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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土难回身是客,京城再入心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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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已经腊月,我回到了老家。我买了一串长长的手珠缠在左腕上,可以绕五圈,刚好可以把手腕上七七八八的伤遮住。

    见到父母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他们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我为自己的不孝而惭愧。

    到家的第二天开始发高烧,昏昏沉沉的一直病着。似乎全身紧绷的各种情愫忽然松懈了下来。只想睡觉,睡觉……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做了一堆常规化验说是贫血,又去看了老中医,阴虚气亏的说了一通,药喝得要吐了。爸爸着急得不行,四处打听偏方。听人家说吃了带露气的红枣可以补血,爸爸每天晚上睡觉前把枣放到院子里,早晨赶在太阳出来前拿回来煮着给我喝。看着父母辛苦慈爱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此生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浓浓的舐犊深情?

    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年关跟前,我终于渐渐地好转了。过了年,朋友同学的走动渐渐多起来。

    每年都会有几个还不错的昔日同学来家里看看我,大学时是她们听我讲北京大学校园的趣闻乐事,后来更多是我在听她们讲个人的工作发展。感觉她们在小县城也活得很滋润。有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小琪,家里有关系在某机关安排了个闲职,自己又开小店,除了偶尔有事基本都不去上班,现在孩子都有了,就在家专职带孩子,工资照样不少。在北京这简直是我们不敢想的事情。

    思洛是我老家这边最好的朋友,我把想留在这边工作的想法和她说了,她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呆呆问我:“我们想去北京都去不了,你跑回来干啥啊?”我摇头苦笑:“那边累得很。”她想想说:“也是。你看咱们这地方的人,有几个正经上班的。”思洛的父母也没什么背景,思洛高中毕业后就在家帮着父母看店面了。现在也处了一个男朋友准备结婚了。思洛叹气:“人和人真没法比,我就不说了,学习差,你以前学习那么好,现在也得回来。找的工作都不见得会比胖琪好。”我沉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关注本地的招聘信息,心逐渐地凉了。政府机关的职位根本想都不必想,也根本没有公开招聘或选拔的机会。我又不是师范毕业,学校也很轻易地把我拒了。剩下的小企业说白了基本是小作坊,和我家的小店差别不大。父母辛苦供我读书的结局,不能是在家里看店面吧。我开始犹豫了。都说逃离北上广,可真的逃离了,故乡已不是能容纳我的襁褓,满身红尘,回不了最初的天堂!

    看我精神又开始焦虑,父母安慰我,不想出去就在家待着,家里还能缺你口饭吃吗。我心中五味杂陈,父母年纪已大还在起早贪黑地为生计奔忙,我苦苦读书却是这种结局。书不是读得不好,工作能力也还说得过去,可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正月十五后,走访的亲戚朋友知道我分手了,开始热情张罗着介绍男朋友。可总是媒人热情有余,对方反应淡薄。老家的人相亲谈婚论嫁,往往更实际些,房子车子工作等几大条件,差一个就是一个档次。而我目前等于待业在家,稍微有点条件的谁也不会找个累赘回去。介绍人又都是我的亲戚朋友,也不会将条件太差的介绍给我。对这些事,我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毫不关注。不过父母是想尽快让我有个安定,每次说起一个男孩,便是满怀憧憬,但是几个回合的信息交流,只能失望叹气。

    正月的一天,终于有个男孩愿意和我见一面了,父母好言好语说尽,我同意了。父母带着我去一个表姐家,那男孩和家人也一起去了。无非闲聊了半天散场。

    当天晚上,表姐就给了回话,说男孩家不同意。实在好奇问原因,表姐说,男孩家长说我长得太漂亮了,又是从北京回来的,怕有什么不好的过去。不敢冒险。

    我整个人忽然从头凉到脚。那夜,我坐在窗口的长条凳上待了整整一夜,想了很多过往,想了很多事情。有的想明白了,大部分想不明白。我算是男孩子眼中有过往的吗?心里冷冷笑着自己,是啊,不用太久,十年前,当我在高中还是只纯洁的小白兔的时候,我肯定觉得现在的我就是个失贞的荡妇,活该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浸猪笼都不过分的。可是当我自己真正经历过后,我不想为自己辩白什么,但是我真的觉得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似乎统统是命运强加给我的一切,我无力挣扎无力反抗。我的内心,从未变过。十年前纯洁的时候,我渴望真爱,不掺杂金钱社会地位的世俗,十年后的现在,我也仍然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我没有媚俗拜金,我也没有贪慕荣华,我想紧紧地抓着子清,可阴差阳错的我就是抓不住他。到底是谁错了,还是命运的捉弄?与其垂死挣扎还是逃不脱落入泥淖的旋涡,是否当初就该大大方方的笑看一切?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

    死过一次了,据说很多事情会看开,可我依然看不开,我不怨恨任何人,我只是不明白生活究竟怎么了。

    黎明的时候,我给艾云发了条短信:我要去北京找工作,去你那借住几天可不可以?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里的她很开心:“宝贝儿,来吧,想住多久都行。”

    转了一圈,只能再回去。除了北京和t市,我没在任何城市长期待过,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忙。陌生的城市,多少是胆怯的。何况我也真的找不出哪里可以容身。

    三月的时候,柳絮开始飘了,窗外阳光晴好,我走出家门,将故乡的小桥流水一一走过,看邻家大嫂在井前捶洗着衣裳,看小孩子在门口玩着游戏,这份安宁的恬淡,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求不来的。但是,如今的我,却无法停伫在这里看飞花柳烟。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再次去了北京。

    艾云毕业时是我们班最早找到工作的一批。大约在大四第一学期末就在那个公司实习了。毕业了正式过去的。大约在08年秋结的婚。老公是个小老板,谈生意的时候认识,就情定终身了。艾云结婚的时候我有幸去观瞻了一下,一家豪华的酒店,整整摆了一个大厅。我都不知道那有多少桌。

    到北京的时候,艾云开车接的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去t市前,只道以后不会常相见,却是辗转一个华年,就又见面了。艾云住在五环外的一幢叠拼别墅。不算特别大,却布置得很有田园风,非常地舒服。家里只有一个保姆李嫂。我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问:“不会打扰你吧?”艾云笑了:“我平时也基本一个人。”我虽然有些好奇,还是没好意思问。

    那晚上我们卧聊了好久。从大学谈到现在,说起大学那个特别喜欢她,苦苦追了她三年的工科眼镜哥,现在去了一个研究所搞项目,据说也很有钱。她叹口气:“当时真傻。”我开玩笑:“你后悔啦?”她沉默了,又问我:“你为什么分手了?”我也沉默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无话不谈的闺密也有了不能谈及的雷区。不是不够好,而是我们的年龄,已经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我又开始去找工作。此时深刻地理解一句真理,你的专业固然重要,但是第一份工作更重要。直接决定了你从事某个行业的起点。我的专业可及的那些公司依然无力企及,反而很多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向我抛了橄榄枝。虽然待遇不算很好,但是很快有个落脚点,再骑驴找马,还是更踏实些。

    找到工作后,本想找个地方搬出去。无奈艾云一再挽留,说她平时也常一个人寂寞得很,而且我来了近半个月,也从没见过她老公,想来一个人也无聊,就没有搬。艾云专门收拾出二层一个小客房给我让我常住。在艾云家的第三个星期终于见到了她老公,客套地和我打了招呼,只住了一晚上就走了。第二天是周末,艾云的情绪很不好,我也不敢问她。

    如果说命中注定我和子越的孽缘,那孽缘的开端就是那天中午艾云的一个电话。那天她心情很差,午饭过后,打了一个电话,似乎是约了某个地点去做spa。非要拉我一起去。我笑道:“我就是个菜鸟,你不怕带个山妹子进城丢面子啊。”她却说必须得带我这个山妹子见见世面。被她一顿撺掇,只好陪她一起去。“你不是还约了人吗?”我问。“你去了就知道了。”她笑笑。

    艾云开车去了一家女子养生会馆,沙发上的一个妙龄女子已经站起来打招呼了。一见面就和艾云来了个夸张的拥抱:“宝贝儿想死你了。”艾云向她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薇。”那女孩子打量了我一会,忽然扑哧笑了:“这姐妹儿和我长得还有几分像。”艾云也好奇瞅瞅,“你不说不觉得,仔细瞅瞅,是有几分像。”那女孩子一把拉着我,热情地说:“那就更有缘分了。”

    那天做完spa,艾云问我感觉怎么样,我面红耳赤地摇摇头,你这贵妇人享受的我还真受不了,被人摸来捏去的,虽说是女人,也怪臊的。艾云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不同人感受不同啊,幼珍就不会,是吧?”幼珍就是那个女孩子,撇撇嘴,没吭声。

    又闲聊了几句,艾云说话总是怪怪的,那个幼珍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我虽然听不出所以然,大致看情形也看出幼珍听着不痛快,就忙打岔把话头扯到别处去。幼珍感激地看着我,临走非要留下我电话,说再聊。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不解,问:“幼珍是谁啊?你约人家出来就为吃你的枪药啊?”艾云哼了一声:“一个坐台的,不知用了什么媚术勾了个大老板,现在也不用出台了,天天别墅住着,宝马开着。咱们读半天书还不如个坐台的。”我撇撇嘴:“看不惯你还约她。”艾云大嗓门,“也就我还拿她当个人看。那些阔太太,别管是二奶三奶,五十步笑百步,还嫌她脏。所以她也就爱和我聊。人是不坏,没什么坏心眼儿。”我没吭声,这就是现实,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清客好。

    晚上回去,艾云一杯一杯地喝红酒,怎么也劝不住,喝多了就哭,拉着我的手:“小薇,只要遇到个爱你的人,别管有没有钱,别管什么名分,你去爱就行。这种没爱的滋味儿,好难受。”艾云捶着胸口哭成了一团。

    艾云醒来后,对她昨晚的痛哭流涕早忘到九霄云外了。艾云一直是强势的性格,大学时就处处好强,人又开朗,感觉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只是这次来,看到了她也有憔悴的一面。她学会了抽烟,酗酒。只是酒醒了,彼此又恢复了阳光下的形象。她有她的不可说,我有我的不必问。

    没过几天,我刚下班回家,幼珍给我电话,说要找我聊聊,我看向艾云,艾云一把抢过电话,问:“找小薇啥事儿?啊?多大年纪?”说了一会儿,我听得云遮雾罩,艾云大声冲电话说:“幼珍,你靠点儿谱成不成?”然后挂了电话。气呼呼对我说:“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刚认识你没几天就想着给你拉皮条了。”“我?”我好奇问。“可不是你嘛,什么吴老板老婆死了要续弦,那吴老板都快六十了。能认识她,搞不好还是她以前的恩客……”艾云一生气就像连珠炮骂个没完。我只笑笑。艾云激动地拉着我说:“小薇,你别不信,这帮有钱人没几个好鸟。哪个不在外头勾三搭四……”说着眼圈红了。我忙按下要跳起来的艾云,笑道:“我信。”艾云拉着我的手:“小薇,你那么好,该找个真心的好人过一辈子。”我沉默了,眼泪不觉流出来,说:“我没那么好。”艾云也哭了,说:“我现在才知道人活着真难。”

    其实后来想想,我和幼珍的瓜葛,也许也是注定的。否则不会和她初次见面,她就能注意到我们的相似,进而对我上了心,总喜欢和我扯上点什么事情。一次次,一回回,最后沿着上天划定的轨道将每个人送到该面对的风口浪尖。

    晚上艾云的老公林育诚回来了,林育诚是那种看起来还蛮老实的样子,但话也很少,我也不善和他虚客套,忙识趣地说出去走走。一个人走在北京的暮春,微风袭面,忽觉得活着还是好,不管是痛,还是乐,都是经历。何况,不止你一人会痛,人人都有自己的痛。

    那晚在一家书屋听到一首好曲子,不知道名字,只记得两句,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这一份情永远难了,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想起了子清,哭得一塌糊涂。不是有爱,就能相守。

    夜深了回到艾云家,他们已经睡了。我又开始考虑搬家的事,这么待着是有不方便,影响艾云就不好了。第二天艾云却喜滋滋地告诉我她要陪老公去欧洲走半个月,让我好好待着照料家。我一想也好,正好利用这半个月找房子。

    艾云走了,给她家的保姆也放了假,我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日子,何况自己现在能行能动健健康康的。

    再去中介看房子,却让我着实不淡定了。还记得08年租房子时,两千五可以租个位置很好的两居室,现在却要四千多,那就是说我即使要合租,也要两千块的房租。我那可怜兮兮的工资只有三千五……为啥会涨这么快……中介大哥告诉我去年的新国十条搞的,大家赶在节点前疯狂购房,那时买房子犹如买白菜般热情高涨。转眼节点后大家开始观望,于是租房呈现一片火热的高涨。我忍不住问,还有没有可能降?中介大哥笑得很深沉:“降?不要涨得太快哦。”

    我的心又一次被寒凉了,晚上买了一份四块钱的凉皮,对了,连凉皮都涨了。我问自己,是不是我赚得太少了,还是物价涨得太疯了?别人都在怎么过?如果租个房子,我只剩一千五,除了吃饭,简直不剩什么了。

    房子没有找到,一天表弟给我打电话,闲聊的时候说起今年老家雨水多,父母的小店屋顶塌了一块儿,我一愣,表弟惊讶,他们没和你说啊?前两天还来借钱了呢。我哆嗦着给爸爸打去了电话,问起这事儿,爸爸笑笑:“老房子,禁不起雨水正常,修修就没事儿了。”我又问货损失了多少。爸爸说没多少,几千块钱,本来也是小本儿的买卖。

    挂了电话,那晚我的心真的扯得疼了。一直都是我花钱,读书时每年那么大的消耗,除了学费,在北京的生活成本也高。如今我毕业了,却依然改变不了生活的轨迹。反而过得一塌糊涂。我开始怀疑自己,如果有能力赚大钱也罢,偏偏也不是什么女强人,养活自己都难。像我这样的人该如何生存?

    第二天一早,查了查银行卡,只有攒下的这两个月工资,不到四千块。我全给他们打了过去。如果我有十万块就好了,起码他们可以把房子重盖一下,不用一到了梅雨季节就整夜睡不着。

    那天幼珍又给我打电话,说想找我聊。本来艾云不在,我不想招惹这种人。但是那天心情很差,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幼珍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停在我们楼下时,公司的人纷纷注目看着我钻进她的车。她一摘墨镜,说,姐妹儿,去哪儿?我抽抽嘴角,她身上的江湖气我一下子还真不习惯,说,随便你找地儿。

    她开车到了家酒吧,那时刚五点多,酒吧很大,人却不多。她点了两杯不知是什么名的东东,端上来我一抿,很辛辣的冲口。我推到一边,幼珍笑,你不喝酒?不会吧,艾云是个酒桶,她的好朋友不喝酒?我笑笑,我是她大学同学。幼珍看我的眼神马上变了,带着点儿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敬重的感觉,正色道,原来你是个大学生啊,我该打该打,还以为你也是……她没说下去,一口把酒喝了,说,就当我赔不是了。

    我笑,哪有什么不是,你也是好心。幼珍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姐妹儿还是你懂我。天南海北胡侃了一会儿,当然大部分是幼珍说我在听。她又点了好几罐啤酒,几乎都自己喝了,喝多了,话就有点儿不利索,拉着我的手,姐妹儿,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都嫌我,可她们自己呢?不也是个三儿,还有那耍赖的去找人家老婆,最后惹一身臊……她们不如我……不如我?我看她喝得有点儿多,附和着,是……不如你……她还要打电话叫她的姐妹来,我一把扯住她:“算了,人多我不习惯。”一个还行,一群小姐让我怎么应付啊。我有点后悔今天出来了。她笑笑:“对,今天拉你出来,是还有个老板说想找个气质好的对象儿。你看咋样?”我一愣:“对象?”她哈哈大笑:“就是二奶。我觉着你比我那帮姐妹儿气质好多了……”我哭笑不得,这算是夸我吧。

    看我不言语,幼珍说:“其实你得想开点儿,这种老板长情的少,玩个三两年就腻了,你这三两年还赚不少,现在的钱多难赚。”看我脸色不好,幼珍开始打哈哈:“算了,我开始不知道你是正经人。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看我沉默不说话,幼珍又开始说:“其实这样儿也没啥不好,以前我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不了几个钱,现在一个月就一万。我老公也只来一两次。”

    一万,这个数字让我震撼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寒窗苦读十几载,不如皮肉来的实惠?幼珍又开始絮叨这次这个孙老板多么年轻有为,会疼人什么的。我脑子里一片翻腾,什么也听不进去。

    幼珍忽然拿出手机对我一晃,眼前一亮,我皱眉:“你干吗啊?”她嘻嘻笑,“给孙老板发张你的靓照,我明白你们大学生高傲,让他主动追你不和谈恋爱没啥区别嘛?”我很想甩脸子去走人,可还是坐着没动。不得不说,幼珍的话虽糙,但有几句还让我挺唏嘘的。

    工作难找,生活艰辛,在我这里算是尝了不少,如果仅仅是平时,我可以承受下来。但是那个时候,内心充满对钱的渴望,多想有点钱,可以帮家里盖房子。自己豁出去没问题,可是亲人的羁绊会让人的**变本加厉得多。

    而且面对幼珍的每月一万,虽然我很难说服自己也去做二奶,但是内心真的不淡定了。

    幼珍又说:“其实我们原来那行,也有大学生呢。很多客人图新鲜,就要点,点了就后悔。”我听她越扯越离谱,就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干这行?”她忽然沉默了,抽了根烟,狠狠骂:“为了个没良心的畜生。谁愿意天生当婊子?”她出语之狠让我愣住了。

    我很想问问幼珍的故事,但还是作罢了。不是看不起幼珍,只是觉得不是一路人,隐约间让我有危险的感觉,我还是想离她远点。

    那晚幼珍喝了不少,我有点担心,问:“用不用你老公来接?”说实话,老公两字我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可是二奶的男人该叫什么?我的词汇乏力了。她笑:“我老公?平时没事打给他会挨骂,老实点儿赚钱就得了,还真指望他知冷知热啊?”我愣住,原来做人的二奶,连这么最基本的要求都不能提。我有点儿心疼眼前这个女人了。

    她坚持要自己开车,我怕她出事不准许,最后折腾半天,找了个代驾送她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继续找房子,不过目标已经换了,因为无意间听人说地下室很便宜,我开始找单位附近的地下室。地下室果然很便宜,只要五百一个月,只是只有一个隔间,卫生间洗漱都在公共区。唯一郁闷的是没法洗澡。不过似乎可以通过买个大盆打热水来解决。能这么便宜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开始先拿了点东西过去。那天隔壁屋子开着门,里面非常喧闹,我快步窜过去,忽然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就冲出来了,看着我直咧嘴笑。吓得我东西也忘了放,转身飞也似的跑回艾云家。

    外面天已黑了,华灯初上,我惊魂未定靠在窗口,又一次质疑了,艾云的生活没有爱,可是起码安全,衣食无忧,我居无定所,辛苦奔劳,我就有爱了吗?幼珍那样的女人没有爱,艾云没有爱,我也没有爱,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拥有爱?还是爱根本就是件奢侈品,一般人享受不了?

    如果没有爱,我是不是可以选择过好一点儿的生活?我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滑得太远。不要!我甩甩头,不再去想。

    一天下班,发现幼珍已经在我们楼下等我。见我出来,拉着我胳膊:“姐妹儿,还没谢你上回帮我找代驾,一起吃饭,走走走。”我摇摇头说没必要客气,谁都会那么做的,总不会深夜让个喝醉的女人自己开车回家。却拧不过她,被她带到了一家饭店。

    那家饭店蛮高档的,之前有所闻一直没去过。一般商务宴请会选择那里。这不像她的风格啊。我一边随她走,一边疑惑。随着她脚步停下来的地方,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四十多,模样一般,啤酒肚很大。幼珍介绍:“这是孙老板,小薇。”那男人已经伸出手要与我握手。我只好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甘味,那个孙老板一个劲看着我,还直乐,虽说不像色狼,看着也怪怪的。还问我什么大学毕业的,多大了,我都支吾着搪塞过去了。

    大概过了一小时,我实在忍不住了,示意幼珍陪我去洗手间。一离开孙老板的视线,我立即责怪她:“你干吗啊,我又没同意。“幼珍一把拉着我,“傻妹子,那孙老板算这圈儿还仗义的男人了,他老婆在国外带孩子,没负担,他出手又大方。”幼珍一边唠叨一边推开洗手间的门,正好挂包的钩子坏了,我就帮她拎着包。

    她还在说着,手机响了,“快帮我拿一下。”我掏出来,显示“老公”。幼珍喊:“快帮我接一下,我老公没耐心,这会不接待会我找他都找不到。”

    我只好接起来:“喂。”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却显得迟疑:“喂?”冯子越!我吓得赶紧挂了,心扑通扑通直跳。手机又响起来,幼珍推开门,一把抢过电话。撒着娇:“喂,老公,怎么想起我啦?啊?那是小薇啊,我在哪儿?你要来接我?”

    我已经呆住了,拼命告诉自己,不是他,不会那么巧。幼珍挂了电话,我祈求地看着他问:“你老公,不是姓冯吧?”她一愣,“是啊,你认识?”我的头嗡的一声,心跳得极快,甚至有点喘,我一把抓起包,匆忙地说:“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小薇,小薇。”幼珍在后面追我,要逃开,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出门赶紧打了辆车回到艾云家,还是难抑制心里的忐忑。我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幼珍和她一起吃饭,为什么要认识幼珍,为什么要来找艾云,为什么要来北京……是不是就是逃不开呢,既然认识了幼珍,幼珍又是子越的……女人,再见子越,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幼珍为什么偏偏是子越的女人呢……我像只困兽在屋里来回走,不知道怎么办。手机忽然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直响了三次我才接,幼珍说过,子越没耐心的,响了这么多次,一定不是子越。接起来,“请问您对投资理财感兴趣吗?”我舒口气,“没兴趣。”

    抱着手机,我在沙发上一直呆坐着,不知道何时昏沉地入睡了。

    第二天去上班,我觉得自己好像做贼似的,出了门先探头探脑看看有没有人,下了楼又瞅瞅四周有没有人。一切正常,我开始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冯子越也许早忘了你,即使记得你,也不会像个小男生一样在你住处附近徘徊啊。真傻。

    我于是正大光明地去上班。一天宁静,我心里的一丝忐忑也在渐渐淡去。

    到了晚上,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准备回到艾云家收拾东西。明天艾云就要回来了。

    住在艾云家虽然条件不错,就是交通很不便,每天坐公交后总要走半小时左右才能到家。记得第一次来还对艾云抱怨,当即被艾云嘲笑:“住这儿的谁坐公交啊。”

    下了公交刚走着,忽然一辆车飞快地刹在了我面前,吓得我一身冷汗,真以为是想撞死我。车门开了,看着走下来的男人,我开始全身哆嗦。手心全是汗。一年多没见,他没什么变化,还是很瘦,很干练的样子。他向我走过来,一共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跟着他的脚步我的心在颤抖。

    到了我面前,他声音不温不火:“赵小薇,真的是你。”我抽抽嘴角,“是我,冯总。”他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想鄙夷还是想嘲讽还是想惋惜,最后汇成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出去聊聊?”我忙后退,“不用了,冯总,我还有事。”他冷笑,“那我就明天去你公司等你。”我一惊,只好上车。我特意坐了后座,他看着我,命令似的:“坐前面!”我头皮一阵麻,他的声音总有股没法抗拒的威严,我只好乖乖下来,又坐前面。

    他开车的时候还是不喜欢说话,我也一路沉默,车子开到了郊外一个度假村,一排别墅式的小院,他带我进了其中一处。打电话叫晚饭送到这里。

    他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仔细地打量着我,“回来多久了?”“三个月。”我老实答。“就这么恨我?”他吐口烟。“没。”我两手绕着,站在门边。

    沉默了一会儿,他灭了烟,走到我面前,忽然抬起我下巴:“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挣扎着甩头,他的唇已经覆上我的,沉重的呼吸,缱绻的吻,我只觉得全身一阵电流,从头麻到脚的感觉。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恨过,无奈过,但是当他的气息传来时,我依然逃脱不了,甚至有种熟悉的激动。他拥紧我,我用力地挣扎。他一边继续用力地吻我的脸,我的耳垂,一边粗重地说:“你都能做老孙的情人,为什么不做我的?”

    心里很疑惑谁和他说我要做孙总的情人啊,这是无稽之谈。但嘴上却忍不住说:“我做谁的都不会做你的。”他一愣,松开手,看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你再说一遍。”我噤声了,我不知道惹怒他又会怎么样。只好嘟囔了句:“我谁的情人也不做。”

    他似乎余怒未消,抓起我的手又要用强,我拼命挣扎,忽然左手腕的珠子被他一扯,断了,我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露了出来。

    他呆住了,半天才像不相信似的要抓起我的手,我直往后躲,他看着我,沉声说,“给我看看。”我伸出手,他拿起看了看,小心地放了下去。

    服务生送来了晚餐,我们都吃得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饭后我提出想回家,他冷笑:“那又不是你的家。”看我窘得满脸通红,他说:“今晚就在这儿吧,陪着我。”我一愣,他不会又想做什么吧。“我去里屋睡。”他转身走了进去。

    外间也有一张大床,我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屋外是一片人工围起的湖泊,蛙鸣阵阵,我心乱如麻。想睡又不敢睡,最后在玻璃窗前的榻榻米上抱着腿坐了一宿。

    第二天子越推门出来,我才惊醒,慌乱站起来揉揉眼睛。“你就这么过了一夜?”他冷笑。我点点头。

    吃完早饭,又坐上他的车,弯弯绕绕到了一个商场,他让我等他一下。一会儿他出来扔给我一个袋子,命令我:“戴上。”我打开,一条晶莹翠绿的珠串,刚好在手上可以绕四圈,遮住我丑陋的疤痕。虽然我不懂珠子的好坏,可是那个商场的东西素来不便宜,我从来都没敢进去过。“太贵了。”我小声说,准备摘下来。“赔你的。你不要的话自己扔垃圾桶。”他脸色铁青。我不敢再吱声,继续戴着了。

    快到我公司了,我鼓了一路的勇气终于释放了。“冯总,我现在挺好的,你以后……”我本来想说你以后就别来看我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以后我知道怎么做。”

    我悻悻地下了车,一点主意也没。艾云今天该回来了,我要不要找她拿个主意……万般纠结地过了一天。

    给艾云打电话打了一天总是关机,直到傍晚才听到她疲惫的声音。“回来啦?你老公在不在?”我急切地问她。她叹气:“他要是在才奇怪了。”“那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匆忙去找艾云,她就是我的镇海神针,此时我心乱如麻,只想赶快找到她,可是面对她我该怎么说呢?和子越、子清的故事,我能向她和盘托出吗?心底叹口气,冯子越啊,你竟成了我无法启齿的秘密。这份秘密,怎么就那么苦涩?

    去了半个月,艾云又黑又瘦的,不像去度假倒像去当劳工了。可惜我无心打趣她。面对艾云,看了她好几次,终究不知道怎么开口。该怎么说,我想问什么?如何摆脱以前上司的纠缠,即幼珍的老公?……这种很难启齿的话题让我满心纠结,心不在焉。

    艾云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笑:“小薇,和我说说吧。”我鼓了鼓勇气,说,“那个……你觉得,怎么才能逃开一个男人?”“哈哈哈,”艾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问题。”看我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她终于正色了,扶额微笑:“你让我想想。”

    “你是不是心里有他啊?”她突然问。我一哆嗦,拼命摇头:“绝对没有。”“没有还能躲不开?”艾云想想又说:“那就是他很有权势?”这下我使劲点头。艾云笑了:“他变态吗?”我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变态吗……想想子越粗暴的行为,我点点头,似乎又不像,又轻轻摇摇头。

    艾云想了想说:“既然你要躲开,说明他追得很紧,追得紧说明他很想得到你,如果不是变态的话,可以考虑在一起。当然你可以逃开这里,可是去别的地方打拼一样艰难,难说不再遇到这样的人,你再躲开?再说让一般人躲不开的,想必能量不小,你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吗?”我大吃一惊,我的一句话能引来艾云的一通长篇大论,我直咋舌:“你不当福尔摩斯可惜了。”她苦笑:“睡不着的夜里看情感文学,熬个半年,你比我都精通。”她拍拍我的肩:“被人在乎的滋味很宝贵。我说过,只要有爱,别在乎太多。”

    我撇撇嘴,什么爱不爱的,怎么扯到这儿来了:“本来让你出主意,这下好,反掣肘。”艾云笑:“主意有啊,在我这从早待到晚,就不信他能找上来。隔个三五个月,就没事儿了。还指望他们长情啊。”

    问了艾云,也还是没主意。不过后来这个办法倒是算个主意。我准备先请一周假,换个公司试试看。

    从艾云那里出来,回到了地下室。这种地下室都是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左边是一群人在喝酒打牌,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右边似乎是在行周公之礼,动作声音也是一浪一浪。我使劲用被子蒙上了头,还是吵得要命。等到凌晨四点多终于偃旗息鼓了,我却已经熬得睡不着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冯子越的女人那么多,应该不会死追着我不放的,现在不是就有个幼珍吗。想想幼珍背后的大老板就是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也会包坐台小姐,这么荒唐的事情似乎不是他的作风。想想他上次难得地对我没有侵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一丝丝的暖意,也许,他终究不是艾云口中所言的“变态”吧。不过又觉得自己荒唐,变态与否,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躲开就是了。一夜辗转无眠。

    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头疼得厉害,感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直跳,脑子几乎不转弯。刚走到公司楼下,被一个人从后使劲拍了肩膀。“幼珍?”我很惊讶。幼珍戴了副墨镜,表情蛮严肃的,嘴角一抽:“姐妹儿你还真难找啊。出去聊聊。”我很为难:“我还要上班。”“请个假呗,不会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吧?”幼珍一边说,一边已经拽住了我的胳膊,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看着公司进进出出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只好给主管打了个电话,事假半天。还好主管好说话同意了。

    “咱们就在附近聊聊吧。”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不敢和她走太远。“那就车上。”她同意了。我们一起上了车,她往前开了一点儿,停在一个商场背后。还没等我问她找我做什么,幼珍已经迫不及待问我:“你是不是我老公以前的马子?”我一愣,马子?随即脸一红,还真没被人这么称呼过。“不是。”我摇摇头。幼珍摘下墨镜,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戏谑:“跟我还不老实?那你那天为什么突然跑了?我老公又为什么和我打听你?”我还在硬撑:“他是我以前公司的老总。”幼珍哼了一声:“不用死不认账了。你们的事儿我已经打听过了。以前的事儿我不管,我就问你,你以后准备再和他一起吗?”我使劲摇头:“怎么会。”又补充道:“我只是回来工作。”幼珍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小薇,你真不是回来再找他的?”我苦笑:“我三月就回来了,要找早就找了。”

    幼珍叹了口气,身子松弛些,靠在了座位上:“姐妹儿,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有多苦。好容易傍上他,出手也还大方,又不用伺候。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过那种日子了。”我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不过,你要是不想再找他,为什么不愿意找孙总?”幼珍眉梢一挑,又开始起疑。“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实话实说。幼珍不屑地撇撇嘴:“以前都做了,还扭捏个啥?”我心里一痛,就想下车,被幼珍一把拉住:“姐妹儿,我说话重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儿,啥时候是个头?”啥时候是个头……在幼珍眼里,我的日子就是在煎熬,又何尝不是呢,住地下室的日子,每天忍受嘈杂和品流复杂的人群,什么时候能到头呢……我叹了口气。幼珍抿嘴笑:“点点头就有好日子过,干吗那么犟?”我无心再和她说下去,就随口应付着:“我会考虑的。”就下了车。幼珍也下了车,站在我面前,表情又恢复了严肃:“最后再说句难听的吧,姐妹儿,你不存那个心最好,你要是想抢我老公,我不会饶了你的。”六月的天,她的表情硬是让我生生打了个冷战。这种人的确惹不起啊。我没有吭声转身离去,心里念叨,我也希望上天保佑,你的老公千万别再来找我。

    回去上班,脑子晕晕沉沉,主管和我要个数据统计表,我改了三次,勾稽关系还是不对。主管是个中年男人,脾气挺好的没说啥。旁边一个三十多的大姐冷言冷语:“真羡慕你们美女没压力啊,说请假就请假,做错了也不用挨批。呵呵。”还笑了几声。她的声音不高,我听着却特别刺耳,要是平时我也不会太在意,在意了也只会窝在心里和自己生气,那天头痛欲裂,把文件往桌子上使劲一甩,没好气地说了句:“谁能干谁做。”那大姐立马像跳了脚似的冲我理论:“你什么意思啊?我说什么了!”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办公室外间就我们两个,里面是主管。我又怕把主管吵出来,只好低声说:“我没说什么。张姐别误会。”大姐又往我身边凑了凑,指尖伸出来几乎要碰到我的脸,还没说话,忽然主管出来了,看看我们,对我说:“何总找你。”我和张姐同时愣住了。我们这间公司虽然规模不是特别大,但在业内口碑还是不错,业务也好。全公司两百多人,能见到大老板何总的并不多,我刚来三个月,又是个小职员,至今连何总的面都没见过,他怎么会认识我?

    怀着满腹疑问,快步走到后楼何总的办公室,何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敦敦实实,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先是问了问我的工作情况,又问我以前待过什么公司,和我聊了聊他创业时候的故事,大概说了半小时,最后满含赞赏的鼓励我:“有人推荐说你不错,看来还真是很有眼光,值得培养,晚上有个饭局,一起去吧。”看着何总满是鼓励的目光,我着实不好说出拒绝的话,虽然隐约觉得其中很不对劲。但也猜不出个究竟来。只好点点头,云遮雾罩地回了办公室。

    刚走到座位,张姐立即换了一副热情的夸张的表情走到我身边,满是笑容:“薇薇,大老总找你做什么啊?”看着一个表情前后变化那么剧烈的人,真的好想笑。我忍着笑意,说:“吃饭。”张姐眸子里的失落一扫而过,拍着我的肩:“薇薇,以后你要是成了老板的红人,可不能忘了张姐。”我笑笑:“张姐又说笑了。”

    下午于秘书给我送了套衣服过来让我看是否合身,不行就去换。我受宠若惊地去换了,虽然稍稍有点紧,但于秘书是何总的贴身二秘,平时见了我们连招呼都不打的人物,我也不敢多挑,生怕她记恨我小人得志改天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便说“挺合身的”。于秘书告诉我晚上6点直接下楼坐李司机的车,她和老总坐另一辆车一起去。其实我挺好奇为什么不能三个人坐一辆车,还节省资源,还是没敢,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于秘书刚出门,张姐就凑过来说:“二秘怕你离老总太近抢饭碗啊?还两辆车。”我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过也不想太刻薄,就说:“也许还有别人。”张姐撇撇嘴,还帮我打了杯水,“我看茶水间的桶装水要没了,新的还没送来。”我再三道了谢,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这么一顿饭,能说明什么?万一吃饭后我回来依旧是平凡的小薇,并没变成找到了王子的辛德瑞拉,张姐又该怎么对我呢?而且,就算我会怎么样,人与人之间,难道要这么相处吗?我真的不懂,也许是我太幼稚了。

    到了饭店,已经有几位在等着了。其中一个中年人站起来,何总立即快步上前打着招呼,介绍了知道是另一家公司的郭总。何总介绍我:“这就是我们公司的赵小姐,郭总好眼光。”郭总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和我握了握手,笑着对何总说:“赵小姐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啊,何总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先知道了。”我抽抽嘴角,勉强笑了笑。郭总对何总说:“待会给你介绍个朋友。”没聊几句,又有人进来了,居然是孙总。我立即头皮阵阵发麻,不会是他搞的这一切吧。

    何总一听介绍是孙总,立即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孙总对我笑笑:“赵小姐,又见面了。”于秘书不愧是八面玲珑的人,马上把傻呆呆的我往孙总身边一推:“小薇可是我们公司的得力干将,何总重点培养对象呢,孙总可要好好指导指导。”气氛很热闹,我也只好坐在孙总旁边。

    酒过几巡,大家都喝得不少了,可能是看在孙总的面子上,大家纷纷对我敬酒,却不敢硬灌,我也就抿一口意思意思。喝到后来,孙总一把抓着我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口齿不清地说:“今天,很高兴。”我使劲挣脱,可他喝了酒的手劲儿很大,我用力也掰不脱,又不好意思把气氛弄僵了。只好就一直被他那么握着。

    晚饭结束了,何总又提出去洗澡,说有家会所有个很有特色的项目。郭总和孙总一听也赞同。我为难地说:“不早了。”三位老总聊的兴致正高,根本没注意我的话,于秘书在我耳朵边小声说:“别煞风景。待会都会去的。”我一听是大家都去,也稍稍放了心。

    那家会所的所谓特色,我没有体验到,只感觉房间的布局像迷宫一样,上上下下,很容易找不到方向。我和于秘书在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做按摩。昨晚没睡,此刻屋里很安静,按摩小姐揉捏着,我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我的身上摸索,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孙总在我身边坐着,我赶紧跳下床,幸好身上还穿着会所提供的衣服。看我紧张的样子,孙总坐在床边,指着旁边的贵妃塌说:“不要怕,先聊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忐忑地坐下,孙总问我:“你是x大毕业的?”我点点头。他开始说他以前给我们大学捐过一个专项奖学金,问我:“咱们是不是挺有缘?”说实话,他捐的那个专项我真的没听说过,只好微笑着点点头。他兴致更高了:“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文文静静的,和她们不一样。”我匆忙打断他:“孙总,您误会了,我……”我还没说完,孙总笑笑:“我知道你害羞,这样好,有意思。”我听他越说越离谱,又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就说:“我先走了。”转身就要出去。孙总一把从后面搂住我,在我耳边喘息着:“太过了就没意思了。”我挣扎着:“孙总,你别这样,我不是那种人。”孙总已经吻上我的耳朵:“跟了我,我会好好对你。你放心。”我试图用力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动,他的呼吸在我耳边,特别不舒服,屋里灯光很昏暗,我大声说:“孙总,我不行。”孙总一边在我的脖子里蹭着,一边说:“开个价吧,你都答应了的。”我使劲摇头躲开:“我没答应,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我的话让他一愣,松开我,眼神变得犀利:“你没答应?”我拼命点头。他的表情变得疏离,伸手掐住我的下巴:“那你为什么和幼珍说同意了?解释清楚,别拿我当猴耍。”我一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是冯子越的女人。”他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对我冷笑几声:“你可掂量着说,要敢骗我,你就别想安生了。”我开始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又不敢收回来,先逃过今晚再说。我又轻轻点点头,看他没什么表情,我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哆嗦地换好衣服跑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出租车走到小区门口,由于是老小区还是那种铁大门,开了个小门让行人通过,小区的车都停马路外面。我只好抱着包往回跑,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走到地下室门口使劲跺脚声控灯还是没亮,我只好掏出手机照亮,下雨楼梯灌进了水,我又躲着水,灯光又暗,全身还又惊又怕的哆嗦,一个没留神踩了空,脚底下咔嚓一声,身子跟着栽了好几个跟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脚上钻心地疼,手上身上也火辣辣地疼,不知道都有多少伤。我怀疑自己的脚骨折了。双手撑着地想起来,脚和腿根本不给力,反而疼得我直龇牙。怎么办,我完全慌乱了,给艾云打电话,关机。天晚了,又下着大雨,根本没人过往。我绝望地哭了。

    哭了一会儿,脚疼得更厉害了,我顾不得羞耻了,大声地喊着:“救命啊。”外面居然配合着我给了个咔嚓霹雳响的雷,把我的声音掩得结结实实。我哭着又喊:“救命啊!”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从里面过来了,拿着手电筒晃我:“有人吗?”我赶紧大声说:“有,这儿,脚崴了。”那人向我走过来,我一看,竟然是邻屋的吴哥。就是第一天我收拾东西冲我直笑那个,老喜欢打赤膊。我看着他都是匆匆而过。今天居然是他过来了,我吓得一个愣怔,警惕地看着他。他也认出了我:“小薇?”赶紧一把把我扶了起来,“脚试着碰碰地。”我右脚一沾地,疼得全身直冒汗,“不行,好疼。”吴哥蹲下去捏我的脚,我吓得想躲又躲不开,他看了看站起来:“附近有个社区医疗服务站,我陪你去。”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不好意思地说:“外面雨很大。”吴哥憨厚笑笑:“不怕。”还有十几级台阶,我发了愁,吴哥蹲下来背着我去了社区医站。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大雨夜,天上电闪雷鸣,我被一个宽厚的肩膀,背到了医院。谁说不是好人多呢?

    社区的值班医生看了看我的脚,说不像骨折,可能是软组织挫伤。建议我明天去医院拍个片子诊断一下。我稍稍松了口气。万一骨折了,行动不便不说,光是治疗的钱,估计又是一笔。上次家里修房子已经寄了一笔钱回去。现在真的是挺窘迫了。从医站出来雨小了些,吴哥又把我背回屋。临走的时候嘱咐我有事情就喊他。我感激得直道谢。

    那晚仍然无眠,吵闹依旧。房屋的门是外面上小锁,里面插销拨上那种。我动弹不了,没法拨插销。老怕会有人破门而入,一夜胆战心惊都不敢睡着。第二天一早想请假,地下室的信号很差,时有时无的。我打了几次都没打通。我很想喊吴哥,又不好意思。心里很焦急。大概快十点的时候,吴哥敲我的门,问早餐想吃什么。我赶紧让吴哥进来,翻出主管的号码,让他帮我去外面打电话请假。

    吴哥是个开修理铺子的,白天要出去看铺子。他没再提我去医院的事情,我也怕花钱不想去。想先休息几天看看伤势怎么样。

    在家吃的倒是不愁,吴哥给我买了些面包饼干什么的,上厕所就太难了,吴哥给我找了根拐杖,我撑着可以用左脚蹦着走,或者一点点地往前挪,但是地下室的卫生间是公共的蹲便,我下午实在忍不住挪过去了,忍着钻心的疼才把右脚放下,却是蹲下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后来来了个女孩子我才求她帮忙把我扶起来。

    回去以后,就使劲忍着尽量少吃东西少喝水,不给自己找麻烦。吴哥晚上回来,看我面包只吃了几口,惊讶地问我:“你一天就吃这点儿东西。”我苦笑着:“吃多了去厕所麻烦。”吴哥一拍脑袋:“我把这茬忘了,我去找小红,她白天经常在。”不一会喜滋滋地回来告诉我:“以后上厕所你就敲墙。右边那家。”右边那家自从搬进来只见过一次,傍晚散着头发像刚睡醒的样子,一个三十多岁妖艳的女人,晚上经常听到动作和声音。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看吴哥高兴的样子,我也不好不领情,便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实在忍不住了,使劲敲了敲墙,没一会儿,小红打着哈欠过来了,不耐烦地扶着我去了厕所,又回屋去睡觉。我已经非常感激涕零了。因为我知道她每晚睡得很晚。自己也尽量少麻烦人家。下午表弟给我打了个电话,接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说到老家房子的事儿,却断线了,再打,总是没信号拨不出去。我急得很,挣扎着下了床,拄起拐杖,一步步地向地下室的门口挪过去。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脚上的剧痛,走到楼梯口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十几米的路,我走了二十分钟。好在楼梯口的信号就好些了,我总算不用在蹦十几级台阶上去。打给表弟,他告诉我上次父母房子还没修好,下了几场大雨,塌得更严重了。现在货物什么的都搬放到了亲戚家。雨季也没法修房子。只能等秋天了。我听了心都揉成了一团,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却没有打。打了又有什么用,他们不告诉我就是不想我担心,我除了白担心,能起什么作用?养儿防老,我却是一直对家里无能为力。我真恨自己的无能。

    艾云的电话一直关机,我郁郁地回了屋,饥饿疼痛都感觉不到,只有心在阵阵的疼。当我挂了电话的刹那,我真想给孙总打个电话,我同意做你的情人,只要给我钱,让我父母把房子修好。说实话,我当时都想到了孙总,却没想过子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刻意地想去回避他,忘记他,他就像场梦一样,我只想尽快地摆脱,不想再有任何瓜葛。当然最终,我没有打给孙总,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我走出了那步,就真的完了。可是当我躺在床上面对四面灰墙的时候,我真的纠结了,那一步,就真的不好吗?我现在这样,除了一点可怜的自尊,我还有什么?

    胡思乱想着过了几天,脚伤似乎好了一点,没有开始那么钻心地疼了,但是仍然没法放下地,一碰还是很痛。房东又来催房租,房东就住楼上,没事就来催,被催得烦了,我脚实在动不了,只好敲墙让小红过来,取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我记得也没多少钱了,应该只有八百了。让她帮忙去外面的取款机取五百出来。小红回来后,面无表情地给了我五百,说:“卡里没钱了。”我一愣:“不会啊。”卡里我记得还有八百的啊,因为我钱不多,所以一般都记得蛮仔细。小红不耐烦地说:“不信你自己去查。”扭着腰回去了。我全身开始抖,还能怪谁,这种事情怎么说的清楚,为了三百,也没法去较真。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三百也很重要啊。小红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我呢。又想想,人家每天扶着你去厕所也不容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吴哥那样毫不计较地帮你。生活,总是很艰难的。

    一天傍晚,我忽然收到了子越的短信:“我要见你。”看了看发送时间是中午,可能是屋里信号不好,才刚收到。看见他的号码,我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身上忽然就冒出一层薄汗。上次见过后他没有再联系我,我以为已经结束了,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呢?我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想无视,却做不到,没过几分钟又拿出来,像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哆嗦着回了条:“我很忙。”又想,他不会去公司吧,赶紧删了,又写上:“我不方便。”发送了过去。听着外面有人说话,也没在意。忽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吴哥,应了声:“进来。”

    门一开,我愣住了。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蹦得异常剧烈。子越站在门口,看我歪斜地躺着和身旁的拐杖,戏谑着说:“还真是不方便。”我当时的样子非常狼狈,一间狭小的房子本来就很局促,这几天一直下不了床,身边脏衣服、包装纸、袋子到处都是。我头发蓬乱着在后面挽了个发髻,人也饿得病恹恹的。我慌忙挣扎着想坐正一些,却把身上搭着的一件衣服给碰掉了。我语无伦次地说:“冯总,不好意思,我这里太乱了。”子越看了看我,走到我身边,正要说话,门一推,吴哥打着赤膊进来了,一边说着:“小薇,晚饭给你买回来了。”进门一看,愣住了。当时的气氛一下子很尴尬,吴哥兴冲冲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子越的眉头皱得很紧。忽然,他一把打横把我抱了起来,我着实吃了一惊,他的动作太突然了。他铁青着脸对愣在门口的吴哥说:“让一下,我要带她走。”吴哥看我没反应,讪讪着让开了。我任由他抱着,没有反抗。

    出了地下室,到小区门口还有段距离,车进不来,他抱着我走得很慢,喘着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在生气。我问:“你怎么找来的?”他答:“问。”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家?”他答:“问。”我又问:“你找我做什么?”他皱眉:“你怎么问题这么多?”我不敢吭声了,被他放到车里。我小声说:“房门还没锁。”他没理我,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他把我带回了第一次带我去的那个房子。叫了外卖来。有小菜有粥什么的。说实话,当时我的确顾不了许多了,快一星期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都是面包饼干凉皮饼子一类,眼前的海带丝、素丸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我看了眼子越,怯生生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看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夹菜,我毫不客气地开始了有史以来最风卷残云的一顿,倒不是吃得非常夸张,但是速度很快,吃得也很多,两碗粥转眼就见底了。到后来,子越放下筷子,看着我津津有味的吃,我才意识到我的吃相问题,不好意思地停下来,羞涩地笑笑:“我饿了。”他叹了口气,问我:“够吗?”我赶紧点头:“够了,足够了。”那晚他几乎没动筷子。

    吃饱喝足了,我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去书房。没看一会儿,我居然睡着了。这是我近日来睡得最香的一觉,没有吵闹,没有担惊受怕有人会闯进来,一夜无梦,直至天明。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上。身边是子越,还在睡着,眉头锁得很紧。还好他衣服还穿着,我才没觉得特别尴尬。我就那么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对我,说不上好,也还算有心,否则不会知道我住的地方,也不会知道我脚受伤了。可是,自己对他呢?和他在一起?最后没有结果地黯然离开?我打了个哆嗦。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子越睁开了眼睛,看我正盯着他看,皱皱眉起床了。

    不一会他洗澡出来,坐到我身边,认真看着我说:“最后说一次,小薇,跟了我。”我本能地想摇头,可是“最后”两个字刺痛了我,我竟然有些害怕,我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我的沉默他理解成了默许,一把把我揽在怀里,动情地吻上我的脸,覆上我的唇。我心里很矛盾,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就不用再去地下室,不用每夜睡不好,可是,我真的要走向那一步吗,那一步的意义,就是我这辈子耻辱的烙印了……我还在心里纠结,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拥上我,解开我的衣服,开始攻城略地。我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似乎已先于我的思想在回答,腼腆少语的我,身体却极为诚实。他总能让我沉浸其中,甘之如饴。

    他动情地说着:“小薇,我想你。”这三个字,竟让我的内心生出了丝丝安慰与快乐的感觉。如果说之前和他有过刺激,有过兴奋,有过渴望……这是第一次,我有了快乐的感觉。而没有那么多的压抑,那么多的痛苦和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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