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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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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化田凝步于床榻前,俯身,探手,指尖刚碰上顾少棠上衣前襟,啪!烛儿爆了一个火星,顾少棠目光清炯,瞪大眼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她终于没法继续装睡,但因着身体患痛未消,阴寒又起,虚弱无力到动弹不得,连质问都是喘喘气音。

    雨化田食指竖于诡魅浅笑的唇前,盯着她,那眼神明明白白在说,若她挣扎,惊动了门外的窦青,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能保证。

    顾少棠自知势不如人,只能闷了声,用利刃般的眼神抗议。

    雨化田却无视她眼神的警告,手指沿着她衣襟领处下滑,来到腰间,只轻轻一扯,那腰带便顺从地脱落了下来,衣襟失了牵缚,些微滑开,露出胸口一抹莹白,顾少棠双目暴睁,如同愤怒,满面通红,又似是羞窘,咬着唇,挤出破碎的声音,如若求饶,“雨化田……”

    雨化田勾着那腰带,没有再动作,只定定看着她,将她眸中那抹怒、那抹羞、那抹恨深深烙印在眼里,片刻,似有叹息,闭上眼睛,双手将她衣物用力一摊……

    衣裳无力逶迤于地,烛火窥视半点春光。

    顾少棠浑身**,被他抱起,轻轻放进泡着药水的浴桶里。

    雨化田从头至尾闭着眼,这多少减轻了她的愤怒。

    她岂知,倒不是他有多正人君子,只为免于她急火攻心、加重伤情罢了。

    顾少棠入了水,只觉鼻息间盈满宜人药香,暖洋洋、黑乎乎的药水,没过肩头,足以蔽体,聊以安心,可尚未坐稳,又被他压迫着,趴靠向桶沿,两条光裸的玉臂挂在桶外,**的雪背向着他,旋即被他连点了几处大穴,闷哼出声,又感觉他凝掌于她背上,一股暖洋洋的气顺着他温热的掌心漾入,连同水中药性渗入体内,一点一点消融里头淤积的疼痛,顾少棠微仰着下巴,只觉得浑身暖洋燥热,额头沁出薄汗,阵阵闷哼,不多时,发间、眼睫皆沾了淡淡水雾,如晶如莹,如梦如幻。

    隐隐感到,似有鸽儿振翅的声音掠过屋顶,向着远方而去。

    顾少棠脑中思绪胶着,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好似睡了过去,又好似没有,只察觉到浴桶中的水已经凉透,药性也已挥发殆尽,才感到时间流逝,未及多思,又被抱了起来,此时光脱脱像个初生的婴孩,却也慵慵没了害臊的心思。

    雨化田仍旧闭了眼,单手抱着她,长臂一伸,扯过一早准备好的衣服,为她披上,扯拢腰带,遮住春光,随即将她送到已然铺好床被的床榻上躺好,顾少棠只觉身上舒爽了许多,但四肢仍是疲倦乏力,又见雨化田侧坐身侧,凝掌压下,继续为她渡入真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想来,他也是知道,这一夜,便是能否从阎王手里抢下她这条命的关键。

    只是不解,他何至于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于他,不过是敌人而已,不是吗?

    夜阑人静,顾少棠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又醒了过来,如此反复,不知几次,只是每一次睁开眼,他都在,额上已然与她一样沁满了汗,俊逸面容也添了些薄弱苍白。

    再一次睁开眼,蜡炬已成残灰。

    沙龙卷寂寂平息,窗纱筛入了蒙蒙光亮,四处静谧成一团,只有浅浅鼻息,好似飘荡空中,却又宛若无物。

    他竟通宵达旦地为她渡入真气……

    顾少棠心湖起了一丝涟漪,嗫嚅着,浅浅开腔:“你不要命了吗?”声音清清软软的,含着一丝女儿家的俏生生,三分担忧,七分疑问。

    雨化田正闭目凝神,掀目看她,只淡然道:“我自有分寸。”

    话虽如此,但言语形容间,显然已有了那疲乏之态。

    顾少棠闭了闭眼,控制住混乱的心绪,只任着他施为,又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感觉他倒在了自己身上,赫然睁眼,如同惊醒,目光四下一转,但见窗外光线明亮,筛过窗纱,染白这简陋处所,光芒所及处,皆蒙蒙翩跹着尘,远处又隐隐传来喧嚣之音,甚觉恬淡,她垂下眼帘,迟疑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将头靠在自己颈边的人,“雨化田……”

    雨化田好似梦中被惊动,支撑着抬起身来,恰好与她脸对脸,四目相对,只见彼此都是大汗淋漓,细喘微微,目光缱绻勾缠,竟活似正在行那偷欢之事的男女。

    顾少棠似有所觉,脸上霎时飞起淡粉薄云,困窘地别开了眼去,雨化田似是看穿了她的旖旎心思,眸底光亮忽明忽暗,不自觉俯近,暧昧朦胧,几乎肌肤相触的当口,脸色猝然一变,他骤然起身,逃也似的旋踵而去。

    啪!跟个雕塑似的守了一整夜门,正不小心眯了一下眼的窦青被这开门声惊醒,抬眼就见雨化田匆匆出来,仿佛是躲也不及,刚踏出门槛就捂着胸口,生生呛出一口血来,窦青惊诧莫名,直愣愣看着他。

    雨化田低着头,喘息稍定,以指背揩去唇间血迹,仍旧没事人似的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叫人烧些水,弄些干净衣服,送到我房里来。”

    话罢旋身而去,只留窦青愣愣杵在那里,盯着地上那滩夹杂一丝黑污的鲜血,若有所思。

    天光漠漠,沙如烁金。

    大漠之上,着眼一切皆复往常之景,只道是沙龙卷已然消去,不再作乱,驻留在客栈外的人早已饥肠辘辘,争抢着买了客栈厨房刚弄的白粥面食来果腹,其后,货物尚存的大都匆匆上路,余下的便都是些沙口逃生、惊魂未定而不敢擅行之人。

    龙门客栈的修筑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栈内廊道大堂,随处可见鹰帮手下穿梭来去,偶有几人迎面而来,见着那步履虚浮,身形微晃的雨化田,皆面露惊异之色,有几个想上来搭话的,被那雨化田掀目一瞪,便觉毛骨悚然,张着嘴也不敢说话,只匆匆避开,惊道那卜仓舟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怪觉可怕。

    雨化田直走到廊道尽头,才失力地撑俯于墙,抑住喉间又要逼上来的血腥,强捺着体内的剧痛,跌跌撞撞,就近推开一扇门匆匆而入。

    房内空空荡荡,无桌无椅,无柜无屉,甚觉孤寂,光线蒙着尘,从大开的窗外溜进来,流水般延伸到他隐于幽暗中的足尖前。雨化田静默半晌,垂首俯身,身体发冷似的蜷缩起来,双手痉挛般地紧握成拳,紧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过了许久,喉间才溢出一声压抑良久的痛苦呻吟,沉沉如石,细锐如针。

    似是不愿自己显得如此狼狈,他压着胸口的起伏,阵阵喘息,缓慢地直起身,足下如灌铅般沉重,行至靠窗的床榻坐下,摊开颤抖的手掌,光线照耀之下,掌心清晰的纹路,已然泛起隐隐的黑,他凝目盯着,冷冷发笑。

    他所修炼的内功,其威力旷世难寻,但至阴至寒,宛如蚀骨剧毒,又岂是凡人之躯能承驱的?若不是得人传授心法,教他如何炼以纯阳真气抵制其害,他早已因那寒毒侵体,痛苦而死。

    而现下,竟为了她,将那禁忌抛到了九霄云外,险些耗尽保命的真气,此时遭了潜伏体内的寒毒反噬,只觉如有千万虫蚁钻咬骨髓,又如针砭芒刺揉于五脏,实在痛不堪言,叫人恨不得一死以得解脱!

    刻骨铭心,这痛,这苦,他曾指誓,绝不再尝,却……

    痛得脸色灰白,抑制不住躯体的颤抖,他只将面孔沉在手掌中,掩去那抹痛楚狼狈。

    皮囊之苦不能受,如何成大事?!

    脑海深处却有记忆生生剥落,耳边重又响起责骂的声音,骨节分明的双手,霎时紧攥得青筋暴突,雨化田重重喘息,眸中窜过一丝冰冷阴寒。

    窦青顺手抓了个打走廊经过的手下,吩咐他做了那雨化田交代之事,又嘱咐他命厨房煮些肉粥鲜食送上来,站在原地迟疑一会儿,才转身敲响顾少棠房门,“棠儿?”

    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出顾少棠疲倦的声音,“青叔,进来吧。”

    窦青得了应,立刻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床榻前,见顾少棠仍是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纵然此时有万般疑问急需解答,也不及对她身体的担忧,探手按脉,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立刻绽出久违的笑容来,“棠儿,你受的内伤已无大碍,真是太好了,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几兄弟落了黄泉,可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着又阵阵叹息,似在自我责备没有看好她。

    顾少棠拢被坐在床榻上,目光直直望着素白的被面,仿佛在思索,没有说话,又被他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抬起眼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青叔……”

    “怎么了?”窦青问得轻声,仿佛怕惊扰了她。

    顾少棠眸儿晶亮,直直看着他,轻声道:“我爹让我照顾鹰帮。”

    窦青沉默一刻,敛去眼里的黯然,转而笑道:“是啊,你这鹰帮帮主可真是责任重大……”语音顿了下,他又以大手轻抚她发顶,就像她仍是孩子那般,“辛苦你了,棠儿。”

    说甚辛苦……顾少棠眸光暗了暗,心里涌起一股沮丧。

    她知道,爹爹从不让她插手帮中事务,临终将鹰帮托付于她,为的,不是要逼那时尚且年幼的她承担责任,而是怕她执意为他的死报仇,鲁莽行事,所以才要把她牵制在鹰帮,让每个人都能看着她,照顾她。

    但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火爆的孩子。

    江湖的腥风血雨,总会让人成长,她到那鬼门关兜了一圈,重回人间,想法或多或少也发生了变化。

    闭目之时,眼前突然浮现在那地宫中与雨化田从厮杀到生死与共的种种画面,扰人心绪,皱了皱眉,挥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她转移话题道:“青叔,我之前听风里刀说,白虎帮的残党在蜀中纠集,打算对付鹰帮,这件事你知道吗?”

    窦青似乎早忘了这么一档子事,被她一问,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这事啊?早知道了,什么残党,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放心吧,你穹叔一把千机弩独步天下,准射得他们抱着屁股撒丫子跑,你就别操心这些小事了,好好养伤……对了,说起仓舟,我带着弟兄过来的时候,就在驿站里碰到了他,他带了一个鞑靼姑娘,身边还围着一大批好像官府人的手下,我还当他闯祸被官府抓了……”

    顾少棠听出端倪,眉一皱,急问:“你跟官府的人动手了?”

    窦青叹了口气,只道:“动手是动手了没错,只是对方那大将太厉害了,你青叔惭愧,没打过人家,差点被抹了脖子,仓舟那小子倒是威风,破口一骂,那家伙居然就听了他的话,我还真摸不着头脑,那小子怎么就一副做了大官的样子……后来他趁着没人,就过来偷偷跟我说了你的事,好家伙,一看到有人来,立刻板了个脸装腔作势的,看来是太久没被我揍屁股了。”

    窦青说着还挽起袖子,一副如果卜仓舟就在面前,他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样子。

    顾少棠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窦青说到这里,心中疑问又浮了起来,紧忙又问:“棠儿,帮你疗伤那家伙又是谁?怎的就长得跟仓舟那么像?我就说,那小子明明带着那么大批人马急匆匆走了,几时又跑到龙门来了。”

    顾少棠被他一问,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顿了片刻,只道:“萍水相逢而已。”

    窦青皱了眉头,明显不信,“萍水相逢,人家就能为了救你元气大伤?棠儿,青叔的头发还没你曲爷爷的胡子白呢,你就当我老糊涂啦?”

    雨化田元气大伤?顾少棠微感诧异,但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眉间笼了淡淡愁绪,只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虽默了声,心里仍思绪重重,想她之前没来得及多加考虑,便要让窦青去京师给风里刀送讯,告知他雨化田还没死,让他小心提防或者直接撂担子跑,可看到雨化田那个眼神,她就知道,行不通……若真让窦青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会害他枉送性命。

    和雨化田牵扯上的人是她,所以很多事,只能由她来解决,他人只有不知情,不牵扯进来,才能活得长久。

    “棠儿……你是不是不信任青叔?”虽然看得出她不愿多谈,但出于对她的关心,窦青实在没办法就此打住不问。

    她显然有所隐瞒,且还是大事,叫他如何不担心。

    顾少棠摇头道:“青叔,你听我的,别太靠近那个人,也别探究他的来历,一切……小心为上。”

    窦青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满肚子狐疑,“……人家可是救了你。”若是敌人,为何出手相救?若不是敌人,为何要他提防?

    “我知道。”顾少棠答得有些匆促,别开脸,神情犹豫不定,似有不安。

    她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心慌。

    雨化田并不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为何偏偏舍命救她?

    她想不透,而且,就算直接去问他,多半也不会有答案,这人太玄,她完全看不透,或许他是个好人,只是迫于某些原因行恶,又或许他真的是个怙恶不悛的坏蛋,只不过……坏得不够彻底。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法动太多心思,想太多事,只能避过不谈,紧迫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谁都不能插手,总而言之……青叔,我要你防着他,还有,派人盯着他,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立刻通知我,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她说这话不像是危言耸听,窦青不由得认真起来,片刻寻思,才道:“好吧,青叔听你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

    顾少棠面露疑惑,“什么事?”

    窦青面色一沉,冷声问道:“你的伤,是不是他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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