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爷这炮灰当的 17 拉拢陆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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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心宫，换了干净衣衫，太医刚给我诊治完，云晔就急火火地闯了进来。
云晔脸上的担忧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向来淡定从容的风度不复存在：“旭儿，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掉进湖里呢？”
我头晕脑胀，强撑着回道：“我和倩儿撑着小艇采莲蓬，喝多了酒又不会划船，就掉进去了。”
云晔顿时怒了，厉声呵斥道：“奴才们呢？竟放任主子醉酒下湖！来人，将今日服侍的宫女太监杖责三十，贬为下等宫奴！”
我装得一副委屈样儿，低声道：“我叫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当时在场的只有那二十三位受邀前来的闺秀们。好在陆小姐水性极好，将我和倩儿救起来了。”
云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陆浅霜还穿着湿衣，脚下已经滴了一大滩水了，头发散乱，浑身发抖。我故意没让她换衣裳，让云晔见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他便会想到我当时的惨状。
“哪家的陆小姐？赏！”云晔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我轻笑一声，道：“陆千里家的，那老家伙从前老是跟我过不去，想不到他家女儿却救了我一命，啧啧，就当还她老子做的孽了！”
云晔脸色一凝，龙眉紧蹙，眼光再一次扫向陆浅霜，陆浅霜低垂着头，抖得越发厉害了，我估摸着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天威凛然，令人不得不怕。
我再叹一声，遗憾道：“这姑娘我挺中意的，只可惜是个庶女，地位不高，不配跟我称姐妹。”
我说到这里，打量了一下云晔的脸色，他神色间一片淡漠，除了担忧，瞧不出喜怒。
“旭儿既然喜欢，那便封为郡主，留在宫中就是。”云晔淡淡说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陆浅霜还傻站着，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看样子她是真吓坏了。
我朝归雁使个眼色，归雁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郡主还不谢恩？”
陆浅霜这才回过神来，跪下哆嗦着嗓子说道：“谢、谢皇上隆、隆恩。”
云晔淡声道：“都退下吧。”
众人施礼退下，陆浅霜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归雁半搀半拽，将她带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我和云晔。
云晔幽幽地望着我，目光里带着十足十的审视意味，瞧得我头皮直发炸，好半晌，他才冷然道：“你真的是喝醉了酒掉进湖里的？”
我倾身过去，凑到他面前使劲哈了一口气，白眼一翻，道：“你闻闻看，是不是有很重的酒气？我不是喝醉了掉进去，难不成还是故意跳进御池寻死啊！我的水性如何你还能不知道么！”
云晔似乎信了，又似乎不信，只斜睨着我，凉凉道：“别跟我耍心机，旭儿，你对付燕惊鸿的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我心头一阵扑通乱跳，不愧是我最敬爱的人，他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我玩不过他。
我抱着他的腰身，脸上堆满狗腿子的笑意，讨好道：“头好疼，四哥，你说我会不会烧成傻子呀？”
“傻了才好，省心！”云晔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看着我喝了药，才道，“今日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可不许再折腾了！”
我一连声地应下，柔顺地说道：“好，我会好好休息的，你要记得过来陪我吃晚饭。”
云晔淡笑着说道：“我尽量吧，你乖一点，别让我挂心。”
云晔一走，陆浅霜就进来了，低着头走到我面前跪下，磕了个响头，温顺得像只小兔子似的：“多谢主子相救，之前是浅霜不懂事，冲撞了主子，浅霜向主子磕头赔罪。”
我淡声道：“起来吧，你如今已经是郡主了，该是我向你道喜裁才对。”
陆浅霜又磕了个头，才起身说道：“浅霜能有今日，都是主子所赐，今后浅霜就是主子的人了，主子但凡有吩咐，浅霜必定竭尽全力。”
“稍后圣旨就会下来了，你回去好生准备准备，不日便要正式进宫侍奉皇上了。”我淡淡一笑，很好，收了陆浅霜，今日这一场折腾也算是值了。
陆浅霜眼里蓦地迸出惊喜之色，结结巴巴道：“真的？浅霜真、真的能、能进宫为妃？”
我头晕得紧，只想着早些打发她走，便道：“新人进宫，位份都不会太高，能不能为妃，端看你的造化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陆浅霜这才恭顺地垂头行礼退下，我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一醒来，归雁便告诉我云晔已经赦免了陆千里的死罪，只以犯上为由罚了一年俸禄。
我已经想好了这次进宫的人选，陆浅霜与韩绿薇封做贵人，那两个穿着素净的姑娘柳含烟与梁青青封做美人，另选了三个眼神温顺的封做佳人。
我让归雁将拟定的人选与品级报了上去，接下来便是七日之后新人进宫了。
后、宫之中原先只有曦儿与宁玉两位主子，云晔又登基不久，暂时还没将治理后、宫的权力下放，如今宫里一下子多了七位小主，这治理后、宫的权力便不得不交出来了。
后、宫中的正经主子只有曦儿与宁玉，历代都没有公主治理后、宫的，但这权力却是万万不能落到宁玉手里的，否则她大权在握，我的计划便完全施展不开了。
对此，我十分苦恼，强行夺来选妃之权已经够蛮横了，若是再夺治理后、宫之权，云晔多半要起疑了，万一他会错了意，直接一道圣旨封我为后那便弄巧成拙了。
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暂时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宁玉掌权，然后等着揪她的小辫子。
我这一场病缠缠绵绵的一直不见好，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这些天我一直留在天心宫，新人进宫之后，分配到了各个殿里，我着意将韩绿薇拨到了玉华宫蔷薇阁，将她放到宁玉眼皮子底下，让她俩斗去。
陆浅霜分在了毓秀宫隆福堂，柳含烟住进了芳韶宫流光阁，梁青青在承安宫清平轩。
新人进宫之后，按着品级拜见各宫主子，说是各宫，也只天心宫与玉华宫有主位，按着品级，先拜曦儿，再拜宁玉。
我风寒未愈，气虚体弱，只在东暖阁休养。原本我是与曦儿同宿的，但一来怕将风寒传染给她，二来养病需要清静的环境，便挪进了东暖阁。
今日一早，陆浅霜便在东暖阁小客厅候着了，待我起身时，她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陆浅霜进来之后就向我行了个跪礼，我淡笑着受了，等她拜过了，谢了救命之恩，我才淡笑道：“病了这许多时日，人都懒了，我瞧着今日天气挺好，不知陆贵人可有兴致陪我去园子里散散心？”
陆浅霜受宠若惊地应了，恭顺地扶着我的手臂往外走。归雁要跟，我淡淡地递了个眼神给她，她便柔顺地退到了一边。
我淡笑着问：“隆福堂住得可还舒适？”
陆浅霜微微垂着头，道：“很舒适，谢主子垂怜。”
我拍拍陆浅霜的手背，温声道：“你不必称我为主子，那是奴才们叫的，我瞧着你大约比我小些，叫我一声姐姐就好。”
陆浅霜越发受宠若惊了，猛的抬头，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淡淡一笑，道：“还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姐姐呢！”
陆浅霜怔了片刻，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姐、姐姐。”
我回她一笑，我不需要再多出一个妹妹来，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陆浅霜是我罩着的，尤其是云晔和宁玉。
这一场风寒着实将我折腾得不轻，整个人瘦了一圈，平日里的盛气也消磨得一干二净，往日的衣衫肥大了一圈，在深秋凉风中显得分外柔弱。
陆浅霜的眼里浮现出几丝关切，声音里也没了初见时的盛气凌人：“这里风大，姐姐病体未愈，咱们回吧。”
我摇摇头，站在莲华桥上望着远方。河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让人打心底里泛起一阵凉意。
到目前为止，我的计划很顺利，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能留在天心宫，只不过是借着养病，病一好，天知道会怎样。
这几日云晔很忙，但不论多忙，他都会来看我，看着我喝药睡觉，然后再静悄悄地走。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我千方百计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却总也不会忽略我，他眼睛里的痴迷越发深重，他对我，正如我对兰舟一般，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陆浅霜好奇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前方除了重重叠叠的屋宇什么都没有，而那里，是长安宫。
“没什么。”我倚着桥栏，回望她一眼，她脸上还带着几丝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娇憨纯真，尽管出身高门大户，又是庶女，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
“霜儿，你想当宠妃吗？”我忽然有些后悔将她弄进宫，再怎么说，她都是无辜的，冲撞了太子殿下罪该万死，可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没有权力决定她的生死荣辱。
或许我真的变了，双重打击，一场重病，将我所有的锐气与决心消磨殆尽，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人，并且凭空生出了几丝柔肠。
“想呀！当然想！进了宫的女人，有哪个不想当宠妃的？”陆浅霜毫不犹豫地说道，脸上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红晕。
我瞧着她的眼睛，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清澈水润，弯弯的，她的眸光中有憧憬，有羞涩，还有几许决心。
陆浅霜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一脸天真娇憨地问道：“姐姐，你是宠妃吧？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你没有封号？”
我无意去探寻她的天真娇憨有几分真假，人心这东西是最不能追根究底的，你看得越清，便会越失望。
她想当宠妃，我便尽全力助她，我只要她能分散云晔的注意力，保我一时无虞便可。
我轻叹一声，移开目光，望着桥下脉脉的水流，出了会儿神，才道：“我不是宠妃。”
陆浅霜更好奇了，轻声惊叫了一声：“咦？那姐姐是什么人？”
呵呵，我也想知道，我到底算什么人？
没有王龙渊，王龙渊早在十六年前被送进宫时就已经死了，也没有云旭，天下皆知云旭遇刺身亡。
“故人吧！”我心下怅然，我大约只能算是故人了吧，已故之人。
陆浅霜一怔，呆呆地望着我，我淡淡一笑，道：“霜儿，你记住，想要当宠妃，最重要的不是身家样貌，甚至不是皇上的心意，而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陆浅霜喃喃低念，疑惑地望着我，道，“姐姐，我不懂。”
我淡笑着看着她，柔柔一笑：“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记住，在一大群身家样貌都不输于你的人里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剑走偏锋，等着皇上主动发现你的好是不可能的，你要自己想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陆浅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可是，我只是个贵人，上头有玉妃娘娘，我若是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只怕……玉妃娘娘那一关不好过。”
我没想到陆浅霜能说出这番话来，她给我的印象是泼辣，好出风头，有一点心机，但仅仅一点而已，我没想到她能认清形势，忌惮宁玉。
“无妨，你只管去做，我会尽全力保你平安。”我屈指敲击着桥头石栏，微微垂头，不让她看清我眼中泄露出来的情绪。
陆浅霜却没接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片雪亮，她对我的话有些不放心，或者说，再没有弄清楚我到底是谁之前，她还不肯完全信任我。
也是，在皇宫这种地方，若是你完全信任一个人，就等于将喉咙伸进了人家手中，人家想要捏死你简直太容易了。
我了然一笑，淡声道：“你无须理会我是何人，有什么目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救得了陆千里，便能护得了你的周全。你既然已经进了宫，不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死，有我为你开路，总好过你自己孤军奋战。”
陆浅霜还算通透，我这番话说出来，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天真娇憨散去，谨慎思量了起来。
我背过身去，等着她自己做出决定。
良久，陆浅霜屈身跪下，道：“霜儿愿听从主子的。”
我凝目瞧着她，她神态恭顺，眼里带着一丝恐惧。我淡淡地吩咐一声“起来吧”，陆浅霜柔顺地立起了身子，微微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我伸手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陆浅霜便柔柔地站着，静静地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开始了。
“今日是新人入宫第一天，皇上必然会从你们七人之中选一人临幸，你回去好生准备着，酉时三刻到天心宫来用晚膳，到时候皇上也会来，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陆浅霜惊喜地看着我，语音都有些颤了：“主子，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上……今夜……我真的……”
我抬手止住她，缓步下桥，平静地答道：“我只能尽可能给你多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造化了。”
陆浅霜急忙跟上，扶着我的手臂欢喜地应道：“霜儿多谢主子，霜儿会用心的。”
“我有些乏了，扶我回去吧。”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陆浅霜能不能按照我所设想的那样抓住云晔的注意力了。
回天心宫的路上，碰见了云晔身边的小春子，他手里拎着个篮子，上头盖着红绸布，一瞧见我，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道：“给主子请安！曲州送来两箱贡果，皇上让奴才挑了一篮子好的给主子送过去，主子可要看看么？”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篮子，道：“我近日风寒未愈，实在没什么胃口，将这些果子分给各位新进宫的小主吧。”
小春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顿了片刻，才道：“主子有所不知，这贡果是新培育出的品种，今年只这小小两箱，主子还是留下吧。”
我心头一动，再看小春子，他脸上很明显有了为难之色，于是笑道：“好吧，那便留下，送到东暖阁，交给归雁就是。”
小春子欢喜地应了一声，提着篮子告退了。陆浅霜有些不悦，斜着眼睛瞪了小春子一眼，小声嘀咕道：“这小太监好生强硬的口气！连主子的吩咐都敢违抗！”
我皱了皱眉头，陆浅霜这句话说得极蠢，小春子是奉了皇命来的，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陆浅霜责的是小春子，驳的却是皇上的脸面。
这倒让我有些糊涂了，陆浅霜是丞相府里出来的庶女，丞相府虽然不比宫里的争斗那般残酷，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必然不会是一帆风顺长大的，那么她这时精时憨的，莫不是装出来骗我的？
我着意瞧着她的眼睛，她低垂了眼帘，个子又比我矮些，我瞧不见。
不论是真是假，她只要不对我动什么歪心思，我尽力护着她便是。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必去计较里头的真心或是假意？
一路无言。
下了莲华桥，穿过一条小径，正见龙泉迎面走来，我便让陆浅霜退下了，站在那儿望着龙泉，等着她走近我。
龙泉看了陆浅霜一眼，水眸微眯，剑眉轻蹙，走到我身边扶着，心疼地责备道：“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呢？这时节天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披件袍子。”
见到龙泉，我心情好多了，拉着她的手笑着撒娇：“没事的啦，有大云国第一神医在此，区区风寒算得了什么？”
龙泉横我一眼，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的担忧：“你这样拖着，又能拖得了几时？”
我苦笑一声，真的有那么明显么？连龙泉都看出来我是故意拖着不让病好，云晔那种老狐狸会看不出来么？
风寒这种病可大可小，我只是掉进湖里受了凉，算不得什么大病，想治好太简单了，可病好了之后，云晔恐怕会将我看得更紧，甚至有可能再次将我关在养心殿里，因此我刻意拖着，背地里想尽点子让自己久病不愈。
我不知道云晔有没有猜出来我借病逃避，但很明显，连龙泉都看出来了，这一招已经不能再用了。
也是，接下来，是时候用尽全力折腾云晔了，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哪来那么大的精力跟他斗？
龙泉解下外袍盖在我身上，扶着我往天心宫走，边走边问道：“旭儿，总免不了有那一天的，你这又是何苦？”
或许是我隐藏得太好，没有人知道我对兰舟的心思，即便龙泉，也没起任何疑心。
我垂下眼帘，不让她接触到我或许掩藏不完全的情绪，有些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刻意避开了她的问题，只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姐姐，程不归如今怎样了？”
龙泉看着我的瞳孔猛的一缩，我的回避太明显，她看了我好一阵子，才道：“他已经不在兰舟家里了，寻了间客栈，等着你的消息。”
停了片刻，龙泉长长地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没想到这个程不归还真够忠心的，当日他那般折辱你，后来却又舍命跟随，如今你被困在宫里，他摸不清情况，便一直在客栈里等着你的命令。我瞧这情形，你一日不让他走，他便会守一日。”
我心里一喜，还好，不论其他人如何，总算程不归还是愿意跟着我的。
我不动声色地随着龙泉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他逼我下跪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来日要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没想到如今已经这般境况了，他还能对我不离不弃。”
龙泉眼里露出了钦佩之色，赞了一声：“如此才算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言出必行，不惧生死！他到底没辱没了程老将军的威名！”
到了天心宫，换了干净衣衫，太医刚给我诊治完，云晔就急火火地闯了进来。
云晔脸上的担忧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向来淡定从容的风度不复存在：“旭儿，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掉进湖里呢？”
我头晕脑胀，强撑着回道：“我和倩儿撑着小艇采莲蓬，喝多了酒又不会划船，就掉进去了。”
云晔顿时怒了，厉声呵斥道：“奴才们呢？竟放任主子醉酒下湖！来人，将今日服侍的宫女太监杖责三十，贬为下等宫奴！”
我装得一副委屈样儿，低声道：“我叫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当时在场的只有那二十三位受邀前来的闺秀们。好在陆小姐水性极好，将我和倩儿救起来了。”
云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陆浅霜还穿着湿衣，脚下已经滴了一大滩水了，头发散乱，浑身发抖。我故意没让她换衣裳，让云晔见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他便会想到我当时的惨状。
“哪家的陆小姐？赏！”云晔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我轻笑一声，道：“陆千里家的，那老家伙从前老是跟我过不去，想不到他家女儿却救了我一命，啧啧，就当还她老子做的孽了！”
云晔脸色一凝，龙眉紧蹙，眼光再一次扫向陆浅霜，陆浅霜低垂着头，抖得越发厉害了，我估摸着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天威凛然，令人不得不怕。
我再叹一声，遗憾道：“这姑娘我挺中意的，只可惜是个庶女，地位不高，不配跟我称姐妹。”
我说到这里，打量了一下云晔的脸色，他神色间一片淡漠，除了担忧，瞧不出喜怒。
“旭儿既然喜欢，那便封为郡主，留在宫中就是。”云晔淡淡说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陆浅霜还傻站着，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看样子她是真吓坏了。
我朝归雁使个眼色，归雁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郡主还不谢恩？”
陆浅霜这才回过神来，跪下哆嗦着嗓子说道：“谢、谢皇上隆、隆恩。”
云晔淡声道：“都退下吧。”
众人施礼退下，陆浅霜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归雁半搀半拽，将她带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我和云晔。
云晔幽幽地望着我，目光里带着十足十的审视意味，瞧得我头皮直发炸，好半晌，他才冷然道：“你真的是喝醉了酒掉进湖里的？”
我倾身过去，凑到他面前使劲哈了一口气，白眼一翻，道：“你闻闻看，是不是有很重的酒气？我不是喝醉了掉进去，难不成还是故意跳进御池寻死啊！我的水性如何你还能不知道么！”
云晔似乎信了，又似乎不信，只斜睨着我，凉凉道：“别跟我耍心机，旭儿，你对付燕惊鸿的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我心头一阵扑通乱跳，不愧是我最敬爱的人，他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我玩不过他。
我抱着他的腰身，脸上堆满狗腿子的笑意，讨好道：“头好疼，四哥，你说我会不会烧成傻子呀？”
“傻了才好，省心！”云晔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看着我喝了药，才道，“今日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可不许再折腾了！”
我一连声地应下，柔顺地说道：“好，我会好好休息的，你要记得过来陪我吃晚饭。”
云晔淡笑着说道：“我尽量吧，你乖一点，别让我挂心。”
云晔一走，陆浅霜就进来了，低着头走到我面前跪下，磕了个响头，温顺得像只小兔子似的：“多谢主子相救，之前是浅霜不懂事，冲撞了主子，浅霜向主子磕头赔罪。”
我淡声道：“起来吧，你如今已经是郡主了，该是我向你道喜裁才对。”
陆浅霜又磕了个头，才起身说道：“浅霜能有今日，都是主子所赐，今后浅霜就是主子的人了，主子但凡有吩咐，浅霜必定竭尽全力。”
“稍后圣旨就会下来了，你回去好生准备准备，不日便要正式进宫侍奉皇上了。”我淡淡一笑，很好，收了陆浅霜，今日这一场折腾也算是值了。
陆浅霜眼里蓦地迸出惊喜之色，结结巴巴道：“真的？浅霜真、真的能、能进宫为妃？”
我头晕得紧，只想着早些打发她走，便道：“新人进宫，位份都不会太高，能不能为妃，端看你的造化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陆浅霜这才恭顺地垂头行礼退下，我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一醒来，归雁便告诉我云晔已经赦免了陆千里的死罪，只以犯上为由罚了一年俸禄。
我已经想好了这次进宫的人选，陆浅霜与韩绿薇封做贵人，那两个穿着素净的姑娘柳含烟与梁青青封做美人，另选了三个眼神温顺的封做佳人。
我让归雁将拟定的人选与品级报了上去，接下来便是七日之后新人进宫了。
后、宫之中原先只有曦儿与宁玉两位主子，云晔又登基不久，暂时还没将治理后、宫的权力下放，如今宫里一下子多了七位小主，这治理后、宫的权力便不得不交出来了。
后、宫中的正经主子只有曦儿与宁玉，历代都没有公主治理后、宫的，但这权力却是万万不能落到宁玉手里的，否则她大权在握，我的计划便完全施展不开了。
对此，我十分苦恼，强行夺来选妃之权已经够蛮横了，若是再夺治理后、宫之权，云晔多半要起疑了，万一他会错了意，直接一道圣旨封我为后那便弄巧成拙了。
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暂时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宁玉掌权，然后等着揪她的小辫子。
我这一场病缠缠绵绵的一直不见好，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这些天我一直留在天心宫，新人进宫之后，分配到了各个殿里，我着意将韩绿薇拨到了玉华宫蔷薇阁，将她放到宁玉眼皮子底下，让她俩斗去。
陆浅霜分在了毓秀宫隆福堂，柳含烟住进了芳韶宫流光阁，梁青青在承安宫清平轩。
新人进宫之后，按着品级拜见各宫主子，说是各宫，也只天心宫与玉华宫有主位，按着品级，先拜曦儿，再拜宁玉。
我风寒未愈，气虚体弱，只在东暖阁休养。原本我是与曦儿同宿的，但一来怕将风寒传染给她，二来养病需要清静的环境，便挪进了东暖阁。
今日一早，陆浅霜便在东暖阁小客厅候着了，待我起身时，她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陆浅霜进来之后就向我行了个跪礼，我淡笑着受了，等她拜过了，谢了救命之恩，我才淡笑道：“病了这许多时日，人都懒了，我瞧着今日天气挺好，不知陆贵人可有兴致陪我去园子里散散心？”
陆浅霜受宠若惊地应了，恭顺地扶着我的手臂往外走。归雁要跟，我淡淡地递了个眼神给她，她便柔顺地退到了一边。
我淡笑着问：“隆福堂住得可还舒适？”
陆浅霜微微垂着头，道：“很舒适，谢主子垂怜。”
我拍拍陆浅霜的手背，温声道：“你不必称我为主子，那是奴才们叫的，我瞧着你大约比我小些，叫我一声姐姐就好。”
陆浅霜越发受宠若惊了，猛的抬头，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淡淡一笑，道：“还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姐姐呢！”
陆浅霜怔了片刻，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姐、姐姐。”
我回她一笑，我不需要再多出一个妹妹来，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陆浅霜是我罩着的，尤其是云晔和宁玉。
这一场风寒着实将我折腾得不轻，整个人瘦了一圈，平日里的盛气也消磨得一干二净，往日的衣衫肥大了一圈，在深秋凉风中显得分外柔弱。
陆浅霜的眼里浮现出几丝关切，声音里也没了初见时的盛气凌人：“这里风大，姐姐病体未愈，咱们回吧。”
我摇摇头，站在莲华桥上望着远方。河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让人打心底里泛起一阵凉意。
到目前为止，我的计划很顺利，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能留在天心宫，只不过是借着养病，病一好，天知道会怎样。
这几日云晔很忙，但不论多忙，他都会来看我，看着我喝药睡觉，然后再静悄悄地走。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我千方百计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却总也不会忽略我，他眼睛里的痴迷越发深重，他对我，正如我对兰舟一般，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陆浅霜好奇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前方除了重重叠叠的屋宇什么都没有，而那里，是长安宫。
“没什么。”我倚着桥栏，回望她一眼，她脸上还带着几丝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娇憨纯真，尽管出身高门大户，又是庶女，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
“霜儿，你想当宠妃吗？”我忽然有些后悔将她弄进宫，再怎么说，她都是无辜的，冲撞了太子殿下罪该万死，可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没有权力决定她的生死荣辱。
或许我真的变了，双重打击，一场重病，将我所有的锐气与决心消磨殆尽，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人，并且凭空生出了几丝柔肠。
“想呀！当然想！进了宫的女人，有哪个不想当宠妃的？”陆浅霜毫不犹豫地说道，脸上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红晕。
我瞧着她的眼睛，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清澈水润，弯弯的，她的眸光中有憧憬，有羞涩，还有几许决心。
陆浅霜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一脸天真娇憨地问道：“姐姐，你是宠妃吧？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你没有封号？”
我无意去探寻她的天真娇憨有几分真假，人心这东西是最不能追根究底的，你看得越清，便会越失望。
她想当宠妃，我便尽全力助她，我只要她能分散云晔的注意力，保我一时无虞便可。
我轻叹一声，移开目光，望着桥下脉脉的水流，出了会儿神，才道：“我不是宠妃。”
陆浅霜更好奇了，轻声惊叫了一声：“咦？那姐姐是什么人？”
呵呵，我也想知道，我到底算什么人？
没有王龙渊，王龙渊早在十六年前被送进宫时就已经死了，也没有云旭，天下皆知云旭遇刺身亡。
“故人吧！”我心下怅然，我大约只能算是故人了吧，已故之人。
陆浅霜一怔，呆呆地望着我，我淡淡一笑，道：“霜儿，你记住，想要当宠妃，最重要的不是身家样貌，甚至不是皇上的心意，而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陆浅霜喃喃低念，疑惑地望着我，道，“姐姐，我不懂。”
我淡笑着看着她，柔柔一笑：“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记住，在一大群身家样貌都不输于你的人里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剑走偏锋，等着皇上主动发现你的好是不可能的，你要自己想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陆浅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可是，我只是个贵人，上头有玉妃娘娘，我若是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只怕……玉妃娘娘那一关不好过。”
我没想到陆浅霜能说出这番话来，她给我的印象是泼辣，好出风头，有一点心机，但仅仅一点而已，我没想到她能认清形势，忌惮宁玉。
“无妨，你只管去做，我会尽全力保你平安。”我屈指敲击着桥头石栏，微微垂头，不让她看清我眼中泄露出来的情绪。
陆浅霜却没接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片雪亮，她对我的话有些不放心，或者说，再没有弄清楚我到底是谁之前，她还不肯完全信任我。
也是，在皇宫这种地方，若是你完全信任一个人，就等于将喉咙伸进了人家手中，人家想要捏死你简直太容易了。
我了然一笑，淡声道：“你无须理会我是何人，有什么目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救得了陆千里，便能护得了你的周全。你既然已经进了宫，不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死，有我为你开路，总好过你自己孤军奋战。”
陆浅霜还算通透，我这番话说出来，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天真娇憨散去，谨慎思量了起来。
我背过身去，等着她自己做出决定。
良久，陆浅霜屈身跪下，道：“霜儿愿听从主子的。”
我凝目瞧着她，她神态恭顺，眼里带着一丝恐惧。我淡淡地吩咐一声“起来吧”，陆浅霜柔顺地立起了身子，微微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我伸手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陆浅霜便柔柔地站着，静静地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开始了。
“今日是新人入宫第一天，皇上必然会从你们七人之中选一人临幸，你回去好生准备着，酉时三刻到天心宫来用晚膳，到时候皇上也会来，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陆浅霜惊喜地看着我，语音都有些颤了：“主子，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上……今夜……我真的……”
我抬手止住她，缓步下桥，平静地答道：“我只能尽可能给你多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造化了。”
陆浅霜急忙跟上，扶着我的手臂欢喜地应道：“霜儿多谢主子，霜儿会用心的。”
“我有些乏了，扶我回去吧。”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陆浅霜能不能按照我所设想的那样抓住云晔的注意力了。
回天心宫的路上，碰见了云晔身边的小春子，他手里拎着个篮子，上头盖着红绸布，一瞧见我，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道：“给主子请安！曲州送来两箱贡果，皇上让奴才挑了一篮子好的给主子送过去，主子可要看看么？”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篮子，道：“我近日风寒未愈，实在没什么胃口，将这些果子分给各位新进宫的小主吧。”
小春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顿了片刻，才道：“主子有所不知，这贡果是新培育出的品种，今年只这小小两箱，主子还是留下吧。”
我心头一动，再看小春子，他脸上很明显有了为难之色，于是笑道：“好吧，那便留下，送到东暖阁，交给归雁就是。”
小春子欢喜地应了一声，提着篮子告退了。陆浅霜有些不悦，斜着眼睛瞪了小春子一眼，小声嘀咕道：“这小太监好生强硬的口气！连主子的吩咐都敢违抗！”
我皱了皱眉头，陆浅霜这句话说得极蠢，小春子是奉了皇命来的，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陆浅霜责的是小春子，驳的却是皇上的脸面。
这倒让我有些糊涂了，陆浅霜是丞相府里出来的庶女，丞相府虽然不比宫里的争斗那般残酷，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必然不会是一帆风顺长大的，那么她这时精时憨的，莫不是装出来骗我的？
我着意瞧着她的眼睛，她低垂了眼帘，个子又比我矮些，我瞧不见。
不论是真是假，她只要不对我动什么歪心思，我尽力护着她便是。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必去计较里头的真心或是假意？
一路无言。
下了莲华桥，穿过一条小径，正见龙泉迎面走来，我便让陆浅霜退下了，站在那儿望着龙泉，等着她走近我。
龙泉看了陆浅霜一眼，水眸微眯，剑眉轻蹙，走到我身边扶着，心疼地责备道：“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呢？这时节天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披件袍子。”
见到龙泉，我心情好多了，拉着她的手笑着撒娇：“没事的啦，有大云国第一神医在此，区区风寒算得了什么？”
龙泉横我一眼，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的担忧：“你这样拖着，又能拖得了几时？”
我苦笑一声，真的有那么明显么？连龙泉都看出来我是故意拖着不让病好，云晔那种老狐狸会看不出来么？
风寒这种病可大可小，我只是掉进湖里受了凉，算不得什么大病，想治好太简单了，可病好了之后，云晔恐怕会将我看得更紧，甚至有可能再次将我关在养心殿里，因此我刻意拖着，背地里想尽点子让自己久病不愈。
我不知道云晔有没有猜出来我借病逃避，但很明显，连龙泉都看出来了，这一招已经不能再用了。
也是，接下来，是时候用尽全力折腾云晔了，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哪来那么大的精力跟他斗？
龙泉解下外袍盖在我身上，扶着我往天心宫走，边走边问道：“旭儿，总免不了有那一天的，你这又是何苦？”
或许是我隐藏得太好，没有人知道我对兰舟的心思，即便龙泉，也没起任何疑心。
我垂下眼帘，不让她接触到我或许掩藏不完全的情绪，有些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刻意避开了她的问题，只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姐姐，程不归如今怎样了？”
龙泉看着我的瞳孔猛的一缩，我的回避太明显，她看了我好一阵子，才道：“他已经不在兰舟家里了，寻了间客栈，等着你的消息。”
停了片刻，龙泉长长地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没想到这个程不归还真够忠心的，当日他那般折辱你，后来却又舍命跟随，如今你被困在宫里，他摸不清情况，便一直在客栈里等着你的命令。我瞧这情形，你一日不让他走，他便会守一日。”
我心里一喜，还好，不论其他人如何，总算程不归还是愿意跟着我的。
我不动声色地随着龙泉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他逼我下跪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来日要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没想到如今已经这般境况了，他还能对我不离不弃。”
龙泉眼里露出了钦佩之色，赞了一声：“如此才算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言出必行，不惧生死！他到底没辱没了程老将军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