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那100万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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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格获得了“完美爱情”国际婚纱大赛参赛资格第二天一早，金淑娴果然收到了比赛协办单位戴钻国际珠宝集**出的联络专人的电话。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他们派出的居然是戴瑞德的一号秘书，莫琳。
“你们公司人手不够到这个程度啦？”见到莫琳，打了招呼，客套完毕，淑娴发出如此感叹。这番情商低下的评论让莫小姐露出了一脸尴尬的笑容。
之后，两人的谈话迅速转入正题，莫琳十分专业地提出了一系列包装打造淑娴成为明星设计师的提议，并列出了需求清单。两人就个人包装的尺度和方式问题产生了些许分歧，习惯了低调做事的金淑娴，对于上电视、做采访等等的媒体宣传始终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而莫琳则坚持要从各个媒体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和推广。最终，还是莫琳从比赛成功率及“淑香门第”工作室的发展前景等因素考虑，列举出利弊，说服了淑娴，定下了大致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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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淑娴带着莫琳来到位于798创意园区D区角落的“淑香门第”工作室，刚一推开实木门，一眼所见是干净清爽的设计工作室环境，所有窗帘和窗户都敞开迎接今日明媚的阳光，室内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地干净整洁，制作婚纱所需的工具早就各就各位，三台专业缝纫机安静地摆在角落，桌面上工具箱也被擦拭地焕然一新，各式边饰材料，珠串，亮片、蕾丝……分门别类地放置整齐，还有两个孩子般的女孩，小魏和梦梦。她们一看见淑娴出现，便展现出大大的笑容，奔上前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站在一旁的莫琳几乎插不上嘴……
当这一天的准备工作和团队会议结束，天色已经泛起了红霞之色。送走了莫琳，金淑娴带着小魏和梦梦来到“东八时区”西餐厅吃饭小歇，三个人热烈地讨论开了这次比赛的婚纱制作方案和技法，最后，免不了地聊起了旻香的身体和需要筹齐的那一百万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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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比赛的奖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位呢……”从刚刚的兴高采烈转换到此刻的愁云惨淡，梦梦的表情变幻只在一瞬间。
“婚纱制作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之后，节目组还需要两个星期准备节目上档，所以评选结果最快也要六个星期之后才能出来。且不说能不能得奖，就算幸运得奖，奖金到位估计最快也要三个月吧。”淑娴一脸凝重地回应，又或是自言自语，“以旻香现在的病情，是不能等那么久的。”
“可是，我们到哪里去凑那么多钱？一百万啊，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小魏忍不住叹气。
“让我来想办法吧。”不忍心让两个年纪尚轻的女孩承受如此大的心理负担，淑娴主动抗下了全部的责任，“大家全力以赴配合我把足以匹配‘天使之心’的这一件‘完美爱情’婚纱做出来就好，至于那一百万，让我来想办法好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了，金淑娴还是清楚明白目前可以想的办法真的不多。且不说去美国留学两年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远在西北为祖国做贡献的父母也并非什么大户人家，还喜欢一有钱就捐掉帮助筹建希望小学，连奶奶去世时候转交给淑娴的唯一一套房产都差一点被他们拿去捐掉了……别说是一百万了，就是十万块，估计父母亲大人都很难拿出来吧。最好的几个闺蜜朋友，家境最为富裕的蓝信子目前了无音讯，而铃音还在日夜为了赚钱奔波，淑娴根本不忍向她开口。想了半天，最后，淑娴决定去借贷公司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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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一早，金淑娴在网上小搜了一下，找了一家扎驻在东三环中路建外SOHO内的借贷公司，他们家主页上豁然写着：无担保、无抵押，最高贷款可达到一百万，保证三天内放款，100％现金提款等字样。这么宽松的条件，刚好匹配需求的额度，如此之快的放款速度，淑娴觉着怎么也要上门试试，便带着自己的护照、身份证、可以找得出来的各式奖状照片及网页，还有个人简历等等……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一走进那个装修的土里土气的借贷公司，就看见公司牌匾旁边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借贷之王”。没有前台小姐接待，但，人刚走进办公区域，唯一一个得闲的四十岁上下大叔便放下手中的盖碗茶，晃着一脸横肉，挥动黝黑大手，招呼金淑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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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面带紧张地坐下，抬头便对上借贷大叔扯着两片香肠嘴拉出一脸假到脱水的僵硬笑容。
“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借钱？”淑娴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其实这里是卖兰州拉面的——切！”那大叔猛地一拍桌子，突然从假笑状态变为目露凶光，“你瞎了吗？斗大的‘借贷之王’四个字也看不清楚吗？难道幼儿园没有毕业？文化水平这么低的人，我们可不做你的生意，快走！”
“不要啊，大叔，我真的是来借钱的。”淑娴有些慌了，赶紧把所有的个人资料摆在桌面上。
“哦哟，还是美国留学研究生呢，不错嘛。”大叔拿着金淑娴的护照和就读证明看了又看，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早就应该扮出高材生的样子，装什么文盲？这里一摞表格先全部填好再过来找我聊。”大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四十页厚的表格扔给她，里面不仅将淑娴祖宗八代谱系都问了个清楚，还包含性格测试等等无厘头的问卷。
与那些个问卷表格死磕了一个小时才全部完成，淑娴将其奉上借贷大叔的办公桌面。
大叔总算合紧了手中的盖碗茶，开问：“说说看，干嘛要借钱啊？”
淑娴叹了口气：“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这原因说来简单，就是……”
“胃的（Wait）！——”大叔一个天龙八部掌一出，打断女孩的陈述，“你先别说话——让我来猜猜——是不是老妈借高利贷没钱还啦？”
“不是。”
“那一定是老爸亏空公款要填帐？”
“也不是……”
“哦，我知道，你这个购物狂坏女孩刷爆卡了吧？被银行追债？！”
“没有啦……”
“我靠，借钱龙虎榜前三甲都不中，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我的好朋友。当年在大学期间她就跟我一起创建工作室，一起奋斗，是个非常有才华又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她得了血癌，需要治疗，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这整个治疗过程需要一百万的医疗费，我是为了这个借钱的……”
“原来如此。”大叔合上她的全部资料，问，“你有固定收入来源吗？”
“没有。”
“你有固定资产可做抵押吗？”
“有倒是有，不过那屋子现在我亲戚在打理，我不太方便抵押。”
“瑞杰德（Reject)！”
“Wait！！”这次轮到金淑娴怒拍办公桌了，她一个激动站起身来，引来一室侧目，“大叔！你们公司不是说好无抵押、无担保就可以借钱吗？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顾客至上的，广告不是都那么写吗？——顾客就是上帝！怎么可以欺骗跟上帝一样伟大的顾客呢？”
“这年头还有人相信广告吗？屎都逼的狗（StupidGirl)。”大叔一脸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周围立刻传来一片附和的嘲笑声。
眼看硬的这套完全没用，淑娴灵光一转，立刻拳起双手放在下巴下面，努力挤出点眼水扮眼泪汪汪状。她可怜兮兮地问：“大叔，你有女儿吗？”
“有一个。”
“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拉扯大，每天陪她吃饭、睡觉，跟她玩耍，成天担心她被男孩子欺负，不让她看电视，还要帮她做作业。好不容易女儿长大懂事了——可是！有一天，晴天霹雳啊！她居然得了好严重的病，你闭著眼睛联想一下，你这会多心疼呀？你会多难过啊？你会舍得丢下她不管，不筹钱给她看病吗？哪个杀千刀的敢不借钱给你呢？……”
淑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叔敲了一记脑袋——“你个死丫头，不准诅咒我女儿！”
“大叔……为了医治这世上受苦的人，将钱用在最积德的事情上，你借钱给我就是菩萨心肠，这简直就是当代最感人的好人好事啊……”淑娴好话说尽，真得快哭了。
“好啦……鼓的狗（GoodGirl），我是为了你好才不借钱给你的……你出去再跑一圈，想想办法，找朋友借借看。实在不行，过一周再来找我。”大叔的眼神终于软化了许多，他语带暗示地如此说。
“大叔……”
“好了，这些资料你拿一份，如果实在要借钱拿点房子车子来抵押还是有可能的。”大叔将借贷手册塞到淑娴的手里，转头拿起自己的盖碗茶，不再看她，并丢出最后一句赶人的话，“鼓的白（GoodBye），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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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丧气地从借贷公司走出来，这一路上都呈神情恍惚状，金淑娴低着头按下电梯指示下楼的按键，低着头走进电梯间，再低着头从大楼走出来。要不是那道刺激到她神经的男性声音从前面传来，估计她就这么低着头走去地铁站，再低着头走回798创意园区的工作室好好反省去了。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道声音传来，如此招呼道：“金淑娴，不好好呆在工作室做你的婚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必抬头就知道是那个霸道到完全不讲理的男人，在心情低落的档口遇到他可谓是雪上添霜阿……淑娴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嘟起小嘴，抬起头来。站在面前的果然是北极熊先生戴瑞德，站在他旁边的是精心修饰且扮出一脸笑意的赵心蕊。
“当然是有事才过来的，私事。”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比赛，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知道，你们给出一个月时限呢，今天才第二天，放心吧……何况，比赛期间我也有权利支配使用自己的时间啊？”
戴瑞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赵心蕊眼尖，瞄到淑娴抱在手里的借贷手册。
“你在找借贷公司借钱啊？淑娴亲！～”赵心蕊故意用惊讶的声调说道，“天啊，你不会连做婚纱的材料费都穷到没有吧？我说，小D啊，你们公司赞助比赛也不能太抠门了，得好好资助一下像金小姐这样的困难户才行啊。”
“你需要钱？”戴瑞德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不跟莫琳提需求，不管你需要什么，她都会帮你准备。”
“不是啦，跟比赛没关系。婚纱我会搞定的，不会搞砸你的比赛。不说了，拜拜。”脑子里一堆东西要烦，完全没有心思跟他们纠缠，金淑娴丢下话语，迈步绕过他们，继续埋头走她的路。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戴瑞德正欲伸手拦她，赵心蕊却一手拉过他的手臂，娇声提醒：“小D，唐总还在楼上等我们谈合同呢，这么重要的deal，真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哟。”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淑娴看在了眼里，不知为何，心脏不受控制的缩紧了一秒钟。很快地，她就忽略掉了这个身体的不适反应，继续思考起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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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瑞德没有回应赵心蕊的催促，但也没有再跟上前去一步，他看着金淑娴渐渐走远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站在身边的心蕊不觉又徒生了几分不悦，她补充道：“我记得这栋楼里确实有家借贷公司呢，风评很差的借贷公司呢……真让人担心呢。这个女孩不会是有什么特殊背景吧？很有可能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债呢……说起来，这个世界真危险，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交朋友真的需要小心一点。”
“我们走吧。”他没有正面回应赵心蕊的评论，只是悄无声息地摆脱掉她拉扯的手臂，向大楼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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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过半，傍晚的霞色刚刚落下，798创意园区内栋栋建筑、大部分的小院落和条条街道上面灯光开始闪烁，金淑娴还呆在工作室内制作婚纱的衬里。按照习惯，窗户完全敞开着，唯有大门半掩，小魏和梦梦出去吃晚饭了，这个时候，在D区角落这个阁楼里的世界总是安静到仿佛时间停止一般。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就算知道地址也要花时间探寻到设置隐秘的楼梯入口，这就是当年金淑娴和旻香选择这里做为工作室的原因，安宁、静逸、世外桃源。
所以，当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淑娴的第一反应便是小魏和梦梦的回来了——沉浸在制作中的淑娴不想外出吃饭打断自己的工作节奏，便拜托两个女孩饭后为自己带个便当回来当作晚饭。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询问，招呼。
“应该说‘你来了’吧？”来人如此回答。
一听到这个声音，金淑娴立刻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噘起小嘴，转过脸来：“你来干嘛？”
“做为比赛赞助商公司老板，我当然有查岗的权利。”戴瑞德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抄起双手来，不自觉间又摆出老板架子。
“就是因为你是赞助商老板我才担心呢。”金淑娴放下手中的别针，语重心长，扮作劝诫样，“作为戴钻国际的董事长，你不应该学习一下其他集团的董事长，专注策略，处理大事，摆出日理万机的架子，给大小股东多一点信心吗？跑过来关心我这个面临倒闭的工作室参赛选手对你管理公司有啥帮助？我要是你……”
还不等她说完，戴瑞德便哼笑出声：“你倒也意识到了我是戴钻国际的董事长，明白我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就好，哼。身为董事长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最大程度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不定期查岗不靠谱的婚纱比赛参赛选手。我说，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没有信心就应该早点退出比赛，不要浪费时间。”
听了以上这番话，淑娴的自尊心又被刺激到了，心想着跟这个戴大公子果然是八字不合，六相相冲，更气人的是他这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还真跟自己有得一拼。理所当然地，淑娴反驳：“是哦，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董事长先生过来查岗，我就应该表现出感激到痛哭流涕的样子吗？搞笑！——谁说我对自己没信心了？没信心我还会花时间争取参赛资格吗？不懂得什么叫做‘自嘲’吗？你这人，真没有幽默感！”
“我没有幽默感？大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PartyBoy，因为我讲的笑话最好笑了。”
戴瑞德此话一出，金淑娴立刻愣住了，直盯着他的冰寒脸看了好半天，才仿佛从火星神游回来，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这确实是本年度她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女孩一直笑个不停，男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尝试着把话题转向他此行的目的——“别笑了，我说，你是不是缺钱？”
可惜，小妞的笑点已经完全被戳到，一点都没有在意他的问句，就是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戴瑞德盯着她足足有十秒，看到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地靠近去过，抓牢她的双臂，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很·缺·钱？”
“缺钱啊，所以参加比赛。”
“我答应了Harry好好照顾你的，如果缺钱你得告诉我，你知道我能帮你得。”
“你已经帮我大忙了呀，你给了我机会参加比赛。”淑娴笑得弯弯的双眸回视他认真的直视，“谢谢哦，派对男孩Diamond！这昵称读起来好顺口哦，真适合你！”说完此句，笑点超低的淑娴又自顾自得咯咯笑了起来。
“我走了！”面对这个每次都让他备受沟通障碍之苦的姑娘，戴瑞德一脸无语地转身走掉了。
不久，工作室除了金淑娴那逐渐停歇的笑声之外，又只剩下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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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掉小魏和梦梦带回来的鸡腿客饭，淑娴又回到了拼命工作的状态，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窗外的灯火开始渐渐熄灭，为了防止夜露的降临，小魏和梦梦将窗户全部关了起来，随后，她们给淑娴做了晚安道别，一同离开了工作室。
金淑娴还在为了十分重要的衬里结构搭建调整细节，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就算是开夜灯熬通宵也未必能做完，所以她更需要不断地去做、去调整。
时钟终于跳过了子夜两点，略有酸疼的肩背给女主人亮起了指示灯，她一个失神扎了左手食指一记，猛的一下疼痛终于将她从工作的状态带回到了现实。无奈，她爬上爬下地到处找创口贴，未果，反而打翻了桌沿上放置的水杯，搞得地面上碎片散落、橙汁四溢、一片狼藉。
“不是吧……”看到飞流的水渍开始流动污染四周的衣料和物件，淑娴发出一阵哀号……
赶紧将衣料抢救到一边，第二件事便是清理被波及的手袋，金淑娴的眼光就在此时落到了放置在手袋旁边的那本“借贷手册”上面，而心情也在这一瞬间Down到了谷底。
［你是不是很缺钱？——］
戴瑞德刚刚的问句浮现在脑海……
不，不行。淑娴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脑海里那个男人认真的表情。
不管他问多少次，她都无法开口要求他的帮忙，比赛的事情已经给他增添了麻烦，之前喝醉酒后也有接受他的照顾，怎么还能一次又一次地索求更多？他们只是刚刚认识不到两周的朋友而已啊……
可是，旻香生死相关的一百万医疗费的确还了无头绪，层次精到、结构复杂的“完美爱情”婚纱也还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制作，还有笨手笨脚打破水杯、扎破手指的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金淑娴在这一刻乱了几分头绪。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收拾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突然从她的身后俯下，抢在她的手指碰触到碎片之前，拿开了那个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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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手，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是让我来做吧。”——
转过脸来，金淑娴一下子就对上了蔡志亨那一脸关心的表情……近在咫尺。
“哇——哇、哇——！！！——”淑娴一下子弹开好远，那样子啊，看起来吓得不轻。
“是我啦，Harry……”看到淑娴那付见了鬼一般的样子，志亨小小的自尊心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露出了一脸受伤小狗一般的可怜表情，“我从下午开始给你发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突然好担心，就一路找到这里来了……”
“我这么大人了，哪里需要你担心啊？我工作的时候没有习惯看手机。现在深更半夜呢……半夜两点出现在这里，不是存心吓人是干嘛？——而且，不是说好要保持两个步子以外的距离吗？！”淑娴又嘟起了嘴。
“就是深更半夜才担心啊……你看，你这不正好需要我帮助。”志亨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藤椅说道，“你去那边坐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来收拾吧。”说着，他就开始动手清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擦干飞溅的水渍。
不多一会儿，蔡志亨将小妮子搞乱的现场收拾完毕，而站在一旁试图帮忙收拾的金淑娴也冷静了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没有精神继续工作了。”他直起身来，建议。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吧。”淑娴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表示拒绝。
“已经两点半了……”志亨看了一眼手机，不觉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间点，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吗？——今天，就听我一次吧。”他如此坚持道。
在这个身心疲惫的一天，淑娴没有力气再去支撑自己没有道理的自尊心，她乖乖地拿起手袋，跟着志亨的脚步走出去，关上了工作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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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北京的星空还算明晰，至少那月亮外形饱满，温和散发出柔美的光线，与唯有的几颗的星星呼应着，照亮了夜色中行走的一对璧人。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总是这样走阿走。”总要有人打破沉默，于是，蔡志亨率先开了口，“真的……超级开心的。”
“走路会超级开心吗？那你真的很容易开心，随时都可以开心。”
“我的意思其实是……之前总是跟在你身后走的，就跟Tom和Jerry一样（出自动画片猫和老鼠里两个主角的名字）。现在，我至少可以跟你平行一起走了。”
“哦，对，你提醒我了，要保持两步以外距离哦，Jerry。”
“淑娴！……”
本应该感觉轻松好笑的对话，淑娴却笑不出来。她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向前走，脑子里绕阿绕的还是各种压力各种思索。
当两个人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开，志亨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袋，问：“你总是这样一个人向前冲，不会累吗？”
这个问题真是问倒了金淑娴。她很想回答说“不会阿。”，可是这话却堵在了喉咙口。她抬头看向志亨的脸，眼神却被他身后高挂的月亮吸引了过去。
“原来，北京的月亮也可以这样明亮的。”她说。
志亨转过头去，顺着她的眼神向上看了一眼月亮，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缓缓坐下，一个靠背躺在了马路中间的地板上：“淑娴，试试用这个方式欣赏月亮，会更美的。”
金淑娴盯着这很是无厘头的一幕——仰面躺在马路中间的志亨……再左右看了一圈，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来。
呼了一口气，在躺下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天里唯一一刻全然的放松状态，也许是因为那天上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果然迷人了更多。她，微笑了起来。
“淑娴，你喜欢北京的月亮还是洛杉矶的月亮？”
洛杉矶的月亮？——淑娴的思绪立刻飞回到在洛杉矶的日子。她总是喜欢选一个周末日，早晨从洛杉矶市开车去到圣地亚哥市，花一个下午游荡在西班牙小镇风格一般的街道、花园、教堂，或者带着大檐边帽子躺在海滩晒太阳、看书、观察来往的陌生人。当夜色来临，她会将车子的顶篷敞开，迎着海风一路开回洛杉矶市，行进在PacificCoastalHighway这一路上，最美丽的风景便是那天上的月亮与海里的月之倒影交辉相映，这天海一线，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化为了艾瓦佐夫斯基笔下的风景画，亦实亦幻……
“我更喜欢洛杉矶的月亮。”她回答。
“我也是。”他附和，他补充，“真想和你一起回去洛杉矶，我不喜欢看到你在这里背着这么多负担，承受那么多的压力。”
“Harry……”她侧过脸来，欲言又止。
“你不用再说。我知道你的心还没有为我准备好。可是不要紧，喜欢你，是我的问题。”他也侧过脸来，温柔相视她柔和下来的一双明眸。她看着他的眼，明显在沉思，这个画面美得远胜天上的月光，让他禁不住用手抚开了她腮边凌乱的一抹发丝，动作完成，他笑了起来：“你看，我们现在靠得这么近，你也没有因为我的原因出现过敏反应呢。”
她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发生在内心的一些自问自答却也解释不出是在突然之间还是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总之，对于蔡志亨的过敏反应确实在渐渐消失中，不明所以地消失中……
她依然不回答，安静着低下了眼睑。那样子，突然给了志亨莫大的勇气，他终于决定在这一刻放下顾虑，随心而动——就这样轻柔而自然地……吻上了她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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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辗转缠绵的热吻，只是双唇间最柔软的碰触，温柔而绵长地让时间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微卷的发捎被夏夜的微风吹起几缕，掠过他的鼻息，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身上初橘般的清香味，志亨不觉闭上了双眼……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吻上她的唇，巧合的是，她正在思考着“终极恋爱绝症”症状在他身上失效的事，而做为验证的是，当他吻上她的唇，世界末日真的没有如期来临。盯着他闭着双眼近在咫尺的脸庞，淑娴疑惑了起来……
终于，在最后一遍细碎的轻啄之后，这个完美的吻终于落下了帷幕。
蔡志亨缓缓睁开眼，心理忐忑不安地准备去面对金淑娴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的大发雷霆……可，却没有发生。
她静静地转过身去，站起来，自顾自地向前快步走。
他立刻追了上来，这一次，他没有去拉手袋，而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得记得要保持两步以外……”
淑娴的提醒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志亨已经一把拉过她，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不再是一个试探的吻，它带着几分确定，还有沉积多时的爱恋，将志亨的所有感情都倾泻了出来。他的手从她的后背揽上，手指滑入她细密的头发，托住她纤细的脖颈也托起她紧实厚重的亲吻，当他的舌在她惊慌间探入她的口，她只觉得一阵眩晕——
“淑娴——？！”志亨紧张地呼喊是她最后一刻唯一的记忆，随后，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金淑娴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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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开始微亮。从洁白的单人床单上被洗旧的红十字标志，头顶上挂着的点滴袋可以轻易看出，这里是医院无疑。再加上趴在身旁陷入沉睡的蔡志亨，时间、地点、人物全都清楚明白了。
刚刚醒来那一刻，第一反应当然是生气。回忆起刚刚发生的种种，金淑娴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考虑用床单把这个男人包起来暴打一顿，可是看着这个趴在手边的蔡志亨熟睡时越发天真无辜的样子，想要兴师问罪的心情又在莫名其妙地逐渐消退。
感受到了她微微翻身的动作，志亨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就对上了她生气皱眉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等金淑娴开口发难，蔡志亨就双手合十举高呈投降状，“我不是故意害你进医院……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之前跟你约定是怎么说的？为了避免引发我的‘男性过敏症’，我们要最大程度减少接触。任何社交性、礼貌性、必要性和不必要性的接触通通不能有，一旦越界就立刻解除‘假男女朋友’关系，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所有条款都写在了本子上，你还有签字呢！怎么可以越界？”
“对不起，可是……淑娴，你可以惩罚我，也可以不理我，可是我本来就不想成为你假的男朋友，我想要堂堂正正地守护在你身边。”终于，志亨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他决定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告白，“从第一次在学校的Party上遇到你，我就知道我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就是你了。不管是你在图书馆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可以一口气吃掉三个汉堡的样子，还是开车开得很勇猛的样子我都很喜欢，即使你有‘男性过敏症’不能让我接近，一遍又一遍拒绝我都不要紧，我知道真爱本来就很难得到，所以就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只要最后可以守护在你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你打翻茶杯的时候，帮你捡起碎片；在你需要赢得赌约的时候，可以出面为你作证；深夜两点还待在工作室的时候，可以送你回家，不过下次我决不会再害你进医院了……”
金淑娴呼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说得你跟孙悟空似的，真无聊。说什么守护不守护，你现在不是已经待在我身边了吗？”
蔡志亨很是迷惑地眨了眨眼：“淑娴，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的过敏症不能治好，我没有办法给任何一个男人幸福。我们制定‘假男女朋友行为规范’合约里面限制接触的条款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不想让自己反复发病而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准备好了，可以给恋人幸福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但是现在……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看着那双在微弱晨光下显得特别深邃的双眸，志亨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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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淑娴每天早上都会跑去一家借贷公司尝试借钱，失败之后再垂头丧气回到工作室迅速转换到工作状态，拉直工作到凌晨时分。
至于那个把自己说得跟孙悟空似的蔡志亨自然是变本加厉，誓要将“守护”进行到底，除了隔三差五地为淑娴带去各式外卖加餐，搞得淑娴好似一个重病患者一般。还每天深夜过来“护送”淑娴回家。说起来，金淑娴将他频繁的出现当作是人生中无法避免的事物之后，还真的就适应了起来。
这个周四的下午，金淑娴和小魏找了个空档一起前去探望旻香。走入病房时，旻香正在闭眼熟睡，淑娴便放下手中的慰问品，前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好友病情。
“还是那句话，建议做手术。”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已经跟她讲清楚目前的情况了，不过旻香还是有所顾虑，做为她的好朋友，你好好劝劝她吧。”
“没问题，我一定会尽力劝说的。医生觉得她的顾虑在哪里？”
“应该……是钱吧？”
淑娴微叹了口气。
医生自然看在眼里。他抿了下嘴，如此说：“我倒是觉得这个钱的问题不是问题。”
“啊？”淑娴疑惑地抬起眼来。
“哎呀，我们有医德的嘛，帮助病人最重要了，可以先治病后收钱的，不用担心，你好好劝说你的朋友接受手术就行了。”
“可是之前您不是说……”
“之前嘛，我们只是按照医院规定办事，但也没有扮高利贷跟你们追债啊。”
“对，可是……好像真的自从上周我拿三万块还掉欠下的部分医药费之后，你们就真的就没有催过钱了，我们应该还欠了一些……”
“怎么，你希望我们医院天天讨债吗？”医生又推了推眼镜，以掩饰镜片后面犀利的眼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淑娴被医生的好意搞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了，既然这样就赶紧去劝你的朋友接受手术吧，我都已经这么说了，就不要担心医疗费，先把病治好再说吧。”医生冲她摆摆手，作为这场对话的终结。
－
［原来世间真的有真情在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金淑娴好像捡到了中奖彩票一般，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回到旻香的病房，好友已然醒了过来，小魏正为她削着苹果，谈笑着最近几天的八卦新闻。淑娴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握起好友的手，坚定地劝说：“旻香，你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朋友和未来，为了能够治好你的身体，请接受手术吧。”
淑娴的双眼里全是坚定，带给旻香不可置疑的信念，在你来我往的几句交谈之后，她终于点头答应了手术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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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翻过一天，周五一大早，莫琳开车前来接金淑娴前去戴钻国际公司设置在内部的小型秀场拍摄一段所有参赛入选选手入镜的视频和照片。由于前一天晚上赶工到凌晨三点，淑娴果然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八点爬起来。十几个催命电话通通漏接，莫琳站在她的公寓门外按门铃、敲门、叫人，差一点儿就动用物业管理处的人砸门了，这个严重缺觉的小妮子终于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了眼前。草草洗漱，套上那条蓝信子亲赠的宝贝V领黑色小裙子，淑娴带着一脸憔悴被莫琳塞进了车子，一路飞奔到了目的地。
一推开拍摄棚的门，一片被白色包围的秀场环境就展现在了眼前。背景，灯光，各种打光板都已经架好，其余七个设计师全部就位，已然换上了统一的白色调衣服，妆容头发也已经定好，看到两人如此姗姗来迟，有好几位的脸上都露出极了不耐烦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被眼前一干人等的气势定住了一下，金淑娴还未开口说话，莫琳倒是替她把歉先道好，“淑娴，你赶紧去把衣服和妆容搞定，要快，别让大家等太久了！”
淑娴点点头，在众人的赤裸裸地注视下，一溜烟跑到化妆区梳妆打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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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ny，这个就是破格获得参赛资格的那个金淑娴？”身材纤细地可比女孩的一位男性设计师开口询问，他脸上的方形黑框有特色地非常醒目，他的名牌上豁然写着“李昆·魅力风尚集团”几个大字。
“Chris，我每天忙的要命，哪有时间去了解这种事，或许是她吧。”那个被唤作Johnny的男人将一只修长的腿放到台阶上，俯身整理了一下裤摆的褶皱。
“呵，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戴钻国际婚纱部主推的头牌啊。艾薇和戴总最为器重的Johnny，大名鼎鼎的乔东，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新宠是谁呢？”
“我真的很忙的，跟你不一样，没有空去关心将来的跟班是谁。”乔东头也不抬的回应，这个台面的火药味已然浓烈了起来。
“呵呵，不愧是当红小生，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啊。”一位年纪稍大的女士拉了拉身上白色的披肩，如此评价。设计并经营了二十年独立婚纱品牌“缪思”，董琴女士浑身散发着成熟犀利的气质。
“在大公司呆的嘛，后台硬得很，跟我们做独立工作室的就是不一样，往后还要多多指教啊。”同样也是设计又是经营一家独立婚纱品牌“爱情海”，说出此话的罗城的行业经验要稍浅一些，但也凭着精妙的技巧和不错的人脉在这个行当也做足了五年多。
“还是你们经营自己公司的挑战更多，令人佩服呢。”刚从欧洲大牌婚纱设计公司出来并回国的陈飞燕一脸谦虚地评价，这次回国她就是怀抱着要创立新品牌的念头，准备拼命大干一场呢。
“好了，你们别无聊了。不是只有最多五个多星期就要在PK台上见真章了吗？谁是头牌谁是跟班，到时候便能看出斤两。”坐在台阶边缘玩着射击类手机游戏的女孩开了口，她是新近而起的新秀，从圣马丁学院出来的天才服装设计师，米娜，但设计婚纱似乎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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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你来我往地又搭了一会儿话，坐在一边唯一没有出声的服装学院在校生罗婷婷第一个看到金淑娴着装完毕，走来集合的身影。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下，淑娴刚想开口介绍自己，莫琳便走上前来为她一一引荐了众人。不管是去年在东京秀场大出风头的李昆，目前名声鹊起的乔东，几十年从业经验的董琴，京城业界口碑尚佳的罗城，有着强大从业背景的陈飞燕，还是名校出来的天才设计师米娜都没有引起淑娴的兴趣。唯独可算是同校师妹的罗婷婷那静宜谦逊的模样，让她禁不住多加留意了几眼。
“学姐，期待您做出超越‘韵’系列的作品。”开始拍集体照时，罗婷婷就站在金淑娴旁边，乘着空档，她如此轻声说道。
“谢谢，我也期待着师妹的作品。”这是一句由衷的心里话，她很好奇，能够入选比赛，能与这些不凡设计师同场竞技的学生作品，该是怎样的出色呢？
当繁忙的一天结束，淑娴立刻赶回到工作室马不停蹄的工作起来。她越来越意识到，这场专业的竞技必须用尽全力去争取。而最后的答案，不仅可以拯救“淑香门第”工作室和旻香，还可以找回她丢失的自己……
破格获得了“完美爱情”国际婚纱大赛参赛资格第二天一早，金淑娴果然收到了比赛协办单位戴钻国际珠宝集**出的联络专人的电话。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他们派出的居然是戴瑞德的一号秘书，莫琳。
“你们公司人手不够到这个程度啦？”见到莫琳，打了招呼，客套完毕，淑娴发出如此感叹。这番情商低下的评论让莫小姐露出了一脸尴尬的笑容。
之后，两人的谈话迅速转入正题，莫琳十分专业地提出了一系列包装打造淑娴成为明星设计师的提议，并列出了需求清单。两人就个人包装的尺度和方式问题产生了些许分歧，习惯了低调做事的金淑娴，对于上电视、做采访等等的媒体宣传始终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而莫琳则坚持要从各个媒体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和推广。最终，还是莫琳从比赛成功率及“淑香门第”工作室的发展前景等因素考虑，列举出利弊，说服了淑娴，定下了大致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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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淑娴带着莫琳来到位于798创意园区D区角落的“淑香门第”工作室，刚一推开实木门，一眼所见是干净清爽的设计工作室环境，所有窗帘和窗户都敞开迎接今日明媚的阳光，室内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地干净整洁，制作婚纱所需的工具早就各就各位，三台专业缝纫机安静地摆在角落，桌面上工具箱也被擦拭地焕然一新，各式边饰材料，珠串，亮片、蕾丝……分门别类地放置整齐，还有两个孩子般的女孩，小魏和梦梦。她们一看见淑娴出现，便展现出大大的笑容，奔上前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站在一旁的莫琳几乎插不上嘴……
当这一天的准备工作和团队会议结束，天色已经泛起了红霞之色。送走了莫琳，金淑娴带着小魏和梦梦来到“东八时区”西餐厅吃饭小歇，三个人热烈地讨论开了这次比赛的婚纱制作方案和技法，最后，免不了地聊起了旻香的身体和需要筹齐的那一百万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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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比赛的奖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位呢……”从刚刚的兴高采烈转换到此刻的愁云惨淡，梦梦的表情变幻只在一瞬间。
“婚纱制作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之后，节目组还需要两个星期准备节目上档，所以评选结果最快也要六个星期之后才能出来。且不说能不能得奖，就算幸运得奖，奖金到位估计最快也要三个月吧。”淑娴一脸凝重地回应，又或是自言自语，“以旻香现在的病情，是不能等那么久的。”
“可是，我们到哪里去凑那么多钱？一百万啊，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小魏忍不住叹气。
“让我来想办法吧。”不忍心让两个年纪尚轻的女孩承受如此大的心理负担，淑娴主动抗下了全部的责任，“大家全力以赴配合我把足以匹配‘天使之心’的这一件‘完美爱情’婚纱做出来就好，至于那一百万，让我来想办法好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了，金淑娴还是清楚明白目前可以想的办法真的不多。且不说去美国留学两年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远在西北为祖国做贡献的父母也并非什么大户人家，还喜欢一有钱就捐掉帮助筹建希望小学，连奶奶去世时候转交给淑娴的唯一一套房产都差一点被他们拿去捐掉了……别说是一百万了，就是十万块，估计父母亲大人都很难拿出来吧。最好的几个闺蜜朋友，家境最为富裕的蓝信子目前了无音讯，而铃音还在日夜为了赚钱奔波，淑娴根本不忍向她开口。想了半天，最后，淑娴决定去借贷公司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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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一早，金淑娴在网上小搜了一下，找了一家扎驻在东三环中路建外SOHO内的借贷公司，他们家主页上豁然写着：无担保、无抵押，最高贷款可达到一百万，保证三天内放款，100％现金提款等字样。这么宽松的条件，刚好匹配需求的额度，如此之快的放款速度，淑娴觉着怎么也要上门试试，便带着自己的护照、身份证、可以找得出来的各式奖状照片及网页，还有个人简历等等……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一走进那个装修的土里土气的借贷公司，就看见公司牌匾旁边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借贷之王”。没有前台小姐接待，但，人刚走进办公区域，唯一一个得闲的四十岁上下大叔便放下手中的盖碗茶，晃着一脸横肉，挥动黝黑大手，招呼金淑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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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面带紧张地坐下，抬头便对上借贷大叔扯着两片香肠嘴拉出一脸假到脱水的僵硬笑容。
“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借钱？”淑娴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其实这里是卖兰州拉面的——切！”那大叔猛地一拍桌子，突然从假笑状态变为目露凶光，“你瞎了吗？斗大的‘借贷之王’四个字也看不清楚吗？难道幼儿园没有毕业？文化水平这么低的人，我们可不做你的生意，快走！”
“不要啊，大叔，我真的是来借钱的。”淑娴有些慌了，赶紧把所有的个人资料摆在桌面上。
“哦哟，还是美国留学研究生呢，不错嘛。”大叔拿着金淑娴的护照和就读证明看了又看，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早就应该扮出高材生的样子，装什么文盲？这里一摞表格先全部填好再过来找我聊。”大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四十页厚的表格扔给她，里面不仅将淑娴祖宗八代谱系都问了个清楚，还包含性格测试等等无厘头的问卷。
与那些个问卷表格死磕了一个小时才全部完成，淑娴将其奉上借贷大叔的办公桌面。
大叔总算合紧了手中的盖碗茶，开问：“说说看，干嘛要借钱啊？”
淑娴叹了口气：“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这原因说来简单，就是……”
“胃的（Wait）！——”大叔一个天龙八部掌一出，打断女孩的陈述，“你先别说话——让我来猜猜——是不是老妈借高利贷没钱还啦？”
“不是。”
“那一定是老爸亏空公款要填帐？”
“也不是……”
“哦，我知道，你这个购物狂坏女孩刷爆卡了吧？被银行追债？！”
“没有啦……”
“我靠，借钱龙虎榜前三甲都不中，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我的好朋友。当年在大学期间她就跟我一起创建工作室，一起奋斗，是个非常有才华又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她得了血癌，需要治疗，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这整个治疗过程需要一百万的医疗费，我是为了这个借钱的……”
“原来如此。”大叔合上她的全部资料，问，“你有固定收入来源吗？”
“没有。”
“你有固定资产可做抵押吗？”
“有倒是有，不过那屋子现在我亲戚在打理，我不太方便抵押。”
“瑞杰德（Reject)！”
“Wait！！”这次轮到金淑娴怒拍办公桌了，她一个激动站起身来，引来一室侧目，“大叔！你们公司不是说好无抵押、无担保就可以借钱吗？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顾客至上的，广告不是都那么写吗？——顾客就是上帝！怎么可以欺骗跟上帝一样伟大的顾客呢？”
“这年头还有人相信广告吗？屎都逼的狗（StupidGirl)。”大叔一脸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周围立刻传来一片附和的嘲笑声。
眼看硬的这套完全没用，淑娴灵光一转，立刻拳起双手放在下巴下面，努力挤出点眼水扮眼泪汪汪状。她可怜兮兮地问：“大叔，你有女儿吗？”
“有一个。”
“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拉扯大，每天陪她吃饭、睡觉，跟她玩耍，成天担心她被男孩子欺负，不让她看电视，还要帮她做作业。好不容易女儿长大懂事了——可是！有一天，晴天霹雳啊！她居然得了好严重的病，你闭著眼睛联想一下，你这会多心疼呀？你会多难过啊？你会舍得丢下她不管，不筹钱给她看病吗？哪个杀千刀的敢不借钱给你呢？……”
淑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叔敲了一记脑袋——“你个死丫头，不准诅咒我女儿！”
“大叔……为了医治这世上受苦的人，将钱用在最积德的事情上，你借钱给我就是菩萨心肠，这简直就是当代最感人的好人好事啊……”淑娴好话说尽，真得快哭了。
“好啦……鼓的狗（GoodGirl），我是为了你好才不借钱给你的……你出去再跑一圈，想想办法，找朋友借借看。实在不行，过一周再来找我。”大叔的眼神终于软化了许多，他语带暗示地如此说。
“大叔……”
“好了，这些资料你拿一份，如果实在要借钱拿点房子车子来抵押还是有可能的。”大叔将借贷手册塞到淑娴的手里，转头拿起自己的盖碗茶，不再看她，并丢出最后一句赶人的话，“鼓的白（GoodBye），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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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丧气地从借贷公司走出来，这一路上都呈神情恍惚状，金淑娴低着头按下电梯指示下楼的按键，低着头走进电梯间，再低着头从大楼走出来。要不是那道刺激到她神经的男性声音从前面传来，估计她就这么低着头走去地铁站，再低着头走回798创意园区的工作室好好反省去了。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道声音传来，如此招呼道：“金淑娴，不好好呆在工作室做你的婚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必抬头就知道是那个霸道到完全不讲理的男人，在心情低落的档口遇到他可谓是雪上添霜阿……淑娴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嘟起小嘴，抬起头来。站在面前的果然是北极熊先生戴瑞德，站在他旁边的是精心修饰且扮出一脸笑意的赵心蕊。
“当然是有事才过来的，私事。”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比赛，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知道，你们给出一个月时限呢，今天才第二天，放心吧……何况，比赛期间我也有权利支配使用自己的时间啊？”
戴瑞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赵心蕊眼尖，瞄到淑娴抱在手里的借贷手册。
“你在找借贷公司借钱啊？淑娴亲！～”赵心蕊故意用惊讶的声调说道，“天啊，你不会连做婚纱的材料费都穷到没有吧？我说，小D啊，你们公司赞助比赛也不能太抠门了，得好好资助一下像金小姐这样的困难户才行啊。”
“你需要钱？”戴瑞德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不跟莫琳提需求，不管你需要什么，她都会帮你准备。”
“不是啦，跟比赛没关系。婚纱我会搞定的，不会搞砸你的比赛。不说了，拜拜。”脑子里一堆东西要烦，完全没有心思跟他们纠缠，金淑娴丢下话语，迈步绕过他们，继续埋头走她的路。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戴瑞德正欲伸手拦她，赵心蕊却一手拉过他的手臂，娇声提醒：“小D，唐总还在楼上等我们谈合同呢，这么重要的deal，真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哟。”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淑娴看在了眼里，不知为何，心脏不受控制的缩紧了一秒钟。很快地，她就忽略掉了这个身体的不适反应，继续思考起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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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瑞德没有回应赵心蕊的催促，但也没有再跟上前去一步，他看着金淑娴渐渐走远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站在身边的心蕊不觉又徒生了几分不悦，她补充道：“我记得这栋楼里确实有家借贷公司呢，风评很差的借贷公司呢……真让人担心呢。这个女孩不会是有什么特殊背景吧？很有可能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债呢……说起来，这个世界真危险，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交朋友真的需要小心一点。”
“我们走吧。”他没有正面回应赵心蕊的评论，只是悄无声息地摆脱掉她拉扯的手臂，向大楼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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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过半，傍晚的霞色刚刚落下，798创意园区内栋栋建筑、大部分的小院落和条条街道上面灯光开始闪烁，金淑娴还呆在工作室内制作婚纱的衬里。按照习惯，窗户完全敞开着，唯有大门半掩，小魏和梦梦出去吃晚饭了，这个时候，在D区角落这个阁楼里的世界总是安静到仿佛时间停止一般。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就算知道地址也要花时间探寻到设置隐秘的楼梯入口，这就是当年金淑娴和旻香选择这里做为工作室的原因，安宁、静逸、世外桃源。
所以，当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淑娴的第一反应便是小魏和梦梦的回来了——沉浸在制作中的淑娴不想外出吃饭打断自己的工作节奏，便拜托两个女孩饭后为自己带个便当回来当作晚饭。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询问，招呼。
“应该说‘你来了’吧？”来人如此回答。
一听到这个声音，金淑娴立刻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噘起小嘴，转过脸来：“你来干嘛？”
“做为比赛赞助商公司老板，我当然有查岗的权利。”戴瑞德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抄起双手来，不自觉间又摆出老板架子。
“就是因为你是赞助商老板我才担心呢。”金淑娴放下手中的别针，语重心长，扮作劝诫样，“作为戴钻国际的董事长，你不应该学习一下其他集团的董事长，专注策略，处理大事，摆出日理万机的架子，给大小股东多一点信心吗？跑过来关心我这个面临倒闭的工作室参赛选手对你管理公司有啥帮助？我要是你……”
还不等她说完，戴瑞德便哼笑出声：“你倒也意识到了我是戴钻国际的董事长，明白我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就好，哼。身为董事长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最大程度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不定期查岗不靠谱的婚纱比赛参赛选手。我说，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没有信心就应该早点退出比赛，不要浪费时间。”
听了以上这番话，淑娴的自尊心又被刺激到了，心想着跟这个戴大公子果然是八字不合，六相相冲，更气人的是他这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还真跟自己有得一拼。理所当然地，淑娴反驳：“是哦，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董事长先生过来查岗，我就应该表现出感激到痛哭流涕的样子吗？搞笑！——谁说我对自己没信心了？没信心我还会花时间争取参赛资格吗？不懂得什么叫做‘自嘲’吗？你这人，真没有幽默感！”
“我没有幽默感？大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PartyBoy，因为我讲的笑话最好笑了。”
戴瑞德此话一出，金淑娴立刻愣住了，直盯着他的冰寒脸看了好半天，才仿佛从火星神游回来，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这确实是本年度她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女孩一直笑个不停，男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尝试着把话题转向他此行的目的——“别笑了，我说，你是不是缺钱？”
可惜，小妞的笑点已经完全被戳到，一点都没有在意他的问句，就是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戴瑞德盯着她足足有十秒，看到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地靠近去过，抓牢她的双臂，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很·缺·钱？”
“缺钱啊，所以参加比赛。”
“我答应了Harry好好照顾你的，如果缺钱你得告诉我，你知道我能帮你得。”
“你已经帮我大忙了呀，你给了我机会参加比赛。”淑娴笑得弯弯的双眸回视他认真的直视，“谢谢哦，派对男孩Diamond！这昵称读起来好顺口哦，真适合你！”说完此句，笑点超低的淑娴又自顾自得咯咯笑了起来。
“我走了！”面对这个每次都让他备受沟通障碍之苦的姑娘，戴瑞德一脸无语地转身走掉了。
不久，工作室除了金淑娴那逐渐停歇的笑声之外，又只剩下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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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掉小魏和梦梦带回来的鸡腿客饭，淑娴又回到了拼命工作的状态，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窗外的灯火开始渐渐熄灭，为了防止夜露的降临，小魏和梦梦将窗户全部关了起来，随后，她们给淑娴做了晚安道别，一同离开了工作室。
金淑娴还在为了十分重要的衬里结构搭建调整细节，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就算是开夜灯熬通宵也未必能做完，所以她更需要不断地去做、去调整。
时钟终于跳过了子夜两点，略有酸疼的肩背给女主人亮起了指示灯，她一个失神扎了左手食指一记，猛的一下疼痛终于将她从工作的状态带回到了现实。无奈，她爬上爬下地到处找创口贴，未果，反而打翻了桌沿上放置的水杯，搞得地面上碎片散落、橙汁四溢、一片狼藉。
“不是吧……”看到飞流的水渍开始流动污染四周的衣料和物件，淑娴发出一阵哀号……
赶紧将衣料抢救到一边，第二件事便是清理被波及的手袋，金淑娴的眼光就在此时落到了放置在手袋旁边的那本“借贷手册”上面，而心情也在这一瞬间Down到了谷底。
［你是不是很缺钱？——］
戴瑞德刚刚的问句浮现在脑海……
不，不行。淑娴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脑海里那个男人认真的表情。
不管他问多少次，她都无法开口要求他的帮忙，比赛的事情已经给他增添了麻烦，之前喝醉酒后也有接受他的照顾，怎么还能一次又一次地索求更多？他们只是刚刚认识不到两周的朋友而已啊……
可是，旻香生死相关的一百万医疗费的确还了无头绪，层次精到、结构复杂的“完美爱情”婚纱也还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制作，还有笨手笨脚打破水杯、扎破手指的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金淑娴在这一刻乱了几分头绪。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收拾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突然从她的身后俯下，抢在她的手指碰触到碎片之前，拿开了那个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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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手，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是让我来做吧。”——
转过脸来，金淑娴一下子就对上了蔡志亨那一脸关心的表情……近在咫尺。
“哇——哇、哇——！！！——”淑娴一下子弹开好远，那样子啊，看起来吓得不轻。
“是我啦，Harry……”看到淑娴那付见了鬼一般的样子，志亨小小的自尊心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露出了一脸受伤小狗一般的可怜表情，“我从下午开始给你发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突然好担心，就一路找到这里来了……”
“我这么大人了，哪里需要你担心啊？我工作的时候没有习惯看手机。现在深更半夜呢……半夜两点出现在这里，不是存心吓人是干嘛？——而且，不是说好要保持两个步子以外的距离吗？！”淑娴又嘟起了嘴。
“就是深更半夜才担心啊……你看，你这不正好需要我帮助。”志亨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藤椅说道，“你去那边坐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来收拾吧。”说着，他就开始动手清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擦干飞溅的水渍。
不多一会儿，蔡志亨将小妮子搞乱的现场收拾完毕，而站在一旁试图帮忙收拾的金淑娴也冷静了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没有精神继续工作了。”他直起身来，建议。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吧。”淑娴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表示拒绝。
“已经两点半了……”志亨看了一眼手机，不觉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间点，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吗？——今天，就听我一次吧。”他如此坚持道。
在这个身心疲惫的一天，淑娴没有力气再去支撑自己没有道理的自尊心，她乖乖地拿起手袋，跟着志亨的脚步走出去，关上了工作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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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北京的星空还算明晰，至少那月亮外形饱满，温和散发出柔美的光线，与唯有的几颗的星星呼应着，照亮了夜色中行走的一对璧人。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总是这样走阿走。”总要有人打破沉默，于是，蔡志亨率先开了口，“真的……超级开心的。”
“走路会超级开心吗？那你真的很容易开心，随时都可以开心。”
“我的意思其实是……之前总是跟在你身后走的，就跟Tom和Jerry一样（出自动画片猫和老鼠里两个主角的名字）。现在，我至少可以跟你平行一起走了。”
“哦，对，你提醒我了，要保持两步以外距离哦，Jerry。”
“淑娴！……”
本应该感觉轻松好笑的对话，淑娴却笑不出来。她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向前走，脑子里绕阿绕的还是各种压力各种思索。
当两个人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开，志亨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袋，问：“你总是这样一个人向前冲，不会累吗？”
这个问题真是问倒了金淑娴。她很想回答说“不会阿。”，可是这话却堵在了喉咙口。她抬头看向志亨的脸，眼神却被他身后高挂的月亮吸引了过去。
“原来，北京的月亮也可以这样明亮的。”她说。
志亨转过头去，顺着她的眼神向上看了一眼月亮，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缓缓坐下，一个靠背躺在了马路中间的地板上：“淑娴，试试用这个方式欣赏月亮，会更美的。”
金淑娴盯着这很是无厘头的一幕——仰面躺在马路中间的志亨……再左右看了一圈，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来。
呼了一口气，在躺下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天里唯一一刻全然的放松状态，也许是因为那天上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果然迷人了更多。她，微笑了起来。
“淑娴，你喜欢北京的月亮还是洛杉矶的月亮？”
洛杉矶的月亮？——淑娴的思绪立刻飞回到在洛杉矶的日子。她总是喜欢选一个周末日，早晨从洛杉矶市开车去到圣地亚哥市，花一个下午游荡在西班牙小镇风格一般的街道、花园、教堂，或者带着大檐边帽子躺在海滩晒太阳、看书、观察来往的陌生人。当夜色来临，她会将车子的顶篷敞开，迎着海风一路开回洛杉矶市，行进在PacificCoastalHighway这一路上，最美丽的风景便是那天上的月亮与海里的月之倒影交辉相映，这天海一线，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化为了艾瓦佐夫斯基笔下的风景画，亦实亦幻……
“我更喜欢洛杉矶的月亮。”她回答。
“我也是。”他附和，他补充，“真想和你一起回去洛杉矶，我不喜欢看到你在这里背着这么多负担，承受那么多的压力。”
“Harry……”她侧过脸来，欲言又止。
“你不用再说。我知道你的心还没有为我准备好。可是不要紧，喜欢你，是我的问题。”他也侧过脸来，温柔相视她柔和下来的一双明眸。她看着他的眼，明显在沉思，这个画面美得远胜天上的月光，让他禁不住用手抚开了她腮边凌乱的一抹发丝，动作完成，他笑了起来：“你看，我们现在靠得这么近，你也没有因为我的原因出现过敏反应呢。”
她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发生在内心的一些自问自答却也解释不出是在突然之间还是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总之，对于蔡志亨的过敏反应确实在渐渐消失中，不明所以地消失中……
她依然不回答，安静着低下了眼睑。那样子，突然给了志亨莫大的勇气，他终于决定在这一刻放下顾虑，随心而动——就这样轻柔而自然地……吻上了她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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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辗转缠绵的热吻，只是双唇间最柔软的碰触，温柔而绵长地让时间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微卷的发捎被夏夜的微风吹起几缕，掠过他的鼻息，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身上初橘般的清香味，志亨不觉闭上了双眼……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吻上她的唇，巧合的是，她正在思考着“终极恋爱绝症”症状在他身上失效的事，而做为验证的是，当他吻上她的唇，世界末日真的没有如期来临。盯着他闭着双眼近在咫尺的脸庞，淑娴疑惑了起来……
终于，在最后一遍细碎的轻啄之后，这个完美的吻终于落下了帷幕。
蔡志亨缓缓睁开眼，心理忐忑不安地准备去面对金淑娴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的大发雷霆……可，却没有发生。
她静静地转过身去，站起来，自顾自地向前快步走。
他立刻追了上来，这一次，他没有去拉手袋，而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得记得要保持两步以外……”
淑娴的提醒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志亨已经一把拉过她，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不再是一个试探的吻，它带着几分确定，还有沉积多时的爱恋，将志亨的所有感情都倾泻了出来。他的手从她的后背揽上，手指滑入她细密的头发，托住她纤细的脖颈也托起她紧实厚重的亲吻，当他的舌在她惊慌间探入她的口，她只觉得一阵眩晕——
“淑娴——？！”志亨紧张地呼喊是她最后一刻唯一的记忆，随后，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金淑娴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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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开始微亮。从洁白的单人床单上被洗旧的红十字标志，头顶上挂着的点滴袋可以轻易看出，这里是医院无疑。再加上趴在身旁陷入沉睡的蔡志亨，时间、地点、人物全都清楚明白了。
刚刚醒来那一刻，第一反应当然是生气。回忆起刚刚发生的种种，金淑娴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考虑用床单把这个男人包起来暴打一顿，可是看着这个趴在手边的蔡志亨熟睡时越发天真无辜的样子，想要兴师问罪的心情又在莫名其妙地逐渐消退。
感受到了她微微翻身的动作，志亨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就对上了她生气皱眉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等金淑娴开口发难，蔡志亨就双手合十举高呈投降状，“我不是故意害你进医院……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之前跟你约定是怎么说的？为了避免引发我的‘男性过敏症’，我们要最大程度减少接触。任何社交性、礼貌性、必要性和不必要性的接触通通不能有，一旦越界就立刻解除‘假男女朋友’关系，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所有条款都写在了本子上，你还有签字呢！怎么可以越界？”
“对不起，可是……淑娴，你可以惩罚我，也可以不理我，可是我本来就不想成为你假的男朋友，我想要堂堂正正地守护在你身边。”终于，志亨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他决定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告白，“从第一次在学校的Party上遇到你，我就知道我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就是你了。不管是你在图书馆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可以一口气吃掉三个汉堡的样子，还是开车开得很勇猛的样子我都很喜欢，即使你有‘男性过敏症’不能让我接近，一遍又一遍拒绝我都不要紧，我知道真爱本来就很难得到，所以就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只要最后可以守护在你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你打翻茶杯的时候，帮你捡起碎片；在你需要赢得赌约的时候，可以出面为你作证；深夜两点还待在工作室的时候，可以送你回家，不过下次我决不会再害你进医院了……”
金淑娴呼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说得你跟孙悟空似的，真无聊。说什么守护不守护，你现在不是已经待在我身边了吗？”
蔡志亨很是迷惑地眨了眨眼：“淑娴，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的过敏症不能治好，我没有办法给任何一个男人幸福。我们制定‘假男女朋友行为规范’合约里面限制接触的条款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不想让自己反复发病而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准备好了，可以给恋人幸福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但是现在……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看着那双在微弱晨光下显得特别深邃的双眸，志亨微笑着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几天，淑娴每天早上都会跑去一家借贷公司尝试借钱，失败之后再垂头丧气回到工作室迅速转换到工作状态，拉直工作到凌晨时分。
至于那个把自己说得跟孙悟空似的蔡志亨自然是变本加厉，誓要将“守护”进行到底，除了隔三差五地为淑娴带去各式外卖加餐，搞得淑娴好似一个重病患者一般。还每天深夜过来“护送”淑娴回家。说起来，金淑娴将他频繁的出现当作是人生中无法避免的事物之后，还真的就适应了起来。
这个周四的下午，金淑娴和小魏找了个空档一起前去探望旻香。走入病房时，旻香正在闭眼熟睡，淑娴便放下手中的慰问品，前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好友病情。
“还是那句话，建议做手术。”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已经跟她讲清楚目前的情况了，不过旻香还是有所顾虑，做为她的好朋友，你好好劝劝她吧。”
“没问题，我一定会尽力劝说的。医生觉得她的顾虑在哪里？”
“应该……是钱吧？”
淑娴微叹了口气。
医生自然看在眼里。他抿了下嘴，如此说：“我倒是觉得这个钱的问题不是问题。”
“啊？”淑娴疑惑地抬起眼来。
“哎呀，我们有医德的嘛，帮助病人最重要了，可以先治病后收钱的，不用担心，你好好劝说你的朋友接受手术就行了。”
“可是之前您不是说……”
“之前嘛，我们只是按照医院规定办事，但也没有扮高利贷跟你们追债啊。”
“对，可是……好像真的自从上周我拿三万块还掉欠下的部分医药费之后，你们就真的就没有催过钱了，我们应该还欠了一些……”
“怎么，你希望我们医院天天讨债吗？”医生又推了推眼镜，以掩饰镜片后面犀利的眼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淑娴被医生的好意搞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了，既然这样就赶紧去劝你的朋友接受手术吧，我都已经这么说了，就不要担心医疗费，先把病治好再说吧。”医生冲她摆摆手，作为这场对话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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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世间真的有真情在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金淑娴好像捡到了中奖彩票一般，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回到旻香的病房，好友已然醒了过来，小魏正为她削着苹果，谈笑着最近几天的八卦新闻。淑娴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握起好友的手，坚定地劝说：“旻香，你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朋友和未来，为了能够治好你的身体，请接受手术吧。”
淑娴的双眼里全是坚定，带给旻香不可置疑的信念，在你来我往的几句交谈之后，她终于点头答应了手术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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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翻过一天，周五一大早，莫琳开车前来接金淑娴前去戴钻国际公司设置在内部的小型秀场拍摄一段所有参赛入选选手入镜的视频和照片。由于前一天晚上赶工到凌晨三点，淑娴果然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八点爬起来。十几个催命电话通通漏接，莫琳站在她的公寓门外按门铃、敲门、叫人，差一点儿就动用物业管理处的人砸门了，这个严重缺觉的小妮子终于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了眼前。草草洗漱，套上那条蓝信子亲赠的宝贝V领黑色小裙子，淑娴带着一脸憔悴被莫琳塞进了车子，一路飞奔到了目的地。
一推开拍摄棚的门，一片被白色包围的秀场环境就展现在了眼前。背景，灯光，各种打光板都已经架好，其余七个设计师全部就位，已然换上了统一的白色调衣服，妆容头发也已经定好，看到两人如此姗姗来迟，有好几位的脸上都露出极了不耐烦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被眼前一干人等的气势定住了一下，金淑娴还未开口说话，莫琳倒是替她把歉先道好，“淑娴，你赶紧去把衣服和妆容搞定，要快，别让大家等太久了！”
淑娴点点头，在众人的赤裸裸地注视下，一溜烟跑到化妆区梳妆打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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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ny，这个就是破格获得参赛资格的那个金淑娴？”身材纤细地可比女孩的一位男性设计师开口询问，他脸上的方形黑框有特色地非常醒目，他的名牌上豁然写着“李昆·魅力风尚集团”几个大字。
“Chris，我每天忙的要命，哪有时间去了解这种事，或许是她吧。”那个被唤作Johnny的男人将一只修长的腿放到台阶上，俯身整理了一下裤摆的褶皱。
“呵，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戴钻国际婚纱部主推的头牌啊。艾薇和戴总最为器重的Johnny，大名鼎鼎的乔东，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新宠是谁呢？”
“我真的很忙的，跟你不一样，没有空去关心将来的跟班是谁。”乔东头也不抬的回应，这个台面的火药味已然浓烈了起来。
“呵呵，不愧是当红小生，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啊。”一位年纪稍大的女士拉了拉身上白色的披肩，如此评价。设计并经营了二十年独立婚纱品牌“缪思”，董琴女士浑身散发着成熟犀利的气质。
“在大公司呆的嘛，后台硬得很，跟我们做独立工作室的就是不一样，往后还要多多指教啊。”同样也是设计又是经营一家独立婚纱品牌“爱情海”，说出此话的罗城的行业经验要稍浅一些，但也凭着精妙的技巧和不错的人脉在这个行当也做足了五年多。
“还是你们经营自己公司的挑战更多，令人佩服呢。”刚从欧洲大牌婚纱设计公司出来并回国的陈飞燕一脸谦虚地评价，这次回国她就是怀抱着要创立新品牌的念头，准备拼命大干一场呢。
“好了，你们别无聊了。不是只有最多五个多星期就要在PK台上见真章了吗？谁是头牌谁是跟班，到时候便能看出斤两。”坐在台阶边缘玩着射击类手机游戏的女孩开了口，她是新近而起的新秀，从圣马丁学院出来的天才服装设计师，米娜，但设计婚纱似乎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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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你来我往地又搭了一会儿话，坐在一边唯一没有出声的服装学院在校生罗婷婷第一个看到金淑娴着装完毕，走来集合的身影。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下，淑娴刚想开口介绍自己，莫琳便走上前来为她一一引荐了众人。不管是去年在东京秀场大出风头的李昆，目前名声鹊起的乔东，几十年从业经验的董琴，京城业界口碑尚佳的罗城，有着强大从业背景的陈飞燕，还是名校出来的天才设计师米娜都没有引起淑娴的兴趣。唯独可算是同校师妹的罗婷婷那静宜谦逊的模样，让她禁不住多加留意了几眼。
“学姐，期待您做出超越‘韵’系列的作品。”开始拍集体照时，罗婷婷就站在金淑娴旁边，乘着空档，她如此轻声说道。
“谢谢，我也期待着师妹的作品。”这是一句由衷的心里话，她很好奇，能够入选比赛，能与这些不凡设计师同场竞技的学生作品，该是怎样的出色呢？
当繁忙的一天结束，淑娴立刻赶回到工作室马不停蹄的工作起来。她越来越意识到，这场专业的竞技必须用尽全力去争取。而最后的答案，不仅可以拯救“淑香门第”工作室和旻香，还可以找回她丢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