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文网 > 邀宠记 > 60|#·050·050¥

60|#·050·050¥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武林中文网 www.50zw.io,最快更新邀宠记最新章节!

    060

    萧错走到崔振面前。

    崔振站起身来,拱手行礼,“萧侯爷。”

    “崔四公子。”萧错颔首一笑,用下巴点了点崔振的酒杯。

    崔振微笑,端起酒杯。

    “为钟逍。”萧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为梁冲。”崔振亦是一饮而尽,随即亲手执壶,为彼此斟满酒杯。

    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萧错又举杯,“这一杯,为你我缘分匪浅。”

    崔振莞尔,“这一杯,为你我来日缘分更深。”

    二人干了杯中酒,四目相对时,唇畔逸出清浅悦目的笑,视线却都转为直接、锋利。

    “侯爷稍坐。”崔振望了一眼正与韩国公寒暄的父亲,抬手对萧错做个“请”的姿势。

    萧错也转头望了一眼韩国公所在的方向,笑,“怕我把令尊气出个好歹?”

    “嗯。”崔振居然也不否认,“换了我是他,看到你就已火冒三丈。”

    萧错轻轻一笑,转身落座。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和颜悦色,可是坐在一处的时候,气息、气势相撞,竟使得所在之处的氛围变得森冷、诡异,叫人看着心惊。

    就像是同样凶悍的狼、漂亮的豹相遇、对峙,看似平静,却总要人担心下一刻便会出点儿什么事。

    “这情形有什么不对么?”裴羽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阮夫人,捡起方才的话题,明知故问。

    “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只是想着,这男人的心思,真是我这等糊涂的妇道人家看不穿的。”阮夫人低声对裴羽道,“皇上登基之前,侯爷奉命去南疆办差的事,你总该晓得的。”

    裴羽道:“只是听说过这么回事。”

    阮夫人将语声压得更低:“就是在那期间,济宁侯与崔四公子结了深仇。侯爷是去南疆清除军中的佞臣、地方的贪官污吏,发生过的一些事,在南疆都不是秘闻。我有亲戚在那边,来京城时与我说过。”

    有亲戚在南疆,不过是借口,阮夫人之所以晓得那些事情,是因为阮侍郎身在兵部,自有交情不错的官员把那边的事情如实相告。裴羽笑着点头,好奇地问道:“那么,发生过什么事呢?夫人方便告知么?”

    阮夫人就笑,“你倒真的是喜好清静的性子,要是换个别人,这些事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既然你起了心思,总能有法子知道,我便多嘴说几句。”

    裴羽感激地一笑。

    阮夫人道:“那期间,崔大人治下不严,其中一个原因,是梁家的人急功近利——那是崔夫人的娘家,梁家在军中、地方挑动起诸多是非。崔大人若是认真查办,自己也无法撇清关系,只好私底下不断劝诫,大面上和稀泥。

    “崔大人在南疆多年,根基太深,先帝又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子,一直顾念着旧情。知道那边隐患颇多之时,也只是让崔大人给个交代,让作为钦差的济宁侯秉公办差即可,加之济宁侯软硬兼施的游说,只能遵从圣命,最起码,不会阻挠济宁侯办差。

    “崔大人如此,梁家的人却急得跳脚了,是知道难逃罪责。

    “崔四公子与手足情分泛泛,却与表哥梁大公子情同亲兄弟。

    “侯爷办差期间,惩处了梁家及其家族中五名文官武将,家小流放千里。梁大公子在公事上并无罪责,也只是落得流放的结果。

    “只是没成想,梁大公子因着父辈亲人被处决,将济宁侯视为杀父仇人,寻机逃出官差的眼界,跟崔四公子借了得力的人手,千方百计地找济宁侯寻仇。

    “济宁侯那时在南疆,算是四面树敌,那边的人又是凶残阴毒得很,明里暗里的人手再多,面对这种情形,也只能勉强做到自己无性命之忧、手下的伤亡减至最低。

    “梁大公子想杀害济宁侯,始终不能得手,便消停了一段时日,在崔四公子处住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将矛头转向济宁侯的发小钟逍。

    “后来,梁大公子得手了……并且,特别残忍地用腰斩之刑处死了钟逍,并收买人把尸体送到了济宁侯面前。”

    裴羽睁大眼睛,面色微微发白。

    虽说是外人,阮夫人说起来也是满目黯然,她笃定地点一点头,继续道:“那件事,让济宁侯暴怒。南疆的人都知道,是在钟逍惨死之后,南疆很多地方陷入了腥风血雨,侯爷的手段变得过于决绝狠辣。

    “钟逍那笔账,济宁侯怎么可能不清算,他最善机关布阵,后来……用迷阵困住了梁大公子,整整十日。”

    整整十日……

    阮夫人的语气透着些许惊惧:“梁大公子和手下,是活活饿死的,只留了一个活口。侯爷要那个人去知会崔四公子,想为之报仇,他随时恭候。”

    裴羽缓缓地吸进一口气,“明白了。”萧错痛失结伴成长、一同驰骋沙场的钟逍,崔振痛失如亲生兄弟一般的梁大公子,二人之间的仇恨,是这样结下的。

    起因,他们不会在乎。因为男人之间的情义,没有道理可讲。男人之间对于家族的事情,反倒会始终理智、冷静,从大局考虑进退,而对于生死之交,则是无条件地信任、维护,死生别离之后,便会无条件的为至交报仇雪恨。

    阮夫人见裴羽已经明白萧错与崔振的仇恨因由,再开口,只说后续:“之后,济宁侯与崔四公子来回过招数次,都曾在对方手里受过伤、折损过人手。

    “侯爷差事办完之后,屡次上折子请先帝允许他留在南疆,随意给个官职即可,先帝不允,让他老老实实回京去京卫指挥使司行走。侯爷无法,总不能违抗圣命。

    “侯爷回京之后,崔四公子屡次要求进京为官,崔大人极力阻拦。后来,崔四公子到底是没能成行。”

    后来应该是崔家声威日减,崔振为着家族,只得搁置起自己的恩怨,专心为家族筹谋。萧错亦如此。

    那场恩怨争斗,听旁人讲述都已是惊心动魄。

    他们这种男人的生活,有时候真是堪称恐怖。

    眼下好了,两个人在京城聚首,往日的账有了大把的光景慢慢清算。

    京城不比南疆,动辄舞刀弄剑那是自己找死。想置对方于死地,需得在官场上较量出个输赢。

    这边两个人微声交谈,一旁的阮素娥并没留意到,她一直凝神观望、侧耳聆听着崔家姐妹和张旭颜那边的情形,因着角度不大好,索性转去能清晰看到、听到的地方。

    起初,事情与她以为的大相径庭:

    崔俪娘、崔容娘不是找茬,而是要与张旭颜握手言和。

    姐妹两个联袂到了张旭颜跟前,双双屈膝行礼。

    张旭颜神色冷淡,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沉默以对。

    崔俪娘因此面色转冷,自顾自站直身形时,侧头飞快地望了崔夫人一眼。

    崔夫人神色端肃。

    崔俪娘立时现出几分怯懦,神色逐渐转为和煦。

    崔容娘直起身形,笑靥如花,对张旭颜道:“我和姐姐,曾与张二小姐起过误会,是我们不懂事,还望张二小姐大人有大量,忘记前嫌,日后常来常往。”

    张旭颜展颜一笑,“这倒是奇了,掌掴你们的是我,怎么却要我忘记前嫌呢?来之前喝醉了?”

    阮素娥与一些人闻言,都忍不住低声地笑起来。

    崔容娘的笑容转为惭愧,“张二小姐说笑了。那次的事,是我们失礼在先,不为此,也不会请你忘记那些不快。”

    “忘不了。”张旭颜态度干脆,“这种事,我会一直记着。”

    对于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崔容娘根本没做过,几个回合都不能如愿、下台,此刻已是怒火中烧。可这是母亲的吩咐,她不能不遵从。此刻,戏做不下去了,强行按捺住火气,垂眸不语。

    崔俪娘这会儿已收拾好心情,态度谦恭地道:“我们自知心浮气躁、鲁莽行事,不然也不会惹得张二小姐动怒,今日是诚心来认错,不是有句话叫做以和为贵么?况且同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是真心想请张二小姐不吝赐教,也省得日后再行差踏错。”

    张旭颜笑容愉悦,“教训你们,是令堂令尊的事。”

    “……”

    “……”

    事态陷入了僵局。

    崔夫人暗骂两个女儿不会说话,便要起身过去打圆场,让两个女儿下台。可是晚了——

    崔容娘已经忍无可忍,她愤愤地凝视着张旭颜,微声道:“你别不识抬举!”

    张旭颜只是挑了挑眉。人前与人争论,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前绝对不能与蠢货争论,掉身价。

    崔容娘愈发气恼,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你这个小贱人!

    旁观者愕然——饶是不善读唇语的人,因为崔容娘刻意为之,也能读懂她的一字一句。

    张旭颜只是还以轻蔑的一笑。

    到了这地步,先前的功夫是白做了。崔夫人恨不得把两个女儿一巴掌扇出去,可面上却要不动声色,扬声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快过来,随我去给诸位夫人请安。”

    崔俪娘、崔容娘顺势下台,转身之际,分别对张旭颜投去怨毒的一瞥。

    张旭颜转身入席之际,自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忽而回眸,望向崔夫人所在的方向,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夫人,烦请您帮我收着这个荷包。”

    是哪位夫人,不知是她无意还是有心,咬字模糊不清,没人知道她所指的是哪个。

    崔俪娘与崔容娘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张旭颜,疑心她要打什么鬼主意,为难自己的母亲。

    可是,张旭颜神色平静,她们也就转身,继续走向崔夫人所在的位置。

    是在这时候,张旭颜抛出了手里的钱袋子,落在姐妹两个前方一两步的距离。钱袋子打开了,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滚圆的金豆子散落在地。

    穿着高底鞋的姐妹两个在看清脚下东西之前,已经踩了上去。

    崔容娘脚下一滑,身形不稳,便要向后摔倒。刹那间,她无意识地寻找支撑,伸手用力抓住身边崔俪娘的衣袖。

    崔俪娘也踩到了滑溜溜的金豆子,并不能帮她,倒是能与她有难同当——两个人一同仰面摔倒在地,不自主地发出惊呼。

    一时间,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循声望过来。

    张旭颜却已若无其事的落座,端起面前的一盏热茶,惬意地喝了一口。

    崔夫人急得站起身来,看着两个再次在人前丢人现眼的女儿,脸色青红不定。

    宫女、太监急急地赶了过去,有的忙着捡金豆子,有的搭手扶起姐妹两个。

    崔夫人转头望向崔耀祖。不知道韩国公说了什么话,崔耀祖此刻敛目沉思,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察觉。她又望向四儿子,正是此刻,崔振与萧错朗声笑起来,碰杯饮酒。

    不。

    他们父子不是没有察觉,是不想察觉。

    女孩子之间的是非,他们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掺和。

    道理都明白,心里却生出了无力感。老四对手足的态度,打前几年起,便处处透着凉薄。他再也不是那个将妹妹捧在手心里的哥哥。俪娘、容娘便是闹出关乎生死的事端,他大抵都是个冷眼旁观的态度。

    怎么会这样?

    长子、四子、五子和两个女儿,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们为何不能齐心协力、手足相亲?

    崔夫人叹息一声,缓步走上前去,对两个女儿投去甚为严厉的眼神,低声道:“快去坐好,不准再生口舌是非!”

    阮素娥全程目睹,满心的幸灾乐祸,回到阮夫人、裴羽跟前细说由来。

    说话间,楚王妃、晋王妃、昭华长公主、舞阳公主先后而至,她们给太后拜寿之后,在场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之后,大皇子牵着江姑姑的手进殿来,小大人儿似的给太后拜寿:“孙儿恭祝皇祖母寿比南山!”清脆稚嫩的童音煞是动听。

    太后大喜,笑眯眯地频频颔首,“好孩子,快起来,到哀家这儿来。”

    大皇子立刻活泼起来,起身后小跑着到了汉白玉御阶前,踌躇片刻,对江姑姑张开手臂,“抱我上去。”

    江姑姑自然要依他,将小人儿送到太后跟前。

    太后将疼爱到骨子里的孙儿安置到怀里,笑逐颜开,容颜无形中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人们得了空闲,都有意无意地寻机打量着大皇子。只见他与皇帝容颜酷似,是样貌极为漂亮的孩童。

    而这时候的风华无双的皇帝,正与皇后低声交谈着,目光温柔之至,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这帝王这般的目光、笑容,大抵只有皇后在场时才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平日里,无人有幸可见到。

    帝后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有过相隔万里的离散,有过重聚之后的再度携手。一路艰辛,到了旁人嘴里,不过三言两语。

    这些不打紧,重要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且惜取眼前人。

    裴羽自然也明白,很多人并不似自己的心绪,望向帝后的眼神,存着别的心思。

    很多人盯着的是皇后的身量,盼着她或是害怕她再度有喜。

    到今时,帝后膝下只得大皇子一个孩子,子嗣单薄。并且,皇后以前的身子骨,不是一般的不好,谁都不能指望她让皇帝多子多福。

    皇室子嗣不旺,是很多人生出妄念的根本所在。

    裴羽听说,礼部最近有人一直在不断上折子劝说皇帝明年开春儿选秀,召各地出色的女子进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帝一直留中不发,硬生生拖到了年尾,一句准话都没给过。

    身在皇位皇后位,怎么样的性子,都要慢慢沉淀起来,不得已之处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这种往皇帝身边送人的心思,要搁在以前,夫妻二人早就下手惩戒了。可如今呢?只能收敛火气不予理会。

    裴羽侧目望向楚王妃、晋王妃、昭华长公主和舞阳公主。

    两位王妃与昭华长公主言笑晏晏,楚王、晋王前一段各自的失与得,似是根本不能影响他们发妻的心绪。昭华长公主有着一副很耐看的容貌,越看越觉得悦目,已有了四五个月左右的身孕,面庞焕发着有了喜脉的人特有的那种光彩。

    舞阳公主与昭华长公主是平辈人,后者得了皇帝亲封的长公主封地、封号,前者并没获得这恩宠。

    看装扮,舞阳公主已经及笄,面容娟秀,神色沉静,并没兴趣参与两位皇嫂与姐姐的谈话,心不在焉地独坐一旁,视线一直有一搭无一搭地望向对面男子席位的一个地方。

    裴羽循着这位公主的视线望过去,惊觉正是萧错与崔振所在的位置。

    因何而起?

    她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不少高门贵妇移步过来找她寒暄。原本已经回到原位的阮夫人又折回来,站在她一旁,帮忙引荐陆续前来见礼的人,时不时低声提醒一句,例如这个人脾性如何,什么话犯忌讳不宜说。

    裴羽打心底感谢阮夫人这份热心,并且也已看出来,阮侍郎对崔家连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思都歇了,摆明了是要站在与崔家对峙的位置,不然的话,阮夫人今日不会在这种场合这般殷勤。

    换个人,自然不能这样看,可是阮家情形不同。阮素娥登门济宁侯府在先,阮侍郎夫妇都是知情的,并没干涉两个人相见亦或书信往来,加之阮夫人今日分明是有意拉近关系,足以说明阮侍郎的态度。

    送到眼前的好处,裴羽并不推辞,没必要。至于日后么,要再看情形。

    裴羽闺中的一些小姐妹也随父母前来赴宴,少不得要欢欢喜喜地凑到一处叙谈几句,其中包括左都御史的爱女王四小姐、监察御史的爱女赵大小姐、文华殿大学士的爱女魏三小姐等等。

    成国公夫人也来了,到了裴羽面前,态度居然破天荒地透着谦和、感激,“这些日子,你都悉心照料着你二弟妹,辛苦了,我真是感激不尽。”

    裴羽闻言,心里先是惊讶,继而便有些感动。看起来,哪一个为人|母的都一样,为了儿女,到了一些关头,只要能让儿女获益,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付出。成国公夫人一定是不情愿的,可还是放低了姿态——要知道,这可是个没有城府的人,做戏于她是很艰难的事情。正因如此,她才为之动容。

    “应当的。”她笑应道,“我与二弟妹一向投缘。”

    “这就好,这就好。”成国公夫人的笑容愈发愉悦。

    没心机的人,过了三四十岁之后,笑容里有着宛若孩童的单纯;城府深的人,过了三四十岁之后,笑容则是透着舒朗、豁达、淡漠或深沉等等。成国公夫人属于前者。

    裴羽的笑容愈发真诚,“改日去府上,给您请安。”过年期间,她和萧错总要去成国公府拜年,这是分家也不能免去的。分家而已,又不是把萧锐、萧铮逐出家门。

    “好啊,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儿说说话。”有喜的人,头三个月不宜声张,只限于亲朋知晓,又是这种场合,实在不便多说什么。由此,成国公夫人寒暄几句便辞了裴羽,转去别处。

    正午,宫女、太监循序而入,呈上一道道珍馐美味。

    皇帝、皇后先后举杯,引领在场男子、女子恭贺太后寿辰。

    随后,便是重臣、命妇逐一向帝后、太后敬酒,随后又相互敬酒,谁都不能踏踏实实地用饭。

    宫里的筵席,根本就是受罪的代名词。

    幸好午间筵席过后,能缓口气——皇帝、皇后携两位王妃、两位公主、年龄稍长的臣子命妇陪太后看戏,年纪轻的命妇、闺秀和各家子弟,则由宫人服侍着去御花园赏梅。

    王四小姐、魏三小姐、赵大小姐先后找到裴羽跟前,好一番契阔。她们三个,都是与裴羽交情深厚之人。

    四个人说笑着,结伴徜徉在御花园的美景之中,累了就去御花园里专门为女眷准备的暖阁歇脚、饮茶。

    萧错与韩越霖没有观景的兴致,寻了个位置偏僻的凉亭,整个下午都用来对弈——看戏于他们不亚于受刑,皇帝知晓这一点,没有强人所难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受罪——他也是从没有看戏这雅兴的人,今日只是想让太后更舒心一些,不介意勉强自己一次。

    崔振与一干旧识寒暄之后,也无意在人前晃来晃去,要与三两友人到僻静之处闲话、对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陆君涛却找到了他面前,笑道:

    “崔四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崔振知道此人的底细:楚王的亲信,才学武功都算得出众,是以,几年前就到了五城兵马司当差,一步步熬出了头。他颔首一笑,知会了友人一声,与陆君涛缓步走向就近的凉亭。

    陆君涛了解崔振这种人的脾性,凡事不绕弯子最好,绕弯子坑的就是自己,是以低声道明来意:“我是得了楚王的吩咐,不管你愿不愿意,大事小情上都要鼎力帮衬。四公子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吩咐一声便可。”

    崔振似笑非笑地凝了说话的人一眼。

    楚王那种想要利用女子得到益处的行径,是皇帝深恶痛绝的——皇帝一母同胞的兄长,就是因为一再利用女子的下作行径,引得先帝不容、皇帝忍无可忍,最终走到了失去唾手可得的帝位、莫名其妙地死去的地步。

    楚王比起那位受封多年的太子,能好到哪儿去?这是遇到了当今皇上,软硬兼施地把人发落到了冰天雪地的漠北,要是换个稍稍优柔寡断的,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楚王自身难保,还想让他陪葬?——问题是,不论怎么看,楚王都不像有这般胆色的人。

    是以,崔振摇头,“不必。”

    陆君涛一愣,“不必?”

    崔振颔首,随即拱手一礼,“失陪。”

    “四公子稍等。”陆君涛拦下了崔振的去路,“实不相瞒,在下……在下是想用楚王的名头让四公子高看一眼,此时才知,是糊涂心思。”

    “以为你是个言语爽利的,方才却是虚晃一枪。”崔振看着面前人的眼神有了点儿笑意,“说实话,怎么回事?”

    陆君涛低声道:“不瞒四公子,在下年少时曾得过大公子的救助,从那之后才脱离每日为着一餐饭挣扎的处境。若是没有大公子,就不会有我的今日。大公子出了事,我隐约猜得出是遭了谁的毒手——只有那一个人,别人或是没时间,或是没理由。在您回京之前,我不知如何为大公子报仇,眼下您终于回京,又与那人有着深仇,我便想着,您迟早都会找他清算那些旧账,这才到了您面前毛遂自荐,唯求略尽绵薄之力。”

    崔振再次细细地打量着陆君涛,片刻后道:“我记住你了。待我查实你所说是真是假,再谈其他。”

    “是。”陆君涛已然知足,行礼道辞,“不耽搁四公子了。”

    崔振举步走进凉亭,唤小太监备了热茶、棋局,自己与自己博弈。

    棋局,在帝王手里,是万里山河;在将帅手里,是沙场胜败;在谋士手里,是朝堂格局。

    在他与萧错这种人手里,又是什么呢?

    有时是沙场争锋,有时是亲手布下的一个迷阵,有时则是自落子就要将对方赶尽杀绝的不可更改的胜局。

    这样的两个人对弈的话,又该是怎样的情形?

    应该是很有意思、很有看头。

    萧错是他不论站在哪个立场都要除掉的人,但是,他无法厌恶、轻视,即便是在那样深重的仇恨的前提下。

    相信萧错亦如此。

    男子一生,知己难求,势均力敌的对手比知己更难求。

    能成为敌人的人,为人处世其实有着种种相似甚至相同之处。

    不论最终谁胜谁败,萧错都是他此生最尊重的人之一。

    或许,这是宿命。

    一开始,他们便如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立于对峙的位置。

    无从更改。

    分出胜负那一日,于他们而言,都是真正的解脱。

    **

    晚间宴席期间,笙歌燕舞,又有小有才名的闺秀逐个献艺,是很祥和喜乐的氛围。

    只是,裴羽留意到,皇帝、韩国公、萧错甚至还有崔振,偶尔都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一个个的,都没闲情享受这等寻常男子趋之若鹜的消遣、乐趣。

    裴羽与皇后、昭华长公主一样,因着夫君的反应,眉宇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崔俪娘、崔容娘始终是颓然、不耐的样子——再次着了张旭颜的道,崔夫人恨不得在宫里挖个地缝让她们钻进去,根本不允许她们四处走动,始终把两个人带在身边,整个下午,是在人迹罕至的湖边枯坐中过去的。到了晚间的筵席,更是不允许她们当众献艺与别人争风头。

    窘迫、难堪、愤懑,种种情绪交织,不要说她们姐妹两个本就沉不住气,就算是再冷静的人站在她们这个位置,心里也一定是不得平宁。

    乐声停,舞姬退下。

    大殿内陷入片刻的沉寂。

    是在这时候,舞阳公主离席,走到皇帝、皇后、太后面前盈盈拜倒,继而道:“母后,儿臣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跟您讨个恩典。”

    “哦?你先说说看。”太后说着,却看向一旁的皇后。

    皇后汗颜。她是舞阳公主的嫂嫂不假,也了解这个小姑子的大事小情,但是,她们之间并不熟稔,相见只是守着规矩礼数,待彼此始终都是淡淡的态度,维持着一种距离,近不了,也不会更远。

    “儿臣……”舞阳公主扬起娟秀的小脸儿,望向太后,“儿臣对一个男子一见倾心,想请母后赐婚,成全儿臣。”

    “胡闹!”皇帝、皇后竟是异口同声的轻斥,神色很是复杂。

    “皇兄、皇嫂,我此生只求你们这一件事。”舞阳公主磕头祈求,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是仪态万方。

    明晃晃地宫灯映照下,裴羽遥遥地望向皇帝、皇后。

    皇帝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神色看不出丝毫端倪。

    皇后唤着舞阳公主,却是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回事呢?

    裴羽看不明白。

    别人亦然。

    舞阳公主向太后道:“儿臣想在这样的吉日,求母后给儿臣赐婚。”

    太后又看了皇帝、皇后一眼,见两个人都只顾凝望着舞阳公主,只得接话:“那你说来听听,是哪一家的公子入了你的眼?要是八字匹配还好,若是不合,哀家也不能帮你。”

    舞阳公主沉默片刻,继而语气坚定地道:“儿臣想嫁给崔家四公子,求母后隆恩。”

    全场哗然,绝大多数的人,不自主地将视线投注到崔振脸上。

    崔振神色平静。

    裴羽的视线略过他,看向崔耀祖、崔夫人和崔家姐妹二人。

    崔耀祖只是显得有些惊讶。

    崔夫人母女三个却是流露出了喜色、得意之色。

    有些门第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崔家的情形却是不同:分明不是一路人,却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裴羽得出这结论,敛目看着手里的茶盅,静待太后的下文。

    太后从来就是个没主意的,到了这个时候,是如何都不肯做决定的,转头对儿子、儿媳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哀家礼佛时日已久,不想理会这些俗事。”一句话就把事情推到了儿子儿媳头上。

    皇后没可能抢在皇帝前面表态,沉默不语。

    皇帝温声道:“姻缘一事,要讲究门当户对或你情我愿,待朕问过崔四公子再说。”

    舞阳公主恭声称是。

    皇帝唤崔振到近前说话。

    裴羽却是望向崔夫人母女三个,发现三个人的得意之色更浓。

    是啊,若是崔振能得到尚公主的殊荣成为驸马爷,对于崔家来说,自然是事半功倍。

    可是——裴羽不认为崔振会接受这块凭空掉下来的金元宝。

    没有缘由,只是觉得崔振不可能接受与韩越霖成为连襟的可能——韩越霖是与萧错私交甚密之人。

    再说了,成为驸马爷,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事儿?

    都像韩越霖一样还好,他是先建功立业在朝堂站稳脚跟再尚公主,别人与他的情形不同。做了驸马爷之后,多数情形是得个殊荣而无实权,想要家族扬眉吐气,大抵要指望下一辈人。

    崔振哪有耐心等那么久。

    而最关键的是……裴羽总觉得皇后的态度透着蹊跷,那意味的兴许就是舞阳公主请求赐婚一事有蹊跷。

    她都看得出,崔振又怎么看不出。

    要是看不出就好了,那就证明他是个没脑子的,萧错固然会因为看错人恼火一阵子,却再不需要忌惮崔家。

    崔振上前行礼。

    皇帝问道:“你意下如何?”

    崔振道:“微臣惶恐。”

    皇帝哂笑,“有话直说。”

    “微臣与舞阳公主有缘无分,不论今日之事是真是假,都不能作数。”

    “嗯,这又怎么说?”

    崔振解释道:“微臣如今无心娶妻,不觉得与舞阳公主有缘,如何都不能答应。”

    “原来如此。”皇帝颔首一笑,看向舞阳公主,“你也听到了,这般的姻缘,不可强求。再说了,你们的八字不合——朕方才算了算,本就不能成。”

    三言两语,便驳回了舞阳公主的请求。

    舞阳公主沉默许久,再度语出惊人:“既然如此,臣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兄成全。”

    “说来听听。”

    “臣妹此生只想嫁一人,若是不能如愿,亦会遵从皇兄吩咐,不会暗中请人周旋,只求余生落得个清净自在——终身不嫁。若是皇兄不肯成全,那么,不妨将臣妹发落到寺庙清修,为皇兄、皇嫂、母后、大皇子日夜祈福。”

    “……”皇帝语凝,定定地凝望着舞阳公主。

    全场默然。

    崔夫人与崔俪娘、崔容娘神色变幻不定,焦虑、恼恨、遗憾俱在。

    崔振却已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向上行礼告退,转身之际,深凝了舞阳公主一眼。

    他不能不仔细看看这个平白无故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女子。

    一见钟情?鬼才信。

    她一定是为着谁才这么做的,如今注定了求而不得,才在这样的日子来这么一出,摆他一道,且能得到个长久的清净——余生都为那个人甘之如饴地守着寂寥。

    皇帝思忖多时,对舞阳公主道:“关乎一生的大事,不可意气用事。你先行回宫,静下心来思忖,三日后朕再与你细说此事。”

    舞阳公主沉了片刻,低声称是,继而辞了太后、皇后,转身离开大殿,目不斜视地离开众人的视线,面上是一派坚清决绝。

    **

    回府的路上,裴羽一直思忖着舞阳公主那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将手送到身边人的掌中,瞧他正敛目沉思,轻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舞阳公主的事情不对劲?”

    “嗯?”萧错回过神来,目光中有着不解,“我斟酌那些做什么?”

    “……”裴羽真是服气了,“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下午的一局棋,不该是和棋,却成了和棋。”

    “……”裴羽无奈地叹一口气,也是在这瞬间,上午舞阳公主望向他与崔振那一幕浮现在脑海,再想到请求赐婚时的那些蹊跷……她转头望着这个对这类事已不是没心没肺可言的夫君,“舞阳公主真正的意中人……是你吧?”

本站推荐: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帝少心头宠:国民校草是女生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天才高手总裁爹地宠上天总裁爹地超给力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我的冰山美女老婆总裁大人,要够了没!霸情恶少:调教小逃妻

邀宠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中文网只为原作者九月轻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月轻歌并收藏邀宠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