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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两相望情难忘,依依怅惘意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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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停车场,我早已哭成了泪人,徐硕把我塞进车里,似乎也憋着一股怨气,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快。www.Pinwenba.com

    车很快上了高速,徐硕开得越来越快,眼看着他车上的速度表蹦上了一百五十,我吓得什么思绪都不敢有了,紧紧抓着,一声不敢吭。

    他的车开得飞快,从高速上了五环,开始绕着五环兜圈。车里放着伤感的音乐,“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老天在不在,忘了为我来安排。”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流着眼泪缩在副驾上痛成一团。

    不知道兜第几圈的时候,徐硕终于停下来了,懊恼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无力地仰在座位上。

    许久,我恢复了些思绪,冷冷道:“徐硕,你算计我。”

    徐硕叹口气,痛苦道:“我也不想。”

    徐妈妈尖刻的话,冯子越挂在墙上像道歉书一样的字,老徐总强势的笑,统统在我脑子里像电影片段一样闪现着,我忍无可忍,大声说道:“你怎么不想?你明明知道有人在你妈跟前说你和大老板的情人来往过密,才想的拉我当垫背。要不你徐硕堂堂一个豪门公子,即便是假冒你女朋友,也大有人在,你用得着找我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心好痛,不仅为子越,也为徐硕。我和徐硕交往不深,但是,被人利用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即使他不算是你的朋友,即使你是为自己的朋友捉刀,仍然是那么不甘心,那么无助凄凉。难道我在你们眼里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这个吗?

    徐硕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又蹦出一句:“你要是喜欢邵琦,你就去追啊。“徐硕一愣,看着我的目光有几分探究:“你知道?”

    “你看邵琦的眼神,我能看懂。”我叹口气。

    “可惜她看不懂。”徐硕自嘲地笑笑。

    “怎么会?那她还经常找你一起玩儿?”我有些惊讶,邵琦那么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懂徐硕的心思。只是不愿说破吧。

    徐硕苦笑:“她是我大学同学,一直拿我当哥们儿。周川,还是通过我认识的邵琦。”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徐硕说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而我听着,心已在滴血。这是份怎样卑微的爱?他为了守在她身边,宁肯以哥们儿的身份屈就,只为了能看她一眼。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别人的怀抱,为别人伤心流泪,为别人目光炽热,为别人缠绵痴傻,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插科打诨,让她能暂时地喘息,笑一笑。他不敢表白,不去说破,只这么静静守着,不找女朋友,甚至被人误会搞基。他是有钱人的变种吗?还是太年轻,还没学会拿女人当玩物?

    我有些感动,有些头疼,他对自己都能这么残忍,何况我这个不算朋友的人。他对我的利用也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对不起!”徐硕的声音听着几分颤抖,伏在方向盘上挣扎着。

    我心一酸,愤愤说:“那你看着她在周川那受苦,你算什么?”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徐硕,低吼一声,一脚油门,车又像箭一样蹿了出去。

    我的心跳得难受,冲着徐硕哭着说:“你不痛快就自己去发疯,别让我做陪。我给邵琦垫背,已经被你妈骂得狗血淋头,我没必要陪着你再去送死。”

    徐硕颓然说着:“我送你回去。周亦那儿?”

    “是啊是啊,我能去哪儿?”我泣不成声。

    徐硕把我放到周亦小区门口,下了车看着我离去,忽然喊我:“薇薇!”我扭头,“我们还是朋友吗?”徐硕脸色惨白地看着我问,眸子里的神色清冷绝望。

    我叹口气,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是,和你和邵琦,都是!”这句话尽管当时有些言不由衷,被人涮个够,纵然我脾气好,心也会疼。但是看徐硕的神色,又怕他出事。绕指柔可解百炼钢,自己稍稍违心说一句,并不要紧。

    睡了一觉,心情好些,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准备明天就搬到新租的房子去。

    搬出周亦的房子时,认真地打扫了一番,在人家这里住了一周多,收拾收拾总是应该的。周亦的书房桌上摆着一张有些褪色的老照片,似乎是她妈妈抱着他,从照片看,她妈妈年轻时非常漂亮,竟有几分刘亦菲的清纯味道。周亦小时候和现在变化不大,长相虽然没有完全继承他妈妈的美貌,倒是气质越发地沉稳儒雅了。我将照片的框子认真擦拭干净,重新为他摆好。却发现周亦的书桌正好朝阳,现在已经快入冬,太阳照射得愈发靠里,很容易就照到了照片上,更会褪色。我便重摆了个位置,放到了电脑后面。

    刚收拾完,又接到邵琦的电话:“姐姐,过两天就上班了,带你去买点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吧?”

    我忙推脱:“我自己去就好了。”

    邵琦打个哈欠:“姐姐,我就是太无聊了,你给我找点儿事干吧。”

    我笑后应允。

    从周亦家下楼后,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觉得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忍不住扭头看,却发现那人也在回头看我。我慌忙扭回头,匆匆地走了。

    邵琦在周亦小区门口等我,我一见她便说:“带我去个便宜的地儿,你们的消费我可够不上。‘邵琦笑道:“知道啦,姐姐。”却是一路七拐八绕,停在了崇文门的新世界。我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便宜的吗?”

    邵琦娇嗔着:“这已经很亲民啦,我都没敢带姐姐去新光和燕莎呢。再说啦,你在周亦的公司,总不能还穿动物园的衣服嘛。放心啦,不够我给姐姐补上。”邵琦就有这样的魔力,她的娇嗔纯真就让你和她没法生气。

    说是周亦的公司,其实全盘抓的是周川,我打趣:“你倒是会给周川长面子。”邵琦一听到周川的名字,眸子就亮亮的。我心一酸,也没再吭声。

    新世界的东西在我看来,还是足够咋舌的了。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吊带,都要五六百。我心里暗暗叫苦,让邵琦陪我出来就是个失败的决定。

    服装店里的售货员看到邵琦进来都露出夸张的热情,从一进门便围着邵琦团团转。倒也正好。我乐得一个人清静,随便看看,本来是邵琦陪我来,现在倒像是我陪着邵琦,她的购买力也确实强,没一会儿工夫就被售货员游说得买了好几件。

    “不行了姐姐,我要先把这几件放到车里。”邵琦去放衣服,我自己接着逛。

    忽然看到了一件米色的大衣,穿在模特身上无端就让人觉得很暖和,很简洁大方的款式。我忍不住上去摸了摸,似乎是羊绒的,手感特别地柔顺细腻。我还沉浸在衣服的暖意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小姐,浅色衣服,非买勿摸。”我的手一缩,尴尬地看着斜着眼的售货员,又看看价牌上七千多的标价,抽了口冷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说不买?”邵琦冷冷的声音传来。人已经窈窕着摆进店里。我一愣,售货员的态度从看到邵琦就是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姐要什么尺码的?”

    邵琦指着那件衣服,冷冷地说:“给这位小姐找一件。”售货员立马讪讪地去找。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邵琦,还没开口,邵琦对我眨眨眼:“姐姐,我送给你。”我心里一暖,摇着头:“不要了,太贵了。”

    邵琦拉着我:“姐姐,你这么美,女人年轻时就要打扮得美美的,青春才不会荒废。”

    我心里一凛,打扮得美青春便是不荒废么,如果青春做了不该做的事,何止是荒废,简直是长了草啊。更何况像我这种残破的身心,就是穿得如何花团锦簇,又怎么掩盖肮脏不堪的过去?

    售货员拿出了衣服,我只好换上试了试,邵琦的眼睛亮了:“果然人要衣装,姐姐,你看你穿上这件大衣,气质立马变了。就是和章子怡走在一起也不输气质的。”我脸一红,哪里就那么夸张了,但是的确比我身上二百块的腈纶大衣看着悦目多了。我在穿衣镜前左右看着,试图找到个毛病把衣服换下来。但是好衣服的面料、设计、做工的确要好很多,我左右转了三四圈,还是没找到什么毛病。心里暗暗叹,难怪个个都要做有钱人啊,光是这衣服,穿在身上就像被强力胶水粘上了,想脱都脱不下来,更别说是别的了。

    最后我脑子一抽,指着衣服的口袋说:“这个口袋是暗的,万一装东西鼓出来,就不好看了。”售货员马上以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小姐,这件衣服是贴身收腰设计,暗口袋能更突显您细致的腰身,换成明兜还显得腰粗。这只是为应急放东西的,常用的都放在手包了。”一席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索性将衣服脱下来,也不想找理由了,就直说不要好了。邵琦已经冲售货员说:“开票吧。”

    售货员飞快地将单子开好,邵琦拿着就走,我追出去,扯着邵琦:“不要买了,我不喜欢。”

    邵琦拍拍我的手:“姐姐,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喜欢了。我也从没钱经历过,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说完快步走向收银台。

    我心里一阵怅然,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我包里应该还有子越的那张卡,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忙追着邵琦过去。却已是晚了一步。邵琦拿着盖好章的收单冲我眨眨眼,我脸一红:“我刚想起来我包里有张卡似乎有钱。”

    邵琦笑笑:“那待会用你的。”

    取上衣服又溜达了两圈,我不敢再轻易表现出对任何东西有兴趣了。到了一层,看到有个ATM机,我心里一动,对邵琦说:“我想去查查卡里的钱。”

    邵琦抿嘴笑:“这是你的卡吗?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钱。”

    却是把卡插进去后,我和邵琦的嘴都张大了,我点着屏幕上的数仔细数着“1,2,3 ……6个0,一百万。”邵琦疑惑地看着我:“姐姐,一百万?”

    这一百万把我震得呆住了。愣愣的说不出话。邵琦赶紧点了退出把卡塞到我包里,拽着我出了门。上了车,我微微缓过神,抱歉地对邵琦说:“我也不知道……衣服的钱……”

    邵琦打断我:“衣服是我送姐姐的,不要再说啦。那一百万,是冯总给你的吗?”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痛得喘不上气,这就算是分手费吗,在他眼里,原来我这么值钱呢,我居然能值一百万,我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之前也许还存着幻想,幻想着有一天再收到他的短信、电话,直到昨天见他,他会回头看我,那么昏暗的光线,他仍然能感受到我的气息,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我心中是有一丝丝的安慰的,起码,他还没有把我忘得那么彻底。我甚至幻想,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多的人,如果不是那样的场景,他会不会再对我说:“小薇,不要走。”而现在,赤裸裸的七位数,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梦幻。这就是一次结清,他不会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好苍白。”邵琦晃着我。

    我勉强撑出个笑容,眼泪却不由滚落下来:“邵琦,我原来值一百万呢。”

    邵琦咬咬嘴唇,眼圈红了:“姐姐,也许我在周川眼里,都不值一百万。你在他眼里,还算不错的。”

    我含着泪:“邵琦,送我去他那儿。我要把钱还给他。”

    “姐姐,”邵琦惊讶,“你和他既然分了,他给你分手费理所应当啊。你干吗和钱过不去?”

    “不一样,这不一样的。”我喃喃说着,却语无伦次。是啊,我在装什么清高,我一直是缺钱的不是吗?这么一笔巨款从天而降,而且也算是我劳动所得,我似乎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可为什么,我心跳得这么快,我这么难受,我想迫不及待地想冲到他面前问问:“我值这么多吗?还是你有钱就随便给?你用钱能补偿给我一个清白的过往吗?还是能补偿我心心念念为你的痛?”

    邵琦看我情绪不稳,把我送回了周亦那里。帮我叫了外卖,要看着我吃下,我心痛至极,反笑笑:“邵琦,我真的吃不下。”

    邵琦拉着我:“姐姐,你想哭就大声哭,你这个样子,我有点儿怕。”

    “我哭不出来。”我摇摇头,“我想笑,第一次有成就感,这么贵的小三,不对,邵琦,你说我算情人还是二奶还是小三?我记得有本书说过,这三者是有区别的。情人不求钱,二奶不求名分……”我的脑子似乎像短路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了控制。

    “姐姐,”邵琦使劲晃着我,“你别说了,醒醒吧。”

    我一愣,才回过神,不再言语。

    邵琦认真地叮嘱我:“姐姐,有钱傍身才不愁,你可别犯傻。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她问:“如果周川给你一笔钱叫你离开,你会怎么样?”

    邵琦眼圈一红,声音小却很坚定:“我会死。”

    我心惊肉跳,知道她迷恋周川,却不知道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再敢勾她的伤心事。

    我纵然心有悲戚,也还远远没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邵琦转看向我:“可是,他不是给你钱让你离开,而是你们已经分了,所以要分手费是天经地义的呀,不收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不是?何况他是主动给的。”

    我心乱如麻,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抱着膝,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琦叹口气又说:“姐姐,我有个同学,大二的时候跟了个大老板,年纪小没见识,几个LV包包就把她收的服服帖帖的。跟那个老板同居了两年,为他打了三次胎。最后被甩了。那老板只给了她五万块钱。她因为打胎弄了一身妇科病,那点钱治病都不够。她总觉得她对那老板是真爱,也没好意思再去要。最后怎么样呢?她习惯性流产,连孩子都要不了了,现在人又老又憔悴,看起来像三十好几,哪有点二十多岁的青春样子。那个大老板呢,身边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人。有次我故意当着他提起我那同学,他竟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什么也不说。所以姐姐,你说她当时的矜持有意义吗?人家感念她吗?”

    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问:“那个大老板是冯子越吗?”

    邵琦摇摇头:“姐姐,你别神经过敏了。冯总虽然女人多,但我听周川说,他很贼,不会瞎搞。很多女人都是逢场作戏。不过那个大老板,没准你也认识,我就不说是谁了。”

    我心里忽然松了一下,只要不是冯子越,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无心八卦。

    但是邵琦的话多少也让我心里一动,是啊,我干吗跟钱过不去,既然我已经被冯子越贴上了一百万的标签用过了,那就接受他的估价,拿走自己该得的酬劳,似乎也无可厚非。

    邵琦看我心思有些回转,便要先回去了。她每天四点钟就准时在别墅死等着周川,周川的公子哥习性,回与不回,全在心情,是根本不会提前通知邵琦的,她只有等。

    今天在我这已经待得够久了,现在心神不宁的,我也不忍心留她,便说我已想通了劝她回去。

    晚上却是翻来覆去地难以成眠,便走到周亦的书房,上网看看。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想起来在百度里输入“分手费”三个字,搜索结果还真不少,甚至百科还给出了专业的定义,下面形形色色的各种条目更是吸引眼球。有问该给女朋友多少分手费的,有问女朋友是处女要付多少分手费的,不得不再叹一声社会千奇百态,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别人那里竟是寻常。

    忽然看到一个小短文,有点读者体,是真是假不可考,却是讲述了一个女孩子的故事。女孩家境不好,却是聪慧美丽。和一个有钱的男孩相恋。可能有钱人的通病,男孩始终在纠结女孩爱的是他的钱还是人,百般试探,双方都很疲累,很好的感情被折腾得伤痕累累。最后提到分手,男孩给了女孩一大笔分手费,如果女孩爱的是他的钱,定会拿着钱走人,男孩也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如果爱的是他的人,会把钱还给他,他就不顾一切地挽回女孩。聪明的女孩看出了男孩的心思,还给了他的钱,却是消失得杳无音讯,保全了自己的尊严。

    我看完心里一震,冯子越难道是这个念头?我忽然恶作剧地想,他要是真像故事里的人那么想,我就偏偏拿走他的钱,使劲气气他。

    那一百万更成了我心头的一块炙炭,烧的火心火燎,不知该怎么办。

    一夜无眠,周日一早把简单的东西收拾去了新家,看到了合租的两户人家,一户是一对夫妻,看起来三十出头,一户是一个美女,高贵冷艳的气质。我一一打过招呼,就钻进自己的小屋。

    给周亦电话,说要还他钥匙。周亦正巧有事,让我先带着,周一上班再给他。

    坐在自己简陋的小屋里,虽然很小,虽然有点冷,但是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面前摆着一张银行卡,一把子越家中的钥匙,瞅着这两样东西看了许久,我忽然释怀了,钱,到底是个什么?

    以前我难的时候,没有这些钱,该付的代价已经付过了;现在,要这些钱做什么?不论用这些钱买什么,买房子买衣服买任何东西,都在时刻提醒我不堪的过去。如果有人问我你这东西用什么钱买的,我都无颜回答。这些钱就是我的包袱。不论是邵琦说的留钱防身,还是我自己看的这钱是计谋,与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和过去说再见,就和过去的人再见,也要和标识过去的钱再见。

    赵小薇,你可以有个不清白的过去,但是不要再有个不清白的未来了吧。

    拿起卡和钥匙,我锁好了房门。

    坐在公交上,我心里还在纠结,我这么去,不怕再遇到他吗?还是我潜意识里就在盼着和他再见一次,就算是最后一次?如果遇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我到底是盼见到他还是怕见到他?犹豫纠结着,又来到了他家。

    熟悉的屋子,清冷得有些陌生。我忽然想起了小龟,最近忙着工作的事,快有一周没再来喂小龟了。我急忙冲到书房,老天保佑,小龟还在扑腾着。我撒了几颗龟食进去,居然摇头摆尾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不由想笑,真是物随主人性,和你的主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救命饭都不吃。

    再看着屋子,也许是要彻底决绝了,反而心情平静了好多,不似之前每次来都愁肠百结百转千回。我默默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尤其是子越的书房,把书桌的每条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电脑的键盘都细细擦拭过。一遍遍摩挲着他曾经皱眉靠着的转椅,自己悄悄地坐上去,左右来回转着,手指轻轻地敲着书桌,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会不会皱眉,沉思,叹气?想着想着,不觉嘴角轻扬,竟淡淡地笑了。

    天已经黑了,他还没有回来,我心里却慌得厉害,我要走了,也许这辈子就再也不来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纵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依恋,也应该最后再道个别啊。可为什么他今天不回来呢,我竟有些懊恼。

    时针滑到了九点,我再也忍不住,赵小薇,你勇敢一次,就一次,主动向他告个别。

    咬咬牙颤抖着给他发了条短信:“子越,钥匙和银行卡在你书桌上,小龟我带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几秒钟后收到他的回复“等我”。

    我捏着手机,心开始狂跳。等待的时光是煎熬,十分,二十分,一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愈发慌乱,又起相思,却怕相见,临见情更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古诗里的“情怯”是个什么滋味儿,而今才知道,是极致的思念和极致的自卑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紧张地站在窗口,终于看到了楼下熟悉的车绕过,我却又有了想夺路而逃的冲动,敢主动发短信,却无法面对我的主动招致他来的现实。爱到极致是卑微。本就卑微的我,更加没有任何的信心站在他面前。

    趁着他的车转向地下车库的空当,我冲下了楼。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快速走着。十一月的天,凉风起,夜色满空萧寂,我穿得有些少,不住地打颤。

    忽然手机铃大作,我狠狠心按掉,又响起,我再也忍不住接起,他的声音有些着急:“你在哪儿?”我的泪流下来:“不知道。”他沉声:“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建筑?”我看看周围:“高速入口,红绿灯。”他急语:“原地等我。”

    几分钟后,他的车飞速过来,停在了我身边,终于又看到了他,有几分憔悴,消瘦,棱角分明的脸,我的目光沾上了他便不再舍得离开,痴痴地看着,泪止不住,扑簌着落个不停。他看着我,目光有几分灼热,几分吃痛,走到我身边,我和他都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他伸手擦去我的泪珠,颤声:“天冷,脸该花了。”

    我抽泣着:“钱,我不要,我不值那么多。”

    他叹口气:“你跟钱有仇吗?”打开车门,用力把我推上车。

    开回他家,他只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也不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趣,人家已经放得开了,自己还跑回来看人家的脸色,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我站起身,含着眼泪笑笑:“我就是回来送钱和钥匙,没别的,我走了。”转身就想离开。

    他忽地站起来,快走两步,从后一把揽住我,声音有些嘶哑:“你的一条短信,让我从香山会场一路一百八赶回来,你就这么走?”

    我的心一恸,再也忍不住,对着他揽在我胸前的手就是一口,狠狠地咬着,泣不成声。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没有挣扎,等我松了口,一把把我转过来,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额头上,脖颈上,他的吻粗重有力,甚至有些疯狂。

    他声音有些颤抖:“小薇,你知不知道我想你……”

    一句我想你,让本已泪落如雨的我心倏地化作青烟,心软软的,我抽泣着回吻着他,心道,我对你的思念,只会比你深,不会比你浅啊。却终没好意思出口,只低声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

    我从未这么轻柔缠绵地唤过他的名字,他把头埋在我胸间,动情地说着:“小薇,叫我的名字,我喜欢你的声音。”我流着泪一遍遍地唤着“子越,子越”。心里在凄楚地哀号,什么时候,我才能唤一声“我的子越”。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他的吻用力啄上我的胸前,我忍不住轻声呻吟,却更激发了他的欲望,他的双手在我身上动情地游走,使得我随着他喘息不已。当他最终进入我的时候,我竟第一次有了期待与渴望。仿若干涸的青苗吸吮着雨露,又如临冬的寒梅迎着雪珠,丝丝缕缕的缠绵缱绻,竟是刻骨的爱恋。我直想这刻能天长地久,化在他的怀里。

    当激烈缠绵归于平静后,他靠在床头又开始吸烟,我扯起他的手,刚被我咬出了血渍,我的心有些疼,轻声问:“疼吗?”

    他没有回答,反抓起我的手捂上他的胸口,沉声说:“这儿疼。”

    我咬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我也疼。”

    他笑了,声音闷闷的:“你还有心?”

    我脸一红,却被他一把拽着趴在了他胸口,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再陪我一阵子。“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我竟舍不得起来,一阵子,说不上是长是短,只怕自己情深盼日长,他却薄情转时短。只是这样的温度,我实在无法启齿说不愿意,只微微点点头,他的手抚着我的头发,久久不语。

    窗外明明如月,屋内一室旖旎,灯未开,月华如水浸满堂,子越的脸在月光中的轮廓,清晰得竟有些英俊,看得我有几分痴,不禁伸手去抚他的眉眼,却被他强抓过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我真希望月色流连不再去,缠绵缱绻拂还来。我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与安宁。连日来的纠结、疼痛仿佛都被这月光抚平,一如白莲般悄悄绽开。

    如果这一刻能永恒,便是一生倾尽也无憾了。

    忽然响起了嘀嗒的短信声,听声音是我的,我刚要起身,他在床边先站起来:“我去。”

    我打开灯,却见他一脸铁青站在床边,将手机扔给我,冷笑:“周亦?”

    我捡起手机,只见短信开着:“薇,屋子很干净,照片我看到了,谢谢你的细心。”

    我有些慌乱,匆匆答着:“周川的弟弟,周川,你认识的。”

    子越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很冷,我却是越紧张越解释不来,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和他,只是,那个……”我想解释,却有些无力。本来就是普通的朋友,难道要从邵琦拉我聚会,讲到林育诚发疯,讲到我借住吗?我很想把这一串讲出来,但是他的表情阴冷不明,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气氛,我张不开嘴。即使我有心讲这个冗长的故事,子越有时间有心情听吗?

    他唇际上扬,目光却似刀刃,冷笑着:“周川的弟弟?不错。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可以走!”

    刚才答应他都是一时意乱情迷,现在更想直接扯起衣服就走人。只是为何现在的自己,没有了当初的决绝和执意?想走,说不出口,迈不出步。看着他的身影似乎都可以止痛,即使面对的是他生气的样子,都比见不到他让我可以得到喘息。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沉沦了自己。

    他的眼神灼得我心疼、不甘,原来在他眼里,我一直就是个虚荣的女人,专拣高枝飞吗?我咬咬嘴唇,倔强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走?”

    他冷笑一声:“言不由衷的代价更大。”说罢,转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那张银行卡,一扬手,打火机的火苗蹿上来,瞬间将那张银行卡吞噬得变了形。他甩手扔进了烟灰缸,看着我,目光几分阴鸷:“本来担心你过不好,现在看来,我低估你了。”

    随着那团火焰,我的心缩成了一团,我的自尊,在他那里的解释原来是这样,是我良禽择木而栖的结果。我想笑,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从内而外的寒,我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再说话,将衣服穿整齐,扔下一句:“我去会场了。”就匆匆离去。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室月光瞬间变得惨白无华。我在他面前,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不是吗?

    坐在窗口,看着他的车如离弦之箭飞出了视线,我的泪潸然而下。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知不可以,忍着伤痕累累,还是舍不得离去。爱?这个字眼的闪现吓了我一跳,我对他?不会不会,我只是放不下,放不下的也许是自己的过去也许是别的什么,绝不会是爱。我颓然坐在窗边,月色蒙蒙夜未尽,周围寂寞且宁静。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孤苦零。

    一夜无眠,任凉风袭来的寒意吹彻骨髓,眼睁睁地看着夜色一点点地褪去,一缕阳光晃得我清醒了。今天还要去周亦那里上班。第一天。我匆忙去洗了脸,小跑着出去。子越这里离公司有点远,所幸的是有地铁,尽管走到地铁还是要二十分钟。

    早晨排大队的情形还是让我有些着急。前头的队伍像长蛇一样蜿蜒曲折,排了半个小时终于进了入口,随着拥挤的人群一起被挤了进去。网上流传一则笑话,说一个妇女抱怨,地铁真挤,都挤流产了,另一个说,我才倒霉,都挤怀孕了。

    怀孕夸张了点,但是流产,真的是极有可能。我已经被挤到一个角落,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歪曲了方向,直扭得腰疼,最尴尬的是我被挤到和一个小伙子脸对脸的境地,彼此呼吸可闻,我都可以知道他早晨吃的是鸡蛋灌饼。但也没办法,咬咬牙吧,半小时就换乘了。

    旁边的一对也挤得很紧,但是看着像男女朋友,男孩不住地嗅着女孩的头发。我想转过头去非礼勿视,却是努力几次都没成功只好作罢。忽然女孩大吼一声“你有病啊!”震得大家纷纷侧目而视,男孩挤着要出去,才猛地发现原来他是所谓的地铁色狼。但是,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都静默地翻着手中的手机。

    冷漠,当一个群体面对龌龊肮脏的事情选择冷漠的时候,这个社会,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觉得有点悲哀。

    男孩看没人反应,停止了往门口挤,在我身边站立。我感到有只手犹豫着贴上了我,我不好意思叫,抬起脚,狠狠地冲着他踩了过去。那只手一缩,正好地铁到站,我拼命挤开人群,飞也似的逃下了车。

    惊魂未定地出了地铁,才发现自己下车的地方一点也不熟悉,向报亭打听了半天,又换了几趟公交才到公司,已经九点了。第一天就迟到了半小时,我有点不好意思。

    给周亦打了电话,他下楼接我上去。一身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分外儒雅挺拔,看来西装永远是男人最好的服饰,不论高矮胖瘦,一旦束进那身衣服中,便出了些轮廓来,不至于随体型而走样。

    周亦带我介绍了部门的同事,把我安排在他办公室外间的一个小隔间里。从外面看,是两个门,但屋里还是有一个门可以相通。

    “第一天,先熟悉熟悉环境。不用着急。”周亦的脾气很好,介绍了一会儿公司的情况便去忙了。我拿了一堆公司的年鉴宣传什么的看着。周家也是酒业起家,但近年业务扩展的摊子很大,酒店、地产也都做一些。看着看着,也觉得有点意思,周亦的父亲开始创业,最初只是当地小规模的场子,但是很会看形势,并了几个小公司后,逐步发展成颇具规模的上市公司。令人敬佩。

    等着周亦来给我安排工作,却一直没有动静,昨晚没睡,早晨又受了惊吓,现在看着书,忽然就迷糊起来。不觉合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眼,一看电脑上的时间,天,十二点半了,我慌忙起来,身上披的衣服掉了下去,周亦的外套,我窘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走向屋门,门从外反锁了。我只好敲敲周亦那边的门,门开了,周亦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昨晚没休息好吧。”

    当时如果有个地缝,我真想钻进去算了。我抽抽嘴角:“我实在不是个好员工。”

    周亦嘿嘿地笑了,从桌上拿起一盒饭递给我:“帮你订了工作餐。”

    “这多不好意思啊。领导还管下属的午餐。”这句我说得极其肺腑,一点活没干,还让领导给买饭,这有点说不过去。

    周亦抬起手腕看看表,笑得爽朗:“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是我的下属,只是我的朋友小薇。”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盒饭。

    下午的工作开始进入状态,周亦拿了一的市场调查给我,我便帮忙整理数据做表进行统计。

    工作倒是不难,只是我状态不佳,微微有些眩晕。便起身去茶水间冲杯咖啡,却是刚到门口,在玻璃门的反光下看到了对面的屋里的一对男女蛇般的纠缠在一起,我一愣,下意识扭过头去,对面的屋门应声而关——周川的办公室。

    我想看清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便站在茶水间门口没有动弹,一个老大姐过来接水,看我愣愣地站在那儿,抿唇一笑:“小赵,还不接水,看什么入迷了?”冲周川门口努努嘴,低声说:“别乱看了。”

    我不好意思地忙去接水,看来这个女人起码在公司是公开的秘密了?

    我的心突然抽疼了,想起邵琦那个小女人,那双痴痴的眸子,从头到脚开始寒凉。

    拿着咖啡杯,心不在焉地回去,周亦又在向我安排着统计的要求,我头一晕,一个趔趄就将刚冲的咖啡洒了满手。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周亦一愣,立即冲上来抓着我的手拽到水池边,打开凉水。我回过神来,急着挣脱,周亦却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别动。”他认真的神色让我一愣,随即他轻轻撩上凉水将我烫伤的地方反复降温。专注的样子让我的心一颤。周亦却是忽的转看着我,眸子深邃让我有些看不清,我的脸微微发烫,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周亦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走。

    “做什么去?”我急问。

    “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我送你回去。”周亦不由分说扯着我出去。

    上了车,周亦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我犹豫了一下,咬咬嘴唇,说出了子越家小区的名字。

    周亦眉头一皱:“邵琦不是说你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吗?怎么……”转头看向我满脸尴尬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开车。

    一路沉默,快到的时候,周亦突然问:“这是冯子越的家,是吗?”

    “你知道?”我有些惊讶。

    周亦扯扯嘴角,声音有些嘶哑:“第一天认识你,你喝醉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我哑然,半晌,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你要幸福。”周亦看着我,眸色一松,淡淡笑道。

    幸福,这个词离我好遥远。我凄然笑了笑,下了车。

    到了家中,收拾着吃过饭,开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等,就是我唯一能干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和资格追问他在哪儿,是否回来。昨日我还在哀叹邵琦的不幸,今日却迫不及待地步了邵琦的后尘。

    只是等的滋味,实在煎熬,电视里的喧闹完全无法排解心中的寂寞和忐忑。一个人的时候不寂寞,想一个人才会寂寞,等一个人更是疯狂的寂寞。时针到了八点半,我有点坐立不安了。

    九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一身的疲惫。倒在沙发上撕扯着领带,我快步走上去帮他,却被他一反手推到了一边。

    我毫无防备,他喝了酒力气又大,我一下磕到了茶几上,后背磕得生疼,我的眼泪瞬间落下。我龇着牙摇晃着站起来,安慰着自己,他喝醉了,不要计较。

    忍着疼去厨房给他冲了一杯参茶端过去,轻声说:“喝点茶,醒醒酒。”

    他揉着眉心,衣服凌乱,摇了摇头。

    我又端得近一些:“还是喝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似乎有点疏离,有点陌生,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今天做什么了?”

    他的目光仿佛在我的全身搜略了一遍,我感觉到了很大的压迫感,那种气场,那种目光,让我像个犯错受训的小学生似的,我挺了挺脊背,淡淡地说:“上班去了。”

    “什么?”他皱眉。转看向我,目光变得锋利。

    “上班。”我重复一次,却没了刚才的底气。

    “在哪儿?”他颇玩味地看着我,眉间一抹阴霾。

    “周川的公司。”我咬咬牙,说了出来,也没有必要瞒着他。

    但我没有料到他的反应那么激烈,我的话似乎给了他有力的一击,他眉头紧皱,用力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冷笑着:“你想做什么?”

    被他一扯,手中的参茶泼到了我和他的手上,好烫,我痛得跳起来,我暗暗叫苦今天一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被轮番烫。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的皮肉是铜墙铁壁,我顾不得自己的手,慌忙给他去擦,他用力一扭我的胳膊,声音微微颤抖:“赵小薇,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吃痛,挣扎着:“我怎么了?”

    “你是想告诉别人我养不起你吗?”他眸子阴冷。

    我语塞,我和他的思维,不在一个轨道。工作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到了他的眼里,却是另一番道理。我第一次感到了原来不同的阶层,看问题的角度真的是不同。

    在北京漂荡了几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恐慌他是无法体会的,而他也不是我最终的安宁港湾,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没有安全感,我害怕有一天早晨醒来我一无所有,没有他,没有住处,没有钱,所以我不能没有工作,起码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但是这种感觉,我没有办法面对子越说出,他不会理解,他只会觉得我矫情、不安分,无他。

    定了定神,我平静地对他说:“你说的,陪你一阵子,不是一辈子,我有选择我生活的自由。”

    他死死盯着我,我拼命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勉强抬头,定定地与他对视着。他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跳着,目光有些恼怒竟还有些受伤的感觉,我直怀疑我看错了。

    半晌,他颓然坐下,手扶额头,冷冷地说:“好,给你自由。”说完不再看我,回到卧室和衣倒头而睡。

    我呆呆地立在客厅,惊讶于自己竟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手心里全是汗,窗外的冷风阵阵吹入,心也随着渐渐寒凉。我和他,到底算什么,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位置,无法在一个轨道思考问题,无法在一个频率心灵共振,甚至无法好好地交流沟通,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牵牵绊绊磨人心?这是不是就是传说的孽债?

    不知过了多久,我走进卧室,他已熟睡,眉头紧皱。我用毛巾蘸上凉水,悄悄帮他在烫伤的手背上反复凉敷着,他没有反应。看着他的眉目,我的心渐渐安宁下来,不管我和他算什么,此刻的我,心有所寄,全心满足。就算是戒烟,也要个缓冲期,我安慰着自己。

    一夜睡得尚好,清晨六点,我的闹铃响了,我一个激灵起来,今天坚决不能再迟到了。却是被他一把揽入怀里,揉着我的头发,低声:“这么早做什么。”

    我有点着急:“要迟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看我扯扯嘴角:“有我,睡觉。”

    看着他略有不满唇际挑起的弧线,我忽然觉得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想再惹他,便乖乖伏在他怀里,却已是无眠,只盼着他赶快清醒。

    好容易又熬了一个多钟头,他缓缓睁开眼,准备起床,我赶紧飞快地收拾好,冲到了门口,他睨了我一眼:“这么着急?”

    我头也顾不得回:“你不知道早晨的地铁人好多啊,排队都要好久。”

    他一把扯住我:“我送你。”

    我有一刹那的失神,他送我回过家,去过他想去的地方,却独没有送我上过班。在我看来,被他送去别人家的公司上班是我从未想过的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送我回家或去别的地方,往往带着那种本能欲望的目的。而去上班,少了情欲的味道,多了丝真心的关怀。

    我咬咬嘴唇,微微有些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他一愣,叹了口气,牵着我的手下去。昨夜的他和现在的他判若两人,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到了公司门口,我冲他笑笑,正想再说谢谢,他已淡淡地说道:“六点我来接你。”

    如果说什么叫天雷滚滚,我想我早晨已经被劈了两次。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小激动,我静静地点着头:“嗯。”

    却是欢快地跳下车,步子轻快地走进公司,什么叫如沐春风,我当时就是,站在电梯口都忍不住冲着自己的影子嘿嘿傻笑着。

    这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周亦上午有会,中午一点多才回来,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我帮他冲了铁观音,其实也不知道周亦喜欢什么,他屋里的饮水机柜子里有咖啡有茶叶,但我想以他对古建筑的那份狂热,茶是不错的。

    周亦抬头看看我,勉强地笑了笑接过茶,看着我的手目光一怔。

    “上午的事情不顺利吗?”我犹豫着问。

    “小薇,你可不可以不这么细心。”周亦苦笑着。

    我一愣,脸涨得通红,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是那句是否顺利属于商业秘密我本就不该问。我抽抽嘴角,给自己打着哈哈:“知道啦,周总,以后不该问的不问了。”

    “不是那个意思。”周亦一抬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铁观音?”

    这还用猜,喜欢古典建筑的应该喜欢茶,放的一堆茶叶就铁观音剩得最少,都要见底了,可不是喜欢吗。我笑笑:“细处皆学问。”

    周亦有丝玩味地看着我:“这么细致,为什么就不细心地保护自己?”

    “嗯?”我有些不知所云。

    “你的手。”周亦抬眉看着我的左手。

    “这不是工伤嘛。”我掩饰着,昨天正好在办公室也烫了,看来是天赐良机的解释啊。

    周亦抽抽嘴角:“工伤的是右手。”目光变得几分迷离。

    我有些慌乱,左手右手,他怎么记忆力这么好。我扯出个微笑:“你休息会儿,我去忙了。”

    周亦没再吭声。

    下午的时间总觉得过得很慢,时间就是这样,当你欢欣雀跃的时候,多少年都仿佛弹指一挥间,但当你有所期待的时候,一秒钟仿佛一年,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的。一下午我不知道看了几次电脑上的时间,心早已如放飞的飞鸟冲出了藩篱,翱上了天空。

    终于到了五点半,下班了。周亦进来问我:“还不走?”

    “这会儿人多。”我找了个借口。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有点不敢提冯子越了。一方面是实在身份尴尬,也不想时刻提醒别人提醒自己这难以启齿的关系。另一方面,很怕看到周亦听到冯子越名字后目光中的失神。隐隐地我有种莫名的慌乱,但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也许是同情,友情,蓝颜……“那我送你吧。”周亦认真看向我。

    “不用。”我慌忙推辞,看着周亦询问的目光,我还是没忍住,“他会来接我。”

    周亦的目光一闪,嘿嘿笑了,用开玩笑的口吻:“那你告诉他把你照顾的好一点,再受伤我就要英雄救美了。”

    他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突,但看他玩笑的神色,也不觉随他笑了。

    周亦先走,等到六点,他的短信来了,“下楼”。什么是幸福呢,我想是心要跳出来的声音。几乎带着幸福的眩晕,我快步蹦出了办公室,路过周川的门口,迎上了也要下班的周川,见了我调侃着,“满脸桃花啊”。

    我敛了笑意,淡淡地打过招呼,实在不想看周川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看着他想起邵琦,就有种火大的冲动。

    先下了楼,看着子越的车,我有刹那的失神,在他的办公室,会不会也有个蛇样的女人?心,忽然就凉了下来。

    看着他支在车窗上的手臂,侧面的轮廓硬朗瘦削,我竟有点不舍得挪开目光,呆呆地看着,直到喇叭鸣起,我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上了车。

    “看什么出了神?”他看了我一眼,笑得玩味。

    “看你的车牌。”我随口找理由搪塞着。

    “嗯?”他一愣。

    我语塞,想着他的车牌号,京G加后面的数字,谐音就是哥就是二。不觉自己扑哧笑出了声,打死也不敢说自己在笑什么,只好使劲憋着吃吃地笑。

    他斜睨了我一眼,没再吭声。却是唇际上扬,在暮色的掩映下勾勒出让人心动的弧度。我不觉偷偷地看着。

    看着他开的方向不是回家,我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吃饭。”他答得简明扼要。

    该不会是陪什么客人应酬吧,我有几分颓然,看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车顺着丰台的方向开着,一个小时左右,到了目的地。古典的大门,像是旧时的王府别院,车开了进去,沿路都是仿古的路灯,静谧幽深。

    从停车场出来,入了一处小院,横匾上书“崇俭台门”,里面却是典型的江南风格,青砖白墙的屋子,门口几丛修竹,还掩映着几株白红相间的桃花,想来这个季节的桃花,应该是丝绢的,但妙在看不清晰,有风徐过,交错摇曳,分外别致。正是那种“江南竹,清润绝纤埃,深径欲留双凤宿,后庭偏映小桃开,风月影徘徊”的感觉。晚上有晚上的魅力,就如此刻,风月共竹影的情境,白天是断没有这个味道的。一种熟悉的感觉漫开,我的心跳得有点快了。

    跨过小桥,桥下还有淙淙水声。服务员穿着青绿色的旗袍,将我们引至正屋。

    进了屋,我的心里又是一叹,门口的那个崇俭台门就是个幌子啊,里面实在太奢侈了。

    偌大的房子,全用来造景了。门内又是条细细的水流,上面铺着青石板,过了水帘掩映的二道门,才是吃饭的正经去处——饭桌。而且这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

    心内暗叹着奢靡,却无法生起逆烦的情绪。之前去的一些地方,不论是饭店会所甚至别墅,除了叹一声奢侈外,或多或少有些愤愤的情绪,也许是自己的卑微,总觉得这种地方铺张得让人可恨,自己辛苦一个月的工资,也许都不够人家地上的一块地板砖。但是眼前的这个地方,我之前惯常心内的愤愤是怎么也生不起来的,只因为,太熟悉的景致。

    当我的脚踏上有些不平稳的青石板的时候,我的眼眶有点湿润,是了,是这种感觉呢,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光着脚丫子到处瞎跑,那青石板,也老像不稳当似的,来回晃着,却一回都没有把我晃倒,就像与我游戏的调皮朋友。

    我抬起眼睛看着走在我前面的男人,心里的暖意几乎要让我落泪了。我站在青石板的小径上,甚至不愿再往前迈步了,生怕那么快地走完这段路。他感觉到我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咬咬嘴唇,很难掩饰内心的起伏,只那么眼圈潮潮地看着他。

    他嘴角扬起,伸出手:“来。”

    当我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时,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指尖的温度甚至让我酥酥麻麻的。我暗暗纳闷这是为何,即使我和他的心从未真正的交通过,但身体已经是熟悉的了,为何还会有这种懵懂的冲动?人,真的很奇妙。也许通往你内心深处的就是一个瞬间,一个让你纵然轮回三世都忘不了的回眸。

    坐好后,已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风韵女人过来招呼,子越称她“肖经理”,想来这也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肖经理热情地围着子越,不停地推荐着菜品。

    菜已都点好了,还和子越聊着上次的谁谁又来了之类的,子越眉头皱起,已有些许不耐烦,我冲着肖经理盈盈一笑,生硬地打断了她:“要不您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点儿?”

    她一愣,看着我的神色有些讪讪的,但不愧是游走的老江湖,立即转为平静的笑脸:“太客气了,不用不用,你们聊,我旁边还有几桌去照料一下。”

    看着肖经理转身出去的腰肢,子越笑得有几分得意之色:“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

    看着他的神色,似乎以为我在为他吃醋?虽然我内心的确有几分酸酸的。不过我还是淡淡笑着装傻:“厉害?没有啊,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呢。只有咱们两个吗?”

    子越脸色一僵,闷声:“难道你还嫌冷清了?”

    原来没有别人,我心下一松,随口问:“你常来这儿啊?”

    “前几天第一次来,觉得适合你。”他的声音让我心下又是一暖,这儿的确适合我,因为这里完全是我家乡的味道。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看起来也很普通,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清汤白菜,只一道白汁圆菜看着想流口水。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次生病在家躺了半个月,什么都没胃口,爸爸骑了三十里路的自行车到乡下,买了只新鲜的甲鱼,回来做了白汁圆菜给我。那是我印象中最好吃的一餐饭,也是最奢侈的病号饭了。那只甲鱼,爸妈没舍得动一筷子,我倒是吃得香甜。待第二顿又热起来给我吃,我却怎么也不肯吃,必须要他们也尝尝才肯吃。最后推来让去,到了第三餐,已经放馊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个菜,但是记忆里的美味却是多年积淀,愈发地让我向往。

    我伸出筷子便冲着白汁圆菜过去了,子越挡住我的筷子:“这个太补,最后吃。”

    说罢夹了一筷子煮干丝给我。我抽抽嘴角,挑着吃了一口,眼睛却是立即睁大了,不禁叹道:“这干丝,味道太好了。”

    子越不禁扬着唇际笑了:“原来干丝就能让你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淡淡的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暗暗腹诽:你是想说我就是个吃货吗……但不觉好奇地拨拉着,煮干丝以前在家是常吃的,可怎么是这个味儿呢。

    看着面前小盅里的清汤白菜,也忍不住吃了一口,却是更加不淡定了,“这个……这个怎么没有白菜味儿啊。”也太好吃了啊。尤其是汤,滑香不腻,吃的我舌头都要吞掉了。

    “高汤煲了好几天。”子越吃得不疾不徐。

    “这是不是那个传说的国宴的开水白菜啊?”我想起以前似乎看过个类似的介绍,说是国宴里也有个类似的白菜,白菜选的是菜心,汤却是用干贝火腿什么的炖了好几天。

    子越抬眸看我,笑的很深沉:“你知道得还不少。这是仿那个做的。据说这儿的厨子的师傅以前还真做过国宴。”

    厨子的师傅……这是噱头还是真事且不论,但这个白菜是真的很好吃。

    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吃的那道茄子,吃不出茄子味儿,向王熙凤讨教怎么做,王熙凤的一通教程听下来,刘姥姥一语道破真谛:“原来要十几只鸡来配它,怪道是这个味儿。”今儿这餐饭让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中餐的精髓也许就是这样,食材可以普通,但精在配料,用海鲜火腿的高汤配白菜,用鲍鱼海参配豆腐,怪道做出来的是那个味儿。绿叶都是VIP,何况那红花。

    待最后吃那道白汁圆菜的时候,已经撑得吃不下了。我看着吃不下的美味直发愁恨自己肚子太小。

    “还有表演,要不要?”子越问。

    “要钱吗?”我抽抽嘴角,这是我关心的。

    “都在饭里了。”子越看着我,有些好笑。

    “那当然要。”我吐吐舌头。

    当时做那个决定还不知道,表演比吃饭还会让人难忘,甚至是铭心刻骨。四个轻纱罗裙的女子袅袅的进来,外间的青石板旁还有几条小径,刚才还在纳闷要这么多条路做什么,现在才知是舞台背景。室内柔柔的灯光,她们站在小径上,旁边是细细水流,仿若临水而舞的仙子。这样的唯美,已是极致,却是背景音乐响起,最开始便是摇着橹桨的水声,瞬间我已泪落。

    舞的什么,我已失神,也不记得,我的世界里只有那首背景的曲子,船桨划开的水声,笛声破晓,轻柔的女声,“千年的小桥幽幽画中睡,潺潺的流水墨里静静美,城在山中静燕儿成双对,谁在水中船撑伞只影背。鱼儿水中游风儿戏柳垂,梦里似轮回人儿渐影褪,弯弯柳梢月宛若你的眉,只在画中醒不怕千年醉。静静你的美,墨引桥下水,青瓷千年脚下睡,托付几轮回;难忘你的美,把酒月对杯,梦里又把古城归,陪你再走一回。”

    这首歌我后来又听过无数次,次次都让我心内颤动。梦里又把古城归,陪你再走一回。这句让我感慨万千,故乡难回,独在异乡身是客,心酸、思念一起涌上,待演的人出去,我已泪落如雨。

    子越坐到我身边,搂紧了我的肩膀:“哭什么?”

    “想家了。”我叹口气,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另只手抬起我的脸,深看着我的眸子,淡淡笑了:“那就跟我回家。”

    “我说的不是……”我辩解着。

    他俯身吻上我的唇,将我的话堵在了嘴里,对家的思念忽然就片片瓦解在了他的柔情中,他的吻总是很动情,让人无法抗拒地灼热,我喘息着几乎要融化在他的吻中。会不会有一天,他的怀抱就是我的家?又会不会有一天,我能和他组成一个家?这个破茧而出的念头将我吓到了,我慌乱地挣扎出来,抹抹脸上的泪珠,擦擦嘴:“我们回去吧。”

    他一怔,神色恢复如常,眸中的热情淡了几分,带我回去。

    路上我仍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似乎还没有出了梦幻,我自言自语:“你说我们吃的是饭呢,还是那景致?还是歌舞?还是钱……”

    他的声音低沉却很有力:“我只关心吃没吃饱,和谁吃。”

    和谁吃,这三个字让我窃喜了一路,他却没再说什么。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似乎醉在这样的日子里很难自拔。不觉已是三天过去。周五早晨,他在送我的路上提议:“我让李秘书帮你安排下,你去学车吧。”

    “为什么?”我直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开不了这个。”心想我骑自行车都和人撞,开车是想都没敢想过的事儿。再者学了我也没钱买车。

    “方便些。就这样了。”他的决定总是不给人反驳的余地。我还想再说什么,车已经到了公司楼下,他又说:“下午我要去出差,周末好好练车。”

    我没有吭声,在他面前,我是很难有自己的主张的。除非是反抗。但一个学车,还不至于去反抗。

    在周亦这边的工作已经渐入佳境,很多日常事务已经可以做到井井有条了。而周亦的一句“你进入状态很快”的鼓励也让我信心大增。

    快十一点的时候,正在想中午订哪家的快餐,周亦敲里间的门:“小薇,中午别订饭了,我哥那有饭局。”

    “我也去吗?”我有些好奇,和周川仅限于打个招呼的照面之交,周川的饭局都很少带周亦,这次怎么带着我了。

    “是的,我哥特意嘱咐带着你。说是介绍个朋友给我。”周亦笑笑。我也没多想。

    公司大厦的顶楼就有一家西式旋转餐厅,我和周亦走到包间门口,看着里面的人,我一下子愣住了,是她?

    周川已经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周亦,小薇,这是孔小姐,孔令宜。”令宜袅袅地站起来,我转看向周亦,周亦的眸子也是一亮,我的心顿时一黯,男人果然都是这样,见到了美女就两眼放光。周亦初次见面都尚且如此,何况于他?这几日他对我的温柔缱绻,我几乎忘记了他曾经是那个对我粗暴残虐的男人,也几乎忘记了他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而现在令宜的突然出现,把我彻底从自己营造的幻境中拉了出来,这也是他的女人,另一个女人,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攥了一把,痛得几乎要窒息。

    孔令宜,比照片上的还要美,个子高挑,身材苗条,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眸如星辰,眉若墨画。关键是气质太超群了,我隐约觉得她有几分像那个世界小姐张梓琳的风韵,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高贵。

    当她伸出手和我握手的时候,声音温柔却大方:“小薇,你好。”连我都要酥麻醉倒。

    “孔小姐真是气韵不凡。”周亦由衷赞叹着。我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周亦一把。出国走了一圈还这么眼馋肚饱的样子,见了美女嘴巴都会抹蜜,当初见了我还腼腆羞涩,我还以为他天性内向呢,结果见了令宜,腼腆羞涩都被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可别光看令宜漂亮,令宜的交际才是一绝呢。周亦,好好向令宜学,令宜是××酒业的市场部经理,这方面经验丰富。”周川介绍着。

    我又是一震,子越不是不许我工作么?为什么令宜可以?××酒业在业内也很有名,主营红酒。与周家的业务往来也很密切。令宜在××酒业可以做到市场部经理,实力真不可小觑。不过也是,能将子越那样的男人都收得服服帖帖,又是不倒翁,估计也不用像我拼命争取才能工作,手腕能差得了吗?我的心狠狠抽着。全身上下都被种悲哀笼罩着。既生孔令宜,何生赵小薇。是为了让我在对比中像尹夫人那样痛哭流涕吗?我的倔劲儿又上来了,要哭回家慢慢哭,现在不能丢人现眼。

    我努力维持出一个平静淡定的笑容,静静坐下。

    令宜的刀叉也用得极为优雅,看她吃东西都像是艺术的享受,我看得都不觉发呆。席间都是周川不停和令宜在调侃,令宜机智的回答也有峰回路转之妙。周亦也偶尔穿插几句,我一言不发。

    周川调笑着试探:“顺义那块地听说你们老张拿下来要盖酒窖了?“令宜她们公司老总姓张。令宜抿唇一笑:“拿没拿下我倒不知道,但我是羡慕你不用为酒窖发愁,你家老爷子动动电话就好几块儿酒窖出来了。”

    令宜的拒绝回答不仅没让周川生气,反而这马屁拍得周川周亦都熨帖得呵呵直乐。原来所谓的高手还不是打太极,将你之问题反抛与你,而是在太极之后,还有深厚的内功将其创伤立即治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地平静。

    周川还想说什么,令宜佯作娇嗔:“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还嫌我胖啊。”同样的话,若是艾云说出来,估计是冲的听者会脸红,若是邵琦说,是别有风情的娇憨,而令宜说出来,温柔中带点坚持,撒娇里又渗着自尊,让听得人不觉心甘情愿地臣服。这样的手段,估计她只要说一句“我要去上班嘛”,冯子越就立刻会拜倒了。

    我的心越来越疼,几乎要喘息不上。

    周川玩笑:“行行行,听你的,孔大小姐,谁不得对你唯命是从啊,老张老冯都对你没招。”

    令宜哂笑:“晚上就让老冯把你们代理权撤了。”周川这里除了自产,也做些畅销酒的代理。

    “孔小姐,哦不,孔大姐,怕了你了。”周川连连讨饶。

    这句话彻底将我的心撕得鲜血淋淋。那口鹅肝在我嘴里怎么也嚼不动了。我几乎在发抖,微微啜了一口手边的红酒,却瞬间有了想吐的感觉。

    “对不起,我先失陪了。”我捂着嘴,也顾不上看别人,冲到了洗手间,干呕不止。眼泪和着酒精,我哭得几乎没了力气。

    过了一会儿,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表情沉郁的周亦,看我出来,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想先回去。”

    “我陪你。”周亦说得很坚定。

    “你不去陪孔小姐么?”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竟是带着几分嘲讽。

    周亦的目光有些吃痛,一把扯过我向前走着。

    “去哪儿啊?”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他拽着我从另一侧绕过台阶,上了天台,这个时间天台没什么人。风很大,吹得我头发凌乱极了,即使没有镜子,我都知道我的样子有多狼狈。

    周亦喘着粗气,站在风口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心情,半晌,看着我,带些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和冯子越的关系。”

    我冷笑:“知道又能怎么样?你不也照样看了眼发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周亦这么说话,满腔的悲哀似乎只有这一个出口。

    周亦扶着我的肩膀:“小薇,你这么说不公平,我并没有对她有任何想法。”

    我用力挣脱,眼泪不觉出来:“你对她有没有想法,关我什么事。”

    周亦噤声,看着我的眸子似乎有几分吃痛。片刻,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努力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控制不住。”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

    我仰头,不想眼泪继续没出息地滑落,笑笑:“我是不是太差劲了?”又有些语无伦次:“我还是像尹夫人,止不住哭了。”

    周亦一愣,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其实,武帝应该是喜欢尹夫人的,否则,他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也不会想着法子逗她,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花心思,应该心里有她。”

    我有些吃惊:“你也看过?”又一想,周亦本就对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丝毫不足为奇。

    不过周亦的话或多或少还是让我心里释然了一些,他为我花过心思吗?我又有些糊涂,是花心思,还是习惯性的细心……一下午在纠结里度过,想着令宜那句“晚上回去告诉老冯”,心里更是百般纠结,子越不是出差了吗,难道只是为去令宜那里找的借口?我很想发个短信或打个电话给他,还是没有勇气,在他心里,我算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万一惹他厌烦,自己也没意思。我也拉不下脸热脸去贴别人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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