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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说好的守望相助,死生不弃 02 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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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完澡,苏幕遮穿了一身墨色长衫,我发现他好像特别偏爱黑色,不但外衫,甚至连里衣也是黑的。他吩咐了一声,不多会儿,便有丫环进来,拿了一套娇红的衣裳来给我换。

    换过衣裳,便有轿子来接,那轿子也是黑色的,垂着厚重的帘幔,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我坐进轿子里,眼前一片漆黑。轿子很快就停下了,侍女引我进了先前的花园,又回到了那间垂着黑幔的屋子。

    屋子里已经燃起了十几支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十分亮堂。我不禁纳闷,只要打开窗幔,屋子里自然就亮了,为什么非要点蜡烛呢?

    “饿了吧?”苏幕遮的声音蓦地响起,我一回头,他已经出现在我身后了,手里提了一个黑漆食盒。

    他将食盒打开,在一张黑漆桌子上布了菜,淡声道:“我听你的口音,像是从南方来的,猜想你多半会爱吃甜食与清淡的菜肴,因此准备了几道南方菜肴,你尝尝看可合心意。”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很奇怪、很淡漠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却对我如此细心。

    “我……”

    我刚开口要问,他却竖了一根食指在唇边,淡淡道:“先尝尝,若是不合意,再吩咐下人重新做。”

    他的话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我不由自主地信服,依言尝了每一道菜,味道都很好,冲他笑了笑,便开始吃饭。

    我不知自己究竟饿了多久,只是胃口出奇的好,苏幕遮带来了一碗饭、四道菜、一盘点心、一盅甜汤,我一口气吃了个精光,捧着肚子打了好几个饱嗝,羞赧地冲他笑笑:“我饿极了,你别笑我。”

    苏幕遮淡淡的眸光里蕴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笑你。”

    “苏公子,你能把我送回救下我的地方么?”我乞求地看着他,“我和家人被人追杀,我的家人为了救我,自己引开了杀手,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回去找他们。”

    苏幕遮的眼神蓦地悲哀起来,喃喃道:“追杀……杀手……”

    我见他久久失神,低声唤道:“苏公子,你怎么了?”

    苏幕遮微惊,收回目光,淡淡道:“好,你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

    “谢谢苏公子!”我欢喜起来,这人真好!

    我虽然总是遇难,但每每都有贵人相助,不说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总算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阿星。”苏幕遮蓦地低唤了一声。

    “嗯?”

    他眉眼微敛,语声虽仍是淡淡的,却依稀有了一种期待的味道:“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我笑道:“当然能呀,苏大哥。”

    他蓦地抬眼看我,眼中瞬间溢满痛苦之色:“不是苏大哥,是哥哥。”

    “哥哥?”我纳闷,“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听你叫我哥哥。”他再次敛了眉目,声音已经平缓多了。

    我想了想,救命之恩大于天,别说只是让我叫他哥哥,便是叫大爷我也认了。

    我冲他甜甜一笑:“哥哥。”

    他突然就笑了,笑意淡淡的,眼角眉梢溢出欣慰之意。

    我看了一眼虽亮堂,却很压抑的屋子,问道:“哥哥为什么要把屋子用黑布幔遮住呢?打开窗子,让阳光透进来不好吗?”

    苏幕遮眉眼微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需要阳光。”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需要阳光。

    若在从前,听到这样一句话,我必然要笑了,暗骂一句“没事玩什么深沉”,可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太子殿下了。

    我虽不了解,却很能理解。

    有些人就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他们的世界的确是没有阳光的。

    苏幕遮突然看着我,淡声问道:“阿星喜欢阳光吗?”

    “喜欢呀!我最喜欢晒太阳了,像今天这么好的太阳,我一般都会搬一张美人榻,躺在庭院里喝茶嗑瓜子晒太阳的。”

    他望着我,眉眼温煦,语气柔和:“喜欢阳光的人,都是快乐的。”

    从前是这样的,可是……

    但以后,我想我还是会快乐下去。

    苏幕遮淡淡一笑:“你若喜欢,将黑幔除去也就是了。”

    我心里蓦地一暖,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却待我如此温柔,救命之恩,顺从之情……老天果然还是没太亏待我。

    苏幕遮嘱咐我早些休息之后就走了,一乘黑色软轿一直抬进屋里,他上了轿,由着下人抬出去,全程没见一丝阳光。

    我心里暗暗感慨,对阳光有着如此偏执的厌恶的人,他该是有着怎样黑暗的曾经!

    这样的人,必然是冷血无情的,即便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至少也该是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弱妇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的,可他却救了我。

    为什么?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一没有尊贵风光的身份地位,二没有令人眼馋的万贯家财,就连曾经的花容月貌,也被额头上那块疤破坏得差不多了,他能图谋我什么?

    甚至,指使刺客刺杀我的人,他有什么理由兴师动众地刺杀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很快,有青衣双鬟的丫环过来除去了厚重的黑幔,搬了一张美人榻放在开得正艳的牡丹丛中,备了果盘茶盏,毕恭毕敬地前来回话:“美人榻与瓜子茶水点心水果都已备妥,请小姐移驾花园。”

    我诧异地看着那小丫环,她居然叫我“小姐”!

    论理,她该称呼我为“姑娘”才是,“小姐”那是称呼自家主子的,即便是为了表示尊重,她也该在“小姐”二字前加上我的姓或是名才对。

    我突然想起苏幕遮要我叫他“哥哥”之事,他是这园子的主人,他的妹妹自然是小姐了,可我并不是他妹妹啊!

    我笑应一声,随着小丫环走到牡丹丛中,往美人榻上一歪,心思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那时,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云晔还是宠我爱我的四哥,兰舟还是阴阳怪气的妖孽,龙泉还是守我护我的知己,倩儿还是娇蛮可爱的红颜……

    原来,时过境迁竟是这般痛苦、这般不堪回首!

    冬日晌午的暖阳晒在身上,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个接一个地做梦,醒来时却一个也没想起来。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却见苏幕遮在我旁边坐着,一大丛一人多高的千叶牡丹将他的身姿尽数拢进花影里,星星点点透过扶疏花叶落下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黑衣上映出斑驳的光点。

    我发自内心赞一句:“哥哥,你真好看!”

    “是么?”他淡淡反问,“可有你好看?”

    我摇摇头,冲他眨眨眼睛:“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苏幕遮的眼神再次毫无预兆地悲哀起来,目光落在我脸上,却仿佛穿透了我的脸面似的,一直望向不知名的虚空。

    “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他无意识地低喃,一遍又一遍。

    我傻眼了,不就是开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么,有必要这么失魂落魄的么?拜托,他是男人好不好,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哪有女子会承认一个男人比自己好看的!

    我冲他扮个鬼脸,撅着嘴道:“好啦!好啦!就当你比我好看了,瞧你,都快哭了呢!”

    苏幕遮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张扬悲怆,吓了我老大一跳。

    “很好!很好!终究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苏幕遮仰天狂啸,黑衣无风自动,墨色长发四散飘飞,一瞬间,突然爆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之感。

    我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肝一颤,打了个哆嗦。

    我知道苏幕遮是个很奇怪的人,但他对我一直都是温和慈爱的,猛然间显现出这种张狂妖异的情状,我真有些适应不来。

    苏幕遮向我招手,眉眼间已经恢复了淡淡的柔和:“阿星,过来。”

    我不受控制地倾身过去,他撩开我额前碎发,语带怜惜:“这块疤是怎么留下的?”

    “不小心跌伤的。”我垂下眼帘,心里苦涩万分,这块疤是要跟我一辈子了,那日决然触柱,本就是急怒攻心,一心求死,哪里还顾得会不会留疤!

    苏幕遮轻轻摸了摸那块疤,淡淡道:“好丑。”

    ……

    我忍不住冲他翻个白眼,我家亲亲兰舟都没嫌弃呢,他嫌弃个什么劲儿!不过话说回来,确实蛮丑的,要不是我底子好,这张脸根本就不能看了。

    苏幕遮拉着我的手,淡淡一笑:“跟我来。”

    男女授受不亲啊喂!我瞪着眼睛盯着他握着我的手,想抽开,却又没那个胆量。

    这人太邪乎,我还是乖觉点吧!

    苏幕遮的手带着些淡淡的凉意,轻轻握着我的手,感觉仿佛有一阵微微的风轻轻拂过,凉意淡淡的,却能直直地侵入心底。

    他很高,背影很挺拔,步子迈得不大也不急,步履很沉稳,我被他拉着,整个人都拢进了他的身影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压迫感。

    我仰着脸问他:“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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