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武林中文网 www.50zw.io,最快更新长夜有尽时最新章节!

    第二十章

    池晗光听说孔严住院,周六放假就买了鲜花和水果前去看他。

    病房里很热闹。

    几个大男人聊着天,有说,“老孔,你可爽了,不用工作还能那抚恤金,你看领导这个来看那个安慰的,过两天市里还要给你弄个表彰会呢。”

    孔严哭丧着脸,“还表彰会呢,你倒是搁这头来躺两天试试。”

    不知又谁说了句,“刚那护士挺正的,瞅那俩屁股蛋……”几个大男人总免不了讲几句荤段子解乏,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池晗光刚走到门口,听到这些,耳朵发热,转身就想避一避,来不及了,有人抓起帽子走出来,眼尖看到她,朝她笑笑,高声对里面说,“老孔,小美女来看你了。”

    第一个走了,两个三个都要走,平时工作忙,跑出来一趟不容易,孔严没留人。

    吵嚷的房间一下静了不少。

    池晗光把花□□桌上的花瓶里,又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梨子削好给孔严。

    孔严接过,咬了一口,滋遛滋遛的水分往嘴里钻,他含糊问了句,“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周六。”池晗光回答。

    “哦哦!”孔严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

    池晗光去看他打了石膏的腿,问伤势如何。

    孔严摆摆手,“小伤,没什么大碍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都快五月了。你温叔叔下月初也要走了,哎。”孔严叹了口气,把手里个梨咬的只剩下核子,扔进纸篓里。

    “他要走?”池晗光脸色变了一下,“去哪里?”

    “他没对你讲?”

    “没有。”

    “可能他忙昏头了,忘记跟你说。”孔严又从果篮里拿了个桔子剥起来。

    池晗光没做声,一颗心慢慢往下沉。想到那天她自己说的,如果你明天你要走,我不会再拦你,也不会再期盼。说不出什么味道。

    有些事情,求不得,唯有接受。

    .

    五月终于到了,天气一日热比一日。

    温浩骞走的那天恰好五一放假第一天。

    她煲了汤去看孔严,结果被告知温浩骞才刚离开,准备坐下午一点的火车离开珠城。池晗光听了,连招呼都不及和孔严打一声就急匆匆跑下去。

    温浩骞没走出多远,听到身后一阵旋急的脚步声。

    “温浩骞!”她在他身后叫。

    温浩骞停下来,转身看她,眼里有惊讶。

    池晗光方也止了步,弯下身两手撑住膝盖,喘了会儿气,抬起头,一双乌目炯亮灵气,“一路顺风。”

    温浩骞愣了愣,缓声笑道,“跑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晗光歇气片刻,方觉好些,直起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不然你想听什么?”

    温浩骞静默地看她会儿,“五一有什么打算?”

    “先准备考试。其他的,暂时没有考虑。”

    温浩骞点点头,“考试顺利。”

    晗光低头望着太阳底下两人的影子,闷声,“嗯。”

    温浩骞抬手看表,“回去吧,我也要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晗光朝他挥挥手,“再见。”

    晗光静站了许久没动,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卓然仪姿如岩缝生长的傲然挺拔的松。

    他这么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晗光心里一下又回归了空落,脑海中猛地浮现一句话:思念于四月的春光中成长葱茏,跳动着我无法剥离的心痛。

    心口骤然一紧,仿佛血流随着血管脉搏的跳动倒流回心脏,直击眼底,眼眶微微发热。

    她慢慢往回走,一脚一步走的极慢,水汽凝结在眼底,她徒劳地睁大眼睛,将它们尽数逼回眼眶。

    她恨不能快快长大,能与他比肩同立的那一天。

    .

    温浩骞回到万城,正偏傍晚客流高峰之际,他随人流从南出站口下电梯,通过闸机验票,出了火车站直往停车坪去。

    一路开开停停,好不容易挤上高架,又遇上了大堵车,原本二十几分钟的车程硬是在路上多耗了一个小时。

    天色渐暗下来,司机们纷纷打开前灯和尾灯。长龙似的车队,从桥头一直延伸至桥尾,不停地还有车流涌进来,相向而行的两列车队,像缓慢流动的河流,灯光照亮了半边铅灰的天。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

    温浩骞点着一支烟,却并不怎么吸,夹在两指间,任烟灰慢慢凝聚成一截。

    前面那辆车像是新买的,车屁股上的黑漆锃亮似镜子,车大灯一照,反射的光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温浩骞忽而想起了晗光,那双乌沉透亮的眼睛也有这般威力,即便只是沉静对视,也能教人直视不得。

    就像一把窄而锋利的刀片。

    然而她有她的憨厚可爱之处,就有如刚才医院门口,气喘吁吁地追着他跑上来,不过只是为了对他说一句“一路顺风”

    心里不觉柔软几许。掐熄烟,伸手捞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晗光:如你所言,一路顺风。

    到家已近八点,他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关上电闸门,正欲上楼,接到表哥的电话。

    钟锦程和温浩骞约在朝华路的西岳小城,这是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吧,规模不大,重在氛围和格调,特色又安静舒适。

    时值九点,温浩骞到达朝华路。推开门便见钟锦程坐在吧台前朝他招手。

    “来了?”钟锦程招呼道,对服务员比了两只指头,“麻烦拿两杯鲜啤。”

    “开车呢,不喝酒。”温浩骞拒绝道。

    钟锦程拍两下温浩骞的肩膀,笑道,“怕个*,我这做哥的还能不知道你的酒量?”他把啤酒杯照温浩骞面前的吧面重重一放,溅出不少来,“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来,”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今天晚上你要不干完这杯我还不放你走了呢!”

    温浩骞推了推酒杯,摇头,“哥,你去m省干什么了?”

    钟锦程见温浩骞是当真不肯的,也不再强求,自己闷头灌了一口,砸吧一下嘴巴,长长叹出一声气来。

    “是湘姐的公司出现了什么状况?”

    钟锦程摇摇头。

    温浩骞见钟锦程这个样子,只怕是有苦难言,便也不再问了。

    “浩骞,以后池家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能躲多远躲多远。”

    温浩骞不解地看着钟锦程。

    钟锦程慢慢吐出一个字,“腥。”

    温浩骞一怔。缓缓,才又问道,“那湘姐……”

    钟锦程往嘴里灌完剩下的小半杯酒,冷哼一声,“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温浩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

    “哦对了,投标的事帮我跟你爸提一下,还请他多照顾,回头我请你们吃个饭。”

    “好的。”温浩骞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生意场上的事我总归不太懂,详细的还须你们自己商量。”

    钟锦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意里涵盖的意义不言而喻。

    .

    池晗光现在住的地方是池湘云在珠城城区的一处房产。

    池湘云名下房产很多,加上王姜铭做的房地产生意,平时也会帮着出谋划策,池湘云得了好处,自然也要帮揽生意,两方都是经济流入,互赢互利谁都不吃亏。

    这套房子,池湘云当年买来是为了方便照顾晗光的,后来晗光长期住在这里,池云湘便也搬来与她同住,长此以往,便在这里安了家。近几年,珠城新城区开发,老城区重建,很多地方批下来拆迁,池云湘预算这套复式楼极有可能被拆到,盘算着房产过户给晗光。

    下午,晗光睡了一觉。过了四月,白昼的时间好似牛皮筋一样拉长了许多,她五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老亮着。

    她感到腹内并不饥,起来洗漱了一把,拿着书坐在窗口看。

    这样看了不知多久,直等天昏蒙蒙地暗沉下来,手机信息铃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晗光才恍然惊觉,天色竟消沉地这样快。

    她把笔放在书页上做书签,合上书,捞起手机,看到信息栏上一条新信息进来。打开一看,是温浩骞发来的:如你所言,一路顺风。

    晗光盯着屏幕上短短八个字半晌,平日里运指如飞的手指怎么也揿不下手机键去,叹出一声气,把手机搁一边,穿了件外套,带上钥匙,步出房间,至玄关处换上鞋子,到楼下吃晚饭。

    六七点钟的光景,正是小区门口那一溜的饭店饭馆生意最好的时候,晗光走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个让人满意的位子,随便进去一家,打包一份带回去吃。

    夜风温热里透着凉丝,她穿着一件针织薄外衫,刚才从饭馆里带出来的那份热腾蒸汽全数蒸发进了这股风里,她觉得舒畅许多,脚步也变得欢快轻盈不少。

    饭照旧没有吃太多。吃完,收拾干净,闲来无事,准备去林荫道上散会步,顺道垃圾一起带下楼。出门前,忽而想起忘带手机了,折回房去把手机取出来,打开来看了眼,界面仍停留在温浩骞的那条短信上面,索性也不作他想,回了三个字过去:那就好。

    关掉短信界面,在心里百转千回,终是把手机搁在了玄关旁的柜子上,转身出了门。

    接下去的几天里,晗光几乎每天宅在家里,白天看书复习,到了饭点到楼下吃个饭。

    眼看五一就要过完了,池湘云却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通,杳无音信。

    晗光不由心里暗急,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把此事告知钟锦程。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钟锦程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侧旁还伴有女人发嗲的撒娇,晗光不由皱眉,语气却仍似平常,“钟叔叔?”

    钟锦程听出是晗光的声音,挥开缠在身上的女人,披了衣服下床走到窗前,“晗光啊,难得难得,有什么事吗?”

    晗光暗自斟酌措辞,“钟叔叔,最近你有和姑妈联系过吗?”

    那里没有马上作出回应,好像在思酌,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这段时间太忙,我和她很久没有联系,怎么,她不在珠城?”

    晗光愣了愣,暗暗生奇,“姑妈没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吗?”

    “也许她说了,谁知道呢,这么长时间了,我压根也不记得。”钟锦程说的轻描淡写的,他的态度让晗光心生厌恶。

    那种厌恶感就像涨潮的海水,拍打着岸上的礁石。

    这段时间,孙零那里倒是安静不少,学校开课两天了,他每天都来报道。

    放学后,池晗光叫上傅珍和孙零,三人一起出去凑顿饭。刚走到校门口,听到门卫室大爷喊她,“同学,今天有你的包裹。”

    大爷转身从屋里面拿出两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交给晗光。

    晗光低头看了看盒上寄件人一栏的署名:温浩骞。心念一动,转头对身旁的傅珍和孙零说道,“我回宿舍把东西放好,你们先去,不用等我。”

    “我陪你去吧。”傅珍对孙零道,“孙零,你去占座,我陪晗光回趟宿舍就去找你。”

    孙零想了想,别无他法,只得道声好,却仍不放心,一步一回头,“我等你们,你们快点过来!”

    晚上晗光回宿舍,细细拆开盒子,一共七幅画,一个盒子放三幅,另一个四幅,每一幅都裱好框的,画旁工整小楷书写:吾侄池晗光19岁生辰快乐!下书:叔温浩骞。然后是日期。

    吾侄。吾侄!

    晗光胸口堵了块棉花。

    熄灯前,晗光犹豫再三,给温浩骞去了一个电话。

    “晗光?”直等到话筒里传来那道低沉醇厚的音色,晗光方才忐忑跳动的心徐徐静下来。

    “画收到了,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

    晗光把背靠在阳台壁上,垂低头盯着脚尖,说,“姑妈最近有同你联系过吗?我联系不上她。”

    那里似乎想了一会儿,“没有。”

    晗光淡淡“嗯”了一声,到口里的话咽了回去,你说姑妈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也许只是忙,你别多想。”对方安慰道。

    晗光轻道了声好。

    次日课间操时间,老班亲自来班里叫她,说是办公室有她电话,却没告诉她对方是谁,她看到老班肃穆的表情,心下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晗光随老班走进办公室,接起电话。

    “你好,是池小姐吗?”对方是口音标准的普通话,带着官方的礼貌。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池小姐你好。我们是珠城警局的,今日凌晨接到报警,在新野区城江路地段一幢别墅内发现一具女尸,证件和户主等多方面信息显示,我们怀疑很有可能是池云湘女士,想请你前来确认一下……”

    听到这里,池晗光脑袋里“轰”的一声,手脚冰凉发软,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连话筒都握不住,手撑着桌子才勉力让自己站稳。

    她根本听不见别人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像一个失了思维的游魂。

    老班见她脸色苍白,一推就倒的状态,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和办公室的老师调了课,原先他下节课移到了下午去,陪晗光走一趟警局。

    两人到达城江路池云湘的别墅。

    老班带着晗光挤开门口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群,钻过警戒线。

    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马上走过来,“喂,你们两个!怎么可以随便走进来?快出去!”

    老班好脾气的陪着笑,指了指晗光说,“警察同志,她是死者的家属,我是她的班主任老师。”

    那名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说道,“家属可以进去,老师留在外面。”转身叫不远处一个维持秩序的年轻的小刑警,“小孟,你带她上去。”

    这幢别墅因离高速出入口较近,池云湘出差在外,有时夜里很晚回来,常在这里休息,除此之外,因地处偏区,环境清雅安静,这里也是她的办公地点,甚至幽会秘所。

    晗光随那名叫小孟的警员走进别墅上楼梯。

    楼梯拐弯处有人叫,“小小姐!”

    晗光惊了一惊,抬头循声去看。

    孔严身着制服,带着白手套,从二楼楼梯走下来。

    晗光想起来,孔严是警校毕业的,毕业后在警局做局长的舅舅的安排下在珠城警局工作,他与温浩骞同年,想来到现在工龄也快十年了吧。

    孔严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

    “孔叔叔……”晗光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孔严。

    孔严转头对小孟:“小孟,你去忙,这里交给我。”

    小孟转身下楼。

    孔严表情凝重,低头看着晗光。许久,拍拍她的肩膀,“小小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只这一句,不言而喻。

    有那么一瞬,晗光恍然觉得她脚下的楼梯正在一点点往下沉,她的世界,也跟着在一点点往下沉。她甚至忘记了现在正站在楼梯上,脚步不自觉向后退着,幸亏孔严及时伸手拉住了她,才幸免于难。

    晗光反抓住他的手,那力道大的吓人,“……带我去看……我一定亲自看过才信的……”

    孔严看着她那张如死人般惨白的脸孔,沉沉叹出一口气,“跟我上来吧。”

    池晗光做梦似的跟着孔严上了二楼。

    二楼通往各个房间的走道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鞋子踩在上面松软寂静。晗光抬眼便看见池云湘的卧室门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晗光立在卧室门口。

    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卧室里的大部分陈设:正对面是一个窗户,窗户下面摆放着一组黑色皮面的沙发和茶几,沙发对面将近一米的位置有一张床,卫浴室就在床的左侧,与和室移门的柜子平行嵌在里面那个房间里。

    也许是真相就在眼前,也许是她的内心深处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一刻心忽然变的很静很静。

    尸体是今天凌晨五点左右被发现的,听那个最早发现尸体的打扫卫生的钟点工说,因为别墅大,打扫起来费时,每星期周六的早上五点她都会准时来别墅打扫卫生。

    在打扫到主卧时,她注意到移门上有一道道褐色的血迹,颜色干涸却仍不难辨别,怀着好奇的心拉开门,便看到骇人的一幕:池云湘仰躺在浴缸里,一只手架在浴缸壁沿上,腕口动脉被切开,深褐色的血迹沿着浴缸壁一直延伸到卫浴室门口。她当即吓的出不了声,两脚抖的都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别墅,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孔严率先跨进房间,回头看立在门口的晗光,“现场有点……狰狞,你还是别进去了。”

    晗光轻咬住嘴唇,克制着不让眼泪刷下来,坚决地摇头。

    孔严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她带进去。

    无论她在踏进这扇门之前思想准备做的有多充足,在面对池云湘狰狞的死相时,充满内心的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而是漫无边际的心痛和彷徨。

    这个她最后的唯一的亲人,这个说过永远永远照顾她保她安康的女人,这个待她如女儿般疼爱的,一个母亲,最后,也终于离开她了吗?

    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来不及说。

    就这么匆匆地走了。一如六年前她的双亲。

    她沿着卫浴室的墙壁,无力地跪倒在地,跪在池云湘干涸的血迹上。

    她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弥漫在胸腔那股梗塞泛着酸意,让她喘不上气来。

    两名警员站在池云湘的尸体前做记录。

    “从尸斑和眼球涣散程度看,死亡时间可追溯到昨日凌晨两点到七点。”

    “初步鉴定是割脉自杀,进一步还须移到解剖室解剖了才能得出结论。”

    那个年长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晗光,“这位是死者的家属?”

    “好像是的。”

    “带她出去吧。”

    那位年轻一点的警员刚要走过来,被孔严拦下,“我来吧。”

    他们走出房间,站在二楼走道拐角口的窗边。

    孔严摸摸口袋,忘记带烟了。

    今天凌晨三点他出公差回来,六点接到群发短信通知有任务,他今天休假,便安然自得睡到早上九点,醒来看到□□群里po出的池云湘的照片,惊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开车赶往案发现场。

    他感觉喉咙有点干涩,不知怎么安慰她,“你姑妈是自杀的……你知道,我不太擅长安慰人……”

    “我知道,”晗光看着他,扯了扯唇角,“你们都说姑妈是自杀的。但我不信。”

    “我不相信姑妈会自杀。”她把头扭向窗口,白昼的日光那样炫目,她给那光刺的流出泪来。

    “你先回去,我这里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孔严从窗口往下望了一眼,“这帮记者动作真快,这里有后门吗?”

    晗光想了想,“有。”

    “我们从后门出去。”

    走了几步,晗光想起来,止住脚步,“班主任还在前面大门等我。”

    “你班主任陪你一道来的?”

    晗光点点头。

    “叫他别走漏了风声,”孔严看了眼晗光不解的表情,“那群记者不是好应付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别想过清净日子了。我同事那里,我会打好招呼你放心。”

    他把一只手放在晗光肩头:“小小姐,你姑妈不在了,以后只有你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了。”

    孔严和楼下维持秩序的同事打了招呼,叫晗光班主任走到另一个路口,他开车送他们回学校。

    身着制服的警察叔叔亲自开车送他们,何等的威风。晗光班主任受宠若惊地看着孔严,脸上写满讶异。

    孔严淡淡解释,“我是小……晗光叔叔的朋友。”

    “哦。”晗光班主任恍然大悟。

    孔严漫不经心地同老班聊着天,忽而话锋一转,“吕老师,晗光家里的事还请您多担待,务必帮我们保密。”

    老班亲眼见到晗光的不幸,对这个品学兼优沉默寡言的学生多了几分恻隐,除此之外,他觉得今日之事他没有处理好,晗光即将高考,此事对她无疑打击沉重,当时警局打来电话指名道姓要找池晗光,如果当时他多问一句,或许就能将此事隐瞒过去。怀着这样的歉疚心情,这件事,即使孔严不说自然也会保密。

    只不过,平日里闷声不语只顾埋头读书的女生,竟是这样的一个家庭背景,他暗暗吃惊不已。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学校里的那些传闻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然而还是惊讶,这女孩沉静淡容下,该是怎样的城府?

    .

    尸体被发现的翌日下午,解剖报告被送到珠城警局专案组。

    报告证实,池湘云的推定死亡时间的确是在前日凌晨两点到七点之间,但是是否自杀这一点却要另作调查——报告显示,在池湘云体内检测出酒精和安眠药成分,并在她身上发现多处淤青,脖子上也有掐痕,室内还有打斗痕迹。

    专案组组长看完报告后,立马调动组员前往池湘云的别墅。

    这一去,又有了新发现,他们在卧室床底下发现一个长身维生素药瓶。

    他们拿着那个空药瓶去检测——如预期猜测的一样,这里面装过安眠药。

    几乎可以推断,极有可能是一起凶杀案。

    “这里!”孔严朝进来的温浩骞招手。

    温浩骞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温浩骞看了眼孔严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两杯拿铁,谢谢。”

    服务员应声而去。

    温浩骞问:“情况怎么样?”

    孔严板正斜靠在座椅扶手看照片的身子,把手机递给温浩骞:“你看。”

    温浩骞仔细地看着现场照,眉心深锁。

    孔严:“你推测的没错,这的确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孔严把调查的情况简单向温浩骞介绍了一下。

    “话说回来,在没有任何现场信息的情况下,推测这是一桩谋杀案,我也是挺佩服你的。”孔严凑过去,“喂,你是怎么做到的?传授传授。”

    这时,咖啡上来了。

    温浩骞把手机还给孔严,淡淡:“推测,没有科学依据。”

    孔严“切”一声。

    鬼才信这话。

    孔严还记得这家伙,昨天电话里被自己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气的不行。

    说温浩骞生气是有点夸张的,他语气向来淡淡又温吞的,平常人面对面都未必感受的到,要说孔严怎么知道的,他和温浩骞这么久,从语调里辨别出来的。

    对于温浩骞罗列的一系列细节,孔严茫然无知的。警局工作那么多年,哪一次不是等解剖报告下来再定夺接下去的工作,哪用的着真向侦探破案书里写的那样子查案件,不然他们警察不要累死。至于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割腕了,还不是自杀吗?哪有先把人杀死再去割腕营造自杀假象的凶手,简直吃力不讨好。孔严做了近十年警察,没遇过几个这样的。

    然而当温浩骞一条一条列给孔严听时,孔严自己都羞愧的无地自容,真对不起当年推荐他的舅舅,这十年的警察生涯都给狗吃了。

    以下是温浩骞昨晚的原话:

    “第一,湘云集团是一家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破产,股东并不负无限责任;

    第二,破产保护不是一个摆设,湘云集团完全可以申请法律保护,为公司周转提供喘息时间;

    第三,我完全不认为区区几十亿能拖垮一个年销售额达到几百亿的大企业;

    第四,即便不考虑上个假设的合理性,湘姐在商场打下的人脉,还不至于帮不了她走出这个困境,单只是我哥那里,也是好说的。如果真如外面所传,公司面临破产导致的自杀,你见过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自杀案?”

    听了那么一大段长篇大论,孔严好半天才消化干净,咽了口水:“你的意思是,公司破产对湘姐构不成威胁?湘姐有可能不是自杀。”

    “只能说,公司破产不是动机。经验来看,如果是自杀,动机不外乎做了严重的违法事项,但是根据现在的报道来看,并没有。我大胆推测,谋杀的可能性大于自杀。”温浩骞沉吟了一下,问,“你们专案组昨天接受记者访问了没有?”

    孔严想了想:“按照专案组的惯例,第一天取样和调查不接受任何媒体访问的,昨天好像来过几个记者,但是我们给的统一回答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给予外界详细答复’。”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对外宣称死者是自杀的?”

    孔严摸了摸下巴:“应该没有。”

    “那么媒体的报道毫无依据,没有警察的证实,他们怎么判断死者是自杀的?这不符合常理。”

    孔严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能这只是媒体的妄断而已,更何况警局那么多人,保不准一时说漏嘴的。”

    温浩骞并不接话,孔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过了会儿才听他说:“明天下午上岛咖啡。”

    “怎么?你要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亲自过去一趟才比较放心。”

    孔严笑呵呵道:“这起案件是不是刺激你敏感神经,你干脆不要卖画了,和我一块做警察比较前途。”

    温浩骞也是笑了一下:“配菜和主食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孔严不屑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谁不知道当年你创办的聚星推理名动一时,你完全有那个潜力,你没必要为了羽婷的死耿耿于怀……”

    “阿严……”温浩骞出声叫孔严,打断他往下说,“羽婷的死我有一半责任,这是事实。”

    孔严叹了口气,“难道你真要怀着内疚过一辈子?”

    话谈的差不多,咖啡也喝的差不多。

    起身之前,孔严问温浩骞:“怎么样?对这案子有没有兴趣?要不要去案发现场看看,正好把你介绍给李组长,有你的帮助,我想我们全组上下都会很荣幸。”

    温浩骞抬手看时间:“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你们组长那里过两天我一定亲自拜访。”

    孔严望着温浩骞的背影,纳闷:这家伙走的这么匆忙,是赶着去见谁呢?

    .

    上午的课晗光压根听不进去,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放池云湘躺在浴室里,被割开的手腕狰狞万千。

    她痛苦地把头埋进臂弯。

    傅珍拍了拍她:“晗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晗光没有回应。

    傅珍举手:“老师,池晗光生病了,我陪她去医务室。”

    全班的注意转过来。

    晗光在一片灼热的视线中抬起头来,眸光清亮,“谁借你这个想象力说我生病了。”

    傅珍一脸无辜,“你没病,趴桌上干嘛?”

    “……”

    化学老师停下讲课,“各位同学,大家应该以池晗光同学作为学习的榜样,带病坚持上课,这份精神就足够值得我们学习blabla”

    晗光心口疼,头也疼。

    刚才她正考虑下午要不要请假回家。

    现在看来,不请假都不好意思。

    .

    车子到珠高门口,放缓速度,最后停在门口的空地上。

    温浩骞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学校大门,出神良久。

    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试着拨打池晗光的电话,关机。

    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见得她来求助,每回都这么死拗着死撑着,以为任何事情只要咬咬牙就能过去。

    他的那句有事联系在她眼里等同放屁。

    想到这里,温浩骞拔掉嘴里的烟,快速在烟灰盒里摁灭,抬手推开门,长腿一跨下了车。

    傅珍眼睛特别亮,一眼就瞅到了站在门口的温浩骞,他正同一个男生说话,那个男生时不时往她这里看上一眼。然后温浩骞的目光也落到了这里,朝男生了然地点点头,正要走,被小跑出来的傅珍叫住。

    温浩骞回头。

    “叔叔,你来找晗光的吧?”傅珍问。

    “她请假了?”

    傅珍点头,“她今天心情特别低落,问她也不说,你找到她帮我问问,安慰她一下,好吗?”

    “好。”

    .

    池晗光本想下午睡一觉,翻来侧去无法安眠,穿了拖鞋去书房找书看。

    看两行,眼睛酸酸的,一摸,眼睛里全是眼泪,索性看不进,把书放在一旁,抱着膝盖缩在池湘云平日最喜欢的大班椅里发呆。

    门铃响了好久,她才慢吞吞走出去。

    从猫眼里看人,晗光愣了愣,想不到是温浩骞。

    没料他这么快赶过来了。

    锁一拧,门打开。

    她怔在原地,一时出不了声。

    温浩骞低头打量她。

    她脱了校服,头发没来得及打理,散乱披着,单身穿一件大白t,松松垮垮的,一直盖到腿根,显得身材更纤弱,一条黑色七分裤,一双人字拖。光-裸的脚踝处绕着一根红绳,坠着金,脚趾白皙,脸色有些惨白,精神状态不能说不糟糕。

    “晗光……”

    “温……”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到一处,忽地又止住。

    晗光尴尬地朝温浩骞笑笑。

    他黑深的目光凝着她:“你只管安心高考,一切有我。”

    晗光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点点头,“嗯。”

    晗光把一瓶矿泉水放在桌上,抱歉笑笑,“家里没有茶叶,只能以水代茶。”

    “没事。”

    静了静,方问道:“你去学校找过我?”

    温浩骞坦承点头。

    “不怪我旷课?”

    温浩骞笑笑,摇头。

    晗光也跟着笑了,“如果你做了爸爸,应该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好爸爸。”

    温浩骞忽而看住她,漆黑深沉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你应该多笑笑,你笑比不笑好看。”

    晗光没有躲避,迎着他的目光望进去,望进那漆黑深邃的眼睛,她扬了扬头:“我本来就不难看。”

    温浩骞弯了弯唇角。

    “下午我去爷爷那儿,整理姑妈的遗物。你去吗?”

    温浩骞忽而想起与孔严的对话。

    “晗光的高考不能出意外,湘姐被人谋杀的事情,先对她保密。”

    “自杀总比他杀强,小小姐那里你放心,我会和局里沟通,至少在高考结束前,不会让她出意外。

    他回她:“我开车送你去。”

本站推荐: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帝少心头宠:国民校草是女生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天才高手总裁爹地宠上天总裁爹地超给力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我的冰山美女老婆总裁大人,要够了没!霸情恶少:调教小逃妻

长夜有尽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中文网只为原作者持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持尘并收藏长夜有尽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