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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若耶溪畔双剪影,绍兴城中并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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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别扭扭地过了个周末,子越周六陪我换完药后回家,在书房闷了一天,周日便出去不见踪影,直到半夜才回来。www.Pinwenba.com只是让李秘书陪我去医院换了药。现在看李秘书,总觉得像个饶舌妇女一样可厌,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周日下午给周亦电话,不知周川是否和他说了要我离职的事情。

    周亦倒是很坚决:“先在家把伤养好。不管周川怎么说,我这里的工作需要你。”

    我心里微微雀跃了一下,毕竟周亦还是会坚持的。但又转念一想,为了我让人家兄弟起隙,似乎也不妥。何况周川和周亦本来已有些芥蒂了。但如果周川和周亦真的要摆阵对垒,周亦这边也确实缺人手,不比周川多年经营,人心牢固。我是不是该留下来帮着周亦?

    越想心越乱,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便索性不想,等伤好了再说。

    周一抽空给邵琦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邵琦父亲的情况好转了,原来是脑梗,昏迷了两天又醒过来了。邵琦自己回了老家,周川并没有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挂念。

    “我已经回来了啊。今天早晨的飞机。”邵琦的声音无可奈何。

    “怎么就待了两天?”我有些不可理解,自己的父亲,能放心吗。

    “情况已经稳定了,我留了些钱,我待着也没用。”邵琦叹口气道,“在老家心里也一直不踏实,还不如回来。”

    我有些堵心,她对周川的情深,有些变态的依恋。我实在理解不了。也许在艾云眼里,我也是个变态。

    又聊了几句准备挂电话,邵琦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还记得关太太吗?”

    我一怔,关太太,有印象。上次马太太探听冯子越病情的时候,认识的关太太和邵琦。大约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算不上大美人,也还算有风韵。

    “记得,以前见过。”我应着。

    “你知道吗?关总离婚了,把她娶了呢。”邵琦的声音里满是羡慕。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倒不觉得分外惊奇。商人又不是政府要员,离婚除了麻烦点,财产损失点,不会断了事业前程,所以离婚再娶虽不常见,倒也不至于艰难卓绝。

    “今天中午她叫了几个朋友聚餐,你同我一起去吧。”邵琦央着。

    我和关太太不熟,不太想去。却架不住邵琦的劝:“走吧姐姐,就当陪陪我,我和别人也不大熟的。再说,你不想去取取经吗。”

    取经?取而代之的经?我从没生过这个念头,但邵琦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我也不觉有点好奇,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真正的实现取而代之?

    邵琦开车来接上我,去了一家饭店。外面看着很不起眼,里面布置得却很有情调。随服务员到了一个包间,已经有几个人到了。关太太一见我,很亲切地打着招呼:“小薇。”

    我也忙应着。心里叹息她们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交际于这么多人中,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我都能快速地叫出名字。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来齐了,一共有十个人左右。年龄参差不齐。三十多的居多,也有几个二十多岁的。

    我坐在邵琦身边,只默默地听着她们对话。不知谁说了句:“马太太怎么没来?”

    我的心一动,若是马太太来就好了,好歹我还有个认识的人。

    不知谁打趣了一句:“怕是不好意思来吧,马总说了好几年要离婚了,到现在也没离,她哪好意思来啊。”这话便说得太露骨了。

    关太太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句:“她有点儿事。”旁人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不由的又打量了下关太太,与上次变化不大,唯一变化的是多了自信和从容。名分真的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

    一边吃着一边听大家聊,其实这些女人来的主要目的怕也都是取经,想问问关太太是用什么法子最终翻身的。话题便也多多少少都绕着这个。

    有人问着:“如馨,老关离婚给他前妻分了多少财产啊?”如馨想来是关太太的名字。

    关太太微微一笑:“一千万赡养费,好几套房子,还有栋别墅。也算把她下半辈子都安顿好了。”

    听得我直抽凉气,离婚的代价真不小。刚才那人道:“哎哟,也不少呢。你不管管啊?”

    关太太眉毛一挑:“管?怎么管?他前妻就是管得太多才下岗了。”一句话说得大家有些噤声。关太太柔柔地说着:“男人啊,到了这一步,那虚荣心和自尊心都膨胀得不得了,你就得哄,就得捧,要是总拿自己太当回事儿,又老喜欢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分,在他跟前唠唠叨叨,也就该被他嫌烦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我抽抽嘴角,看看邵琦,邵琦正听得津津有味。另一个人附和着:“所以说如馨聪明呢,聪明的女人才能走得顺。”

    关太太对这句话挺受用:“聪明谈不上,不过多点儿心眼总是没错儿。傻乎乎的想啥说啥那是年轻女孩儿的特权,咱这把岁数就得能憋住话,能藏住事儿。”

    有人接起话头:“对了,好久没见秀枝了,听说就是被小姑娘撵走了。”

    关太太冷冷来了句:“秀枝就是气性大,遇到点儿芝麻大的事就急,稳不住。动不动就哭哭闹闹的,人家小姑娘哭闹着都好看,咱哭闹着除了惹人烦有啥看头?撕破了脸,男人对你那一点儿情分都淡了。要说年轻的姑娘,好是好,白嫩水灵的,谁不喜欢?咱就是吃黄瓜不还爱吃口嫩的脆的吗?”我听到这句差点儿就憋不住笑出声。这都是什么理论。但又细想想,话糙理不糙,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哭闹了,梨花带雨的惹人怜,可若是到了三十多,纵然风韵犹存,再哭起来就干巴了。不觉一声叹息,年轻是资本。这关太太能逆势而为,也算是有能耐的。

    关太太话锋一转,“不过人年轻呢,就骄傲些,开始宠着哄着图个新鲜,日子久了,就咱们那帮子大爷,谁能天天守着哄她们?”这句话我倒是不敢苟同,纵然人家对新人厌烦了,也不见得会再回来找你们啊。

    果然就有人叹气了:“唉,这个腻了,下个水灵的又出来了。”

    “那就得往男人心里钻啊,让他觉得你好,啥时候他疲了乏了,到你这儿都能睡个安稳觉,吃顿热乎饭,那就差不离了。”关太太笑笑,“最好再有个一男半女,胜算就大了。不过这事儿就是个赌,还得看人,我们老关是重情义的,碰上那没心肝的,就赌输了,自己带着孩子就受罪去咯。”

    我偷偷问邵琦:“关太太有孩子吗?”

    邵琦点点头:“男孩儿,三岁了。”我抽抽嘴角,这才是最大的胜算吧。

    有人恭维着:“如馨也是有手腕的,听说老关的原配能耐也不小,还自己开了家服装店。”

    关太太似乎有点不高兴:“什么服装店,就是个小铺子。再说了,原配后配不要紧,配好了才是关键。他前妻呀,总觉得自己不容易,就不想想,老关需要她不容易吗。做好了该做的本分才行,老关一回家,除了听她摆事实讲道理,连顿顺口的饭都吃不上,真是可怜。”关太太对原配两个字很敏感,总在强调“前妻”。似乎这就能表明她和那个女人只是时间先后不同,并无地位等级的差异。

    有人转移着话题:“要不要喝点儿红酒?”

    另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儿说着:“算了吧,晚上我家老于回来,不喝了。”

    先前那个打趣着:“媛媛,你不用这么怕老于吧?”

    叫媛媛的嗔了她一眼:“你哪知道,这些大叔,当初喜欢你的放浪,可一旦你成了他的人,就不是那回事了,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就觉得你还是个交际花,理都不理。”

    关太太点点头:“媛媛说的是这个理,酒气熏天的,男人最反感了,骨子里瞧不上你。”这个倒是新鲜。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我看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大家似乎都想听听关太太的转正秘籍,却又对她的理论不尽同意。所以人呐,各有各的情形,各有各的想法,看到别人的成功会羡慕,但是同样的经验转到自己身上,就怀疑是否有效了。

    饭后分别,关太太格外热情,似乎一别难见的样子。

    邵琦道:“她今天请大家聚聚,以后怕是就不常聚了。”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

    “人家已经迈入正室的行列,以后怎么会还和我们一起聚,当然该走和正室打交道的路子了。”邵琦凄然一笑。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都是有区别的,明暗两路,互不交织,各显其彰。

    和邵琦回去,邵琦还在回味着,有些失神道:“姐姐,我是不是就是太烦了?”

    我叹口气:“你是太痴了,把对周川的心收几分,你就不用这么苦。”

    邵琦笑笑:“姐姐,太晚了,我收不回来了。”

    我的心一揪,没再说什么。

    不过关太太的话让我倒是想到了艾云,便让邵琦把车开到艾云那里,去和艾云讲经去了。

    我把关太太的一席话竹筒倒豆子搬到艾云那里,总结来就是一要温顺不唠叨,二要贤惠能解忧,三是不能撕破脸,四是不要老酗酒,这第四点尤其适用艾云。还没说完,艾云就摇着头:“让我伏低做小去和狐狸精争林育诚?想都别想。”

    我有些着急,直看着艾云:“你倒是想不想和林育诚过日子?你想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艾云咬着嘴唇看了看我没吭声。

    我叹口气:“反正我看她们的秘方就一个‘顺’字,顺着他的意,林育诚不就是脾气随着能耐长吗?你又是个暴脾气,你以后试试也温柔点儿,多关心关心他,看能不能好转。”

    艾云斜睨着我笑:“赵小薇,不是我说你,你是能忍,可让你对冯子越顺着,去讨他欢心,你干不干?”

    我被她噎住了,半晌才回转过来,瞪了她一眼:“我干不来。”

    艾云拊掌大笑:“你都干不来要我去做?”

    我抽抽嘴角:“那能一样?你可是个要保留身份的正室,我又不求转正。”

    艾云一愣,想了想,没吭声。我趁热打铁:“你试试呗,人家半路杀出的小三用这法子都能转正,你和他那么多年的情分,现在也没到了人老珠黄,正是青春妙龄的年纪,又怀了孩子,用这法子还能留不住林育诚的心?”

    艾云默默点了点头。

    调教了艾云一番,想想关太太的话,联想联想自己,除了贤惠能解忧做不到,其他的三点做的很好,从不唠叨,连话都极少,更不会撕破脸的闹腾,也不会酗酒。也是个安分守己的情人了。自嘲地笑笑,便也把那话放在了一边。转正这种事我是绝不会想的。只等自己的心能放下了,或者他的“一阵子”到了,也就该是彻底清醒的时候了。

    到了周三,接到了周亦的电话,公司一个数据填报系统的密钥在我那里,被我锁起来了,现在急着报数据要用,也只能找我了。

    我询问需不需要我过去送钥匙。周亦忙说:“我去找你拿,你在家继续休息。”

    只一会儿工夫,周亦就到了。我早等在小区门口了,见他的车过来,忙挥挥手。

    周亦停了下来,几天不见,似乎瘦了一圈。

    我打趣着:“到底是自己家公司,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周亦定定地看了看我,从头到脚认真地看了两圈,才舒了口气:“还不错,这下能放心了。”

    我开着玩笑:“别说你拿钥匙是假,想来看我是真。”

    周亦附和着:“被你看出来了?这个理由找得可真费劲。”

    他说的语气竟有几分认真,我听了心里一慌,忙转移话题:“你的贷款怎么样了?”

    周亦笑笑:“大冬天的不找个地方坐坐?就这么就着西北风聊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前面有家上岛。”上岛咖啡该给我发个会员卡,就冲我这频频给他们带客户的热乎劲儿。

    到了上岛,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冬日的暖阳,照得很舒服。我懒懒地看着周亦,随意地聊着:“顾婷婷被你搞定了吗?”

    周亦摇摇头,撇撇嘴:“都说美女难搞,她比美女都难搞。”

    我嘻嘻笑着:“就冲你把人家和美女划清界限,人家就该不批你贷款。”

    周亦苦笑:“先送了个香奈儿的限量版的包,她眼睛都不眨地笑纳了。”

    我一愣,香奈儿的限量包得多少钱,我没概念。但应该价格不菲。我叹口气:“那说明她胃口很大,你再接再厉。”

    周亦啜了口咖啡:“才几百万的贷款,难道还送套别墅吗?”

    我有些疑惑:“几百万,对公司来说是个小数目。何必还得去贷?有求着顾婷婷的时间,那个小酒厂都开始运营了。”

    周亦眸色有些凝重:“财务审批在周川那儿,他不点头,我哪动得了钱。”

    “你父亲不是支持吗?”我更不明白了,之前明明说过和周川打过招呼了的。

    “周川,他开始就不支持并购,前阵子他主投了个另个项目,现在借口周转不灵,向父亲求援。父亲索性谁都不管,让我们自己折腾。”周亦笑笑,“无所谓,自己走出来的路才是自己的,靠别人帮忙终究不长久。”

    我佩服地看着周亦,他身上的确没有一丝的纨绔之气。但我都替他发愁:“那现在怎么办?”

    “攻心为上。”周亦挑挑眉毛,“投其所好比一掷千金更管用,我已经打听好她的爱犬刚刚OVER,再送一条就得了。”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挺难的,找个工作不易,颐养父母不易。现在觉得周亦更不容易,为了做成一件事,屈下身段,去揣摩一个女人的心思,这又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放下多少的傲气?

    我有些失神,周亦捏了捏我的手,满含期待地看着我:“小薇,所以你得帮我。”

    我点点头,偷偷地把手抽回来,自嘲笑笑:“我能帮什么呀。”

    周亦没回答,笑笑看向窗外,目光却是一怔,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高挑的美女正拿着单反冲着我们这边拍着,看我扭过头,粲然一笑。我也回以一笑。现在是个单反街拍都流行的年代。如果我可以潇洒走一回,也挺喜欢做个背包客,到处去走走。

    “看见美女又移不开目光啦?”我抿嘴笑着。

    “至于么。眼前这个美女都让我看不过来。”周亦摇摇头。

    我心一跳,时间也不早了,便忙起身和他寒暄了几句匆匆回家。

    这两天我的手已经停止了化脓,开始愈合。碰着也没那么痛了。和子越一直别扭着,我对他强势武断不许我去工作心存腹诽,也被他和白萍的关系撩拨着,尽管他再次让我相信他,我却微微有些不能确定那份相信。而他对我的拧巴别扭估计也很计较,每晚都是快半夜才回来。他越不回来,我心里便又生出些哀怨,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用左手缓缓地夹着,更觉凄凉。

    周四晚上,难得地回来得很早。

    我淡淡问着:“吃了吗?”

    他冷冷回句:“没吃。”便和我一起坐下吃着外卖。

    我这两天左手已经不像原先那么笨了,虽然慢些,却稳当不少。右手继续处于保护状态。

    他扫了我几眼,看我吃一筷子都要好久,可能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把抓着我的左手,叹口气:“松开。”

    我心里一酸,眼圈红了。您今晚有空驾临了,知道我吃饭不容易了。前两天我左手比现在还不顺,不也得每天吭哧着吃吗,你关心过吗,知道我是怎么一口口地吃吗?

    便死死抓着不肯松手,却也不敢抬眸看他,只是努力地含着眼泪不让它滴出来。

    他轻轻拽了拽,见我不松手便也作罢,半晌说了句:“明天我去出差。”

    我的心一抖,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在桌子上。心里不停地泛着酸,若是平日,出差本是常事,可今天,就是忍不住眼泪了,一股悲凉油然而生。也罢,我本就不是温室的娇花,也不指望能被人知冷知热地疼着,更不指望在我受伤的时候有盆雪中送来的炭。

    我拼命收着眼泪,抬眸看他笑笑:“嗯,你照顾好自己。”

    他捡起桌上的筷子,抽出张纸巾,把筷子擦了擦,夹起一筷子菜送到我嘴边,声音低沉有力:“陪我去。”

    我一愣,顾不得去吃嘴边的菜:“为什么?”

    他瞟了眼我的右手,声音平淡无味:“这个样子,你说呢?”

    心里松了一下,仿佛有株幽幽的茉莉袅袅地升起,忽然就安定了,丝丝的幸福仿佛随着那幽幽的茉莉也溢开来,直沁得心都悠悠泛暖。

    但还是一时缓不过来劲儿,便抬眸看着他,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又把筷子往我嘴里送了送,叹气:“真是磨人。”

    那顿饭吃得很慢,却是我最幸福的一餐。他浅浅地笑着,我切切地看着,如果不去想其他的人,那瞬间,我感觉到了幸福绽开的声音。

    第二天随着他去了机场,才知道目的地是绍兴。先坐飞机到杭州。我心里便又有了些雀跃。离家越来越近了,近乡情更怯,好在还不是回家乡,便既为熟悉的景致开心着,又少了几分回乡的忐忑。

    飞机上一直睁眼看着窗外,子越看看我,合上眼睛随口问着:“不困?”

    我有些失神:“你回故乡的时候,会不会有心慌的感觉?”

    他没有吭声,半晌,幽幽地说了句:“我已经快二十年没回去了。”

    我一愣,问他是不是身份证上那个地址,他没有说话。

    二十年,我不敢想象,我若是一年不回去,梦里便都是故乡的小桥流水。他的二十年,没有一丝的牵挂吗?但看他闭眼的神情,也不便再问。

    从萧山机场出来,便有辆商务车接我和他去吃饭。简单地吃了个便餐,继续向绍兴开去。待到了绍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斜阳晚照。

    入住的酒店似乎在绍兴的郊区,穿过市区,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但是酒店却是极有江南的特色,刚一进去,我便几乎无法呼吸了。

    一衣带水的木楼台阁,已点起几盏昏黄的古典灯光,就像是千年的江南,悠悠诉着那份韵致。一路的小桥流水,服务员介绍,也可以坐船进入酒店,我更是升起无限神往。

    这应该算是家主题文化式的酒店,虽然能带人穿越千年,但价格估计也不菲。

    我们住的是间庭院式别墅。屋里是中式古典装修。推开窗户,便是水流远山。瞬间所有的诗意便都倾泻出来了。轧轧开朱户,眼底的便是千帆过尽,斜晖脉脉水悠悠。

    点了两份餐送到屋里,子越专注地吃着,我却是不时地看着屋里的陈设,看哪里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喜悦。说熟悉,是因为无论是装修,还是摆件,都是典型的江南风格,说陌生,却是不菲的价格造就的精致。

    看我左顾右盼,子越终是忍不住了:“好好吃饭。”

    我满心的喜悦,对他不耐烦的语气毫不在意,出神地说着:“在这种房子里住着,估计哪里都不想去了。”

    子越抽抽嘴角,没再应声。

    第二天他一早出去办事,我也跟着到了绍兴市里面去转悠了两圈。还是喜欢这种城市风格,小巧别致,几步便能看到水流淙淙。

    我自己去了趟鲁迅故居,居然是凭身份证免费的。便高兴地领了票转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自己也沉浸在仍然能背出的课文里了,“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只可惜我来的季节是初冬,看不到生机勃勃的景致,却也有份薄暮的别致。

    又去了王羲之故居、戒珠寺,到了傍晚给子越发了个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很快地回着:“你先回。”

    我便知道又是有应酬,就自己先打车回去了。

    还好是自己先回,等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我瞄了眼手机,已经四点多了。帮他把衣服脱了,看他躺在床上直舔着嘴唇,忙又倒了杯茶,想扶着起来喝两口,他今天喝得有点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死沉死沉,我怎么也掰不动。拿起杯子送到他嘴边,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着。看得我实在着急,要是有个吸管该多好。

    于是我做了一个平生最为风骚的动作,我自己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嘴后,便将嘴里的水送到了他的口中。我一口口地送着,他下意识地吞咽着,暖暖的唇齿相依,我忍不住轻轻吻着他的唇,他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不再皱眉。

    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是我吗,这么露骨的动作,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做了出来。而且看着他顺承着我的动作,表情温和又懵懂,有点像个孩子,似乎……很可爱。我的心软软地化开。

    月色从木窗里缓缓流泻,看着怀里的男人,我问着自己,小薇,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第二天等到中午,他似乎还睡得挺沉,我下床洗脸他都没有反应。我便自己先出去。在酒店附近转了转。

    这家酒店位于一个风景区里,本身也是古村改建的。出了门便有一些乌篷船在码头等着渡客。

    熟悉的情形让我眼眶一湿,第一次没讲价格,就坐了一只。刚走了没一会,收到他的短信:“去哪了?”

    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便也模仿着他的语气:“码头,速来,等你。”

    一个“好”字。

    我吩咐老伯把船摇回去,等了一会,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初冬的江南,有丝清冷,但今天却很暖和,临近中午的阳光照得身上很暖,他就那么从阳光里走下来,一步跨进了船里。

    悠悠的,船已划出了很远,听着船桨撩拨的水声,我和他并肩靠着,看着船外碧波划开。

    他随口说着:“今天多睡了会儿,不知怎么,不像以前喝酒后那么渴,每次都渴醒来。”

    我的脸一红,他如果知道我昨晚那么风骚,会不会瞧不起我?忙转移着话题:“你这趟差要办的事儿完了吗?”

    “不顺。”他答得干脆利落,“以前太惯着了,现在条件越开越高。”

    看他谈起公事面色有些沉郁,我把话题转到轻松:“昨天我自己玩得不错呢。”

    “都去哪儿了?”他眉梢一挑,饶有兴致。

    “鲁迅故居、王羲之故居。”我兴致勃勃地数着,“去了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呢。”

    “哦,”他接着我的话,抽抽嘴角,“碧绿的菜畦,高大的皂荚树?”

    “你也知道?”我的眼睛瞪大了,他在我心里和周亦博学多才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每次开骂都是“王八”当头,虽不是个文盲形象,也绝对不会斯文嚼字的。冷不丁爆出这么两句,还真叫我刮目相看。

    他似乎比我还惊讶:“这不是课文吗?谁没背过?”

    “可是,你比我老那么多,怎么可能和我学一样的课文?”我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话说出口有些怯了,这个“老”字,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

    他狠狠敲了我一个爆栗子,面色微微不悦:“赵小薇!”看我有些怯怯的目光,抽抽嘴角道:“当年你说过我不老的。”

    有吗?我摸着被敲痛的额头使劲想着。忽的想起当年他女儿送贺卡的那件事,失口大叫道:“原来你那是在试探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时就不该说“一点都不老”,而该说“老的还不轻”。这真是最亏本的马屁。

    看他微露不快的神色,我吭吭哧哧地找补着:“其实,也不老,才十几岁……”

    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低低地说着:“已经晚了。”晚了?是啊,嫌不嫌老,都晚了。自己的心已经付出去了。

    人有时很奇怪,在北京,总是压抑地和他揣度试探着,而在这里,这广阔的明媚天地里,只是我和他的,只有我和他,没有其他人在暗处隐隐地等着他,心里真不是一般的轻松。

    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的犯懒,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唱首歌吧,记得刚认识你时,你的歌很动听。”

    我一愣,想起我还曾经和他合唱过一首歌呢,那首老得掉渣的《心雨》。只是当时,打死我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和他并肩坐在船上看两岸青山隐隐,身边碧水悠悠。

    我随口问着:“想听什么?”

    “老点儿的,现在的歌不好听。”他的声音低沉随意。

    我窝在他怀里,想了想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我的声音和王菲不像,却也唱得认真,一连几个“想你时”,他听了皱皱眉头道:“这么想我?”

    这算是个冷笑话么?我抽抽嘴角:“纯属艺术,不带私人感情。”

    他呵呵地笑了,声音在水流中散开,“这首歌不好听,满大街都是。再唱首老歌。”

    要求还很高啊,真不好伺候。我想了想,悠悠的随着船行的节奏,缓缓开了口:“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 见此踟蹰空断肠。”

    这首曲子是江南小调的风格,我的声音很柔和婉转,唱这歌便有了丝幽幽的韵味。

    他微闭着眼,揽着我,一曲终了,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说了句:“这是什么歌?很好听。”

    我憋着笑:“采莲曲,李白写的,一千多年了,够老吗?”

    他闷闷地笑了:“又玩鬼机灵,想去若耶溪?”

    我被看穿的瞅着他:“听说离这儿不远……”

    我一直怀疑冯子越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我上午看酒店附近景点介绍时,知道有若耶溪。刚才突然想到这首歌,想着先唱给他,因为担心他不会陪我去,我连赞美若耶溪的词句都想了一大串,结果没等出口,已被他看穿了,把我中间多少步骤都直接省略。

    去若耶溪的路上,我随口问起了:“你的故乡,也很美吧。”

    “很美。”他声音低沉却坚定,“不过我只待了十年。”

    “后来呢?”我好奇问着。

    “后来随着我父亲工作调动回城了。到了X市。不过每年还是会回去,找找我小时候那几个铁杆弟兄,再去看看当年被我偷地瓜偷果子的大爷大叔们。”说起他的故乡,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后来怎么不回了呢?”他的声音里,对故乡的情谊还是很深厚,为什么后来就二十多年不回了,我有些好奇。

    他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似乎不愿说起:“不想回了。”

    我便也识趣地不再问了。

    看景不如听景,冬天的若耶溪倒是没我想象的入胜,和诗中的“万山苍翠色,两溪清浅流”有些距离。

    但冯子越却是觉得不错:“有些意思。”

    “有些苍凉吧。”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他沉声说:“你们女人就知道繁华是美,繁华远远比不上苍凉。”

    繁华不比苍凉?我细细琢磨着,随口说着:“苍凉,是繁华后的苍凉,更能体味过尽一切的味道?”

    他看着远处没吭声,半晌,看看我笑了:“和你说话不费劲。”

    我心里一动,看着他站在水边的身影,忽然觉得他和那背景似乎就是一体,青山隐隐,水流澹澹,下午的阳光下,他独立水旁,形单茕茕。心里第一次对他生出一丝爱慕。是的,就是爱慕的感觉,不是缠绵依附的爱恋,也不是纠缠挣扎的情欲,更不是盲目的仰视崇拜,而是一种倾心,一种仿若寻了很久忽然发现就在身边的前盟。

    我有些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怯怯地牵起他的指尖,他转头看向我,温和地一笑,用力牵起我的手。第一次与他,十指交缠,看着他的眸子,一刹那,我有些恍惚。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起,他接起来,似乎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十几分钟,刚才的情致便一扫而空了。便又搭着船回去。回去便是到了该准备吃晚饭的点儿,他定是又有应酬了,我跳上岸正准备自己回酒店。

    他忽地在背后喊住我:“和我一起去吧。”

    我有些愣神,除了老徐总那次别有用心的宴会,我从未以这种特别的身份陪他出席过正式的场合。何况只那一次就捅了个大篓子。我有些为难:“不合适吧。”

    他淡淡笑笑:“埋头吃就行,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埋头吃这么简单?我立即转身,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子。

    随他到了绍兴市里一家装修很豪华的饭店,进了包间,已有几个人等在里面了。每人身边一个靓丽的女子,女人在这里也许就是件装饰品。我低头看看自己,除了大衣,一件薄薄的毛衫,一条素净的裙子,素面朝天,和满屋的精致玲珑很不搭调。

    包间里的人一见到他纷纷上来握着手,寒暄着。只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直接冲他捶了拳:“半年没来了,不够意思。”

    他也乐呵呵地回了拳:“这不是来了么。”

    那人看着我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子越看了我一眼,介绍着:“赵小薇。”我这样的身份,介绍个名字就可以了,大家便都能心领神会。我现在已经皮实了,虽然心里觉得别扭,面上还是淡淡地微笑。

    又指着刚才那人介绍:“付老板,绍兴酒业一霸,财大气粗。”听他的语气,和这个付老板应该是相当熟稔的。

    我微笑着去握手,尽量做出淡定的样子,但脸上青涩的表情还是出卖了我的经验不足,那个付老板冲子越一个挑眉:“口味越来越嫩了啊。”

    子越面色微微有些不悦,淡淡道了句:“别瞎说。”

    付老板立即敛了调笑的神色,再看向我的神色,面上已少了刚才的轻浮,多了份疑惑,看向子越咋着舌:“老哥,你居然认真了。”

    子越没再看他,前去入了座,那个付老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火火地拨着电话:“唐莉啊,你走哪了?要不……”

    话刚落音,一个女人的声音已经响起:“付老板,你催什么啊,我到了到了……”

    人未到,声先入,好一口娇滴滴的软语,我看向门口,一个红衣女子正袅娜持着电话进来,二十多岁,容貌俏丽,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打扮得却很张扬,有些暴露惹火,但在我看来,露得有点多,反而低俗了。只是身边的这群男人不知怎么看,有几个是眼睛直了。

    我转眼看了看子越,他瞟了眼叫唐莉的女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似乎很不在意地冲着付老板说:“人还没齐?”

    付老板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忙着说:“齐了,齐了。”

    唐莉细细把屋里的人打量了一番,目光便黏在冯子越身上再也离不开了。表情刚才还是柔婉,此刻就成了娇媚,满眼的桃花,对着子越柔柔地就是一句:“冯总,好久不见。”

    如果说声音能销魂蚀骨,这个唐莉的声音就算得上。我身上冷冷的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狠狠地一揪。

    子越对唐莉客气地挥了挥手,声音淡淡的:“坐吧。”

    唐莉一愣,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有些愣神不知该坐哪儿,付老板忙招呼着:“唐莉,坐我边儿上。”

    付老板身边另一个黑衣美女立即狠狠地别了付老板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我心里便有几分明了,若是我不来,这个唐莉,该是给冯子越准备的吧。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冯子越,以为到了绍兴,就少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烦扰,天地间只有我和他。我忽略了他处处留情,那些女人无孔不入。

    我有些懊恼,看向冯子越,他在和旁人谈笑风生,我的心揪成了一团,又偷眼看看唐莉,她也正看着我,目光冷冷的。我忙低下头,一口一口地使劲喝着茶。

    子越扭过头淡淡对我说了句:“饭前少喝茶,伤胃。”

    我一愣,又偷偷看了看唐莉,这回不是冷,是要喷出火。

    我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下几乎要坐不住,其他人还好,那个付老板不停和唐莉聊着解着尴尬,很明显不速之客是我。直听到子越那句话,才转看向我,找着话题道:“赵小姐是哪里人。”

    我说出了老家,他频频点头笑着:“不远,半个老乡。”

    席间他们聊着生意上的事儿,我遵照子越的吩咐低头猛吃,不过右手不给力,左手勉强着,也猛不到哪里去。

    看我费力,子越块了几勺菜到我身边的碟子里,我冲他感激地微微一笑。他也笑笑:“尝尝这个清炖鱼翅,当地名菜。”说着把那盏鱼翅放到我的手边。

    付老板开着玩笑:“冯哥,你转性了啊?”说完坏坏地看着子越。

    子越冲他抽抽嘴角:“吃你的饭。”

    众人哄笑着,那个唐莉瞄着子越面前的田螺肉,酸酸地说着:“冯总,我也够不着呢。”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小撒娇,我的骨头都要酥了,却也又些不痛快,明目张胆地当我是死人吗。如果艾云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冲着唐莉冷笑:那你站起来够!

    可惜我有那样的想法,却无那样的勇气,只是左手微微有些抖,几乎要夹不动菜了,心里突突跳着,子越能怎么办?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总不能生硬地拒绝,那也太没风度了。那一刻,我几乎想夺门而逃,如果必须得逢场作戏,我可以忍,我也能理解,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当着我的面去演?

    子越站起身来,端起那盘田螺放到唐莉面前,笑着:“女士优先。”

    我心里一舒,隐隐的有些小开心,这个举动既不失风度,又没有亲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唐莉脸色有些不好看,讪讪冲着子越笑:“谢谢冯总。”

    我以为她就这么低头去吃了,但是我实在低估了这些交际花“蹭”的功力,她柔柔地用勺子又反盛了一些田螺,站起来放到子越的碟子里,讨好地笑着:“冯总也要尝尝,这个也是绍兴特色哦。”

    我的脸色一僵,死死地盯着那勺田螺,恨不得用目光把它们消灭掉。我心里愤慨着,为什么脸皮要这么厚!不由又隐隐自责,这个社会本就是脸皮厚的吃得开,以前在公司,会往领导跟前蹭的,往往比吭哧吭哧死干活的要混得好。这不是生存规则吗?只怪自己修炼的还不够罢了。

    子越说了句“谢谢”,分了一半到我的碟子里。我心里又是一暖。

    唐莉仍然有些不死心,和付老板说着:“还记得去年咱们在杭州吃的田螺肉才是真正的美味呢,对了,那时还是初见冯总,一见就投缘呢。”说着媚媚地看着子越。我的心一揪,去年认识的,一见就投缘,还做了什么?嘴里的东西都嚼不出味道了。

    子越淡淡回看了她一眼,笑道:“唐小姐的记忆力很好。”没再接茬,转而对我说:“我觉着还没这个好吃。”

    今晚的子越,体贴得有些不像他了。想来那些老总们也觉得惊讶,付老板从开始的亲昵随意,也渐渐的有些拘束起来。和子越说话有些不自在。

    一刹那,我有些后悔跟着他来,这本就是个生意的圈子,一起玩着,才会融洽,他生生地带来个圈外的我,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一边吃着,付老板犹豫着提起了生意上的事:“冯哥,昨天我没在,老李那事儿没办好,我狠狠说了他,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子越淡淡一笑:“吃饭谈什么工作,影响胃口。”

    一句话说得付老板有些下不来台,子越又补了句:“明天我还在,再聊。”

    付老板这才缓过劲,嚷嚷着敬酒。我都出了一身冷汗,冯子越的恩威并施是掌握得极好,让人又不会因狎昵忘形,又不会尴尬冷场。瞬间全席的主导地位就彰显了出来。

    付老板敬到我这里,有些玩味地看着我:“赵小姐,你在冯哥心里不一般,那在我心里也不一般。我干了,你随意。”

    我嘴角抽抽,偷眼看了眼冯子越,这个马屁似乎拍得他很熨帖,眉眼都弯着。我看了看其他人,也都开始了敬酒,那些随着来的女孩子,现在才开始崭露头角,一个个干起来毫不眨眼,我若是抿一口,会不会太给子越丢脸?

    头皮一麻,一咬牙,我也将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尽。辛辣呛得胃里翻江倒海,顿时全身都热辣辣的。

    付老板一怔,竖起拇指:“好,不愧是冯哥的人,够意思。”一晚上的阴郁仿佛在我这儿找到了出口,又添满了酒杯:“赵小姐是痛快人,我付某就喜欢痛快的,和赵小姐一见如故,再来一杯。”说完仰脖而尽。

    子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身体不好,我来替她。”说着要拿过我的酒杯。

    我赶忙又一口而尽了,脑子发晕,借着酒劲,嘴里的话也利索起来:“舍命陪君子。”

    付老板哈哈大笑,似乎一晚的阴霾随着我的两杯酒已减淡了不少。

    付老板转向其他人,冯子越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低低地说:“你疯了?”

    我懵懵地看着他,也低声说着:“我不想给你丢脸。”他还要说什么,唐莉蹭了过来,满眼含情地看着子越,似乎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般,糯糯地说着:“冯总,敬您一杯。可要赏脸啊。”

    若是平时,我也许会低眉顺眼地转到一边,给唐莉腾地方,可酒品比人品还差的我,两杯酒下肚,胆子见风就长,我似乎艾云附体般笑着:“唐小姐,我和你初次见面,才该喝一杯。”

    说完将刚倒入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冷冷地看着她。

    她一愣,看着我的目光怨气中隐隐含着薄火,也一干而尽:“赵小姐,幸会。”

    趁此机会,冯子越已经转到另几个人身边,觥筹交错着,机会已失,唐莉怏怏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也舒口气坐到位子上,头痛欲裂,却也只得坚持,刚喝下去的酒像要从身体蒸发出来一般,满身大汗淋漓。后面又是谁和谁喝酒,我已经无暇顾及了。只是扶额坐着。

    不一会儿子越提议着:“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和付老板谈事儿,先散了吧。”有人提议要不要搞点儿“娱乐”,付老板看了看子越,子越挥挥手:“不用了,不在这个。她身体不好。早点儿回去。”

    付老板搓着手,神情极为恭敬:“那就明天见,冯哥。”

    回去的路上,子越有些疲累地靠在座位上捏着眉心,有些好笑地说着:“第一次见你这么酸。”说罢牵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厮磨着:“酸得让人心疼。”

    我没有吭声。如果不是酒劲,我未必有那么勇敢。只是方才那一身的大汗,将酒意散去几分,我将今晚的事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虽然反应慢,但我不傻,隐隐地猜出了些什么。

    子越白天说的办事不顺利,恐怕就是在付老板这里吧,今晚用我去拒绝付老板一贯安排的唐莉,是为了给他个警告吗?

    我的心有些乱,看着窗外黑漆一片,心也一阵阵地灰暗,这算不算利用?否则他何苦一晚上那么殷勤地对我,这是从未有过的细心体贴。难道都是做戏吗?

    我的心隐隐开始作痛,子越,你是不是连我,都不肯放过,也要当作一枚棋子?

    虽然我知道,你对我,从开始就谈不上干净的感情,可是,起码到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努力过滤了很多杂质,除了几个莫名的女人,可是今晚的事,今晚的顺手利用,这不是我能接受的啊。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全身开始泛冷。

    他又把我的手抓到手里,随口问着:“怎么了?”

    怎么了?非要我撕破脸去说吗?我有些犹豫,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我从不敢和他去用,害怕他同样直截了当的答案伤得我体无完肤。

    组织了半天语言,我幽幽地开口:“其实,提点付老板的方法有很多。”我这句话说得很含糊,想问不敢问才将话说得像没说一个样。

    他沉默着,继续靠着座椅闭着眼,司机的车开得很稳,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忽然他冷冷冒出句:“赵小薇,你有时敏感得可怕。”

    我一愣,他接着道:“若是别的女人,我一定觉得太有心计,可对你,我就是生不出这种感觉,真他妈奇怪。”

    “是我敏感吗?”我的声音有些凄凉。

    他的声音生硬地泛冷:“我至于用这么尖锐的方法去提点他?”

    “那你是?”我不明白。

    许久,他缓缓叹口气:“厌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是厌了那种莺莺燕燕的生活吗?还是旁的?我不可置信地试探着:“是厌了和我说话吗?”

    他一皱眉,睁开眼看着我:“怎么这时就蠢了?”

    我心里一暖,轻轻碰上他的指尖,他的声音有些迟疑的伤感:“在你心里,我就那么龌龊?”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艰难地说了句:“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紧紧牵着的手,似乎有些承载不了心里的困惑和悲凉。

    回到酒店,我和他都默默洗漱着,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我的手机短信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今天怎么没去?”

    我有些发愣这是谁。便回道:“你是哪位?”

    很快收到回信:“乔蕾。今天孟丹丹婚礼,你怎么没去?”

    天,上周孟丹丹给我电话说要结婚,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乔蕾也和我大学一个宿舍,以前相处得还好,只是毕业后一直没有联系。

    我忙回道:“抱歉,在外地忘了。”和乔蕾短信了一会儿,忙又给孟丹丹发了短信致歉,大学同学的情分,就这么丢失太可惜。

    子越看我手忙脚乱地发着短信,一把扯过手机扔在床头柜,皱着眉头道:“睡觉!”

    我一时气结,但转念想想自己刚才还和他隐隐有着隔阂未解明,现在就在忙不及地发短信,似乎有些不妥。

    我有些不好意思,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喝点水,就不会渴。”转身躺在了床上。

    他起身端起水杯,喝得很慢,月华流转,他忽然开口:“小薇,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我一愣,一直陪着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地问:“一直?”

    他看着我,神色坚定:“一直。”又艰涩地补了句:“除了婚姻,我都可以给你。”

    我下意识地说着:“包括一份专一的感情?”

    他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柔和:“那是自然。”

    我的心忽然乱了,好大的诱惑,一份专一的感情,我几乎想缴械投降,只为专一,可是选择了答应,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我和我的家人都难以承受的生活方式,乃至这个社会,都鄙视一种生活方式,传说中的二奶,旧社会的“妾”,我能坚持吗?

    半晌,我艰难地说着:“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一夜我无眠,听屋外凉风吹窗,他是否睡着了,我不知道。

    第二天匆匆吃过早饭他又出去了,我自己在附近的景点转悠着。

    到了石泉庵外,看到一个老伯在树下摆着卦摊算命。从前一直对这种卦摊是正眼都不会看的,绝对的无稽之谈。可现在却似乎身不由己地蹭了过去。可见术数命理,鬼神之谈,当你无欲无求的时候,也许会不屑一顾,但当你有所求有迷惘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找着一切能给你力量的寄托。

    老伯主动地招呼着我:“姑娘求签还是测字?”

    我想了想,“求签吧”。懵懵懂懂地摇了一支,有些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老伯摇着头念着,抬眼看着我:“姑娘求什么?”

    我咬咬牙:“姻缘。”

    老伯笑了笑,天干地支地说了半天,我也不甚明白。只大致知道这不是个好签。心里就暗了一半。别的便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有最后一句听得真切:“若能坚持,也不妨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一愣,坚持?

    有些失神地付了钱,心里还是一团麻,江湖术士的话本就含糊,说了等于没说,却扰得心里百般纠结。

    忍不住给艾云电话:“你养胎养得怎么样?”

    艾云的声音倒是比先前温和了许多:“还行。做了次产检,孩子挺好的。”像又想起什么补充着:“林育诚这两天天天回家。”

    “你是用了我教的法子吗?”我提起些兴致。

    “嗯,说话尽量忍着,不就装贤惠么,不算太难。虽然我差点忍话忍得把嘴唇咬烂。”艾云的声音很轻快,“前天林育诚回来说最近投资个啥挺较劲,我给他煮了一锅粥,让他放宽心好好筹划。就把他激动得抓着我的手不放了,说那个二奶光催着让他把钱撤出来买房子,我真想给他一句:当年瞎了你的狗眼啊,找那么个没文化没眼光的乡下女人。忍忍没吭声。”

    “行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开着玩笑,“你悟性够高的。”

    艾云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懒得跟他废话。”这个艾云,刀子嘴豆腐心。

    我犹豫着试探:“艾云,你以后准备怎么应对那个女人和孩子?”

    艾云的声音又尖厉起来:“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眼前晃悠。哼,林育诚他妈不是喜欢孙子么,让她去养那个孩子,那女人,早晚我给她整走。”

    我的心一冽,并不是人人都能像老徐总的大夫人那么大肚量。

    “你干吗呢?”艾云问着。

    “我在绍兴呢,无聊。”我的声音有些懒懒的。

    “和谁?”艾云的问题素来就这么直接。

    我说了便有些懊悔,艾云一直竭力地劝我离开冯子越,我偏偏不长记性,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恨不得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

    听我半天没反应,艾云叹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老狐狸是吧?”艾云的外号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嘴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艾云的声音有些急:“你还笑。那天你莫名其妙打个电话来,就害我担心半天,以为老狐狸又欺负你了。对了,那个孔令宜,我查出来了。她老爸原来还是个人物呢。”随即说了个名字,我没听过,问道:“那是谁?”

    艾云冷笑:“落马的人物。”接着说了令宜父亲以前的职位。

    我倒吸了口冷气。令宜果然是有来头的,就这个背景,也许放到北京不算什么,可是在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他老爸当年也算是当地的土皇帝了。足够我这普通小老百姓望尘莫及。

    我叹口气:“难怪言行举止一派优雅高贵,原来真的是个大小姐。”

    艾云劝着我:“你干吗总瞧不上自己,她又怎么样?不也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不也做了老狐狸的三儿。”

    我抽抽嘴角:“艾云,你咋变得这么粗俗现在?”

    艾云哈哈大笑着:“这不叫粗俗,这是超脱。我是看开的人了。男人女人,都一样,情情爱爱的伤身,还是多求自保的好。”

    我不敢再和艾云谈啥爱情,不过倒是很纳闷:“按照孔令宜的身世,干吗要走这一步?”

    艾云说的爽利:“有身世有身份可不代表有骨气。你想啊,他爸落马的那年,她也就刚高中毕业吧,他爸落马得突然,后来又自杀了,就没安排好她的日子呗,以前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肯定受不了生活的落差,可不就往有钱人堆里钻了?她可当过不止一个人的情人。老狐狸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你知道吗,王总也包过她一阵儿呢。”艾云说了王总的名字,我又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孔令宜果然是富人圈里的不倒翁,她跟过的男人,都不是寻常角色。

    只是心里对那个高雅如幽兰的女人,忽然就有些心疼了。游走于这么多男人之间,她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吗?难道一辈子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还是心有所属,不愿离开?

    我颤悠着问了句:“她和冯子越,是最长的吗?”问过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剧烈跳的声音。

    艾云一句话把我打到了谷底:“那还真是。有个两三年了吧。老狐狸也不知道有啥能耐,孔令宜跟了他,就安分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开的声音。她原来,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他的能耐?他的深情能让每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去死吧。

    我艰难不知死活地继续问着:“那你查到白萍是谁了吗?”让打击来的更猛烈些,我一并笑纳了。

    艾云一愣:“老狐狸很少去白萍那儿,我就没继续查。兴许断了吧。还要查吗?”

    我竭力保持着自己声音的稳定:“不要了。你还在查什么吗?”

    “没了。”艾云叹着气,“现在身子一天天不方便了,动一动都气喘。”

    我舒了口气,她终于没再查了。摧毁我神经的信息不会再有了。够了,这些已经足够让我打回原形了。在他的温情里,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解语花。原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梦,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我无力地挂了电话,不知道怎么踉跄回的酒店。坐在窗户前的木椅上,无力望着窗外,真美的风景: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寒鸦数点,薄暮冥冥,可惜我已无心看风景,满眼像鲜血漫开的色彩。

    且不说社会的舆论,家庭的蒙羞,这些我尚且先不考虑。只说他的家庭,他的妻女,能接受我这么个第三者一直存在吗?若是像老徐总的夫人,也许我还可以有条生路,若是像艾云般,我该怎么办?等着有一天人老珠黄被她用尽手腕弃如敝屣?

    我在冯子越的心里,又算个什么,纵然我相信他,白萍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可令宜呢?令宜是啊,什么力量让之前的交际蝴蝶令宜都安分下来?除了他的深情他的许诺还能是什么?他的深情款款,也会对令宜吗?如果现在如他所说,只对我专一,两三年后,我会不会是另一个令宜?

    我的头好痛,胃里又难受着,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呕了个天翻地覆。最近肠胃难得好些,却是一听到这样的事情,又情不自禁地想吐。

    吐过之后,眼泪不止,昨晚的答案,我已经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我才发现已经完全天黑了。我仍然抱膝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吹着冷风。木窗在风里嘎吱作响。

    子越问着:“吃饭了吗?”

    吃饭?我愣愣的,没有回答,继续看着窗外。

    “看什么呢?”子越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出去。

    我在看什么?窗外已是月光如水水如天,似乎什么都在看,其实什么也没看。不过是望穿了一川的山水,独看着自己的寂寞。

    我淡淡的回了句:“看山。”

    “山?”子越皱皱眉,“在哪儿?”

    山在哪儿?在我心里,压得我喘不上气。我对子越笑了笑,没再言语。

    子越在我身边站了会儿,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柔和:“把昨天下午那首歌再唱一次。我想听。”

    我有些木然,还是张开了嘴,“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采莲女因为岸上的三三五五游冶郎而开心,我呢?因为我的多情郎伤心。心里悲戚,声音完全没有了昨天的轻灵悠扬,只剩忧伤落寞。

    如果有人在窗外看风景,是否能看到白墙灰瓦之内,一扇木窗,一缕月光,一个静立,一个低唱。

    一曲终了,子越没有吭声,只是把我搂得紧了紧,半晌,沉沉说了句:“薇,想好了吗?”

    我咬咬牙,闭上了眼睛:“想好了,我不可以。”

    他身子一僵,环着我的手几乎要掐得我生疼:“为什么?”

    “子越,”我的眼泪下来,“这个一直,我承受不起。”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有些冷冽:“说明白点儿。”

    怎么说明白,我的那一箩筐的话,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我艰难地精简着话:“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他一怔,眉头皱起:“是名分?”

    “不是,不是。”我无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我不奢求婚姻,那出离了我的道德范畴,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他一把把我拽起来,眸子碎开,声音有些急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木门上,我有些凄迷地看着他,想说“我想要一份真心”,可是觉得这句话真傻,尤其在这种场景说出来,简直像是在演苦情戏的琼女郎。

    我无力地垂下目光,嗫嚅着:“我不知道,不知道。”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去。

    他的双拳紧紧地攥起,用力把我往木门上一磕,咬着牙:“赵小薇,你真浑。”

    说罢用力地吻上来,粗野地吸吮着我的唇,脖颈,呢喃着:“我这就告诉你你想要什么。”双手握上我的前胸,痛得我一声嘤咛。

    我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游走到他的后背,用力地抓着,似乎想证明他的存在。他把我压在门上,我无力地顺承着他激烈的吻,粗重的呼吸,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将我淹没,我不禁软在他怀里,我的身体又一次先于我的理智在回应着。

    我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的吻,吮上他的舌,他把我放在床上挺身而入,用力地融入,我软软地迎接着,心里却荒凉无比,就算我说一百次不愿意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我的身体总是面对他做着激烈的反应,我拒绝不了他的侵入式占据,他的力量似乎总能说明他的情动,可是这只是对我自己吗?我无力地喊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

    他听着我的声音更加忘情,手指穿过我的头发用力扯着,喘息着:“小薇。你懂不懂,我有多想要你,多想和你一起?”低吼着在我身体里释放了自己,我也随之一片空白,在宛如潮水的解脱中沉迷着。

    激情过后,他有些失落,靠在床头开始吸烟,一支一支,没有间断,像在发泄着什么。

    不知道是抽了第几支,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他,满脸含泪:“子越,你不要这样。”

    他看着我,皱着眉头,自嘲地笑笑:“很可笑是吧?我他妈像个毛头小子,只想要你一句话。”他语气有些混乱,声音微微抖着。

    他的表情,失落中带点痛苦的挣扎,扯得我的心好疼。我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含泪道:“子越,我从没想过伤害你的家庭,可是,你家庭外的女人,不要再伤我了啊。”

    “伤你?”他微微一怔,看我泪流满面,想了片刻,吐口烟,看向我的眸子少了阴霾痛楚,多了丝清亮:“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一些事情处理好。”

    我像被抽空似的,方才那句话,我拼出了自己所有的自尊,换来了他的承诺。我已泣不成声。

    他把我揽在怀里,沉声道:“我明白了。相信我,等我。”

    这是他给我的誓言吗?我静静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有力地跳动着,瞬间觉得天地万物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他,就够了。我低低地说着:“那我等你。”

    他搂得我更紧了些。原来誓言这个东西真的很醉人,一旦有了誓言,便像有了信仰般,心会变得很轻快,我悄悄地对自己说着,如果他真的可以把其他人处理好,此生,我是否就能做到:君若不离,我便不弃?

    窗外水声悠悠,月光映照屋内流华满地,室内一片旖旎。

    离了绍兴,我却满心缱绻。每个城市,都给我留下不同的感觉。说起绍兴,直至今日,都会令我心神沉醉。那是个充满旖旎曼妙的小城,那里,有我和他初解心结的欢欣,如赴前盟的双影,有我和他浅浅的誓言。

    从绍兴回来,我和他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少了些悲戚,他少了些不耐。虽然一回到北京,无形的压力又开始涌动,但是他的那句“相信我,等我”是我每日安眠的理由。

    虽然我非常想帮周亦,非常想继续同他一起搞定顾婷婷。但是想着子越那晚动情的那句“我有多想要你,多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软了。毕竟朋友是手足,而有的人,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

    但是周亦公司里的事情也要去处理一下,便同子越说最后再做一周,把工作交接了便辞职。看我说得恳切,他勉强点头同意了。

    到了公司,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提前也没有和周亦打招呼。正好赶上他没在。

    小崔来我屋里送文件,便聊了几句,周亦这几天的状况也不太好。他父亲的支持迟迟无法落实,周川开始明着挤兑周亦。几次高层会议下来,其他一些部门负责人见风使舵,对周亦的安排便有些故意挑剔。尤其是企划部的工作,更是推不动。

    小崔瘪着嘴叹气:“可怜我们这些做小的,每次去找袁经理签个字都得看半天脸色。”袁经理是企划部的经理,在公司有些资历,是周川阵营的铁杆支持者。

    “唉,”我也叹口气,袁经理这么做也有些过分,“好歹企划部现在是周副总分管呢。”

    “谁说不是呢?”小崔嘟着嘴,“可袁经理就有那个派不听周副总的。”

    中国的俗话“奴大欺主”,这种称呼不合适,可这种情形,倒是描摹得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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