曦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最爱的七哥哥突然变成了姐姐，眼看着又要变成嫂嫂，她所受的冲击指不定比我还大，要怎样才能让她接受，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思索片刻，决定让曦儿与倩儿一道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李全照我的吩咐，派人去请了倩儿，又将我送到天心宫，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告退。
我心下了然，云晔还是不放心，他说让我见曦儿，便只许我去天心宫。既然这样，那我也老老实实配合着，除了天心宫哪儿都不去。
曦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架上晃悠，见我去了，惊喜地唤了一声“七哥哥”，一溜小跑向我迎来。
我心头突地一跳，暗暗告诫自己一声“要挺住”，果不其然，曦儿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我鼓起的胸脯，讶然道：“七哥哥，你胸口怎么鼓起来啦？唔……软软的呢！”
若是初见，她必然能一眼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的，可我已经当了她十六年的七哥哥，现在又穿着往日的衣衫，她怎会想到我实则是女子？
我龇牙咧嘴地拍开她的手，蹙眉低斥：“别动，疼着呢！”
曦儿愕然抬头，满眼疑惑地看着我。
现在的我，已经完完全全是女人的外貌了，曦儿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结结巴巴道：“七哥哥，你……你……你……”
我心里突突乱跳，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去屋里说，对了，让杜鹃去门外守着，见到倩儿便让她直接进内室。”
曦儿满面不解地看着我，小嘴开开合合，嗫嚅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
进了内室，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冷着脸问道：“你的胸口是怎么回事？”
她必然是猜到了，只是不敢肯定，也不愿相信。
我回避着她既有愤怒又有探究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女人。”
曦儿的目光一下子涣散了，小脸上布满不可思议的神情，喃喃道：“你是……女人？七哥哥是女人？七哥哥居然是女人！”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越念声音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话未完，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连忙上前抱住她，我能理解她的愤怒，最亲爱的哥哥突然之间变成了女人，任谁都接受不了。若是有一日我发现曦儿是男人，只怕我也要疯了。
她一把推开我，猛的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低低轻喃：“七哥哥是女人……七哥哥是女人……”
我长叹一声，这孩子比我还没有安全感，我突然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对她的打击不亚于我得知自己那狗血的炮灰身世。
我上前挨着她坐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抚着：“曦儿，对不起，是七哥哥不好，不该瞒着你，可是七哥哥是有苦衷的，七哥哥心里也很难受，曦儿，你能不能原谅七哥哥？”
“别再说什么七哥哥！你不是我七哥哥！我没有七哥哥！”她再一次狠狠推开我，倔强地瞪着我，我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我心痛如绞，我料到了她会很生气，但我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然。她那么单纯，全心全意地信赖我，她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欺骗。
“曦儿不认我了么？”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她，在性别上我的确骗了她，可我对她的怜爱之心却是丝毫不做假的。
曦儿咬着嘴唇，狠狠地别过头，我清楚地看见两滴泪水随着她扭头的动作从眼眶里甩出来。
“曦儿真的不肯原谅我么？”我顿时心如死灰，如果曦儿不肯原谅我，我多半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除非曦儿与我同住，否则在宫里的日子便如踩在刀尖上一般，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再说更进一步的谋划也需要曦儿配合，如果没有曦儿的援助，我十成十是要被困在宫里提心吊胆一辈子了。
曦儿固执地偏着头不看我，即便咬牙强忍着，还是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她泪流满面，却不肯擦。
我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我无可奈何，原本想让她慢慢接受的，但她这么抗拒，只怕今日走出天心宫之后，再想踏进来都难了。
我微一沉吟，下了狠心，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下了。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向自己最敬爱的四哥与最宠爱的妹妹下跪的一天。
曦儿见我跪下，双手立即伸了出来，想要搀扶我，但只是一刹那，她便收回了手，起身就走。
我低着头，咬牙求道：“镇国公次女王龙渊欺骗公主殿下，罪不可赦，求公主责罚。”
曦儿闻言，离去的脚步果然一顿，强忍着哭腔问道：“你说什么？！”
“臣女王龙渊，求公主恕罪。”我转了个身，面对着曦儿，俯身磕头。
曦儿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什么镇国公次女，什么王龙渊？你怎么会变成王龙渊？你不是我七哥哥么？”
她满眼的急切与惶然，我刚才那两句话着实吓着她了。
我微微闭了闭双眼，压住满眼泪水，哽咽道：“我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骨肉，而是……而是父皇用来保护四哥的一块盾牌，我……我是镇国公的小女儿，龙泉的亲妹妹，我……我不是你的七哥哥……”
曦儿闻言，娇弱的身子晃了晃，我急忙扶住她，她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扑进我怀里，死搂着我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再也克制不住满心悲痛，低低地哭泣着，好半晌，曦儿才止住哭声，抬起脸看着我，抽抽搭搭地说道：“七哥哥……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四哥亲口告诉我的。”我低声回答，我顺风顺水的十六年，终结在这一块大石头上，四哥的那几句话，激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曦儿捧着我的脸，满眼的心疼与自责，“七哥哥一定很伤心，可……可曦儿不但没能陪在七哥哥身边，还……还生七哥哥的气，曦儿真该死！”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还没止住便又泛滥开来，我抱住她，柔声安慰道：“七哥哥不怪曦儿，毕竟是七哥哥骗了曦儿，曦儿肯叫我一声七哥哥，我就很开心了。”
我扶着曦儿到床边坐下，黯然叹道：“若单单是身世有异，那也就罢了，关键是四哥。四哥他……”
“四哥怨你骗了他，不肯原谅你么？”曦儿仰着脸看着我，眼里还带着泪，只片刻功夫，她的双眼便通红了。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么不堪的事情，我无法淡然说出。我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刺疼难耐，心里却比手上更疼。
“四哥……他……他要娶我……”
曦儿愣住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盈满了泪光，看起来十分可怜。
“曦儿，若有人告诉你，你不是四哥的亲妹妹，并且要你嫁给四哥，你能接受吗？”我苦笑一声，问出了一句废话。
“自然是不愿的。”曦儿呆呆地顺着我的话回答，目光里突然充满了悲悯，“七哥哥，你心里一定很苦很苦了。”
我心里的苦，又岂止一个“很苦很苦”便能形容得了！
我心灰意冷，这么大的打击之下，我还没崩溃，真是够顽强的了。
我哀求地看着曦儿，强压着眼泪说：“他是我的亲哥哥啊，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无法接受嫁给他这么不堪的事情。曦儿，帮帮我，好不好？”
我赌曦儿爱我胜过爱四哥，我赌她不会忍心看我悲痛欲绝！
曦儿蓦地轻笑了起来，我心里一寒，莫不是这打击太过强烈，她支撑不住，精神错乱了吧？
却不料，曦儿接下来的话直接将我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最后一丝生机就那样被她扼杀了。
她脸上的笑十分诡异，却不看我，自顾自道：“七哥哥，你还记得四哥哥成亲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着当时曦儿说过的话，不外乎自怜自伤，埋怨四哥，其他还有什么？
“那时我说，总有一日七哥哥也是要成亲的，七哥哥是太子，日后要娶太子妃，太子侧妃，良娣……等七哥哥当上了皇帝，还要娶好多好多妃嫔，到时候，七哥哥就不会再疼曦儿了，七哥哥可还记得？”
是了，当时曦儿是说过这话，我还安慰她，说即便日后成了亲，她依然是我最宠爱的妹妹，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曦儿的笑容越发诡异了，我对上她的目光，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七哥哥若是嫁给四哥哥，那么曦儿既不会失去四哥哥，也不会失去七哥哥，多好！与其让四哥哥娶了别人，七哥哥另嫁，倒不如让七哥哥嫁给四哥哥，如此，咱们三人还是能永远在一起的。”曦儿说着笑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我嫁给四哥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似的，她差一点就要鼓掌喝彩了。
天呐！又一个疯子！
四哥疯了，曦儿也疯了，这一对奇葩兄妹，都疯了个彻彻底底！
我一把扣住曦儿的双肩，猛的一阵摇晃，厉声喝道：“曦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可以嫁给四哥呢？我们是兄妹啊！”
曦儿狠狠掰开我的手，笑得撕心裂肺：“不是的！你们不是亲兄妹，你们可以成亲的！我要去求四哥哥，让他早日下旨册封你！对，我现在就去！”
曦儿说罢，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跑，我急忙追上她，死死拖住不让她去。
我万万没想到，我寄托了全部希望的救星，不但不肯搭救我，反倒要狠狠扔给我一砖头！
“曦儿，你冷静一点！”我哭笑不得，强压下满心悲愤安抚她。
曦儿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青丝，她虽不是当事人，但当事人是她最重要的两个人，我能理解她的无措与狂乱。
等她平静下来，我才哑着嗓子开口，“曦儿，你既然知道七哥哥心里的苦，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你知道吗？昨日四哥狂性大发，若不是我以死相逼……曦儿，差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七哥哥了。”
曦儿乖乖地缩在我怀里，娇弱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曦儿，七哥哥接受不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七哥哥一定会死的！曦儿，你忍心看着七哥哥去死吗？”我搂紧了她，眼泪簌簌而落，顺着脸颊下滑，滴落在曦儿脸上。
我相信曦儿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她终归是舍不得的。
曦儿死死搂着我的脖子，呜咽道：“曦儿不要七哥哥死，七哥哥，你知道吗？你是曦儿最重要的人，我不要你死，不要你离开我！”
我心里酸苦交加，我与她原本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如今却被这些破事搅得心力交瘁，只能仰天空叹一声造化弄人。
这时，我听见了另一道隐忍的低泣声，抬头望去，只见倩儿正扒着门框遥遥地望着我们。
隔着珠帘，我看不清倩儿的神情，我不知她来了多久，都听到了些什么，但看她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想来也是万分悲痛的。
这本就是一出悲剧，一出连旁观者都能落下泪来的悲剧。
我低低唤了一声“倩儿”，倩儿缓步走了进来，步履不稳，跌跌撞撞的，看样子她所受的的冲击也不小。
“姐姐的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倩儿低叹一声，低垂了眼帘不看我。
我哪里有心思去管宁玉那点破事，自家肠子还曲着呢，哪有功夫给别人捋！
“你都听见了？”我抹抹眼泪，怔怔地看着倩儿，她大约不会怨我吧？
“嗯。”倩儿微微垂着头，神色间有几分颓丧，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可怨我？”我心里猛一疼，倩儿也是挂在我心上的人，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绝不会让她难受。
倩儿摇摇头，抽了抽鼻子，轻声答道：“君臣有别，倩儿不敢怨。”
相比曦儿的狂乱，倩儿要理智得多，可她自打进来之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心里很清楚，她嘴上说不敢怨，心里还是很有怨言的。
倩儿与云晔和曦儿不同，那时我是君，她是臣，她没有怨我的理由。话虽如此，这丫头向来没大没小的，从没将我当成过主子，如今我的身世揭开了，她即便不大闹一场，也不该如此平静。
但不论如何，她总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在我看来，我与她既有君臣之义，又有兄妹之情，但不知在她心里，我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值不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帮我。
我长叹一声，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再坏到哪儿去？谁若是要怨，便让他怨去吧！我在意的人本就不多，除却兰舟，人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世，至于其他人，爱咋地咋地吧！
想起兰舟，我心口又是一阵揪扯着闷痛。我终于可以放下江山，倾心于他一人，可我却没了那份资格。
兰舟知与不知，都无所谓了。
我们三人相对默然，无言良久，倩儿强笑了笑，道：“七哥……如今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淡淡答道：“随意吧，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我究竟是谁了。”
“那我还叫你七哥哥吧，都叫习惯了，懒得改了。”倩儿的语声如泣如诉，柔婉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凄然。
我回她一笑，“你高兴就好。”
我扶起曦儿，乞求地看着她，道：“曦儿，今夜我与你同宿，可好？我……我不想回养心殿。”
曦儿眼里的悲悯越发重了，点点头，道：“好，只是……只是四哥哥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论他肯与不肯，我总是要尽力一试的。
倩儿似有不忍，别过头去，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很快，午膳时间到了，我不想那么快就回养心殿，便拉着倩儿一同留在天心宫用膳。
膳食很快传了上来，都是素日我与曦儿最爱吃的，可面对着山珍海味，我们三人谁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思，曦儿握着筷子，在米饭里一下一下戳着，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倩儿握着酒壶，一杯一杯地倒，一杯一杯地灌。
我既悲且痛，因着我一人，这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都这般颓丧，哀切切地样子落在我眼泪，便如针尖一般锋锐。
我强笑了笑，道：“不男不女地活了十六年，还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走，去给七哥哥打扮打扮。”
我强压住泪意，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拉着曦儿与倩儿往寝殿走，“以后就可以还原本色，绫罗绸缎，簪环珠玉，当一个大美人啦！”
倩儿与曦儿都是极玲珑剔透的可人儿，见我转移话题，十分配合地挽着我往寝殿走。
倩儿找了一套百褶凤裙出来，粉嫩的颜色，下摆以银线绣满了梅花，她拉我到屏风后换了，强笑道：“七哥哥比我高，但是要瘦些，这衣裳穿起来倒也合身。”
我第一次穿女装，有些羞涩，不大好意思走出来，倩儿咯咯笑着将屏风推到一边，拉着我走到妆台前，将我摁在凳子上，道：“来来来，我给你梳个时下最流行的流星赶月髻，保证比倾城公主还要美上三分！”
曦儿小嘴一撅，故作不悦，“本公主可是大云第一美人，七哥哥再美，也比不上本公主的！”
“是是是！咱们曦儿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慢说是七哥哥，便是秦国楚国燕国加在一起，都寻不出一个及得上曦儿半分的！”我顺着曦儿的话往下接，我们都有意避开了方才那样沉重的话题。
倩儿摆弄了半晌，揪掉我一大把头发，终于梳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曦儿一脸嫌弃地骂道：“啧啧，还时下最流行的流星赶月髻，我看你这是乱七八糟黑团子才是！一边呆着去，看我的！”
倩儿被曦儿挤兑得脸一红，自己也没脸直视我的头发，讪讪地让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曦儿继续折腾我。
曦儿的手艺比倩儿好太多了，不多时，她就给我挽出了一个十分高贵典雅的宫髻，又打开妆奁盒子，取了脂粉螺黛给我上妆，最后还用胭脂在我眉心轻轻点染，画了一个梅花妆。
妆一画完，倩儿就捂着嘴尖叫了一声，我瞧她那副瞪大了眼睛的模样，打趣道：“怎么，见鬼了？有那么丑么？”
曦儿的神色要平静得多，搁下笔，顺手递过来一面菱花镜，道：“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狐疑地看看她，接过镜子照了一下。
镜子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轻施脂粉，淡扫蛾眉，胭脂粉黛柔和了眉宇间的英气，眉心一点梅妆越发衬得整张脸妩媚之极。
我一时有些怔了，从不知道我竟有如此美貌，心里丝丝缕缕地溢出感动的情绪，十六年了，我终于可以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本色了。
倩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道：“真美！我原以为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直到遇到了曦儿公主，我才知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不到，七哥哥的美貌竟然丝毫不输于公主！”
我淡淡一笑，凝目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我与龙泉既然是亲生姐妹，想来多少会有几分相似吧！
我是鹅蛋脸，她是瓜子脸，我的眉毛细长，是标准的蛾眉，而她却是两道英气勃发的剑眉。我的眼睛比她大些，她的鼻子比我挺些，我的嘴巴比她小些，弧度更弯一些。
我有些失望，我与她，仔细瞧来并没有多大相似之处。
她长得比较像父亲，而我，大约是更像素未谋面的生母吧！
我怏怏地推开镜子，打理一下心绪，淡淡笑道：“怎么样，没想到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人吧！”
曦儿刮着脸颊笑着揶揄道：“是哦，没想到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厚脸皮！”
对于曦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最爱的七哥哥突然变成了姐姐，眼看着又要变成嫂嫂，她所受的冲击指不定比我还大，要怎样才能让她接受，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思索片刻，决定让曦儿与倩儿一道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李全照我的吩咐，派人去请了倩儿，又将我送到天心宫，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告退。
我心下了然，云晔还是不放心，他说让我见曦儿，便只许我去天心宫。既然这样，那我也老老实实配合着，除了天心宫哪儿都不去。
曦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架上晃悠，见我去了，惊喜地唤了一声“七哥哥”，一溜小跑向我迎来。
我心头突地一跳，暗暗告诫自己一声“要挺住”，果不其然，曦儿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我鼓起的胸脯，讶然道：“七哥哥，你胸口怎么鼓起来啦？唔……软软的呢！”
若是初见，她必然能一眼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的，可我已经当了她十六年的七哥哥，现在又穿着往日的衣衫，她怎会想到我实则是女子？
我龇牙咧嘴地拍开她的手，蹙眉低斥：“别动，疼着呢！”
曦儿愕然抬头，满眼疑惑地看着我。
现在的我，已经完完全全是女人的外貌了，曦儿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结结巴巴道：“七哥哥，你……你……你……”
我心里突突乱跳，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去屋里说，对了，让杜鹃去门外守着，见到倩儿便让她直接进内室。”
曦儿满面不解地看着我，小嘴开开合合，嗫嚅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
进了内室，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冷着脸问道：“你的胸口是怎么回事？”
她必然是猜到了，只是不敢肯定，也不愿相信。
我回避着她既有愤怒又有探究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女人。”
曦儿的目光一下子涣散了，小脸上布满不可思议的神情，喃喃道：“你是……女人？七哥哥是女人？七哥哥居然是女人！”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越念声音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话未完，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连忙上前抱住她，我能理解她的愤怒，最亲爱的哥哥突然之间变成了女人，任谁都接受不了。若是有一日我发现曦儿是男人，只怕我也要疯了。
她一把推开我，猛的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低低轻喃：“七哥哥是女人……七哥哥是女人……”
我长叹一声，这孩子比我还没有安全感，我突然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对她的打击不亚于我得知自己那狗血的炮灰身世。
我上前挨着她坐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抚着：“曦儿，对不起，是七哥哥不好，不该瞒着你，可是七哥哥是有苦衷的，七哥哥心里也很难受，曦儿，你能不能原谅七哥哥？”
“别再说什么七哥哥！你不是我七哥哥！我没有七哥哥！”她再一次狠狠推开我，倔强地瞪着我，我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我心痛如绞，我料到了她会很生气，但我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然。她那么单纯，全心全意地信赖我，她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欺骗。
“曦儿不认我了么？”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她，在性别上我的确骗了她，可我对她的怜爱之心却是丝毫不做假的。
曦儿咬着嘴唇，狠狠地别过头，我清楚地看见两滴泪水随着她扭头的动作从眼眶里甩出来。
“曦儿真的不肯原谅我么？”我顿时心如死灰，如果曦儿不肯原谅我，我多半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除非曦儿与我同住，否则在宫里的日子便如踩在刀尖上一般，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再说更进一步的谋划也需要曦儿配合，如果没有曦儿的援助，我十成十是要被困在宫里提心吊胆一辈子了。
曦儿固执地偏着头不看我，即便咬牙强忍着，还是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她泪流满面，却不肯擦。
我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我无可奈何，原本想让她慢慢接受的，但她这么抗拒，只怕今日走出天心宫之后，再想踏进来都难了。
我微一沉吟，下了狠心，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下了。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向自己最敬爱的四哥与最宠爱的妹妹下跪的一天。
曦儿见我跪下，双手立即伸了出来，想要搀扶我，但只是一刹那，她便收回了手，起身就走。
我低着头，咬牙求道：“镇国公次女王龙渊欺骗公主殿下，罪不可赦，求公主责罚。”
曦儿闻言，离去的脚步果然一顿，强忍着哭腔问道：“你说什么？！”
“臣女王龙渊，求公主恕罪。”我转了个身，面对着曦儿，俯身磕头。
曦儿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什么镇国公次女，什么王龙渊？你怎么会变成王龙渊？你不是我七哥哥么？”
她满眼的急切与惶然，我刚才那两句话着实吓着她了。
我微微闭了闭双眼，压住满眼泪水，哽咽道：“我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骨肉，而是……而是父皇用来保护四哥的一块盾牌，我……我是镇国公的小女儿，龙泉的亲妹妹，我……我不是你的七哥哥……”
曦儿闻言，娇弱的身子晃了晃，我急忙扶住她，她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扑进我怀里，死搂着我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再也克制不住满心悲痛，低低地哭泣着，好半晌，曦儿才止住哭声，抬起脸看着我，抽抽搭搭地说道：“七哥哥……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四哥亲口告诉我的。”我低声回答，我顺风顺水的十六年，终结在这一块大石头上，四哥的那几句话，激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曦儿捧着我的脸，满眼的心疼与自责，“七哥哥一定很伤心，可……可曦儿不但没能陪在七哥哥身边，还……还生七哥哥的气，曦儿真该死！”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还没止住便又泛滥开来，我抱住她，柔声安慰道：“七哥哥不怪曦儿，毕竟是七哥哥骗了曦儿，曦儿肯叫我一声七哥哥，我就很开心了。”
我扶着曦儿到床边坐下，黯然叹道：“若单单是身世有异，那也就罢了，关键是四哥。四哥他……”
“四哥怨你骗了他，不肯原谅你么？”曦儿仰着脸看着我，眼里还带着泪，只片刻功夫，她的双眼便通红了。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么不堪的事情，我无法淡然说出。我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刺疼难耐，心里却比手上更疼。
“四哥……他……他要娶我……”
曦儿愣住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盈满了泪光，看起来十分可怜。
“曦儿，若有人告诉你，你不是四哥的亲妹妹，并且要你嫁给四哥，你能接受吗？”我苦笑一声，问出了一句废话。
“自然是不愿的。”曦儿呆呆地顺着我的话回答，目光里突然充满了悲悯，“七哥哥，你心里一定很苦很苦了。”
我心里的苦，又岂止一个“很苦很苦”便能形容得了！
我心灰意冷，这么大的打击之下，我还没崩溃，真是够顽强的了。
我哀求地看着曦儿，强压着眼泪说：“他是我的亲哥哥啊，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无法接受嫁给他这么不堪的事情。曦儿，帮帮我，好不好？”
我赌曦儿爱我胜过爱四哥，我赌她不会忍心看我悲痛欲绝！
曦儿蓦地轻笑了起来，我心里一寒，莫不是这打击太过强烈，她支撑不住，精神错乱了吧？
却不料，曦儿接下来的话直接将我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最后一丝生机就那样被她扼杀了。
她脸上的笑十分诡异，却不看我，自顾自道：“七哥哥，你还记得四哥哥成亲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着当时曦儿说过的话，不外乎自怜自伤，埋怨四哥，其他还有什么？
“那时我说，总有一日七哥哥也是要成亲的，七哥哥是太子，日后要娶太子妃，太子侧妃，良娣……等七哥哥当上了皇帝，还要娶好多好多妃嫔，到时候，七哥哥就不会再疼曦儿了，七哥哥可还记得？”
是了，当时曦儿是说过这话，我还安慰她，说即便日后成了亲，她依然是我最宠爱的妹妹，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曦儿的笑容越发诡异了，我对上她的目光，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七哥哥若是嫁给四哥哥，那么曦儿既不会失去四哥哥，也不会失去七哥哥，多好！与其让四哥哥娶了别人，七哥哥另嫁，倒不如让七哥哥嫁给四哥哥，如此，咱们三人还是能永远在一起的。”曦儿说着笑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我嫁给四哥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似的，她差一点就要鼓掌喝彩了。
天呐！又一个疯子！
四哥疯了，曦儿也疯了，这一对奇葩兄妹，都疯了个彻彻底底！
我一把扣住曦儿的双肩，猛的一阵摇晃，厉声喝道：“曦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可以嫁给四哥呢？我们是兄妹啊！”
曦儿狠狠掰开我的手，笑得撕心裂肺：“不是的！你们不是亲兄妹，你们可以成亲的！我要去求四哥哥，让他早日下旨册封你！对，我现在就去！”
曦儿说罢，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跑，我急忙追上她，死死拖住不让她去。
我万万没想到，我寄托了全部希望的救星，不但不肯搭救我，反倒要狠狠扔给我一砖头！
“曦儿，你冷静一点！”我哭笑不得，强压下满心悲愤安抚她。
曦儿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青丝，她虽不是当事人，但当事人是她最重要的两个人，我能理解她的无措与狂乱。
等她平静下来，我才哑着嗓子开口，“曦儿，你既然知道七哥哥心里的苦，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你知道吗？昨日四哥狂性大发，若不是我以死相逼……曦儿，差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七哥哥了。”
曦儿乖乖地缩在我怀里，娇弱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曦儿，七哥哥接受不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七哥哥一定会死的！曦儿，你忍心看着七哥哥去死吗？”我搂紧了她，眼泪簌簌而落，顺着脸颊下滑，滴落在曦儿脸上。
我相信曦儿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她终归是舍不得的。
曦儿死死搂着我的脖子，呜咽道：“曦儿不要七哥哥死，七哥哥，你知道吗？你是曦儿最重要的人，我不要你死，不要你离开我！”
我心里酸苦交加，我与她原本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如今却被这些破事搅得心力交瘁，只能仰天空叹一声造化弄人。
这时，我听见了另一道隐忍的低泣声，抬头望去，只见倩儿正扒着门框遥遥地望着我们。
隔着珠帘，我看不清倩儿的神情，我不知她来了多久，都听到了些什么，但看她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想来也是万分悲痛的。
这本就是一出悲剧，一出连旁观者都能落下泪来的悲剧。
我低低唤了一声“倩儿”，倩儿缓步走了进来，步履不稳，跌跌撞撞的，看样子她所受的的冲击也不小。
“姐姐的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倩儿低叹一声，低垂了眼帘不看我。
我哪里有心思去管宁玉那点破事，自家肠子还曲着呢，哪有功夫给别人捋！
“你都听见了？”我抹抹眼泪，怔怔地看着倩儿，她大约不会怨我吧？
“嗯。”倩儿微微垂着头，神色间有几分颓丧，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可怨我？”我心里猛一疼，倩儿也是挂在我心上的人，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绝不会让她难受。
倩儿摇摇头，抽了抽鼻子，轻声答道：“君臣有别，倩儿不敢怨。”
相比曦儿的狂乱，倩儿要理智得多，可她自打进来之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心里很清楚，她嘴上说不敢怨，心里还是很有怨言的。
倩儿与云晔和曦儿不同，那时我是君，她是臣，她没有怨我的理由。话虽如此，这丫头向来没大没小的，从没将我当成过主子，如今我的身世揭开了，她即便不大闹一场，也不该如此平静。
但不论如何，她总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在我看来，我与她既有君臣之义，又有兄妹之情，但不知在她心里，我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值不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帮我。
我长叹一声，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再坏到哪儿去？谁若是要怨，便让他怨去吧！我在意的人本就不多，除却兰舟，人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世，至于其他人，爱咋地咋地吧！
想起兰舟，我心口又是一阵揪扯着闷痛。我终于可以放下江山，倾心于他一人，可我却没了那份资格。
兰舟知与不知，都无所谓了。
我们三人相对默然，无言良久，倩儿强笑了笑，道：“七哥……如今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淡淡答道：“随意吧，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我究竟是谁了。”
“那我还叫你七哥哥吧，都叫习惯了，懒得改了。”倩儿的语声如泣如诉，柔婉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凄然。
我回她一笑，“你高兴就好。”
我扶起曦儿，乞求地看着她，道：“曦儿，今夜我与你同宿，可好？我……我不想回养心殿。”
曦儿眼里的悲悯越发重了，点点头，道：“好，只是……只是四哥哥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论他肯与不肯，我总是要尽力一试的。
倩儿似有不忍，别过头去，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很快，午膳时间到了，我不想那么快就回养心殿，便拉着倩儿一同留在天心宫用膳。
膳食很快传了上来，都是素日我与曦儿最爱吃的，可面对着山珍海味，我们三人谁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思，曦儿握着筷子，在米饭里一下一下戳着，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倩儿握着酒壶，一杯一杯地倒，一杯一杯地灌。
我既悲且痛，因着我一人，这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都这般颓丧，哀切切地样子落在我眼泪，便如针尖一般锋锐。
我强笑了笑，道：“不男不女地活了十六年，还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走，去给七哥哥打扮打扮。”
我强压住泪意，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拉着曦儿与倩儿往寝殿走，“以后就可以还原本色，绫罗绸缎，簪环珠玉，当一个大美人啦！”
倩儿与曦儿都是极玲珑剔透的可人儿，见我转移话题，十分配合地挽着我往寝殿走。
倩儿找了一套百褶凤裙出来，粉嫩的颜色，下摆以银线绣满了梅花，她拉我到屏风后换了，强笑道：“七哥哥比我高，但是要瘦些，这衣裳穿起来倒也合身。”
我第一次穿女装，有些羞涩，不大好意思走出来，倩儿咯咯笑着将屏风推到一边，拉着我走到妆台前，将我摁在凳子上，道：“来来来，我给你梳个时下最流行的流星赶月髻，保证比倾城公主还要美上三分！”
曦儿小嘴一撅，故作不悦，“本公主可是大云第一美人，七哥哥再美，也比不上本公主的！”
“是是是！咱们曦儿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慢说是七哥哥，便是秦国楚国燕国加在一起，都寻不出一个及得上曦儿半分的！”我顺着曦儿的话往下接，我们都有意避开了方才那样沉重的话题。
倩儿摆弄了半晌，揪掉我一大把头发，终于梳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曦儿一脸嫌弃地骂道：“啧啧，还时下最流行的流星赶月髻，我看你这是乱七八糟黑团子才是！一边呆着去，看我的！”
倩儿被曦儿挤兑得脸一红，自己也没脸直视我的头发，讪讪地让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曦儿继续折腾我。
曦儿的手艺比倩儿好太多了，不多时，她就给我挽出了一个十分高贵典雅的宫髻，又打开妆奁盒子，取了脂粉螺黛给我上妆，最后还用胭脂在我眉心轻轻点染，画了一个梅花妆。
妆一画完，倩儿就捂着嘴尖叫了一声，我瞧她那副瞪大了眼睛的模样，打趣道：“怎么，见鬼了？有那么丑么？”
曦儿的神色要平静得多，搁下笔，顺手递过来一面菱花镜，道：“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狐疑地看看她，接过镜子照了一下。
镜子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轻施脂粉，淡扫蛾眉，胭脂粉黛柔和了眉宇间的英气，眉心一点梅妆越发衬得整张脸妩媚之极。
我一时有些怔了，从不知道我竟有如此美貌，心里丝丝缕缕地溢出感动的情绪，十六年了，我终于可以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本色了。
倩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道：“真美！我原以为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直到遇到了曦儿公主，我才知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不到，七哥哥的美貌竟然丝毫不输于公主！”
我淡淡一笑，凝目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我与龙泉既然是亲生姐妹，想来多少会有几分相似吧！
我是鹅蛋脸，她是瓜子脸，我的眉毛细长，是标准的蛾眉，而她却是两道英气勃发的剑眉。我的眼睛比她大些，她的鼻子比我挺些，我的嘴巴比她小些，弧度更弯一些。
我有些失望，我与她，仔细瞧来并没有多大相似之处。
她长得比较像父亲，而我，大约是更像素未谋面的生母吧！
我怏怏地推开镜子，打理一下心绪，淡淡笑道：“怎么样，没想到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人吧！”
曦儿刮着脸颊笑着揶揄道：“是哦，没想到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