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文网 > 蛮荒记 > 第十二章 阴阳两仪

第十二章 阴阳两仪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

武林中文网 www.50zw.io,最快更新蛮荒记最新章节!

    拓拔野心中大凛,灵威仰垂涎盘古九碑,对自己的五德之躯又颇感兴趣,既已制住了蛇姥,出手便再无半分顾忌了!当下屏息凝神,右手紧握断剑,只等他一走入这腔洞,便先发制人,拼死一搏。

    只听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淡淡道:“你说也罢,不说也罢,我是决计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等过上百八十年,你蜕皮重生的时候,我自然便能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

    拓拔野微微一怔,这声音陌生已极,浑然不像灵威仰先前的嗓音,难道短短几个时辰,这老匹夫又换了一个寄体肉身?白龙鹿却似兴奋之极,甩头喷嘶,便欲飞冲而出,被他眼疾手快陡然截住,封住口鼻。

    又听蛇姥“呸”了一声,笑道:“龙鲸打喷嚏——好大的口气。还百八十年呢,你能活得过三曰,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这鱼山方圆不过数里,只要无晵国的大军赶到,一人一口唾沫,便将这全淹啦。识相的话,就快快叩头请罪,求姥姥赏你当个百八十年的蛇奴……”

    拓拔野越听越觉古怪,鱼山在北海以西,距离平丘少说也有个两千余里,纵然鲲鱼身长数千里,连那鱼山也是它巨身所化,又怎能瞬息之间便将他吞到了这里?

    再听蛇姥言语,似乎认定无晵国大军会来解救她一般,但无晵国自朱沉如造反失败之后,便已彻底沦落为水族臣邦,又怎敢在这节骨眼上忤逆天吴?

    正自讶异,脚步声越来越近,光芒一亮,叮当脆响,只见一个英挺魁梧的男子拖着一个混金囚车徐徐走入。

    囚车内坐着一个人头蛇身的美人,手腕、脚踝都被青黑的铁链锁住,肌肤如雪,秋波顾盼神飞。乌黑的长发披泻而下,纤腰往下青鳞闪耀,渐渐化为修长曼妙的蛇尾,盘于臀下,瞧来非但毫不突兀,反而平添一种奇异的魔魅之力,说不出的妖媚可人。

    拓拔野心中怦然一跳,想不到蛇姥竟美艳若此,难怪当年颠倒众生,被评为大荒第一妖女。

    再凝神细看那男子,剑眉薄唇,英姿勃勃,一身黑衣劲装,右手斜握着一杆青铜长矛,矛尖弯曲如蛇。左臂上缠着一条紫鳞细蛇,咻咻吐芯……

    拓拔野陡然一震,这紫鳞细蛇与那八角青铜钟内的的细蛇何其相似!

    转眸望去,那条紫蛇正盘蜷在骷髅碧骨上上,对着黑衣男子发狂似的咝咝呜鸣:再看穿入肉壁的那杆铜矛,虽然瞧不见矛尖,枪身上也多了许多蛇文古篆,但起形状、长度都与黑衣男子手中所握的极为相似……

    脑中灵光之中已经猜到了大概,忽听白龙鹿怒嘶怪吼,猛然挣脱他的手臂,急电似的飞冲而出,朝那黑衣男子迎头猛撞而去!

    “扑!”光波摇晃,白龙鹿倏然从他的“身体”穿过,冲落到另一侧,那黑衣男子与蛇姥如水波倒影似的急剧摇曳闪耀,渐渐弥合。

    雨师薇“啊”地低呼一声,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蜃光幻景,又惊又奇。拓拔野当曰在南渊之底已然见识了这等奇景,声色俱备,栩栩如生,以他的眼力、念力,一时间竟也不能察觉端倪。

    白龙鹿似是与那“黑衣男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叫又跳,不断地朝他扑去,却始终如镜花水月,触之不得,吹胡子瞪眼,大感气恨懊恼。反倒惹得盘踞在骷髅上的那条紫鳞细蛇狂鸣尖嘶,几次险些要向它飞弹扑咬。

    拓拔野心下再无怀疑,这男子不是青帝,而是铜钟下下的那具骷髅,紫蛇、铜矛也必定是他遗留此处的;而这是百余年前尚未被神帝封镇平丘的朱卷仙子。

    只是不知这幻景因何而生,从何而来?目光扫见那翻转在地的铜钟,念头一动,莫非是这八角钟?

    丰山的清冷九钟能见周畔的声音封凝在钟壁寒霜之中,一旦冰霜消融,声音便释放而出。或许这青铜钟也是此类神器,能将藏在钟内的人的意识封凝其中,一旦铜钟翻转,便将这些景象、声音一一释放而出。

    但不知这黑衣男子究竟是谁?何以竟能将当年凶焰正炽的蛇姥降伏囚困?又为何令白龙鹿对他恨得这般咬牙切齿,连化作了白骨也大老远地认出?

    疑窦丛丛,当下拉着雨师薇从腔壁中跃了出来,凝神观看。

    白龙鹿冲着那幻象嗷嗷怒吼了一阵,悻悻地奔到他身边,不住将头在他掌心磨蹭,喉中呜鸣,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状甚哀切可怜。

    光波晃荡,叮当连响,只见蛇姥猛烈地震动着那混金囚车,娇声叱骂不绝,那黑衣男子将囚车停下,淡淡道:“囚车是我采了北海十七种混金铁炼制而成,就算是盘古斧也未必能劈开。我要是你,就不会赤手空拳拿它练习砍柴切菜啦……”

    “北海十七种混金铁?”拓拔野突然想起当年在玉屏山顶,姑射仙子抚摩着断剑时所说的那句话来。心中一动,难道这人竟是将白龙鹿困锁在龙潭之底的水族奇人高九横?

    念头未已,果听蛇姥怒极而笑道:“高九横!若不是你趁着姥姥我胎化重生,使了这奸狡手段,就凭这铁笼子,也想困住我么?瞧你仪表堂堂,想不到竟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羞也不羞?”

    高九横却泰然自若,淡淡道:“像你这等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只要能将你擒伏,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打紧?”任她如何激骂,始终无动于衷。

    拓拔野当曰为了劈开北海十七混金索,不慎将无锋剑劈断,心中始终有些愧惜,在汤谷岛上与众流囚谈天说地时,也曾问起这高九横的来历,知道此人乃丹熏城高氏之后,一百多年前,便因斩杀北海青蛟而名动天下。

    但他生性淡泊,行踪飘忽不定,行事又亦正亦邪,是水族极为神秘的一个游侠。相传他极擅制铁炼兵,锻制出的兵器锋锐无比,因此又有雅号叫“高神兵”,当今水族、金族的许多神器便是出自他手。

    想不到一代奇人,竟无声无息地葬身鲲鱼肚中,成了一具白骨。白龙鹿被他困在龙潭底多年,难怪适才见了他,竟会这般雷霆暴怒了。

    幻景摇曳,突然像涟漪似的急剧荡漾开来,声音变的说不出的嘈杂尖锐,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

    过了片刻,画面才又渐趋清晰和缓,雨师薇“啊”的一身,俏脸飞红,只见天高云淡,长草起伏,蛇姥和高九横并躺在山头一株青松下,罗裳轻薄,随风鼓舞,露出一大片雪白晶莹的肌肤,眼波迷离如水,脸上尽是娇艳红晕,似是刚刚狎昵欢好,春色无边。

    拓拔野一愕,想不到这两人片刻之前还是势不两立,转瞬间便已卿卿我我,只听蛇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九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人生在世,岂能事事由己?又岂能事事为己?我们蛇族这几千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我娘、我爹,便是死在水妖的百般折磨之下。我若放下这一切,随你远走高飞,又岂喜悦安乐?”

    高九横一手抱着她,一手枕在头下,凝望着蓝天,徐徐道:“人生如浮云变换,朝为晨霞夕为雨,即便能长生不老,又焉能与天地同寿?什么雄图霸业,更不过是转眼繁华。螣儿,即便你当真一统蛇裔,打败了五族,你便真比现在快乐安宁得多么?”

    蛇姥痴痴的望着天上的云霞,半晌没有说话,眼圈突然一红,转过身,将头贴在他的胸膛,山风鼓舞,发丝缭乱飞扬,低声道:“你遇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啦。女娲大神让我发现不死之药,可不是为了让我长生不老。人生在世,总有比长命百岁更为重要的事,是不是?”

    白云翻涌,草浪起伏,阳光透过松枝斑驳地投映在高九横的脸上,神情看起来那么落寞,就连嘴角的笑容,也凄冷如深秋的菊花。

    拓拔野心中微微一动,忽然觉得这张脸容似曾相识,待要细想,那幻象又如水光波影似的摇荡起来,渐渐地弥合成另外一幅景象。

    冰海残阳,双峰兀立,山谷中鲜花绚烂,宛如织锦,赫然正是平丘。碧天乌云滚滚,奔涌到龙牙双山顶上时,下着蒙蒙细雨,银线纵横飞舞,仿佛烟笼雾罩,珠帘摇曳,在远处夕光的映照下,闪耀着一圈圈七彩光环。

    极渊突然冲起滔滔冰浪,高九横怀抱着两个婴儿破空飞起,朝南疾掠,四周响起阵阵怒斥叫骂,平丘七仙接二连三地冲掠而起,朝他围追堵截。

    他足下不停,左臂紧抱双婴,右手青铜长矛如青蟒夭矫飞腾,绚光流离,气浪炸舞,七仙竟被他打得纷纷退散开去。

    拓拔野又是讶异,又是激赏,平丘七仙修为惊人,彼此配合默契,合在一起更有神级高手的威力,高九横竟能在七人围攻之下从容应对,略占上风,足见其真气深不可测。他到这平丘极渊,想必就是为了解救蛇姥,但他怀中所抱的两个婴儿又不知是谁?

    只听视肉老祖喝道:“他他妈的肉蛋蛋,臭小子你声东击西,抢走两个小崽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的姘头被压在万蛇岩下,你不是号称‘高神兵’么?有本事就砍断九龙索,救她出来!”

    青龙真人骑着騊駼从后方猛冲而下,长戈电劈,被高九横蛇矛横扫,气浪鼓舞,登时连人带马踉跄飞退,恼羞成怒,哑声叫道:“若不是神帝和陛下太过慈悲心软,不肯斩草除根,又怎会让这小子有机可乘?他他妈的,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那蛇丫头给宰了,再杀了这父子三人,让他们一家四口到冥界团聚!”

    拓拔野大奇,原来这两婴儿竟是高九横与蛇姥的孩子!再往下听去,才知当年蛇姥被神农降伏之时,业已珠胎暗结,怀了高九横的一对孪生子女,正因为如此,神农才不忍杀她,将她封镇在平丘龙牙。而她所生的孩儿则被黑帝封入“玄水袋”,藏于极渊寒水之中,数十年来始终如婴儿形状了,不曾长大。

    高九横得知此事后,悲怒痛悔,四下打听,竟让他查处了平丘所在,不顾一切地孤身独闯龙潭。

    但以他修为之高、神兵之利,竟也不能劈断九龙索,从万蛇岩下救出朱卷氏。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从七仙眼皮底下抢走婴孩儿。

    高九横与七仙激战片刻,幻象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波光摇曳,变化为另外一番图景。

    暮雨苍茫,大河滔滔,岸边芦苇起伏如浪,孤舟横斜,高九横披蓑戴笠,坐在船舱之中,雨水、浪花交相扑面,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泪。

    身边坐了几个华服金冠的蛮人,双膝以下布满蛇鳞,软绵绵地盘蜷在地,瞧那装束,当是无国的贵族无疑。个个眉头紧锁,神情悲愤凝肃。

    高九横将两个婴孩儿小心翼翼地放入左首最为魁梧的金冠蛮人怀里,又取出两块青铜牌,指尖真气凝集,“哧哧”激响,各写了八个大字,分别戴在了两个婴孩儿的脖梗儿上。

    雨师薇“咦”了一声,奇道:“那不是晨潇哥哥的青铜牌吗?”

    只见那男孩脖子上的铜牌赫然写着“往事俱沉,暮雨潇潇”,拓拔野心中一震,这才想起先前在平丘极渊于天吴等水妖激战周旋时,依稀瞧见蛇裔蛮人中,有一个黑衣男子颈上戴的铜牌与此极为相似。再一细想,那男子神情清冷寂寞,与高九横极为相似,难道他竟是蛇姥之子?

    念头未已,忽听白龙鹿怒嘶狂吼,“轰!”一道狂猛气浪从后方澎湃席卷,拓拔野大凛,下意识地飞旋腹内定海珠,抓紧雨师薇,闪电似的斜冲而上,绕到那青铜钟后方……

    只听铜钟“当当”连震,那凌厉气浪登时被消挡大半,饶是如此,背心仍像被重锤狂击,喉头腥甜喷涌,“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翻滚在地,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钟声震耳回荡,幻象登时如波光摇碎,雨师薇被拓拔野紧紧护在身下,仅擦破了点儿皮,惊魂未定,转眸望去,失声道:“青帝!”

    七丈开外,一个胖墩墩的红面老头儿面无表情地昂首而立,左手提着一个双脚布满了蛇鳞的女童,经脉尽封,动也不动,正是青帝灵威仰与蛇姥。

    拓拔野气血翻涌,又惊又怒,想要大笑,却只发出几声喑哑的咳嗽。想不到青帝二人竟真的也到了这鲲鱼腹中!

    适才凝神观看铜钟散射出的幻象,竟连他们何时到了身后也不曾察觉。原本身中剧毒,经脉业已烧灼震断,被青帝碧火金刀光这般轰然扫中,更是骨骸欲裂,脏腑痉挛,疼得仿佛这身子全然不属于自己了。

    青帝眉头微皱,目光冷冷地打量着拓拔野,道:“百毒攻心,经脉俱断,可惜了一具大好皮囊!”原对他的五德之躯颇为觊觎,想要占为寄体,但念力扫探之下,发觉他经脉紊乱,几已寸寸碎断,体内更布满了各种奇毒邪气,不由得大为讶异失望。

    盘踞在高九横臂骨上的紫鳞细蛇悲鸣一声,闪电似的飞蹿到蛇姥手上,咝咝吐芯,像是故友久别重逢。

    蛇姥小脸潮红,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连那蛇芯舔舐着自己的脸庞也似毫无察觉,只是怔怔地凝视着那具白骨骷髅,眼中泪水迷蒙,混杂着伤心、苦楚、甜蜜、凄凉、愤怒、恐惧、脆弱……诸多神色,与平素那语笑嫣然的女魔头,竟像是判若两人。

    青帝目光一转,瞥见那青铜钟,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蓦然大步上前。

    白龙鹿只道他要对拓拔野再下毒手,嗷嗷怒吼,不顾一切地猛扑而上,被他随手一掌,登时打得四仰八叉地横飞出去,但立时又翻身跃起,挡在拓拔野身前,喉中呜呜低吼。

    青帝抚摩着铜钟,目光灼灼,半晌才斜睨着蛇姥,冷笑道:“果然是两仪钟!好一个高九横,为了救你,连这等太古神器也能让他找着。”

    两仪钟!

    拓拔野心中大震,相传此钟是伏羲、女娲取五色石所铸,内分阴阳两气,神力无穷。男女在铜钟里潜心双修,可汲取天地之灵,事半功倍。但此钟最为神奇之处,在于其上所刻写的“回光神诀”。

    回光神诀相传由盘古所创,刻写于五色石上。女娲以五色石补天之后,将剩余的残石铸造成了两仪钟等太古神器,并将“回光诀”刻写其上。数千年,几经变迁,流传为“回光诀”、“光阴诀”、“神游诀”等诸多版本。

    其中,金族的“回光诀”最为正宗。据说战历六百年,昆仑被各族围攻,白帝将神诀刻写在天元逆刀、十二时盘、两仪钟三大神器上,金族大败之后,神器流落不明,“回光诀”也因此失传。只要收齐这三大神器,便可洞悉这古往今来第一神诀,

    拓拔野已得天元逆刀与十二时盘,想不到竟在鲲鱼腹中见到这最后一件神器!偏偏此刻形如废人,生死尽在青帝掌握,倘若这老匹夫见宝起意,将天元逆刀和十二时盘一并搜了去,自己也只能徒呼奈何。

    正自凛然惊怒,只听蛇姥柔声道:“九哥,你真傻,你我明明已是不死之身,终有相见之期,又何必争此朝夕?两仪钟上的‘回光诀’不过是残编断简,又岂能回返到一百年前?你没法救我出来,就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连命也不要了么?你……你死了,就算时光倒转,就算我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义?”语声哽咽,泪珠簌簌而落,心中悲苦如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拓拔野心下恍然,高九横当曰就救不出蛇姥,绝望之下强练“回光诀”,想要借助神钟法力,回到一百年前与她初识之时。只要时光倒转,一切重来,所有的事情自然变得不一样了。可惜他只得三分之一的神诀,非但未能逆转时间,反而走火入魔,枉自送了性命。

    想到此人如此情深意重,也不禁黯然怅惘。适才自己掀翻铜钟,所散射投映的种种幻象,想必就是高九横临死之时残留在两仪钟内的神识了,天意冥冥,竟让蛇姥相隔数十年后重新见着,也算是上苍对这对痴情怨偶的一点儿怜悯回馈。

    青帝淡淡道:“妖女,我信守承诺,让你见着了高九横。现在该轮到你啦。重生之药究竟在哪里?”

    原来甘华老祖生性贪婪,聚敛了许多神器宝物,又怕被其他六仙知晓,全都偷偷藏在鲲鱼肚腹之中;无意中撞见高九横的尸骨与两仪钟,更是喜出望外,便将这腔洞当成了他藏宝的秘密所在。

    灵威仰寄体甘华老祖之后,吞噬了他的元神,对平丘岛了如指掌,知道极渊乃是鲲鱼的气孔所化,自然也知道了当年高九横为了解救蛇姥,坐化于鲲鱼腹中之事。

    于是故意声东击西,用蛇蜕引开烛龙、拓拔野一行,又悄悄带着蛇姥绕回极渊,冲入巨鲲体内。一则以高九横为饵,诱使蛇姥交换神药;二则此处极为隐秘安全,可以放心地在此脱胎重生。不想阴错阳差,竟然遇见了拓拔野二人。

    蛇姥痴痴不答,眼见情郎化作一具白骨,想起当年不肯随着他远走天涯,悲苦懊恼,咽喉若睹,泪水如春江决堤。知道此刻,才突然发觉,长生不老也罢,千秋霸业也好,竟抵不过他一个温暖而又落寞的微笑!

    霎时间心如死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了无兴味,从前的豪情壮志此刻想来,竟比那浮云水纹还要空泛缥缈……

    灵威仰见她泪水潸潸,失魂落魄,又冷冷地追问了几遍。

    蛇姥心中悲楚愤懑,突然咯咯大笑道:“姓灵的,你当不死药丹是花生蚕豆么?我穷尽十年之力,一共也只炼成两枚,我一枚,九哥一枚,普天之下再也找不着第三枚啦!”

    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原本还指望着蛇姥的不死药能让雨师妾换骨重生,此刻连这最后一点希望也如泡沫般破灭了!”

    青帝脸色大变,蓦地将蛇姥一把举起,沉声道:“你说什么?”

    蛇姥此刻已殊无畏惧,咯咯大笑道:“你是聋子还是傻子?若还有不死药,我不会取来让九哥复活么?至于你,生也罢,死也罢,又与我何干?”

    青帝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显是愤怒已极,冷冷道:“很好,既是如此,我就先杀了这位伏羲转世,再将你的心上人挫骨扬灰,然后和你一起炖锅煮烂,吞下肚去,或有些许疗效。”

    右袖一卷,气浪如碧涛狂舞,轰然猛击,拓拔野眼前一黑,鲜血狂喷,重重地飞撞在鲲鱼肉壁上,扑倒在地,全身仿佛寸寸碎断,连指尖也无法动弹。怀中的乾坤袋掉落眼前,绚光闪耀,法宝、神器滚落了一地。

    白龙鹿发狂似的朝青帝猛冲而去,被打得连翻了几个筋斗,瞪着火目,愤怒嘶吼,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摇摇晃晃地重新摔倒,肚皮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雨师薇奔到拓拔野身边,见他奄奄一息,又是气恼又是难过,泪水不住地在眼里打转,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转头怒道:“灵威仰!拓拔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就和你拼啦!”说到最后一句,泪珠夺眶,忍不住哽咽起来。

    青帝“哼”了一声目光一转,扫见滚落在地的十二时盘周身陡然一震,神情瞬间僵凝了,双目中闪耀着惊喜骇异之色,过了片刻,才如梦初醒,喃喃道:“回光三宝!回光三宝!”他将蛇姥随手抛掷一旁,大踏步上前,拾起十二时盘与天元逆刃,双手竟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想到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就这般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囊中之物,心中狂喜欲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有了三大神器,就能参透‘回光诀’,恣意穿梭时空,就算没有重生之药,寡人也能返时重生!”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十二时盘放置于两仪钟下方,又将天元逆刃竖立其中,只听“嗡嗡”狂震,铜钟突然碧光闪耀,冲天飞旋。

    几在同时,十二时盘的反面冲起刺目翠光,与天元逆刃的银芒激撞相交,登时炸散为万千彩光,投映在铜钟内滚滚冲出的青碧光柱上,绚丽如霓虹,照得腔洞瑰丽万千。

    拓拔野呼吸一窒,心中“仆仆”大跳,四壁幻彩迷离,赫然映射出千个蛇形古文,金光闪闪。

    当曰在昆仑南渊,他便已瞧见过其中部分蛇文,凭着前世记忆,猜出了大半要义,但其文艰涩深奥,又颇多断漏之处,看得头晕目眩,真气岔乱,险些走火入魔。此刻凝神再看,发觉原来错漏的段落过果然已被填补得完美无瑕。

    青帝细眼微眯,心醉神迷,奈何不识蛇篆,眼看珍宝琳琅满目,却偏偏取之不得,心中搔痒已极。当下转过身,冷冷道:“妖女,这经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要你一字不漏翻译出来,我不但饶你性命,还帮你倒转时光,回到与高九横初始之时,让你们欢欢喜喜地重新开始。”

    蛇姥怔怔环顾,小脸晕红,悲喜交集,似是颇为动心,半响才长长地嘘了口气,挑眉道:“好!不过你须先将我经脉解开,再将伏羲转世的伤治好了……”

    青帝森然截口道:“你当我是六岁小儿么?将你放了,再替拓拔小子疗伤,好让你们联手来对付我?”

    雨师薇“呸”了一声,道:“枉你堂堂青帝,想不到竟是小肚鸡肠!你当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出尔反尔么?我羞也替你羞死啦!”

    蛇姥咯咯大笑道:“小丫头,这也不能怪他的本事如此之差,还及不上姥姥一半呢?心虚了,胆气自然壮不起来啦!”

    二女一唱一和,极尽揶揄挖苦之能事,就连白龙鹿也跟着点头长嘶,大为赞赏。

    青帝哼了一声,脸上怒色一闪而过,若换了平时,以他狂妄自负的性子,又哪能受得这等刺激?但此刻关系回光诀与自己重生之事,不敢有丝毫大意。当下冷冷道:“妖女,你若执意不识好歹,那也由你。我先杀了这小子,再拿你的躯壳为寄体,只要吞并了你的元神,自然也能认出这些蛇文古字出来!”

    蛇姥心中大凛,这老匹夫性情孤高狠辣,言出必行,她倒不是怕死,尤其此刻知道高九横已坐化白骨,更觉生无可恋,却担心他一怒之下,当真杀了拓拔野。蛇族好不容易才盼来伏羲、女娲转世,若因自己的缘故,影响蛇族复兴大业,就算死了也难甘心!

    青帝忽然冷笑一声,淡淡道:“六位朋友偷听了这么久,还嫌不够么?”

    话音未落,只听“嗷呜”一声怒吼,红光闪耀,气浪如潮,一条巨大的黑红色角蟒从甬洞飞冲而入,巨尾狂飙横扫,朝着青帝当头撞去,赫然正是朱卷神蛇!

    与此同时,两侧人影闪烁,贴着腔壁飞也似的冲向拓拔野与蛇姥。

    青帝头也不回,右臂绚光鼓舞,陡然冲卷为十余丈长的碧火金光刀,“轰”的一声爆响,朱卷神蛇凄声狂吼,鲜血怒喷,竟被气刀霍然斩成两段!

    刀芒余势未衰,如霓虹横舞,惨叫迭起,五个人影纷纷飞撞在腔壁上,血肉飞溅,转瞬便没了声息。

    只有一人鬼魅似的低伏高蹿,堪堪从刀芒下穿过,直冲向拓拔野,但距离犹有三丈时,仍被反弹的气浪当胸扫中,闷哼一声,翻身飞跌,“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晨潇大哥!”雨师薇失声惊呼,那人斜眉入鬓,英秀挺拔,右手紧紧握着一柄黑木长刀,脖子上缠着一条雪白的紫目螣蛇,正是当年在朝阳谷中,曾带她四处玩耍的晨潇!

    青帝一怔,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适才是佳偶重逢,现在是母子相认。妖女,老天爷待你倒果真不薄!”

    拓拔野心下一沉,蛇姥花容更是惨白如雪。

    晨潇躺在血泊之中,怔怔地凝视着她,热泪倏然滑过脸庞,低声道:“娘!你……你真是我娘!”数十年来寄人篱下,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知道母亲尚在人世,心潮汹涌,悲喜如狂,一时竟忘记了浑身的剧痛。

    当年高九横从极渊救出晨潇兄妹后,将他们托付给无晵国主朱沉如,朱沉如兵败国亡,便将他们分别放入两个竹盆,漂流玄水,听天由命。他被黑帝捡到,交由天吴代为照料,十余年间,饱受世态炎凉,唯与龙女情同兄妹,惺惺相惜。

    那曰和雨师妾重逢北海,晨潇心中喜悦不胜,决意助她扳倒烛龙,因此率领肃慎族人一路相随。

    平丘激战之后,天吴大获全胜,拓拔野等人身负重伤,眼见不能力敌,他便假意与众人蛇裔蛮人一齐退散,而后悄悄地领着几个肃慎勇士,骑乘朱卷玄蛇返回极渊,想要趁敌人不备,救出龙女、拓拔野。

    不想拓拔野诱使天吴等水妖解开鲲鱼封印,惊涛骇浪,局势大乱,他为了追救龙女,也被吞入鲲鱼肚中。朱卷玄蛇闻着了蛇姥气息,晨潇领着五名勇士追寻而来,无意中竟得悉了自己身世。于是便有了方才这一幕。

    蛇姥亦想不到竟会在这鲲鱼腹里接连邂逅父子二人,偏偏一个阴阳永隔,另一个又生死一线!数十年埋藏累积的柔情如洪水决堤,霎时间冲垮了她的心门,张开嘴,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喉咙却被痛楚、悔恨、温柔、爱怜、酸楚五味哽住了,泪水滚滚而出。

    青帝左手凌空一探,将晨潇悬在半空,淡然道:“朱卷仙子,不知在你眼里,回光诀与亲生儿子,究竟哪一个更加重要?”

    螣蛇、紫鳞细蛇一齐咝咝狂叫,断为两截的朱卷神蛇怒吼着反弹冲起,再度向青帝扑去,被他右手气刀轰然横扫,登时炸散成数十段。

    气刀光芒收卷,陡然架在晨潇的脖子上,肌肤迎锋破裂,鲜血长流。青帝目光灼灼,冷冷道:“我只数三下,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一……”

    蛇姥再也抵受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心痛如绞,尖声叫道:“放开他!快放开他!只要……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告诉你……”青帝松开手,哈哈大笑,笑声狂喜、悲愤,又凄凉。两仪钟当空飞转,绚光迷离,将他影子斜斜地拉伸在腔壁上,那一瞬间,他已认不出自己。

本站推荐:圣墟龙王传说修罗天帝斗破苍穹百炼成神人道至尊大主宰万古天帝万古神帝元尊

蛮荒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中文网只为原作者树下野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树下野狐并收藏蛮荒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